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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抱紧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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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抱紧谁 刘剑 明媚从王小波怀里滑出来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失望。那时正好有阳光从窗户射 进来。明媚的脸三分之二是亮的,三分之一则陷在阴影中,明媚说了声“真没劲”, 就在沙发上坐下来。沙发正对着窗口,这样她的整个脸都是亮着的了,失望的表情 像幅广告画般凸现得清晰无比。王小波就有点懵,他想为什么没劲?怎么会没劲? 王小波觉得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怎么还会没劲?他看了看自己又细又长的手臂, 下意识地弯了一下肘,肱二头肌便很夸张地鼓胀起来,像灌满血肉的气球。王小波 说:“明媚,要不我再抱你一下,这次绝对有劲。”明媚白了他一眼,抻抻自己有 些褶皱的薄裙,说:“你省点力气吧,还要留着对付唐灿灿呢。” 又是唐灿灿!王小波感觉满腹的激情一下逃得精光,像一只倒空了的麻袋:为 什么这女人总是不让自己安宁,每到自己蓬勃起来准备开展活动的时候就说“没劲”, 就说“唐灿灿”?王小波颓丧地也在沙发上坐下来,两眼翻看对面墙上的“关之琳”, 说:“谁没劲,我说你才没劲,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整天唐灿灿唐灿灿的,我 都要给你搞得疲软了。” 明媚冷笑一声,说:“你当然会疲软,你不疲软谁疲软,难道还我疲软?”王 小波一下被明媚呛得半死,这他妈简直是强词夺理。王小波脖子里嘎地挤出一声鸭 叫,半天愣没能找出反击的子弹。明媚说:“你也别不承认,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照到哪里哪里亮。” 王小波看着明媚那张气鼓鼓的小脸蛋,弄不清她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从前的那 个温柔如猫,娴静如叶的明媚上哪去了?王小波伸手在明媚脸上抹了一把,说: “你是谁,为什么冒充明媚?” 明媚立刻就尖叫着扑了过来,两只粉拳排山倒海般翩跹而至:“我打死你,坏 蛋,我打死你。”王小波唉哟唉哟抵挡着。然后屋里很快就静了下来。明媚的尖叫 像传说一样从窗口流走,沙发却紧接着不甘寂寞地跳起了桑巴舞,还伴着吱扭吱扭 的音乐伴奏。 王小波在蓬勃后的轻松中说:“明媚,如果你不喜欢唐灿灿,我明天就辞退她。” 明媚没有说话,两眼呆呆地像在思考什么,她真的像只猫一样趴在王小波有劲的双 臂中,身体在不太明亮的屋里发散着淡淡的幽蓝的光泽。 唐灿灿站在王小波的办公桌前,还是那套粉红色套装,系着粉红色领结,脖颈 修长,五官摆放得极是地方,关键是眼睛,顾盼生辉,光芒四射,有一种逼人的艳 丽灿烂。灿灿。王小波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这真叫得好,果然名如其人,一个 灿烂显然不够,两个都还勉强。王小波这样想着便觉得有点留恋,找一个这样的秘 书不容易,又漂亮又能干,关键是又灿烂,整天像个太阳似的悬在你身后,照得人 心暖洋洋。王小波留恋之余便觉得无法开口了,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天的事,就更觉 无法开口了。 唐灿灿站了半天,身子都板得有点酸了,见王小波鬼鬼祟祟的好像要抓耳挠腮 的样子,就笑了起来,说:“小波,有什么事就说吧。” 小波,自从那天那事后唐灿灿在私下里就这样叫他了。王总成了小波,就像老 虎成了小猫,让人有些怅然又感到温暖。