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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夜幕早已降临,郊区的夜空被雨雾笼罩着。宽阔的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显
得十分冷清。路边的电话亭里隐约可见有人在打电话。
此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他叫沈杨。愤怒使他的面孔有些变形,显得阴森可
怕。
“你再不送钱来,就等着叫人去给你收尸吧!”他朝话筒咆哮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灾难就要降临的时候,黄建明竟然敢涮他。他铁青着脸挂
断了电话。一想到那笔钱不能及时还回银行,他就浑身打寒战。就在这时鼻血滴落
下来,他伸出手臂用衬衣袖子擦了擦。看到手臂上的血迹,他发怒了,使劲地拍打
着电话亭的门框,咬了咬牙根走出电话亭,向夜幕深处走去。
在离电话亭不远的一条昏暗的街道上,黄建明正驾驶着王列的那辆桑塔纳出租
车疾驰而来。前风挡玻璃上的雨刷有节奏地摇摆。这几天他的心情很沉重,债务几
乎把他击垮。以前的幸福时光已经破碎成许多残片,他想一片一片地拼合起来,却
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记忆。车子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赶上红灯,他下意识地停下车,
但很快又等不及地踩油门冲了过去。前面不远处,隐约可见沈杨说的那个电话亭。
雨已经停了。沈扬焦躁地站在电话亭旁向远处看着。这时,一辆出租车在远处
停下来。他估计是黄建明来了,便迎过去,站在刺眼的车灯前。黄建明从车里走出
来,来到沈杨面前,微笑着和他打着招呼。沈杨伸出手掌面无表情地问:“钱带来
了吗?”
“沈杨,现在VCD 生意不好做,全赔本了,我一时实在拿不出钱来。”黄建明
说。
沈杨低着头,在黄建明面前来回踱着步,忽然,他猛的一脚端在黄建明的肚子
上。黄建明猝不及防,手捂肚子瘫倒在地。沈杨眯起眼睛说:“黄建明,我告诉你,
现在我他妈还改主意了,我要撤股,连上这次二十万回扣,一共是五十万,今晚十
二点之前,我要再见不到钱,马上就找人废了你!听见了吗?”说完转身就走。
黄建明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捂着肚子一步步走向出租车,他那风湿性的腿明
显地有点跛。他神情阴沉坐上去打着了车,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沈杨走向远处的背影,
他忽然感觉沈杨像一只怪兽,自己面临的是非常可怕的危险,看来只有除掉沈杨,
才能使自己以后的路上没有障碍。想到这里,他马上看了一眼周围,四处一片寂静。
沈杨正气哼哼地朝前走着,忽然听见身后的汽车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回过头,
看见黄建明的车开足了马力,像疯了一样朝自己撞来。被车灯照亮的沈杨,露出惊
恐万状的神情。“砰”的一声,他被撞上汽车的前盖,翻滚着弹了出去。黄建明把
汽车停下,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周围,急忙跛着脚下了汽车。
他脸色煞白地来到沈杨跟前,被自己刚才所做的一切吓呆了。他镇定了一下情
绪,把手伸到沈杨的脉搏上,朝他叫了一声:“沈杨!”
突然,沈杨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胳膊,黄建明顿时恐惧地挣脱,但被沈杨紧
紧攥住。黄建明被吓得魂飞魄散,惊恐地挣着胳膊,没想到沈杨却头一歪,吐出一
口鲜血,手慢慢松开了。黄建明长出一口气,起身赶紧朝汽车跑去。他跛着进了汽
车,猛然发动了车子往后倒,车后轮陷进路边的一条沟里,任凭他怎么发动,只是
轮子在转,车身不动。黄建明把头探出车外,只见车轮溅起来很多泥浆,车身丝毫
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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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建明只好下了车,他躲到了附近的阴暗处,匆忙掏出手机拨打着。他想告诉
王列自己撞了人,叫他赶紧来帮自己,可拨电话的手指抖得厉害。这时候一辆运煤
的大卡车从远处开了过来,刺眼的车灯把黄建明吓了一跳,他马上躲到暗处窥视着。
那辆车的速度缓了一下,坐在车上的一个身体发胖的山西司机看到躺在地上的沈杨,
立即露出惊恐的表情。黄建明捂着手机话筒紧张地注视着运煤车。胖司机缩回身子
把车开动,飞速地离开了现场。
王列的家是在一个大杂院里。黄建明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给窗户玻璃钉
钉子,电话响了,他放下玻璃跳下窗台去接电话,告诉黄建明自己马上就过去,挂
上电话就匆匆地走出了门。
他疾步来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他坐到车上,对身旁的司机说:“师傅,
我去小石桥,您能不能开快点?”
