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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九七一到七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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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一到一九七五年 我生于一九七一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我很平凡很平凡,刚好一九七一年我们 家周围前后邻舍共生了龙君、战民、永红、根召、我等共五个孩子,在前不久还有 向阳、伟强两个。在以后的文字中会出现他们。 据说,在我还是只有几个月大的时候,当然我是绝对记不起来的。有一次,姐 姐背着我玩,我可以说是姐姐抱大的。姐姐那时候也还正是贪玩的年龄,她们一伙 儿女孩子没什么可玩,也就是抓石子而已。常玩石子,她们也就能玩出不少的花样。 那一天,姐姐又背着我去抓石子,是下午。当然,背着我抓石子对姐姐来说是极不 舒服的。而我在姐姐的背上又不会自己抓牢,全凭姐姐一只手拦着,这样总是会不 自觉地下滑,这个姿势保持一会儿,就累得要命。要吃饭的时候了,姐姐背着我回 家,到门口时,我又往下滑,姐姐把我往上一送,当然,背过孩子的人都有过这个 体验,一用力,孩子就往上送点儿,背着就可以省点儿臂力,人也舒服一点儿。可 这一次是在门口处,姐姐用力也大了一点儿,她一趄趔,我一下子跌落在地。跌跤 当然要哭了。妈妈来骂了姐姐,抱过我哄,可我一直哭个不停。孩子没有不哭的, 妈妈也就没有在意。爸爸见妈妈哄不了,就把我抱过去。爸一动我的胳膊,我哭得 越发厉害了,爸感到不妙,就脱我的衣服,这一下方明白,原来左胳膊断了。小孩 子骨头还嫩,经不起这么轻轻的一摔,爸慌了手脚,妈妈连饭也不吃了,家中又没 有药,赶紧送医院,可医院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时候,医药还紧缺,在医院也只能 做些简单的处理而已。千辛万苦,爸跑了好多地方,终于找到一个单方――正规方 法都难以找到药,至于药方我不知道。 从我一开始有记忆,就记得我们家已经分开了。当时爷爷还在。 爷爷奶奶单独 吃饭,叔叔婶婶家的地方我记得很是宽敝,而我家就不行了。当然了我不记得,可 能家时是有了我小哥哥的时候,但小哥哥也不会记得分家时的情况,当时分家是这 样分的:三厢房与我叔叔一分为二,三前房为我爷爷奶奶名下,但当时叔叔婶婶感 情不好,老是闹离婚,整日里吵架,分家时婶婶不依不饶,三前房就由叔叔婶婶住 着。单独那一片家,有爸二间,剩下的归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百年之后,归我叔 叔,这么一分是绝对的不公平,实际上我家居住的就只有一间半,还有两间虽在名 下,却是绝无法住的。后来爸爸说起我家那时的情况:晚上睡时得先让孩子们睡下, 然后用绳子把孩子们全捆拦在床上以防止晚上掉下来。当时已有了哥哥与姐姐连我 四人,加上爸妈,连睡的床也没有地方放,想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呀。“天下老,偏 向小”,爷爷奶奶偏向叔叔不说,而且婶婶还极蛮,与一家人全都不和,不光与叔 叔打架,对爷爷奶奶也不留一点儿情面,可爷爷奶奶怎么说呀,自己的儿媳妇,那 有什么办法呢?婶婶与我姑姑也吵架,我不记得婶婶与大姑姑(大姑姑比叔叔大) 吵过,也不曾听人说起她二人吵过架。我大姑姑先是嫁给了程家(我不知道名字), 后来又离了婚――也可能是丈夫死了,这点儿我搞不清――改嫁给了我现在的姑夫, 或许是婶婶过门时,大姑姑已经出嫁了,反正我从来不曾听说过大姑姑与婶婶吵架, 但小姑姑与婶婶吵架的事儿,邻居们不时给我说过好几次,都是做笑谈时说说笑笑 说出来的。说当时宜洛陕共建一个水库,好象叫龙脖水库还是什么的。小姑姑由于 嗓音特别好,参加了工地宣传队(也可能是叫别的什么名字,反正就是给工地上的 建设者们表演文艺节目,给他们鼓干劲儿)。有一天天已经黑了,小姑姑才从工地 往家赶,当然动身时不是天黑时,而到家时天已黑透了:工地距家大致还有六十里 左右,那时还无什么交通工具,全靠人走路。