王小波从大转椅上站起身,背着手在落地 窗前踱了几步,仿佛在决策一个重大项目,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说:“灿灿,我们的 事,可能明媚知道了。” mpanel(1); “是吗?”唐灿灿先知先觉地继续笑,说,“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你觉得 这很重要吗?”王小波有点惊讶于唐灿灿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口气,不由又审视了她 几眼。唐灿灿笑起来更加迷人,仿佛一股薰香,令王小波晕眩起来。 “不是。”王小波咽了口唾沫,说,“这这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你不知道, 明媚这个人,唉,怎么说呢,我决不能失去她,我真的很喜欢她。” “那我呢?”唐灿灿始终笑着。 “嗯……”王小波搓起了手,用左手搓右手,又用右手搓左手,“我……我其 实也喜欢你,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逻……逻辑上有点问题。” “没什么问题。”唐灿灿宽容地说道,“一个男人同时喜欢两个女人这正常不 过,喜欢10个女人也没什么,因为任何一个优秀的男人,都不可能只被一个女人占 有。” 占有?王小波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觉得唐灿灿用词不准确。自己居然被她们 占有,那他到底是一只屁屁机呀还是一只大哥大? “但,但明媚她可不会像你这么想,她思想古典得很,她现在也就是没准确的 发现,还只是听了些流言后的怀疑,如果真知道了,那、那就……” “小波,你那么紧张干吗,这不像你的风格。” 唐灿灿及时地对王小波进行了一下鼓励,说:“我知道你今天想说什么,我也 知道我该怎么做。” 聪明,真是聪明!王小波在钦佩之余又有了感激,说:“那你准备去哪儿,要 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唐灿灿又露出了迷人灿烂的笑容,将本来就很高的胸脯又挺高了 些,说:“我不会走的,我要跟明媚竞争,我相信我的实力,从小到大我还没有输 过。” 王小波傻了似的戳在那里,脑子一下复杂得无与伦比,像午夜街头的灯光,各 种颜色都有,所以不知道确切是哪种颜色。 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一个是妻子,另一个不是妻子,又一场闹剧要开演了, 这已司空见惯,我觉得挺没劲的。但王小波却不然,整天像一只寻找尾巴的蚂蚁, 掸头掸尾地爬来爬去。王小波说:你不身在其中,不知个中厉害。我现在像是踩在 两块薄冰上,冷得要命又慌得要命,就怕哪天掉下去。我说你说“战战兢兢,如履 薄冰”不就得了,那么多废话干吗。王小波就有些羞愧地叹了口气。王小波做生意 前也会写几句歪诗,现在钱挣多了,就连最基本的形容词都不会用了,我觉得确实 是挺有些可叹。 经商的文人就这毛病,有了钱都潇洒不起来,身上绑了几千年的文化,束手束 脚的只懂得寻找爱情。王小波原先穷酸的时候就在寻找,一不小心碰上个明媚,以 为万事大吉了,却不料日子越过越乏味,总觉得爱情不够用,可又囊中羞涩头顶栖 不了爱情鸟,便一发狠捣腾起买卖来,浪漫加运气,到后来竟也开了这么一间文化 公司,紧接着爱情鸟便自然而然地飞来了。 我说你跟明媚算不算爱情?王小波说当然算。我说那你跟唐灿灿呢?王小波想 了想,说也算。我说如果真的到了要你选择的那一天,你会选择哪个?王小波就搔 头,就像当年写诗一样,三分钟放不出一个屁来。 唐灿灿的确够勇猛,那天和王小波出去做成笔生意后就在办公室喝酒,喝着喝 着,就过去扒王小波的衣服。王小波先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释然而又蓬勃了。当 然,唐灿灿的这个“勇猛”也是建立在对王小波平时予以她的流露上的。女人都是 敏感的,男人的一个半秒钟的眼神都能让她们捕捉到,并还能准确判断出其内涵。 况且王小波给她的眼神岂止半秒,自两人共事以来断断续续加起来怕能飞跃太阳系。 