司机名字叫孙文贵,消瘦的脸上挂着疲惫的神情,听到王列的话,加大油门向
小石桥方向驶去。
王列坐在车里神情专注地目视着前方,出租车经过一家工厂大门时,正好那辆
山西运煤车也开了过来停在门口,那个胖司机匆匆下了车。王列坐在出租车里看了
眼胖司机继续往前驶去。
胖司机跑到附近工厂的一个传达室,使劲地敲窗户,他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朝
屋里喊着,他要打电话报警。屋内守更的老头朝外面大声说:“单位的电话概不外
借,上个月有几个长途都不知道谁打的。”
“前头出车祸了,我报个警。”山西司机焦急地说。
听司机这么说,传达室老头儿才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儿,警惕地把电话递出来。
司机正要拨电话,老头儿一把拿过话筒冷冷地说:“我给你拨……”
霓虹灯闪烁,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
体育场内悬挂着“欢庆五一国标舞表演赛”的横幅。台上,几对青年男女演员
随着音乐在翩翩起舞。台下座无虚席,鸦雀无声。
音乐一停,观众席上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音乐起,又一个节目开始了。陈晓
倩身着性感的舞裙,跟舞伴跳着拉丁舞上场。她生就一副姣好的相貌,配上充满情
调的音乐和风情万种的舞姿,使周围的观众都有些意乱情迷。
正跳得酣畅的时候,窦尔申走进了体育场,他是冒着雨来接陈晓倩的。他充满
深情地注视着台上的陈晓倩。陈晓倩和舞伴依然在跳着,她下意识地扫了一下观众,
发现了站在远处的窦尔申,甜蜜地眨眨眼。见到自己的爱人,她的舞姿更加令人心
醉。
窦尔申挪到一个空位子上,疲惫地坐了下来,脑子里一圈圈地浮现着和她在一
起的情景,骨子里酥酥的,让他舒坦得说不清,他睡着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把窦尔
申惊醒,他怔怔地看着台上,表演结束了。陈晓倩和舞伴停在结束动作的造型上。
两人都喘息着向观众行礼,台下掌声雷动。陈晓倩走向化妆间,一个女孩叫住她,
告诉她窦尔申来接她了,她微微一笑,走进化妆间换衣服去了。
窦尔申和陈晓倩出了体育场坐到车里,陈晓倩顺手打开车里的收音机,里面正
播放着《你好TAXI》的节目。
“累死了,回家好好洗个澡。”陈晓倩疲倦地靠在椅子上说。
收音机里继续播放着节目:“听众朋友们,在结束我们今天的《你好TAXI》节
目之前,我们最后为您献上一首臧天朔演唱的《朋友》。”孙文贵伸手把收音机音
量拧大了,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就喜欢这首歌。”
“麻烦您能不能再开快点?”王列在一旁着急地说。
歌声充满了整个车厢。孙文贵大声告诉王列,车都跑九十迈了,再往前面开一
点儿就到了。王列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右耳边有一块明显的黑色胎记。广播
里响起报时:“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21点整。”
忽然,王列的目光定住了,脸色有些惨白,他发现了自己的出租车。
“您给我停前面一点儿就行,不用过去了,我自己走。”他说。
车靠在路边停下,王列下了车。他挥手示意孙文贵调头回去,然后走向自己的
桑塔纳出租车。他站在车边点燃一支烟,眼光随着烟雾在左右搜寻……
黄建明躲在暗处偷偷窥视,他看着不远处的沈杨的尸体,心里有些发毛。看到
王列走过来,他才从暗处走出来,把王列吓了一跳。王列看见沈杨的尸体,刚要走
过去,黄建明一把拉住他不让过去,说人已经死了。王列先是一愣,然后喊道:
“你是怎么开的?这可是一条人命啊!”
“天黑,雨又大,没想到他突然就冒出来了。我踩了脚刹车,也没停住。”
“你自己没伤着吧?”王列关切地问。
“我没事,你快帮我出个主意吧,我全都乱了。”
王列犹豫了一下,让黄建明赶紧打电话报警。黄建明鼓着脖筋十分冲动地看着
王列。在他心目中,真正可以称为朋友的,只有王列一人。尽管他和王列对杨彤在
内心的深处存在着竞争,但他一直相信,当他遇到大难的时候,王列一定会不惜余
力地向他伸出援助之手。他只好向王列摇着头说:“不行,不行!我不能进监狱,
我绝不能进监狱!明天还有一大单生意要签合同哪,我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一进
监狱就什么都完了!”
王列望着黄建明,无法再说什么。现在只能有一种办法,就是把事故进行冷处
理,秘而不宣,黄建明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两个知情人守口如
瓶,这件事完全可能无人知晓。就在这时候,警笛声从远处响了起来。黄建明惶恐
地看了看远处,又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王列。刺耳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黄建明突然给王列跪下了,眼里的泪水流了下来:“王列,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你一定得帮帮我!”
警笛声越来越近,王列扶起黄建明让他马上走。黄建明声音有些颤抖地问王列
是不是真的。
“你快走吧,这儿我替你顶着。”王列平静地说。
“不行,我不走,我惹出来的事,我自己……”
黄建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列打断了:“建明,你冷静点,我有驾驶执照,你
没有,再说车是我借给你的,一个交通事故,我会比你轻得多。”
“可是……”黄建明一边说着一边斜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警车。他两眼紧盯在王
列的脸上,表情很复杂。
王列猛地推了黄建明一把,让他快走。黄建明咬咬牙说:“好,我走!”说完
闪身离开了。
“别忘了替我接杨彤她妈出院。”王列望着黄建明远去的背影喊着,然后站在
原处一动不动。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身旁。他像是刚刚被一场噩梦惊醒
了一样,呆呆地望着从车上下来的警察。
这时窦尔申和陈晓倩也开车路过这里,两人在体育馆时的热乎劲还没有完全散
尽,陈晓倩娇嗔地求窦尔申明天陪她上街。窦尔申表示自己没时间,还得去单位值
班。
“明天可是五一节啊!”陈晓倩生气地说。
“有个持枪抢劫杀人犯,叫大炮仗,最近流窜到咱们市,全局都在抓这案子。”
窦尔申回应着陈晓倩。
他心里确实有些过意不去,两人已有很多天没有见面了,他连个电话都没给陈
晓倩打过,他温柔地哄着陈晓倩:“局里要求备勤,改日陪你,啊?”他一边说着
话,一边看着窗外;他发现一辆警车停在那里,便放慢了车速。
灯光下,几个警察在现场忙碌着。一名警察在查看王列的驾照;另一个年轻的
警察拿着照相机拍地上的尸体。
窦尔申把车开得非常缓慢,伸头向外张望。一名警察挥手示意让他离开现场。
窦尔申看了警察一眼,缩回头心里嘀咕着,小石桥这地方怎么老爱出事故?