小姑姑当时年龄也不大,走这么远路 吃不消,实在是累了,可到家一看,冷锅冷灶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不知干什么 去了),就想劳驾婶婶给烧点儿饭吃,先是喊“嫂子,能起来做点儿饭吗?”婶婶 也不知怎么说的,大意是说,小姑子还让嫂子给做饭,好吃难消化。我小姑姑可不 是善碴,本来走路累得浑身乏力,饭也懒得做,可一听这话,来了劲儿了,破口大 骂起来,也不叫嫂子了,点名带姓的骂:“荷苔(我婶婶的名字),你敢骂姑奶奶 ……”这一下可出了名,人们都知道我小姑厉害,婶婶那么蛮横的人也不抵,人们 都指责小姑姑:“雪珍(我小姑姑的名字)太不象话了,那是你嫂子么,怎么能那 样,嫂子不想给做饭,你自己一个女孩子还不会自己做吗?”婶婶还与妈妈吵过架, 想来也不是怨爷爷奶奶偏向叔叔,确实是婶婶太蛮。在分家时,让我表伯(我奶奶 的两个侄子,因为我奶奶没有兄弟了)没有办法――在我们那儿,兄弟们分家时都 是由舅舅来主持公道,若舅舅不在了,由表兄弟来主持。 mpanel(1); 在艰难的境况下,也不知过了确切多少时间。 有一天,爸爸对妈妈说,他想去王范赶一次集,妈妈没说什么,谁知爸爸一下 子去了两三天。原来爸是觉得在家实在太难熬了,他有了逃避之心,想远走他乡。 在中国人的眼中,背井离乡是极其悲惨的事情,有一丝的熬头,任谁也绝不愿走这 条路,可是,爸爸却带着我们走了,到了深山老林中去。 两三天后,爸爸回来了,告诉妈妈,他到马店的山中去了,那里的人答应可以 迁移过去,就这样,爸爸没有与任何人商量一下,就决定了这件事。决定下来之后, 才来办手续(迁移户口的证明)。爷爷奶奶呢,孩子要远走他乡,做父母的心中怎 么会好受,但爸做出了决定,就丝毫不会动摇。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年的事,可能是 一九七四年。对,是一九七四年,因为那年我有了弟弟,弟弟属牛,生于一九七三 年农历八月十四。上山时弟弟八个月大,有弟弟时,我还吃奶。我隐约记得有一天, 可能是有弟弟后不几天,因为妈妈生了孩子也休息不了几天就起床,那天妈妈给弟 弟喂奶,我站在妈妈跟前看弟弟,妈妈说:“以后你不能吃奶了,奶得让弟弟吃。” 动身的那天早上,表哥丙来(我舅舅的大儿子)也来了,他是来送行的。其他 的亲戚与邻里乡亲们也都来道别。想当然那是一个绝对凄凉的话别。我们也早早地 被叫了起来。可是呢,大人们的一切情感总也难以使我们小孩子被动,我与小哥哥 两个人在外边儿照样玩得起劲儿,是玩土。玩着玩着呢,我与小哥哥两个人为了争 夺刨土权而打了起来,其实刨土也就是用小板锄掘地而已,现在的孩子们可绝对的 不玩这毫无生机的玩具。但我与小哥哥两个人却为了争这小板锄而打起来了――两 个人只有一把小板锄。想来真为那时的孩子们没有玩具而悲哀,小孩子们的脸是狗 脸――变化得特别快。刚才还玩得很好,显得小哥儿俩那么的亲密,一会儿就变脸 打了起来。我抄起小板锄对着小哥哥的脑袋就是一下子,好在我还小,还不能够拿 得动那把小板锄,只能稍微地提了不多高。小哥哥还在蹲着,就这样是凭着小板锄 自身的重量掉下来,所以打得并不是十分的厉害。虽说不厉害,但毕竟是铁制工具, 还有点儿锋利,小哥哥的脑袋破了,还流了血。小哥哥哭了,我也吓哭了。两个人 都哭,大人们也跑了出来,见并不十分的碍事,就包扎了一下了事。这只是这天早 上的一个小插曲,但这是我记忆中关于我小哥哥的第一件事,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 前边说的其他事儿,则只是听别人说的而已,我并不曾亲见。 我们一家起程了,大哥哥那年十二岁,可车子坐不下,只能走路了,有时候还 得帮忙拉车子。车子由大姑夫程现堂与表哥丙来拉,妈妈抱着弟弟,姐姐抱着我坐 在车上,小哥哥头被我打破了,当然也坐在车上,而且还哭哭啼啼的。邻里乡亲们 送出好远,姥姥也掂着小脚与妈妈对着哭,奶奶不停地擦眼泪,爷爷呢,他没有出 来送,后来据说爷爷是一个人在家中大哭一场。我不记得那天是什么天气了,每提 起这件事,我现在心中总有种悲凉的气氛――当然是现在,当时我们根本不通事理。 想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呀:刚吃过早饭,一家人坐在车上远离故土。