但王小波又有文人的胆小,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唐灿灿就干脆主动出击, 她那天真如烈火,烧灼得王小波噼啪作响,满屋都是肉体的芳香。五小波没见过这 阵势,飘摇在幸福的巅峰,几次都差点昏厥过去。虽然过去王小波曾一再对我说我 说他喜欢娴静优雅诸如明媚那样的女人,不喜欢狂野型的。其实我知道他这是言不 由衷。哪个男人骨子里都喜欢“狂野”的,说不喜欢只不过是因为没碰到或没这福 气。当然,我指的是卧室里的“狂野”,不是大街上的“狂野”。不知道你赞不赞 同我的观点? 就像有人从小就是吃素菜长大的,有一天忽然吃了肉,肉太好吃了,然后就一 直想吃肉。王小波也不例外,虽然处在“明媚”的阴云之中,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和 唐灿灿再三再四起来,而且越来越觉得离不开她了。“她就像一只暄软温热的海绵 沙发,让人陷进去就不想起来。”王小波有天诗意而得意地对我说。 唐灿灿果然作风泼辣,言出必行。不久后就把明媚约到了城南的“红苹果”酒 店,向明媚发出了战斗宣言。唐灿灿说:“我喜欢你丈夫,你丈夫也喜欢我,我们 现在都觉得彼此分不开了。”明媚猝不及防,唐灿灿太直接太大胆了,这样的话居 然也能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唐灿灿见明媚一副懵懵懂懂 的样子,立刻感到了自己的强大,不免有些得意。刚才拉动了枪栓,现在瞄准了。 唐灿灿说:“我们都知道你绝对无法容忍这个,所以今天我约你来,这种事总要解 决的。” 唐灿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瞄准已经完成,靶子却仿佛毫无自我保护能力, 唐灿灿更觉斗志昂扬起来。 “如果你愿意同你丈夫离婚,我们可以考虑你的任何条件,你说说吧,你有什 么条件?” 子弹终于射出,啪地正中靶心。靶子便条件反射似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冬眠后 的初醒。 “这不可能,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明媚脸色苍白,好像还有初 醒后的惺忪,却并没有暴怒跳起的意思。她静静地望着那个女人,心被她慑人的美 丽划出了一道血口。“是我们两个的意思,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唐灿灿用不容置 疑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不可能。”明媚又重复了一句,“我们已认识并相爱了六年,你们才认识 三个月。” “时间并不能代表什么,有些夫妻生活了一辈子,还是同床异梦。”唐灿灿抓 住时机,乘胜追击。 “你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同他离婚的。”明媚仍是静静的,但似乎 又很猛烈地反击了唐灿灿一下。 唐灿灿蓦地愣了愣,不由得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女人,看来她 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好对付。唐灿灿忽地觉得有点心慌意乱起来。 明媚一看见王小波就扑了过去。 王小波差点被掀翻在了地上。那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王小波才工作回来,连 鞋都没有换,便被明媚杀上身来。王小波脑子一凉:要坏事。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 那么回事。明媚湿漉漉的嘴将他封锁了,舌头像一条灵活的蛇,奇异地在他嘴里扭 曲爬行,并与另一条蛇纠缠滚动,而手像飓风般在他身上卷起,扫荡每一个角落。 王小波发现明媚这晚只罩了条薄薄的如蝉翼般透明的真丝筒裙,里面什么也没有, 在暗淡的一盏粉红色壁灯下朦胧得令人心驰神往。