陈晓倩有些不耐烦地说:“我求你了,赶紧回家吧,我都快累死了。”
“好,好,马上就到家了。”窦尔申说着话,提起车速向远处开去。
在离事故现场不远的角落里,黄建明瞪着一双小眼睛正在窥视着。他庆幸有王
列这样的朋友,甘愿为他顶着雷,要不然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当他看到
王列被带上警车的时候,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了。雨又下起来了,刚才眼前的一切
都消失了,像是场梦境。他站在黑暗中打了个冷战。
他好后悔,后悔自己交了沈杨这样狼子野心的朋友。
他想有所作为,但又希望享受人生,尽可能寻欢作乐。他内心深处一直交织着
这两种难以调和的矛盾,特别是随着地位的升高和岁月的流逝,两种矛盾的冲突越
来越激烈,使他常常感到一种悲哀和绝望,感到岁月太无情,生命太短暂,感到未
来太渺茫和不知所措。
他该离开这里了,他心里盘算着怎么去应付杨彤。他终于下了决心,迈开大步
朝黑暗中走去,他一边走着一边脱下外套,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天还没完全亮,雾蒙蒙的。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醒来,警察们却早已开始工作
了。在一间屋里,桌子后面坐着一名警察,他把屋内惟一的光源――桌子上的台灯,
照在王列的脸上。王列非常镇定地坐在凳子上,他非常明白自己应该怎么说,绝对
不能让警察产生半点怀疑。警察开始给王列录口供。
“王列;出租车司机;住在人民路73号。”王列回答道。
警察在暗处抬起脸让他说说出事的过程。王列说,他去中医院接女朋友的妈妈
出院,跑到半路上,那个人突然蹿出来,他踩了脚刹车没立刻停住,就把人给撞了。
王列边回忆边回答着。“他怎么过的马路?”警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
王列想了一下十分镇静地回答说:“他突然从岔道上插过来。然后我跑过去看
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警察在桌子上做着笔录,头也不抬地告诉王列,这两天等把情况调查清楚了才
能让他回去。讲完,合上本向外走去,门在王列身后关上了。
王列环顾四周,神情有些茫然。自己平时非常老实,看到不合理的事太多了,
但做替人顶罪的事还是头一回,虽然是替黄建明,但他心里还是有些凄凉的感觉。
在王列被带回羁押室的同时,黄建明一个人在布满晨雾的街道上走着。他像幽
灵一样飘荡着。家就在眼前,他推开门走进去,屋内一片漆黑。他打开灯,屋内空
荡荡的。黄建明的心里一阵酸楚,大声地叫着妹妹黄豆豆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
他跑过去推开黄豆豆房间的门,只见行李堆放了一地。墙上挂着黄豆豆几乎是一比
一比例的照片。黄建明退出房间,坐到他自己屋的沙发上,顺手抄起一件白衬衣穿
上。屋内非常安静,他的心上,忽地浮起母亲的身影和声音:“建明,你要好好照
顾你妹妹,你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你要记住呀…”
他睁开眼睛仰面望着天花板,两行泪水竟无声地流出来,热乎乎地淌过他的双
颊。突然电话铃刺耳地响起,吓得他在黑暗中一凛,猛然坐正了身体。话筒里传出
来的竟是黄豆豆的声音:“哥,跟你说一声,今儿晚上我不回家了,你不用给我等
门。”
黄建明有些激动地叫着黄豆豆。电话里已经传来忙音,黄建明再打过去,却是
不开机的声音。他想了想,走出家门,临走,看到墙上他和杨彤、王列少年时代在
一起大笑的照片。他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把灯关了。
阅览室里非常安静,杨彤正在一排排整齐的书报架中查阅资料。一位老师走过
来告诉她说差十分钟就到点了,要抓紧时间。杨彤转过她那张可爱的脸说道:“好。
谢谢。”又开始匆匆地翻看着书。
寂静中传来老师的声音:“同志,您找谁!”杨彤转头看去,原来是黄建明来
了。她非常惊讶地问黄建明怎么到这儿来了。黄建明表情严肃地走近她压低声音说
自己有话跟她说。
“怎么了?这么严肃。”杨彤问。
黄建明向两边看了看,小声告诉她王列出事了。杨彤惊诧地看了黄建明一眼,
急忙收抬东西和他出了阅览室,来到学校的院于里,黄建明便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
杨彤。杨彤感觉眼前一黑,差一点跌倒在地上。黄建明上前扶住了她。杨彤挣脱了
黄建明的手,硬咽着说自己要去看王列。
“杨彤!早知道你这么冲动,我就先不告诉你了!这么晚了,交警队不可能让
你见到他的!你听话,明天我想办法保王列出来。”黄建明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杨彤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晕了,她流出了眼
泪c 她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王列是她的惟一,对她来说,人生的意义就是能同
他在一起,在同王列坠人情网以后,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和他在一起。她无法面对王
列发生的事情。
“我会想办法的。”黄建明扶着杨彤到一旁长椅上坐下,“你妈妈我已经接回
家了,你放心。”
杨彤问交警队几点钟上班,黄建明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看守所院子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在一间屋子里,杨彤和王列两人面对面坐着,
一时无言。杨彤把一个塑料袋推到他跟前说:“天冷了,多穿件衣服。”
王列半晌不语,杨彤看王列不说话,那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又上来了,她有些气
乎乎地说:“这件事可把建明也急坏了,一大早他就找熟人替你想办法去了。”
王列低着头还是不吭声,其实他心里知道黄建明一定会想办法帮他摆脱的。
“想着我,好吗?”杨彤态度又变了,语气温柔地说。
王列的脸上忽地泛起了红晕,点了点头说:“没事,只不过是个事故,过两天
我就能出去了。”杨彤十分关切地看着王列。在这种场合和自己的心上人说这些话,
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看着王列那失神的眼睛,她心里酸溜溜的。王列打断了她的
思绪间:“毕业分配的事怎么样了?”
“快有结果了。”杨彤强作欢颜说。
“瞧你,眼睛都是红的,是不是一晚上没睡?”王列深情地说。
王列关爱的话语使杨彤有些受不了,她泪光盈盈地看着他。王列心痛地抓住她
的手说:“没事。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这点儿事还经不起?答应我,这几天自己要
好好的啊!”
他们正说着话,一名看守绷着脸走了进来,告诉他们会客时间已到。杨彤的心
像被针扎了一样的难受,王列拍拍她的手没说话。杨彤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向门口走
去。
王列在她身后叮嘱她说:“杨彤,别跟我妈说。去我家看看,提醒她吃药,当
心她的心脏病又犯了。”
杨彤含着泪点了点头,回头心痛地看着王列,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东方的天幕上泛起一片红霞,映照在整个城市上空,把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绚丽
的玫瑰色。没过多久,在天地相连的地方突然闪烁出万道金光,太阳像个顽童,躲
藏一夜以后偷偷露出半边笑脸,顷刻间,阳光普照。
黄建明可没心情欣赏这样美的景色。他脸色灰沉,在镜子前匆匆地穿着西服,
面容显得有些憔悴。昨天晚上他根本就没睡觉,心里一直想着王列的事,还有让他
操心的妹妹。
这时候,黄豆豆一阵风似的推门冲了进来,她的心情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明朗,
脸上挂着笑容,喜气洋洋。
她对黄建明视而不见,嘴里哼着歌,径直朝自己的屋子奔去。黄建明拉下脸,
马上跟了过去盘问道:“昨晚去哪儿了?今天就要出国了,还在外面瞎胡闹。”
黄豆豆二十岁左右,生就一副美人坯子,椭圆的脸上有一对美丽的杏仁眼。她
甩了一下时髦的头发,吃力地把屋内的行李往外搬。黄建明让黄豆豆放下,由他来
搬。
“今天有急事,送不了你了。”他说。
黄豆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结了冰的湖,在雾夜中泛着光说:“已经有人送我
了。”
黄建明沉下脸不再说话。两人搬弄行李出了门。当经过王列家门时,黄豆豆停
住朝院里喊了声:“王列!我走了!”