送行者与 被送者全都是哭哭啼啼,中间夹杂着我们几个不懂事儿的小孩子们,怀中婴儿有时 张开莫名的眼睛看一番,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安然地入睡过去,假如说再是一个有风 的日子,真有种荆轲赴秦的苍凉感。 就这样,我们背井离乡,到马店的深山中去了。 当时所走的路线,由于我毕竟还太小,已经搞不清楚了,但小哥哥已经记得。 可能是从三乡河川中走过的。一路所见我都记不得了,只影影绰绰地记得那时第一 次见到竹园,路边有竹园。 出了河川之后,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行行复行行,是山隔着水, 水隔着山,走啊走的。一路上都是爸爸、现堂姑夫、大哥哥、丙来表哥出力。我、 弟弟、姐姐三个人几乎是纯坐车。那时大哥哥也仅十来岁,可我记得他当时好象并 不累,现在想来,他怎么能不觉得累呢,大哥哥是不愿劳得爸爸为他多操心而已。 大哥哥难道愿意吗,绝对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大哥哥是七岁入学,成绩绝对的棒。 可为了迁家,他不能再上学了。可是一路上他还与丙来表哥谈天说地。 吃尽了风霜之苦,我也不知走了几天――虽然天数绝对不多,但我记不得。 前边儿该上山了。山脚下有一条河。 “做点儿饭吃吃吧,实在是上不了山。 ”毕竟我们这一行人都没有走过这样的 山路(这山是属于崤山山脉)。 就在这河边儿架起三个石头,支起了锅,开始烧饭,柴是顺手捡来的, 饭虽然 不记得是什么了,可想绝对的好不了。 突然,有一男一女抱着个孩子,紧紧的在跑。男的气喘吁吁, 女的还在哭着。 爸急问:“怎么回事儿?”小孩子已经几乎没气儿了。爸爸赶紧拿出了银针,给孩 子扎了几针。正在扎针的当儿,一个老头子也跌跌撞撞地往前赶了过来。过了一会 儿,爸拔了针,对那个男的说:“小孩儿暂时不要紧,你一跑一颠,小孩儿会更重 的。”原来呀,是小孩子得了急症,爹妈急着往前边儿郎中处赶,爷爷也在随后赶 来,爸爸给说了几种草药,让他们去找。那人说,家中就有,而他们家就在前边儿 不远。于是,女的抱了孩子往回返,男的去叫郎中,老人对我们一行一直道谢。爸 爸先往那个人家中去给小孩子治病,老人去牵了一头牛来把我们拉到了他们家处。 郎中叫来后,与爸一块儿说了些闲话。单方治大病,时辰不大,小孩子就有了明显 好转。我们一行不能耽误路程,这家人就用牛送我们一直翻过大山,直到了目的地。 这一件事儿我只影影糊糊地记得,爸爸也常提起这事儿,说假如不是当时给小孩子 扎的一支银针,我们要翻山还真得费些事力呢,并且常以此来教育我们要多学些日 常生活中的应急知识。 我们到达了目的地,可是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叫什么名字。别人 说起来那地方,都用“后山”这么个字眼,真名叫什么我确实不知道。但那个地方 属于马店公社,现在改叫马店乡。那个地方的大致情况是这样的吧,我对其印象几 乎完全没有了:山势大致呈西南――东北走向,门前是两棵极大的核桃树,树下有 一块很平整的大石头。再往前下不远是一条小溪,我们就住在溪水源头上。对面还 是山,在我们房子背后山坡上,是成片的树林,野生的,据说有老栗木,到底是栗 木还是李木,抑或是什么字,我也搞不清,反正是可以结果实,果实外壳是尖尖的 针刺,成熟时外壳自然炸裂的那树,果实是挺好吃的,但刺极其的扎手。沿山势往 西北,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间有一棵高出竹子许多的大树,树很老,也很大,树 的老杈上架着个大喜鹊窝。这儿的山上有许多好东西,象连壳什么的很多。杏树、 桃树、枣树、柿树等什么果子都有,不过,都是野生的。杏、桃都长得很小,柿子 有的竟然比枣子大不了多少,人们把这种柿子叫“软造儿”(当然,这都是音), 可以做药。那儿的人因这些果树太多了,他们是这么干的:比如今天想吃杏子,就 带上斧子,刷刷地把一棵杏树砍倒,然后就站在地上摘着吃。他们说爬树太费劲儿, 又危险。若果子熟得太厉害了,他们会在树下晃,反正从不爬树。每年搞好多野果 子,堆在家中吃不完,等到坏了时,就拿到水中去淘,留下杏仁、枣仁、桃仁等或 做药材,或者榨油(杏仁榨的油千万注意不能多吃,会中毒的)。还有一种野瓜, 叫做“虚瓜”,但人们叫的凡名不是“虚瓜”,其叫法极其不雅,其秧子有些象甜 瓜,是甜瓜老了时的那种样子。其果实象熟透了的香蕉那样的颜色,形状如黄瓜, 正如香蕉那样两头弯弯,比黄瓜要粗得多,如极大的丝瓜般大小。