王小波由此脑子又一片混乱,不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媚闪电般的攻击让他根本来不及准备,况且,工作太累,刚 下班,连水也没喝一口,激情也不能一下凝聚。所以明媚在他身上砍伐了半天,他 也没能显示出应有的亢奋的疼痛,好像真的成了一棵老树。明媚在被树皮碰痛之后 便迅速离开了树干,掉落在了沙发上。 明媚没有说话,眼泪却开始一颗颗地挂下来,然后连缀成了一条小溪。 王小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立刻在心里把唐灿灿骂了几万遍。这女人也太没有 头脑了,也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一定是已经找了明媚。他不知道唐灿灿对明媚说了 些什么,因此踌躇了一下,然后走过去拢住明媚微颤的双肩,说:“明媚,我不知 道……” “看来一切都是真的。”明媚嘤嘤咛咛地说,双手绞着薄裙,绞着薄裙上出现 的水迹。 “我……” “你说,你刚才是不是从她那里回来?怪不得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都把力气 给她了。” 原来如此!王小波终于恍然大悟:难怪明媚今天这么猛烈,这简直像太阳从东 边落下,原先可从没见过她这样。从来都是塑胶人一样,还总是捂着脸,搞得王小 波每次和她干那事都觉得自己是在犯罪,结婚三年还不知道什么叫“汪洋恣肆”。 王小波想想就觉得很好笑,这明媚真还是个孩子,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进而 又觉得她很可怜,这方面的确比唐灿灿差远了。 王小波带着怜悯之情吻了吻明媚,说:“呀,明媚,你今天真漂亮,你要是每 天都这样就好了。”说着手便从裙下猫了进去。 “呀!”明媚尖叫一声跳起来,疾速搬起沙发上的两个蒲团挡住了敏感部位, 脸红得无法形容,跌跌撞撞地跑回卧室,并把门訇的一声关上了。 唉!王小波长叹一声,刚想蓬勃她就逃了,简直要把你气死!王小波悲伤地半 躺在沙发上,又望见了对面墙上的“关之琳”。“关之琳”正冲他笑,而且好像是 嘲谑的笑。王小波气恼起来,跳过去对着“关之琳”说:“笑,笑个屁呀!笑,你 再笑,你再笑我就对你不客气!”但“关之琳”毫不理会,笑得似乎还越发“嘲谑” 了。王小波就心一横,噘起嘴巴,又对准“关之琳”的嘴巴,叭叭叭地“不客气” 起来。 王小波说,我该怎么办?明媚现在不跟我说话了,连指头也不让我碰了,好像 我浑身都是细菌。 那唐灿灿呢? 王小波说,唐灿灿很高兴,这正中她下怀,她说我离婚的春天就要到了,但她 也不让我碰。 为什么呢? 王小波说,她说我在离婚之前不能碰她,这样对我才有紧迫感,而且还有焦渴 的盼望。 那不是很惨? 是的,我很惨。 王小波愁眉苦脸地抽烟,像原来写诗时一样,抽半天把头发都抽得竖起来了。 我很想笑,说,你总要做个决定,总不能一直这样焦渴下去。 是的,我总要做个决定。 王小波眉头像要拧出水来。 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都喜欢,说真的,我怎么他妈的都喜欢,她们完全是两 种不同的类型。 唉,她们为什么就不能互相理解,和平相处。一个妻子,一个情人,一个优秀 的男人,多么完美的组合啊。 王小波怨天尤人地说。 好事都让王小波想全了,但就是很难做到,按理像唐灿灿不应该是那样斗鸡眼 的人,毕竟是接受过前卫思想教育的新女性。可现在不知怎么她就上了劲,一定要 跟明媚分个高低,要对王小波独自“占有”。可见不论新女性旧女性,只要是女性, 都有很强的“占有欲”。 有天唐灿灿跑来找我,说:“刘剑,王小波呢?”说着就把脑袋探进我伸个懒 腰都会碰上天花板的“火柴盒”里,迅速“侦察”了一遍。我说:“你怎么问我, 我还会比你更知道?”唐灿灿就有些凝重,说:“王小波失踪了,三天都没来公司, 手机又打不进,到他家找,明媚反倒问我要。”过了一会儿,明媚又来了,满鼻子 的汗,对我说:“刘剑,王小波呢?” 我觉得很生气,说:“他又不是我儿子,走到哪里都要跟我汇报。谁叫你们不 拿根腰带拴住他?”两个女人就仇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仇视地互相看了一眼。 