“他有事出门了。”黄建明解释道。
黄建明和黄豆豆搬着行李来到街上,一辆大奔已停在那里,看到他们走过来,
立刻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帮忙把黄豆豆的行李塞进后备箱。这个人叫
“大鼻涕”。
“哎哎哎,你轻着点啊。”黄豆豆嚷嚷着。
大鼻涕好脾气地没说话,慢慢放着东西。黄建明一把拉住黄豆豆,把她拉到一
旁。他压低声音问她昨天晚上是不是跟大鼻涕在一起过夜了。
“你别管我。”黄豆豆说。
“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在一起?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怎么就是不听。”黄建明
越说声音越高,语音里有些激动。
大鼻涕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走过来问黄建明,我这种人怎么了。黄豆豆瞪了大
鼻涕一眼说:“我们兄妹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大鼻涕无奈地说:“行行,你们说你们说。”
黄建明像触动自己的伤心事似的,不敢再说了。黄豆豆有些不耐烦地说:“行
了行了!反正男人都一样,没个好东西。昨天还有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答应赞助
我一笔钱出国,可到关键时候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你还要我相信么?还不都那么回
事?我走了,到了美国给你电话。”她边说边走向大鼻涕。
大鼻涕赔着笑脸说:“你哥跟你说什么了?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黄豆豆生气地让他闭上嘴,赶紧上车,怕误了飞机。他们拉开车门就要上车。
黄建明叫住黄豆豆。
“哥,你把话一块儿说完行不行?老这么大喘气,真受不了了。”
黄建明把一个信封递给她。黄豆豆拿出来看,是一沓美金现钞,她愣住了,问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的钱。
“你拿着吧。我怕你出去吃苦,一直在给你攒钱。”
黄豆豆被哥哥感动了,眼里泪光闪烁:“哥,你真好。”
黄建明动情地说:“出去以后好好上学,凡事小心点,千万别沾乱七八糟的事
……”
“哎呀,你又唠叨上了。哥,我走了啊。”说着黄豆豆钻进了汽车。
黄建明走到车窗口说:“实在觉得国外没劲就回来,记着这儿永远都是你家,
你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了。”
汽车启动了,黄豆豆从汽车里探出脑袋来:“哥,你也该给自己找个老婆了。”
黄建明使劲朝她挥手,他哭了,直到汽车开远。黄豆豆在车里,清清楚楚地看
到哥哥流泪了,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大鼻涕关心地把手绢递给她说:“要想我,我
飞趟美国不就见着了。”
“谁想你了?我想我哥。”
“你哥?你们俩掐成那样,你还想他?”
黄豆豆一边擦着泪一边说:“你懂什么?我爸妈死得早,要不是我哥从小把我
拉扯大,我还不定跟哪个野孩子在哪儿喝西北风呢。”
“豆豆,你哭起来,更让人心痛。”
黄豆豆白了大鼻涕一眼:“哎,别以为我跟你上过一次床咱俩就怎么着了。你
这点钱,将来我会还给你的。”
大鼻涕自讨没趣地笑了笑,不再吱声。
黄建明拖着沉重的步于走进办公楼。大楼静悄悄的,静得似乎与世隔绝。过去
他经常加班到深夜,特别喜欢这种静,而此刻他产生的却是种深刻的悲哀,感到命
运之神的巨手已经扼住了自己的咽喉,随时都将把他已经拥有的毫不留情地掠去。
通往自己办公室的走廊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好像前
面有种未知的恐怖的东西使他迈不开步。静静的走廊里传来一种声音,他分不清是
什么声音,也许是自己的脚步声,也许是自己的心跳声。
进了办公室,他靠在门上,突然感到自己很累很累。
事情已经出了,即使天塌下来,他也得顶住。他告诫自己,自己还年轻,决不
能趴下。
他背靠着门待了几分钟,然后去卫生间洗了脸,便去了会议室。合作方的人早
已等在那里。黄建明沉稳地走过去和大家寒暄着,然后一只手拿着笔在合同签字处
签下“黄建明”三宇。黄建明和合作方代表交换合同文本。周围人鼓掌。黄建明努
力压制自己的兴奋,合作方代表在他耳边,小声告诉他,这块肥肉,总算让他吃到
口了。黄建明微笑着表示让他放心,自己心里有数。两人一边笑着一边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黄建明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说:“张总,市政法委张书记不是你叔叔
吗?我有个好朋友,是我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昨晚上开车出了点儿事……”
“好说,一会儿我给我叔叔打个电话。”张总大度地挥了挥手。
黄建明和张总带来的人来到了本市最好的一家海鲜城,要了一个包间,点了全
套的生猛海鲜后,他与合作方代表等人便开始了豪饮。不知为什么,今天黄建明似
乎不胜酒力,刚喝几盅酒就感觉头有些昏昏沉沉的,胃里的东西好像要往上泛,他
便去了洗手间,他痛苦地呕吐着,似乎要吐出一切忧愁和烦恼。
饭终于吃完了。黄建明送张总等几个人出了酒楼。黄建明把张总拉到一边耳语
着,问他今天喝没喝好。
“挺好挺好,你这人做事喝酒都挺爽快!”张总打着酒嗝说道。
“我朋友的事,你叔叔怎么说?”