等熟了时,会自 然地裂开一道缝,缝隙越裂越大,先在中间裂缝(顺着瓜纵向裂),缝越裂越大, 等到把整个果实裂完了之时,这就是最适合吃的时候,小一点儿味还不正,若再晚 一些时候内芯就开始失水分而使之变枯,这种野果是最好吃的东西。我写到这儿, 禁不得又要流口水了。 我们家刚到这儿的时候,住在一家人的院子中,这家房东是一对儿老夫妻,大 概有六十多岁快七十,或七十稍挂一点儿零。老头子个子高高,身体很硬朗。而老 太太呢,瞎了一只眼,另一只眼也是近于失明。老头子姓李,不记得他的儿孙们到 底在什么地方了――儿孙们都嫌后山无有人烟凄苦,搬到前山去了。老两口守着个 诺大的院子――其实深山里的人家,院子都很大。有许多的空房子,显得很孤单的。 我们一家人去了,老两口很欢喜。因为我们一大家人,除了爸爸妈妈两个大人外, 清一色都是小孩,人老了,就喜欢与小孩子玩。 现在想来,其实山里的生活很清苦,但那时候,我却没有觉得。房子虽多,但 都是草房子――山里人盖草房子是很有技术的,草房子绝不会漏雨。地也很多,我 家到那儿后,生产队给分了三十多亩地,种一些杂七杂八的庄稼。地全是山坡中不 成形的地块,其实没个准数,说是三十多亩,怕四十多亩还要朝上。山里野猪多, 到庄稼快熟时,需要人看着。爸在那儿也学会了打猎,不过爸收获猎物不多,我记 得唯一有次是爸与别人一同猎到一只野猪,野猪的肉很粗糙,不十分香,但很入口。 看庄稼时搭的茅庵说不上是什么样子,不在地上,就好象少数民族的吊脚楼一样, 人上去后抽掉梯子,就睡在上边。实际上来说,山上的地块很散,一个人根本照看 不了那么大的地方,人就是把茅庵搭在较高的地方,若听见有咔嚓声,就是有野猪 来吃玉米,而因为范围大,人耳的灵敏度有限,有时候若野猪在远一点儿的地中吃 玉米人并不一定能听到,反正是人一醒来,就端起枪,漫无目标的放几枪,野兽就 吓跑了。有时候真有野猪,人在上边打,若打不准,人在上边野猪就不容易伤人, 人可以争取到再装枪的时间,而且山里有狼呀这些东西,狼走路没有一点儿声音, 人睡在离开地面的茅庵中,它就无可奈何了。蛇不会爬竹子――吊脚茅庵的腿是用 竹子做的。人在山中,实际上显得很渺小,有许许多多的危险。 山里人有许多牛,分给我家了大概四、五头牛,这牛平日里放在山上就不管了, 它吃饱了自己会到小河中喝水,当人需要它们做事的时候方才去找它。牛一般都不 会跑得太远,因为近处的草它们也吃不完。牛不象羊一样到处乱跑。牛脖子上都被 挂一个大铃铛,这样若用时就顺着声音去找。牛虽整日在山上,但拉犁干活却并不 需怎么样费劲儿训练。关于这牛,我记得有两件趣事:第一件,有一次,牛吃饱后 回到家门前边的小河中来喝水,我们发现少了一头母牛,找了好长时间也找不到, 就认为是山上野兽多,被什么野虫给吃了,也或者是掉到哪儿的山崖中摔死了也有 可能。我们就不找了,不再抱什么希望。反正山里边一家人都有好几头牛,丢一头 也不在乎,过了十多天,谁知母牛又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只小牛犊,原来是牛去 生小孩儿去了。第二件呢,是有一天早上,爸用两头牛去耕地,可耕到地头儿后, 牛就是不转身,怎么也不回来。山里人都是这样,牛不愿干就停――山里人都敬山 神爷,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认为是山神爷在支配。牛是人们的帮手,也是山神爷 的使者,爸就去解了牛。牛大叫一声头向下一下子冲到了地块儿的下边。原来是起 早干活,人没有看得见,地块儿下边有一只狼。大公牛的角很厉害,狼没来得及叫 一声就被牛要了小命。若是牛只顾耕地而回了头,狼在背后还不伤了人吗?牛抵死 了狼,就用角挑着晃悠悠地又回到了上边儿。 房东老人有一窝蜂子,每年要割不少的蜂蜜。分窝时我家就也有蜂子了,后来 我吃了不少的蜂蜜。蜂子很奇怪:死蜂活 (读做du是蜂的尾部),就是说蜂子虽 然死了,但它的尾部还很厉害。有一次我舅母到山里来看我们,妈妈拿蜂蜜让她尝。 她拿起勺子舀了些蜂蜜,姑嫂在一起,也无什么顾忌,舅母做了个鬼脸儿,一下子 就把蜂蜜送入了口中,她没有注意到,有一个蜂尾部可以螫人的东西(象针一样, 方言就称做 子),混在蜂蜜里边儿,我们吃时都是很注意慢慢地吃,可舅母是第 一次这么开怀地吃蜂蜜。这一下可惨了,嘴马上就肿了起来,那副样子是很可笑的。 现在卖的蜂蜜是什么呀,还有蜂王浆什么的,含量能有多少呢,与我们那时吃的蜂 蜜绝对的不能比。 秋天里挖红薯,那些太小的红薯呢,房东老人就把它们收集起来, 放在蒸笼里 边蒸熟之后,把线串起来用太阳晒。