明媚说:“如果我家小波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唐灿灿显得有点害怕,但还是 顿了下脖子,说:“如果我的小波出事了,你自然也好过不了。”两人说完便都拂 袖而去。我在后面及时地喊:“都说西边的蒙山空气清新,景色宜人。想自杀的都 往那去,你们不妨也去看看。” 不知道两个女人会不会听从我的建议。她们都停顿了一下,又匆匆地走了。 王小波灰头土脑地从我的单人床下钻爬出来,一脸的蜘蛛网,很挺的西装成了 棵腌白菜,索马里的难民一样。 王小波边扒拉脸上的蛛网边叹着气说:“现在才知道被爱的痛苦,以前都以为 是假的,原来被爱是真的这么痛苦。” 我说:“你少来这套,其实心里跟开了蜜糖店一样。” 王小波说:“不,不对,我是真的很痛苦,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一直写诗, 也乐得个清静。” 我说:“这也怪你自己,早就存了心思,又没一点定力。我还警告你,再这样 下去,你就成了桃花林的园丁了,不累死也得熏死。” 王小波不说话了,仿佛在思考我的话的“深刻性”。但不一会儿就摇起头来, 满脸茫然地说:“难道我错了吗?我到底错在哪里?不就是同时喜欢了两个女人吗? 全国几亿女人,我喜欢两个都不行?不,不是我错了。” 王小波说着就更显茫然了。 “但,但总有谁错了吧,要不怎么会这样?” 我觉得王小波又要写诗了,他每次写诗前都这样――满脸茫然。胡言乱语,就 想赶紧制止他,但还没等我开口,就见王小波紧握双拳,用力一砸空气,铿锵有力 地说道:“对,对,不是我错了,是这个社会的规则错了,对,是规则错了,不是 我错了!” 我被他搞得有点心惊肉跳,于是手迅速地探摸他的额头――那儿果然很烫,像 一块烙铁。 王小波去了没多久就颠颠地跑了回来。 “她们果然都不在,一定是去蒙山了。”他气喘吁吁又兴奋无比地嚷道。 我说:“你都侦察清楚了?” “清楚了清楚了,绝对清楚。我家上了锁,唐灿灿没去过公司。走,事不宜迟, 别搞得她们想不开。” 我想了想,说:“不要忙,你就知道她们一定是去蒙山了,就不允许人家逛逛 街买买东西什么的,还是等到晚上,如果她们还没消息,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 “不行不行。”王小波急得跟个螳螂似的,两只细又长的双臂在空气中胡乱抓 挠,“她们在那一天都找不到我,说不定就想不开呢。” 我笑起来,说:“你就别自作多情了,女人哪有那么脆弱的?” 一夜过去,真的没有动静,于是我们在天色微明时便出发了。 蒙山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又有森林。从城市到这里要坐差不多9 个小时车, 路实在不好,几乎把我们的肠子都要颠出来了。可王小波还在那里嘀嘀咕咕:“就 是你,就是你,如果真的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搞得我恨不得一头撞下车去。 当然,这不是直达蒙山的车。到了蒙山镇后,我们又步行了将近30里山路,才 终于到达了那片广袤而又深邃的山谷。 蒙山虽然景色优美,但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开发,所以没有多少游人,偶尔见 到一群学生模样的人在林间闪过,有笑声还有歌声。但如果你发现有面色沉郁、眼 睑发黑的某一个人在独自行走,那你就要注意了,很可能你马上就能“胜造七级浮 屠”。 蒙山也是个自杀的好地方,这谁都知道。凡是有点浪漫情怀又非常想不开的人 都喜欢选择这里。你永远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人都要死了还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要“诗意地栖居”。 我们到达蒙山时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学生们的声音过去后,山林开始一片 寂静。有时有风,有时又没有,好像让给了树枝间的暗影。只有一条埋伏在草丛和 野花中的小路露出恍惚的白色。树林里很黑,太阳的热情都被阻挡了,落寞地溃退 而去。