“应该没问题。我叔叔答应一会儿就跟交警队打声招呼,放心,包在我身上。”
杨彤来到交通队。交通队门外围着一大堆处理交通事故的人。杨彤拨开人群,
走廊里她碰见黄建明托的那个警察。她胆怯地看了看四周,追上那个警察问他能不
能告诉她,王列会判几年。那个警察也非常小心地看了看左右,才跟她耳语着。她
得到王列可能得判两三年的说法。她只好又求那个警察告诉她,怎样才能尽量给王
列少判些。那个警察向她透露说:“除非受害人家属不追究王列的责任,才能少判。”
杨彤出了交通队,站在门口委屈得流了泪。有人走过来,她急忙背转脸去,她
不想让人看到她在哭,但肩头还在不停地抽搐着。
她真的不敢相信王列真的要离开自己两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交通队的。当她看到黄建明睡在沙发上的时候,才知
道自己已经来到了黄建明家。她看到黄建明满脸通红地睡在那里,她生气了,伸手
去摇他。黄建明睁开眼睛,见是杨彤站在跟前,又闭上了双眼。杨彤有些埋怨地问
黄建明怎么喝成了这样。黄建明晕晕乎乎地坐起来,抬腕看了看表,发现自己没戴
表,他便起身去旁边桌上取表,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杨彤跑过去扶他。黄建明瞪着
眼睛告诉她泊己已经找过政法委张书记的侄子了,他答应跟张书记说,先放了王列。
现在求人办事,不喝酒行吗。
“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杨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黄建明站起来去洗脸,杨彤一边给他收拾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说:“我问过警
察,他们说如果死者家属愿意接受赔偿,就可以不追究。死的那个人叫沈杨,是银
行的信贷员,有个姐姐在政法大学当老师。我想等她下班后找她谈谈。”
听到沈杨两个字,黄建明先是愣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表示同意。
“晚上你有时间吗?”杨彤问。
黄建明想了想说可以跟她一块儿去。话音还没落,门外就传来了王列母亲喊黄
建明的声音。杨彤慌忙对黄建明说:“阿姨回家了,千万别跟她说。”
杨彤迎到门口,王列的母亲正拎个塑料袋进门来。她长着一副慈祥的面孔,见
到是杨彤便高兴地问王列来了没有。
正在杨彤不知说什么好的时候,黄建明出来说:“干妈,王列让我告诉您,这
两天他给人拉包活,可能没时间回家了。”
“他特意嘱咐我提醒您准时吃药。”杨彤附和着。
“这孩子,也不提前说一声,害我急了一宿。瞧你这脸色,那么难看?准保是
学校的伙食不好,阿姨买了两斤鱼头,给你熬鱼头汤喝。”王列的母亲笑呵呵地说
道。
杨彤佯装无事的样子,说自己睡一觉肯定就好了。
“肯定是毕业的事闹腾的。哎,去电视台的事定了吗?”王列的母亲关心地问
道。
“等消息呢,还没定。”
“准保成。来,你俩过那屋给我打下手。”说完她高兴地先走了。
杨彤为难地看了一眼黄建明,黄建明赶紧说:“你去陪陪老太太吧。我还有事。”
烈日高悬,天气逐渐闷热起来。赵哲陪沈菲去看她的弟弟沈杨。忧伤写在沈菲
文静而美丽的脸上。一到太平间,沈菲的心立即就缩了起来,一会就要见到与自己
相依为命的弟弟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场合,自己觉得太对不起父母了。
沈杨的尸体被放在金属床上,上面蒙着白布。沈菲在赵哲的陪伴下,慢慢走到
床边,工作人员掀起白布。沈杨那经过化妆的脸看上去不像是经历了一场车祸,倒
像是在睡梦中的样子。沈菲慢慢伸手在他脸颊上摸了摸。赵哲悲戚地伸手搂住她,
用拥抱安慰着沈菲。
工作人员给沈杨盖上白布,语调机械地问沈菲床上的人是不是她弟弟。沈菲的
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赵哲忙替沈辛回答了问话,然后
拥着沈菲走开了。
沈菲无力地走出太平间,赵哲安慰着沈菲说:“想哭就哭出来,这样会好受些。”
沈菲木然地靠在他身上,但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这时候赵哲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看电话号码,赶紧向沈菲解释说,银行催
自己回去主持个重要的会。
“你去吧。”沈菲说完先走了,赵哲顿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沈菲走到长椅前坐下,赵哲走到她身边说:“我给他们回个电话,不去了。”
他走到一旁,用手机拨了个号,拨通后看一眼沈菲,压低声音说:“沈杨是不是你
指使人撞的?”
电话里传出黄建明的声音,若无其事地问沈杨怎么了。
“你少装蒜!昨晚上他被人开车撞死了!”赵哲说。
黄建明假装吃惊万分:“是吗?……难怪今天我呼他没回呢。怎么回事?”
“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指使的那个人?”