这样一来,它一入口有些发紧,吃起来特别的 棒。不过这东西也只有小孩子们才有工夫来吃,房东老人根本就吃不动,别看房东 老人这么起劲地又蒸又晒,以前这院子里没有孩子时,他们做了也没有人 吃, 所 以就不做。现在房东本就是给我们预备的,可我们小孩子们哪管这些,还不等晒好, 我与小哥哥两人就偷偷地用棍子去挑,把它们挑下来吃。这小红薯没晒好时就象蒸 熟又晾凉一样,是不出味道儿的,甚至还不如那些凉红薯好吃,因为它一经太阳就 有些太阳的味道。老人就看着不让偷,说等晒好了再让我们吃。我们才不管老人的 良苦用心呢,反正是你只要不让我们随心所欲绝对的不行。老人能看得住我们吗? 当然看不住了。他看一天,不如我们只偷一会儿,我们只是为了寻开心而已,不能 吃时偷下来绝对是糟遢了。后来老人急了,气得把剩下的小红薯串子一并挑下来, 狠狠地扔在我们的面前,氛氛地骂道:“给你吃,给你吃。”老人家说话嘴有点儿 跑风,而且当地方言说话的重音又落在最后一个“吃”字上,看着老人家的样子, 我们乐得边跑边笑。老人家就来找爸告状,爸爸就骂我们一通,我们会有些收敛。 冬天里,老人家拿出我们没有偷到因而晒好了的小干红薯,这时我们就会对老人家 百般讨好,以企图老人让我们多吃几个。这时候老人会乘机数落我们一顿,我们吃 着笑着答应着,老人看着我们吃得高兴,他就象自己吃了一样满足。 老太太眼睛不好,但对老头子很好。而老头子呢,对老太太可就不怎么样了。 这是不是与封建社会的社会本源有关,我可说不来,但老头子有时欺负老太太我是 记得的。 房东两口子老了,每年孩子们来给老人准备好一年要用的日常必需品,比如柴、 米、油、盐等――老人的儿子们我一个也不记得。而后若无什么大事,是一年到头 不见儿子们来看他们一次。老人家有个女儿,离我们住的地方还有三十多里山路― ―其实山里很荒凉,距我们最近的人家还有五、六里路,我们一个生产队方圆也近 六十里――女儿有时候来一下。老头子呢,因为山里人勤劳,一辈子干惯了活儿, 让他歇着反而感到难受,非要每天动弹动弹,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老太太在家每 天可以说是摸索着给他做饭。有一次,不记得老头子做什么去了,老太太在家做饭, 由于看不见――本来眼睛就几近失明,做饭时蒸汽腾腾的更加看不见了――就把抹 碗用的抹布给掉到饭锅中了。老头子回来后,老太太一听见,马上用碗盛了饭给端 了过来,老头子用筷子一搅,怎么有一条抹布,立刻一下子把碗摔在了地上,破口 大骂,抓住老太太就打,老太太任由他打,由我爸爸妈妈把老头子给劝住了。老太 太看不见摸索着给做熟饭,还得挨打挨骂,这何苦来呢,而又是老夫老妻一辈子的 了,怎么还能够忍心下得来手呢,这样即使老太太忍惯了,可总嫌有点儿不太好。 关于这老太太,还有一件神奇的事儿:有一次呢,这老太太想闺女了,就踮着 小脚,凭着那双几近失明的眼睛上了路,摸摸索索着到闺女家去――她闺女叫改花, 家在漫柳壕。老太太这一路三十多里,而且一路上无有一个人家。老年人就有这么 一点儿奇怪的地方,让人莫名其妙。想闺女了,就跑三十多里山路,见着了面,心 就放下了。其实不应该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呀,闺女也是几十岁的大人了么。这种情 感可能没有那几十岁的一大把年纪就体会不到。下午闺女让老太太住下,可老太太 又惦记着家中,说老头子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她得回去给老头子做饭。非要走, 闺女没有办法,只好随她的便。都说“日头落,狼下坡”,真是的,在快到家的地 方,一只老狼卧在老太太必经的山路上,前后无有人家,让一个老太太怎么办呢? 天又快黑了。人都怕死,虽说老太太岁数已一大把了,而且常受老头子欺负,可她 也不想死,直急得没有办法。老太太在万般无奈之中,就跪倒在地,祈祷山神爷― ―深山老林里的人都信山神土地:“山神爷,我要真该死也就没有法子,可老头子 一个人吃不上饭的,我把拐棍扔掉,你让狼给我辟辟路。”祈祷完之后站起来,扔 了拐棍,颤颤惊惊地往前走,狼真的往路边卧了卧,让老太太过去了。可回到家后, 老太太害了一个多月病,是被老狼惊吓的。 大概就是那几年吧,国家号召移民。柳泉有个光棍汉,姓王,就响应号召移民 了,是西北还是内蒙古,记不准了,但绝对是在草原上。说刚到那儿,虽说各种环 境还不习惯,但有一点儿还可以将就过去,就是烧火做饭,当地人说他是个汉人, 各方面照顾,还让割草烧。