王小波好像有点怕,抓住了我的手,像个姑娘一样还企图偎依过来。我立刻 绝了他的念头,把他往前一推,说:“是找你的女人,你不要搞错了方向。” 王小波只好讪讪在前面走,折了根树枝,当探险棒。那时林子似乎又在一阵一 阵地更加暗下来,太阳仿佛没有了,四周阒寂得让人不敢喘息。这使我突然有些怀 疑,那两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来了这里?这无疑需要极大的胆量和勇气。 于是我决定尽快结束这次寻找,说了声“跑”,两个人就立刻羚羊般跑起来, 草丛切割得我们的身体嘎嘎作响,好像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心情被筛落了。 当太阳终于冷不防砸在我们头顶时,我蓦地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太阳真 好,它告诉我一切都很正常,用它绚丽的颜色和温度。 王小波尖厉地叫了起来:“看,她们在那儿!” 我们像两只猴子,手搭凉棚定睛观瞧。果然,在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两个 熟悉的身影,站着,中间拉开一段距离,不像相携而游的伙伴。 不料看起来就在眼前,跑起来却在天边。我们累得汗流浃背,才踉踉跄跄地到 达了山底。仰头望去,那坡真的很高,这使我们心头同时掠过一道凉凉的阴影。 “快点,看来真要出问题。”我对王小波低嘶一声,上山的兔子一样狂奔起来。 两个女人都静静地站着,相距有10米左右,听见有动静便都倏地转过了身,湖 水般的眼神立刻像投进了块巨石,泪花飞溅,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 :“小波!” 王小波立在山顶的边缘,开始了幸福的颤栗,要不是我用一只手支住他,可能 要一下栽翻在地上。 两个女人并没像想象的那样冲过来。明媚哭着,说:“我们在这坐了一夜,我 们找不到你。小波,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小波,过来,过来抱住我,我好冷。” 唐灿灿也哭着,说:“小波,抱抱我,过来抱抱我,我好怕。”两个妇人说着都朝 王小波伸出了无助的柔软的双臂,像四支风中的百合花茎。 我贴着王小波的耳朵说:“看来她们真的都很爱你,你准备怎么办?” 王小波像雕像一样伫立着,夕阳的余晖怜悯而又艳羡地涂抹在他脸上,他的表 情让我无法揣测。 王小波也张开双臂,向她们走去,每一步都好像跨过了一块巨石,艰难而沉滞。 他没有走向她们任何一个。他走到了她们中间,突然很响亮地说了一句:“我抱谁? 我应该抱紧谁? “抱我!”两个女人同时发出的叫喊吓得山谷抖了一下。我看见王小波也抖了 一下。 王小波咧开嘴笑了起来,脸上张扬着极度的甜蜜与幸福。他说:“对不起,我 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爱你们,我实在太爱你们了。” 王小波说着便忽地腾空而起,像一只夕阳中的大鸟,满身闪烁着云霞般的瑰丽 色彩,向山下俯冲而去。 故事说到这里差不多可以停止了。但当然不是悲剧。王小波并没有死,那山坡 从我们的角度看上去很高,实际那边也就七八米;况且,还有一个深潭。这是我们 都没有料到的。那天王小波冲进了潭里,像每一个幸福而又痛苦的男人一样,接受 了大自然的纯净的洗礼。 还要说明的是王小波的这事到现在也没有结果。他依然处在幸福与痛苦的交替 流转中。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就算他有了结果,那又怎么样?这种事每天都在不同 或相同的地方发生。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婚姻与爱情,爱情与婚姻,谁能逃避? 谁又能游刃有余?也许问题的关键只在于:当有四只手臂或更多的手臂伸向你时, 你只有一个选择,你该抱紧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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