“哎,你说话可要负责任,沈杨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他?”黄建明狡
辩道。
“但愿不是你于的。”
黄建明在电话里吼着:“你神经病!要是我黄建明想害人,我有必要用这么笨
的办法吗?”赵哲没吱声专心地听着,黄建明的一番话也把他说含糊了。黄建明又
接着说:“这两天咱俩碰一下,沈杨给我的那笔贷款要赶紧想办法处理,万一出事,
你我可都跑不了。”
“找机会吧,最近咱们尽量少打电话少见面。”说完,赵哲关了电话,他转头
看着沈菲,心情非常沉重。他背着沈菲于了多少事,自己也记不清了。
赵哲把沈菲送回家,然后昏昏沉沉地来到了银行宿舍的一个单元房间,进门后
就坐在沙发里发呆。
命运已经这样安排了,他无法抗拒。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已经享受
了那么多幸福温馨的日子,得到那么多的爱,他已经满足了。看来他得珍惜每一次
和情人的约会,珍惜每一寸光阴,忘掉一切烦恼。卫生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一
个女人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她叫赵哲帮她把睡衣拿过去。赵哲想了一下,很
不情愿地把睡衣拿进卫生间,返身又回来了。他忽然之间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条狗,
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犬。
又传来女人的声音,她发现赵哲不说话,情绪有些不对头,便问他今天这是怎
么了。
“没事,我小舅子死了。”赵哲不情愿地说。
“死了?怎么会?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女人披着浴巾走出浴室,默默地走
到赵哲的身边坐下来,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车祸……你别问了,我心里烦。”赵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女人微笑着对他说:“要不,你今天先回去陪陪你老婆吧。这种时候她比我更
需要你。”
赵哲点着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然后告诉那个女人他该走了,改大再约。女人
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肩膀,可不知为什么,今天赵哲却感觉她的手像一块硬邦邦的冰
坨,他开始清醒了。他有些害怕,害怕所发生的一切。
天黑以后,夜总会的门外显得格外寂静,但门内在滋生着各种罪恶。
窦尔申和谭东等四名警察穿着便衣分散着走过来。窦尔申看见在角落里等候着
的“猴子”,走过去拿出张照片给他看。“猴子”笃定地告诉窦尔申,自己没看错,
就是照片上的那个人,自己亲眼看见他走进去的。
“老文堵后门,小四堵前门,谭东跟我进去。”窦尔申布置完,大踏步走进夜
总会,一边拔出枪打开保险。
谭东紧跟在窦尔申身后,问窦尔申是不是得先请示一下。
“来不及了!”窦尔申说。
谭东是怕万一又抓错了怎么办,窦尔申瞪了他一眼。他们俩找到老板娘,老板
娘非常热情地问他们是否要包房,把他俩当成了客人。窦尔申表情严肃地掏出证件,
并伸出手指示意老板娘小声说话。老板娘一看证件是公安局的,立刻就老实了许多。
窦尔申从兜里拿出一张照片伸到她面前给她看。
老板娘看着窦尔申眨了眨眼,又看着照片想了想说:“他像是在玫瑰包房,不
过不关我们的事啊。”
窦尔申一把拉起老板娘叫她带自己去玫瑰包房。到了门口,他和谭东掏出枪守
在门边,然后示意老板娘进去。老板娘强作镇定,开门走进去。没想到转眼之间老
板娘就又出来了,她表情惊慌地说:“他没在!”
窦尔申和谭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立即冲进包房。包房里只有一个浓妆
艳抹的小姐坐在那儿,看着他们端着枪进来,吓得尖叫起来。窦尔申和谭东又迅速
冲出包房紧张地环顾四周。他们要抓的通缉犯大炮仗叼着个牙签从走廊的一个拐角
出来,在拐角处忽然站住了,他看到窦尔申和谭东正在包房门口朝自己张望,马上
闪身就跑。窦尔申和谭东急忙追赶过去。
他们追到一个拐弯处,不见了大炮仗的踪影。他们返身冲进走廊另一侧的卫生
间。两人挨个地端着卫生间的木头门。窦尔申忽然发现有一扇窗户大开着,他马上
跑过去向外探头看。大炮仗正从楼下一扇小门出去,在胡同里猛跑。
“大炮仗!”窦尔申喊道。
大炮仗边跑边返身抬头看窦尔申,并对他做了个下流手势,一闪身汇入街上的
人流里。窦尔申和谭东追到胡同口时,大炮仗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另外两个警察
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们看着大炮仗刚才出来的那个小门泄气地说:“怎么,这
儿还有个门!”
窦尔申只好带着他们沮丧万分地回到公安局,然后他一个人去了公安局副局长
刘文建的办公室。刘文建生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听他说话真爽劲,一看就知道
他当过兵。他看窦尔申进来便询问大炮仗的情况。窦尔申坐下解释说:“因为警力
不够。我们四个人,本来足够对付一个,没想到……”
这下可让刘文建抓住把柄,他瞪了窦尔申一眼说:“知道警力不够,为什么不
提前申请上级支援?”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报告。再说,谁能保证报告了就一定能抓住?”窦尔
申辩解说。
刘文建又瞪了他一眼:“你还有理了?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知道,我愿意承担所有责任。”
“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刘文建拍了一下桌子说,“大炮仗手中有枪,事关
平安市一百二十万人的生命安全,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窦尔申低着头没有言语。
刘文建又不依不饶地说:“说话呀?刚才那劲头呢?”
“这回是我错了,下回保证不会再犯。”
“你呀,说了你多少次了,要冷静,不要冲动。行了,等着局党委开会决定怎
么处分你吧!”
窦尔申抬头看着刘文建问:“要是您当时处在我的位置上,您会先报告吗?”
刘文建瞪他一眼,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窦尔申知趣地起身推门走了。
下班以后,窦尔申开车去学校接陈晓倩。他站在窗外往里看,陈晓倩正在弹着
钢琴教孩子们唱歌。她那修长的身材挺拔而丰满;鹅蛋型脸娇美动人。修长的眉毛,
晶亮的杏眼,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但是她脸上的神色,眼里的光芒,却表明她已
经变了。窦尔申故意在窗前晃来晃去走了好几趟,想叫陈晓倩看见他,可她在教孩
子们唱歌,目不斜视。窦尔申不忍心打搅,就站在窗外静静地听着。歌唱完了,放
学的铃声也响了,陈晓倩抬头看见窦尔申,微微点了点头。
等陈晓倩收拾完东西出来的时候,窦尔申已经发动了车,陈晓倩上车坐在一旁。
“我迟早会抓住大炮仗的,你看着吧。”窦尔申忿忿地对陈晓倩说。
陈晓倩没有接他的话茬儿,只是告诉他,自己下星期要去广州比赛。她把菜都
买好了做成半成品放在冰箱里,让窦尔申自己按时吃。
“行。要是让我迸专案组的话,大炮仗早被抓住了。”窦尔申得意地说。
陈晓倩斜了他一眼说:“这回估计我能进前三名。”
杨彤急匆匆地推开门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叠衣裳,房内,东西堆放得乱七八糟,
空气污浊得让人难以忍受。杨彤皱了一下眉头。母亲赶紧过去推开窗户,一股潮湿
的新鲜空气裹着浓雾透进来,很浓。
“你怎么这么早回家,不上课了?”杨彤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说。
“我哪还有心思上课。妈,家里存折上还有多少钱,我要用一下。”
母亲先是一愣,然后说:“只有一万来块钱,你这是怎么了,要钱于吗用?”
杨彤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说:“王列出事了。”
“出事了?”母亲奇怪地看着她。
“他出了车祸,把人给撞死了。”
母亲翻出存折递给杨彤,然后劝她说:“妈可不是势利的人,也不是心疼这点
儿钱,可王列要是保不出来呢?你怎么办?”