可后来不行了,草原上草就是命根子,草还要放牧用, 怎么能烧,就不准再烧草,也让如当地人一样烧牲口粪。老王烧不惯这个,烧不着 不说,闻着这牲口粪的味道怎么也吃不下去饭。实在受不了,就又跑回来了。然而 在柳泉没有了他的户口,在那个时候,人都是生活在各种证、票之中的,而户口之 证又是最重要的,没了它,那你就断了一切。老王就跑到山里来了。没有迁移手续 没人敢收留他,可山里人心地善良,让他自己开片荒地生活。他就想先放把火烧了 杂草而后再掘地。没住过山的人不知道,这放火也需要技术,掌握风向等什么的。 老王不懂得,认为不就是烧把火么。可他这一把火可不得了,这一把火竟然一下子 烧了好几座山头,一连烧了好多天。白天看得还不甚分明,晚上看起来火光耀眼, 天都映红了。一个火焰头起来,一会儿就下去了,来一阵风,又起一个火焰头。大 火过去只是烧了树梢,树干只是被燎得有些发黑而已,只苦了树林中的动物。那时 候,爸爸、妈妈、房东都吓坏了,收拾了东西,准备搬家走,因为火势实在是太可 怕。在那儿人显得简直无一丁点儿用处,人根本对那么大的火无可奈何,况且方圆 几十里也就那么有限的几家人,即使去救也无疑于杯水车薪,根本不起作用,无谓 的牺牲没必要去做。只有我们小孩子显得很兴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我们 爬到房后树上看大火,边看边兴奋得大叫,小哥哥拍手还从树上掉了下来,不过没 有受伤。火最后没有烧到我们住的地方,只烧到了我们家对面的山坡上,火势要往 下燃总是较难。亏了那几天风向一直没变。火最后是怎么灭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最后怎么处理的,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老王最后绝对没在这儿住。 山上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木柴:白天经过太阳晒,晚上会发出淡红色的光,明亮 亮的。尤其是经过几天连阴雨之后,天一放晴,太阳一晒,晚上光尤其亮,我们都 叫它“夜明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它怎么会发光,连山里人也搞不清――这木 材只有砍下来之后才会如此发光,但当它还是青枝绿叶的活树之时,却不会发光。 这种树极少,现在让我到山上去,也认不出来了。 秋雨连绵,雨停之后来到山林之中,那里边有许多老朽的树,会长出许多磨菇, 不一会儿就可采很多。山上还有种拳菜,它长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人的拳头。现在 想起来,那味道并不十分的好吃,只是稀罕而已。山上还有金陈――可能就是山下 的黄花菜。金陈与黄花菜二者的样子象极了,可能本就是一种菜,由于生长的环境 不同而有了一定的差异。刚到山上那会儿,我们没有充足的粮食,有一次爸爸搞了 很多金陈,妈妈煮了一大锅,味道好吃极了。谁知这玩意儿不中吃,太爆了,以致 于我们全家人都拉肚子,很不好受。山上还有一种漆树,模样很象香椿。爸到山上 见了,说这么多香椿怎么没有人来采呢。就自己采了些想拿回家吃。可一拿到家, 老房东一见,大叫快扔出去。赶紧让妈妈烧水,对我爸说快洗个澡,然而没等到水 烧好,反应就起来了,身上不一会儿就肿起老高,很厉害,多亏了老房东有灵芝草 ――灵芝草其实远没有《白蛇传》中的那么神奇,可以起死回生,它只是一味平常 的药材而已,只是这灵芝不多,老房东把灵芝草加在热水中让洗澡,并熬了半碗灵 芝酱让吃。两三天之后,爸才好。 前边说的都是杂事,下边来说人。 先说大哥哥张勋。当我们一到目的地安顿好,首要的一件事便是解决大哥哥的 上学问题。在老家时,大哥哥学习很好。临上山时,姥姥、爷爷以及老师们都说过, 不管怎么着,一定得让大哥哥继续念书,爸对上学也极支持的,对这点儿爸特别开 明。一安顿好,爸就跑到五十里外的一个小学校里,向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就开 恩同意让大哥哥念书。路太远,大哥哥就住校,当然条件极差。大哥哥在这儿上学 期间曾发生过一件事,值得叙述。其根由是大哥哥太善良了。有一个学生很调皮, 被老师屡屡穿小鞋。实在来说,山里的老师也没有多大的能耐,他们没有经过专门 训练,只会怨学生笨。这样的老师也不能说没有尽力教,但因为没有驾驶学生的能 力,强硬的手段对于那些倔强的学生是不行的,只会增加学生的厌恶心理。老师气 极了,就动用了刑罚,打了学生。我的大哥哥呢却看不过去。大哥哥没有掂量自己 的轻重,就凭自己看不过去与老师顶了嘴。这下可说是捅了蚂蜂窝,本来老师就在 气头上,一见有人打不平,就把气全撒在了大哥哥的头上,大哥哥可说是自己要成 为出气筒的。诸君想想,一个外乡人,无一点儿势力,就凭自己在学生中好人缘, 加上看不过去就与老师顶嘴,这还不是自找苦吃?与学生团结得好又怎么样呢?遇 着老师,学生们还不个个是哑巴。万事只因强出头,只有大哥哥一个人支撑局面。 从此以后小鞋就穿到了大哥哥的脚上,可以说时时处处事事总不顺老师的意,老师 而且越来越变本加厉地对待大哥哥。大哥哥实实在在是在学校呆不下去了,万般无 耐,大哥哥想以死来抗争,曾要从山崖上跳下去,但最后并没有实施,他在学校受 的一切委屈从来没有对家人说过,所有的苦痛都是大哥哥一个人自己默默地承担。 他没有死,又去了学校,对老师的不公正咬牙忍受。但大哥哥的成绩仍然很好,这 一切大哥哥全没有说过,是他自己写在日记本上的,其实大哥哥当时并不写日记, 只是有苦无处诉说之时自己写出来发泄的。后来本子被爸爸发现了,爸没想到是大 哥哥写的日记,只以为是用过的旧纸本,要撕下来卷烟时忽然看见的――大哥哥写 的既不合日记的格式,又是一通笼的文字下来。大哥哥呢,把心中的委屈写在本子 上之后,也觉得没有了气,就顺手丢掉本子,这么着才被发现。 大哥哥毕竟来说才十来岁,有时也淘气。有一个叫钟治的人,距我们居住的地 方大概不是甚远。这个钟治呢是有些残疾,因此处处受人嘲笑,他自觉活着无趣, 很悲观,曾对我大哥哥说:很想上吊,可是却不会挽绳套。我哥哥竟然说:真笨, 我帮你挽。真的把钟治带到山上,去找了根葛条,挽了个套。钟治一上去,那葛条 却被压断了,钟治从树上摔下来,摔得哇哇直叫――他的智商也有些问题――刚好 我妈妈在不远处采连壳,听见人声哇哇,不知怎么回事,赶来一看,着着实实把我 大哥哥骂了一顿。 大哥哥还有些其他的事,象一个人从深山中跑几百里路回老家看爷爷、 奶奶、 姥姥们,老人们都骂爸爸妈妈没有心肝,怎么那么地放心让一个娃娃回家等等。 姐姐的事儿,我倒不记得有什么,好象只是玩而已。 小哥哥的事儿,我也不记得多少。他在山上只住了一年或近一年,爷爷很想他。 不知道为什么,小哥哥与爷爷很亲,爷爷对我们则要淡一些。当初我还为此而不平 过。象爷爷让我们吃桃子时,小哥哥的总比我们的大,爷爷就说他是哥哥,应该吃 大的,我很不服气,但爷爷老是冷绷着脸,以致于我很怕他。爷爷想小哥哥,就把 小哥哥叫回去了,说是让回去上学。 下边儿该我了,我自己的事儿都太琐碎,虽无什么意义,但也说几件。 先说吃的吧。山里边儿野果多的是,比如核桃,从六月六开始,里边刚有那么 一丁点儿可吃的仁儿,大部分还是液汁时,我就开始吃了,一直吃到最后。这样算 来,一年之中我到底吃了多少核桃呢,谁也不知道。只是第一年过去,光因为砸吃 核桃,其浸液把我的汗褂全染成了黑色――小孩子穿衣不讲究前后襟,虽然汗褂不 能两面穿,但我穿起来仍不分前后――手摸上去硬梆梆的可以立起来。而且手从夏 天开始就洗不去黑色(核桃的浸液在湿时是呈绿色,但一干就成了黑色,而且这浸 液很涩),经一个冬天后开始白了,却又该第二年再砸吃核桃了。还有柿子,有一 次随妈妈去摘柿子,吃软透的柿子竟然使得回来后躺了好几天。象这样因吃野果而 吃得害病的次数也不知有多少次。可我仍然吃,并不是仗着爸爸是医生,一般的病 都能治,真的是野果子太好吃了。小孩子们哪管什么“美味不可多餐”,只要当时 吃得好,管他以后病成什么样子。我还到竹林中爬树去掏鸟窝,被大鸟啄了,从树 上一个跟头栽了下来,栽得大哭,类似这样的事儿,我也不知干过多少。有一次, 妈妈在地里干活,我就在地头玩,当然,那时还是光着屁股野玩儿。忽然,我看见 棘丛中有一个不大的蚂蜂窝――当时还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当然也不知道蚂蜂的厉 害:“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可好看了,我摘下来吧”。“你摘吧”。妈妈看也没 看就顺口答应,我就用手去摘,这一摘可惨了,蚂蜂一下子飞到我身上,张口就咬 ――应该是螫,它们一点儿也不管我只是个不懂事儿的小娃娃。我大哭,妈妈吓了 一跳,赶紧过来,致使妈妈也被蚂蜂螫了。