杨彤一愣,她不知母亲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欲言又止,然后解释说自己没
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杨彤现实点,别一时头脑发热耽误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她又
从另外的抽屉拿出几百块钱递给了杨彤。这是她本来打算交电费的钱。杨彤接过来,
看着母亲疲惫的脸欲言又止,转身出去了。
杨彤出了家门,惶惑地走在大街上。一想起王列,马上就产生救他的念头,立
即急急忙忙地回到了学校的宿舍取钱。她晕晕乎乎地来到宿舍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
门,有人蒙住她的眼睛。她吓了一跳,猜了三四个名字也没猜中。是李捷。她生得
文文静静的,脸上红扑扑的,胸前的校徽一闪一闪地表现太阳的光亮。杨彤心里酸
溜溜地有些不是滋味。
“该死!”杨彤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她们进了门,李捷问杨彤跑哪儿去了,告
诉她一会儿广播局主管人事的副局长约她们三个女孩一起吃饭,进电视台的事可能
有戏了。
“我不去,你们去吧。”杨彤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抽屉取出几百块钱。
“我说,小姐,机会难得,你一定得去。”
“不是说公开招聘择优录用的吗?”
“嘿,这话说得真够幼儿园的,这年头光有本事是行不通的。”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杨彤急匆匆往外走去。
“哎,又跟王列约会去啊?”李捷看着杨彤走了,叹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女
人啊……”
杨彤现在可没有时间和别人瞎扯,怀里装着筹来的六万块钱,叫上黄建明直奔
沈菲家。
赵哲正在厨房做着饭,沈菲正在整理沈杨的东西。这个时候门铃响了,沈菲听
见了,可她还继续收拾东西。赵哲打开门时他愣住了。他没想到门口站着的人竟是
黄建明和杨彤。他望着黄建明心里直打鼓,不知黄建明找他有什么事,是不是贷款
的事露了?他紧张地看着黄建明。黄建明当着杨彤的面也不好说什么。沈菲看他们
没动静,便寻声走了过来,疑惑地看着黄建明和杨彤。
“您是沈杨的姐姐吧?我是王列的女朋友。”杨彤急切地说。
沈菲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来干什么?”
“沈杨的事我们也很难过。沈老师,我把能凑到的六万块钱,都拿来了,希望
您能接受,希望您能不再追究他的责任。”黄建明说着要把钱递给沈菲。
沈菲沉着脸,过去拉开门冷静地让他们出去,说自己不想见到他们。黄建明用
乞求的目光看着沈菲说:“我们知道无论多少钱都换不回来你弟弟的命,但这是我
们的一片心意。请你无论如何收下它。”
沈菲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黄建明只好把钱递给赵哲,并告
诉他,这的确是他们的心意。赵哲伸出手有些犹豫。沈菲转身制止了他。赵哲只好
把手缩回去。
“我知道这都是他的错,可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杨彤几乎是哭着在说。
黄建明对里屋的沈菲大声说道:“沈老师,请您相信我们的诚意,请你们多谅
解。”
沈菲呆坐在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黄建明过去拉扬彤一把功道:“可能是沈老师一时接受不了,这也是情有可原
的,咱们走吧。”
可是杨彤仍不肯走,她多么希望沈菲能收下钱,为了王列她什么都愿意去干。
是黄建明推着她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了赵哲,他站在那里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这一
切。
黄建明和杨彤走在街上,两人都沉默着。黄建明想说一些更体贴的话,寻思了
半天,没找到。黄建明低下头琢磨着怎样才能把这一难关闯过去。杨彤却显得很沮
丧。
“没关系,等他们冷静下来,咱们再跟他们好好说说。”黄建明安慰她说。
杨彤过了会儿轻轻地说:“换个角度想想,人家也没什么不对。那是她的弟弟,
是条命啊。”
黄建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杨彤会有这样的想法,马上责备道:“杨彤,你是
王列的女朋友,要是连你都这么想,我们为他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意义呢?”
杨彤莫名其妙地看着黄建明,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黄建明激动地继续说:“杨彤,是人都有个闪失的时候。王列他并不是成心害
人,在这种时候,再这么说王列,对他是不公平的。”
“你以为我不想他立刻就出来啊?可是我没办法!”杨彤哭出了声。
黄建明看到杨彤哭了,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赶紧安慰她说:“会有办法的,
总会有办法的。”
“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他判几年,我就等他几年。”
第二天一早,黄建明就提着买好的东西去看守所看王列。
“干妈还不知道,她精神头挺好的。”黄建明先开了话头。
“我妈身体不好,已经经不起刺激了。杨彤怎么样?”
“还好。毕竟不是小姑娘了。”
提起杨彤,王列的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杨彤她越来越懂
事了。”
黄建明看了看旁边的警察低声说:“我正在凑钱和联络沈杨的家属,想办法尽
量私了。要是他们死活不答应,这事还是我自己来自首吧。”
王列瞪了黄建明一眼说:“胡说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也别胡思乱
想了,我能扛得住。好了不提这事了,你那个工程的事儿怎么样了?”