又有一次,也是妈妈在田间干活,我就 在地头看蚂蚁搬土。兴趣来了,就抓土填蚂蚁窝,蚂蚁们一阵惊慌,我看它们疯跑, 乐得大笑,蚂蚁们惊慌过后,发现了原来是我在捣鬼,于是好多小蚂蚁爬到我身上, 也不管横横竖竖,大咬一通,也是劳得妈妈大驾来救。还有一次,妈妈带我到山上 去采连壳,我采不来,只能是跟着玩。玩着玩着跑远了,再也找不到妈妈。哭喊声 被妈妈听见,我就寻着声音去找妈妈,可这山上有太厚的落叶,无有人迹,落叶朽 一层腐一层,再新落一层,那么地光滑难行,我哭得泪眼迷朦,一下子滑到了老下 边。好在这只是山坡,虽说陡些但不是山崖,没有出什么危险,可我身上也划破了 好多口子。 到冬天,我们就呆在家中烤火。山里人烤火太气派了。因为有那么多的好柴烧。 山里人打柴很奇怪的,打柴时专挑那些挺直的,纹路通顺的,应该来说这样的材都 可以成木的,可他们说这木柴劈起来省力。象那些长不成材的弯弯扭扭的东西,人 们嫌劈着费力,连做烧柴也不用它,真是应了“树不成材,所以长寿”。现在想来 这样做实在可惜,然而对山里人来说,山里边木材多的是,谁在乎这几根烧柴呢, 说起来这山林是国家的,可实际上有哪个鬼影来这儿看过一次。这样一来,整个冬 天屋子里总是焰腾腾地燃火。我们就呆在火边,或烧栗子吃,或者戏耍,总是很开 心的,因为小孩子们有了吃的,又不冷,这就足够了,娃娃们没有贪心。 弟弟呢,学会走路了,但走得跌跌撞撞的,那样子煞是可爱。山里人都要喂几 只狗,大狗生了两只小狗,小狗与弟弟玩得很好。弟弟高兴时,就抓住小狗的脑盖 皮,一手提一只,把小狗提抓得直叫,大狗就跑来了,自家的狗不咬自家人,但大 狗也疼爱小狗,可弟弟是光着屁股,大狗没法下口,就用头去撞弟弟,弟弟没狗的 力气大,一下子就把弟弟撞翻在地上,这下弟弟松了手,小狗就围着弟弟叫,弟弟 起来去踢大狗,踢不着大狗却又使自己摔了个屁墩。小狗长得很快,不长时间弟弟 就提不动它们了,使尽力气,憋得脸通红,那样子更可掬,趄趄趔趔的十分好玩儿。 现堂姑夫来山里看我们了。姑夫的手特别巧。他见这山里这么好的木材只被用 来烧火,觉得可惜,就做些板凳之类的日常用具,大家具是做不了的,不好办。姑 夫在做,我就在边儿上看:“姑夫,这叫什么木?”“槐木。”“这叫什么木?” “李木。”“那这叫什么木呢?”“柿木。”……我没完没了地问。山里那么多的 木材,谁认得多少呀。不是有言“常住山林,认不完木材;常下海,认不完鱼”么, 后来问多了,姑夫就回答我说:“这叫土生木。”我再问另外一种木材,姑夫还说 叫“土生木”。我就感到奇怪,都是土生木,怎么长得不一样呢?原来呀,是姑夫 也不知道这叫什么木材。姑夫给做的小板凳可太好了,好光好光的。在我出家时, 我记得家中还有两个。姑夫用整块木板挖的吃饭勺子,很大很大,一勺子一大碗饭。 做的枕头凳很奇妙,我始终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做的,一点儿也看不出门道。不过, 前几年就没有了。 大多数的亲戚都去山上看过,不过我都记不清了。 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老家里,公家的房子要卖。那时候有谁能买得起房子呢,于是,就决定拆除。 在山上这二年里,妈采药材什么的,爸也偶尔砍几根木材。反正总的来说吧, 在这二年里,我家有了些积蓄。而且山上地多,虽薄但经不起多,也有了粮食。人 真是奇怪的东西,稍微能过得去,就开始想家了。我们倒无所谓,可我们并不能作 主。爸妈他们想家了,就决定回老家。 有些东西,若是成品,放在那儿就是一件顶好的物件,可以用好多年,但若一 拆开,就简直是废物一堆。公家看房子若拆除了一无所用,故极力想卖给我家。爷 爷们没钱,但爷爷们也想念爸妈了,就去把我爸爸叫回老家商量买房子的事儿。于 是爸爸回去看了情况,最后谈妥是八百元钱,把这房子卖给我家。说定之后,爸就 准备往回搬。 往回搬的时候,东西就多了。来回了好几次才搬完,房东两位老人特别的伤心, 不但孩子们可以驱除老人的冷清,而且年老的人毕竟事多,我们一家人可以帮助他 们不少,爸又会医生,这样老人会不自觉地安很多的心。但爸妈的思乡情绪已起, 无奈了。在我们回老家后,老人曾下山来看过我们一次,但老太太是在我们刚走就 去世的。 就这样,两年的外乡漂泊寄居生活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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