“多亏你,合同已经签了。”
“恭喜。”王列笑了一下说。
“王列,就算倾家荡产,卖血,我都会保你出去的,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在这儿
吃苦。”
“下次来,给我带包烟。”王列苦笑着说。
黄建明指着警察身边桌上的一个塑料袋说:“我已经给你带来一条,你少抽点,
还有一包生姜,吃点姜去去湿气。”
这时警察走了过来告诉他们时间到了。两人相互道别后,王列转身朝里面的门
走去。黄建明望着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心里说不出是哪般滋味。要不是王列顶
替自己,关在这里的就不是王列而是他黄建明。黄建明的心里确实有些后怕,他暗
下决心,一定要把王列弄出来。
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手机见是赵哲的电话号码,没敢马上就接,心虚地朝警
察那J [望了望,赶紧溜出门去。
回到家以后,他拨通了赵哲家的电话。明知不会有人听到他和赵哲的谈话,他
还是小心地用手捂着电话小声说道:“王列是我的兄弟,他妈妈是我于妈,我们俩
是一块长大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得管。这话我可说在前头,你老婆再这
么死较真下去,事情闹大了,对咱俩的事可没半点儿好处,你自己掂量吧。”
赵哲在电话里解释说:“她就这脾气,要做她的工作,你也得容我点儿时间呀。”
就在他们通电话的时候,沈菲正好从门口经过,她从门缝里看见赵哲背对着她
的身影,一下愣在那里。她猛然想起,那天沈杨站的位置与赵哲一样,也是背对着
外面,对着电话里大声地骂着。那天是5 月回日,那天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沈菲经过沈杨屋门,看到沈杨背对着门打着电话。
“你他妈就是想过河拆桥!我告诉你,没有我,你根本贷不来这款!今天晚上
再拿不到我那二十万回扣,你就当心点,我不会放过你的!”沈杨说着猛地把电话
挂上,电话掉在地上。
沈菲看着怒气冲冲的沈杨,捡起地上的电话。
“这么大声嚷嚷,不会好好说话啊?”她说。
沈杨二话不说冲出家门,沈菲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沈菲感觉脑子里一片混乱,等她再朝那个方向看去,赵哲已经不在
了,沈菲回到卧室。她手里拿着弟弟的照片终于睡着了,她不相信弟弟是被撞死的
……
王列疲惫地坐在牢里,窗外有雷雨声。沈菲在一名警察陪同下进来,到他面前
坐下,她两只眼睛使劲地盯着王列。
“你是故意撞的沈杨!是你杀了他!”她大声喊着,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市公安局,警察们往来穿梭,繁忙而有序。窦尔申不时跟人打招呼。他来到了
刘文建办公室门口,敲门。进来和刘文建说想跟他汇报汇报自己对大炮仗那个案子
的想法。刘文建示意他可以说。
“大炮仗有个表叔开了家运输公司,他极有可能利用他表叔公司的车辆继续作
案,我建议把他表叔严密监控起来。”窦尔申说。
“这个情况你怎么知道的!”刘文建问道。
窦尔申挠着头说自己一直放不下这案子。
“小窦,我知道你想好好表现争取进刑警队。可前几天你那事搞得人家专案组
都对你有意见,我也很为难。”
见窦尔申歪着脑袋不吭声,刘文建告诉他刚才他提供的情况专案组已经掌握了,
他们正在监控大炮仗的表叔。不过窦尔申积极提供线索是好的。窦尔申还是不吭声。
刘文建继续说道:“这样吧,这里有个交警队转过来的交通肇事案,死者家属认为
是蓄意杀人,你接过去查一下吧。”
窦尔申接过一纸报告看了看,有点不情愿地看着刘文建。这时,一个干事过来
将一叠卷宗打开,从里面取出几张纸,递给坐在桌子对面的窦尔申。
“这是现场的分析报告……这是肇事司机的口供……”他介绍着。
窦尔申看着照片,感觉挺奇怪的,现场情况和被害人受伤部位的分析结果跟司
机的口供有点儿不太相符。
于事整理着资料向窦尔申介绍说:“王列出事后没有主动报案从现场的车轮痕
迹上看,他倒过车,有预谋逃逸嫌疑,而且他还喝过酒。不过他认罪态度不错。要
我说,不太像是谋杀。”
窦尔申赞同地点点头。他夹着卷宗,出了刘文建的办公室,决定去政法大学一
趟,会一会沈菲。
一个被罚站的学生呆呆地站在办公室中间。沈菲走了进来,问学生的爸爸怎么
还不来。
“他……他是说他要来的……”学生胆怯地说。
“我可没时间这么陪着你等。开学一个月居然旷课三十节,你是不是以为大课
就可以混水摸鱼了?别忘了你还在试读期呢。”沈菲说。
办公室的老师都看着沈菲训学生,有的在窃窃私语。那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
地自容。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沈菲抓起电话接听。
窦尔申进来,看沈菲还对着电话说着:“什么事只要一求情、一告饶就过去了,
订那些制度还有什么意义呢?您说对不对?”窦尔申清清喉咙,沈菲仍对着电话说
:“对不起,我只能照规定办事了。”她重重地挂上电话,嘟嚷了一句:“活见鬼!”
她转过身来,看见窦尔申。
“我找沈菲老师。”窦尔申说。
“你怎么不敲门?”沈菲严肃地说。
“请问沈菲老师在吗?”窦尔申又问了一句。
沈菲不满地看看他,告诉他自己就是。窦尔申就势坐在她的桌子对面,沈菲对
他不请自坐有点不太高兴,但没说什么。窦尔申刚要开口说话,沈菲抢白道:“作
为家长,希望你不要一上来就替他开脱。我先告诉你,我不想听求情的话。”沈菲
打断窦尔申。
窦尔申听蒙了,有些摸不着头脑。
“国有国法,校有校规,违反规定就要受处罚。”沈辛继续说着。
窦尔申解释说,自己是来调查的。
“调查?你侄子旷课是白纸黑字记录在案的,还调查什么?我告诉你……”
还没等沈菲说完,窦尔申就火了,他站了起来说:“第一,请你别总用‘我告
诉你’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我不是你学生的家长;第二,现在听我告诉你,我是公
安局的,奉命来调查你弟弟沈杨的车祸案。”说完他把卷宗甩到沈非面前,沈菲愣
住了。
沈菲和窦尔申来到学院一处僻静的小道上。沈菲说着自己的猜测,窦尔申问她
有什么物证。
沈菲把脸一沉说:“物证?有了物证我就可以直接控告了,要你们警察干什么!”
窦尔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掏出一张纸片塞在沈菲手里说:“你要再有什么想
告诉我的就打这个电话。”说完径直走了。
窦尔申直接回了交通队的接待室。王列被窦尔申叫来,窦尔申直截了当地问他
认不认识沈杨,王列肯定地说自己根本不认识沈杨。窦尔申平静地告诉他,沈杨的
家属提供了证据说明沈杨是被谋杀的。
“那天五点到六点之间你有没有接过什么电话?”窦尔申问。
王列想了想摇头说:“那天我一个朋友结婚,我一直在酒席上,根本就没离开
过。”
“好吧。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情况?”
王列抬起头,恳切地说,自己有件事,想请窦尔申帮忙。
“帮什么忙?”窦尔申问。
“我的事别告诉我妈,她心脏不好,受不起刺激。”
窦尔申犹豫了一下:“我会酌情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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