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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一年以前,10月里,居住在俄罗斯的各族人民开始要求结束战争。千万人的呻 吟,千万人的呐喊:“打倒战争!打倒拖延战争的资产阶级!打倒发动战争的军阀! 打倒供养战争的地主!”最终汇合成“阿芙乐尔号”巡洋舰,轰击冬宫的那一声震 撼人心的、短促的炮声。 当这颗炮弹,穿透那装饰着铅制塑像和黑色花瓶的可恨的屋顶,落在沙皇那空 荡荡的寝室里,炸毁克伦斯基曾在上面度过歇斯底里的失眠之夜,现在还余温犹存 的那张床的时候,有谁能够预见到,这向皇室宣告战争、向茅舍昭示和平的革命终 曲的最后一响,竟在幅员辽阔的国度里,从一端滚向另一端,而且像四处响起回声 一群,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直至发展成狂飚似的怒吼?! 谁会料到,一个刚放下武器的国家,又会重新拿起武器,又会在一场阶级对阶 级――穷人对富人的斗争中,站立起来?!……谁会料到,一小撮科尔尼洛夫的军 官,竟发展成邓尼金那样庞大的部队;捷克斯洛伐克兵车的哗变,会发展成席卷整 个伏尔加河流域上千俄里的战争,而且蔓延到西伯利亚,出现了高尔察克昙花一现 的君主政体;谁会料到,封锁会把苏维埃国家扼制得透不过气来;而全世界所有新 版的地图和地球仪上都会显示出,世界六分之一的地面是一片空白,――没有涂上 颜色,没有标上名称,只是用一条粗粗的黑线勾画出来?!…… 谁会相信,大俄罗斯虽然跟海洋、跟粮食产区、跟煤和石油割断了联系,受到 饥饿、贫困、伤寒病的煎熬,但是它并没有屈服,――却咬紧牙关,一次又一次地 送走自己的儿子,去参加殊死的战斗?!……一年前,人们从前线逃了回来,这个 国家仿佛变成了一个无管理的、一片混乱的大泥潭,然而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事实 上全国形成了强大的团结的力量,从低级的单纯求生欲望中升华起正义的理想。涌 现出一批以往从未见过的不平凡的人物,人们到处以惊奇和恐惧的心情谈论着他们 的业绩。 苏维埃国家内部时不时地发生叛乱。在雅罗斯拉夫发生暴动(后来蔓延到穆罗 姆、阿尔扎马斯、罗斯托夫――列维基和雷宾斯克)的同时,“左翼社会革命党人” 在莫斯科也发动叛变。7月6日,有两个“左翼社会革命党人”,拿着伪造的捷尔仁 斯基[注]签署的文件,来见德国大使米尔巴赫伯爵,正在交谈的时候,他们突然向 他开枪射击,还甩了一颗炸弹。大使从房间里向外逃跑的时刻,最后一颗子弹击中 了他的后脑勺,当即死亡。当天晚上,武装水兵和红军战士出现在清水塘地区和雅 乌斯基林荫道地区。他们拦住车辆和行人,进行检查,搜查到的武器和钱财一概拿 走,并将人带到特列赫斯维雅吉里胡同的莫罗曹夫住宅里,那儿是指挥部队暴动的 司令部。费里克斯・捷尔任斯基被扣留在那儿,他是为了搜寻刺杀米尔巴赫的凶手, 而自己走进这所住宅的。整个晚上,以及夜里一段时间,都在不断抓人。电报局已 经落在暴动者手里。但是他们还没有下决心对克里姆林宫采取断然的行动。暴动分 子大约有两千人,分布在雅乌斯基到清水塘一线。 那天夜里,克里姆林宫只靠几部电话和古老的城墙保卫着。军队在霍廷斯基的 田野上露营,而且一部分人为了过圣约翰节,请假外出了,克里姆林宫的气氛十分 紧张。到了早晨,总算召集了八百左右的战士、三个炮兵中队和几辆装甲汽车;早 晨七点钟发动进攻,特列赫斯维雅吉里胡同的莫罗曹夫住宅被炮弹摧毁了。声势很 大,可是伤亡的人并不多,――左翼社会革命党的“军队”都从小胡同,从后门溜 走,不知道逃往哪里去了。他们的指挥波波夫,一个嘴唇很厚、目光像疯子似的青 年,也从莫斯科消失不见了。一年过后,他再次露面已经当上了马赫诺的谍报主任, 并以狡猾和残酷而出名。 莫斯科和伏尔河的叛乱被镇压下去了。但是到处都隐藏着叛乱:反对布尔什维 克,反对德国人,反对白卫军。乡下人涌进城市,进行洗劫。城市推翻了苏维埃政 权。独立共和国的时代开始了,――它们像马勃菌一样,一长出来就绽开了,一个 人骑着马从日出走到日落,可以在他们的共和国内兜上一圈。 苏维埃政权尽全力来制止这种无政府状态。就在这时,苏维埃政权又遭受一次 可怕的打击:8月30日,在米赫尔松工厂的群众集会之后,在布顿尔哨卡后面,一个 “左翼社会革命党”人卡普兰(跟那个佩头盖骨形状别针的人同属一个组织),向 列宁开枪,把列宁严重地打伤了。 31日,在莫斯科的街上,出现了一队从头到脚都穿着黑皮子的人,――他们排 成纵队在街中心走着,两根杆子扯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两个字:“恐怖”。…… 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工厂里,不分自天黑夜,到处都在召开群众集会。工人们要求 采取最严厉的措施。 9月5日,莫斯科和彼得格勒的报纸上都登出了一个不样的标题: 红色恐怖 ……各级苏维埃奉命立即逮捕右翼社会革命党人、大资产阶级的代表 和军官,把他们作为人质扣押起来。……一旦发现逃跑或者煽动暴动的企 图,――将立即无条件地执行集体枪毙……我们必须立刻、而且永远确保 我们后方的安全,免遭白卫坏蛋的捣乱。……对采取群众恐怖的措施,不 得有丝毫的迟疑。…… 当时,城里不得不节约用电,有时整个区域都漆黑一片。于是住在高级住宅里 的市民,一看见电灯泡里的钨丝慢慢地亮起一线淡淡的红光,就感到恐惧……工人 武装小分队也许就会走进这些好似临终前回光返照似的屋子里面来了。 1918年快要在袭击俄罗斯大地的暴风骤雨中过去了。在秋天阴沉沉的黑云下, 水是黑黝黝的。四面八方到处是战场,――无论是遥远的北方、喀山附近的伏尔加 河流域、察里津附近的伏尔加河下游、北高加索,还是德国占领区的边界,都在打 仗。几千俄里几千俄里地段上纵横着的是:战壕,战壕,还是战壕。日益临近的秋 天并没有使红军战士们的心感到喜悦,许多人抬头仰望着从北方缓缓飘来的乌云, 不禁思念起自己的家乡,在那里,风儿正掀起屋顶的麦秸,荨麻正在院子里滋长, 土豆正在菜园里腐烂。而战争的结束还是遥遥无期。前面――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 黑的长夜和亲切的农舍里射出来的有古老风味的松明的微光,里面有人在焦急地等 待着父亲和儿子归来,讲着各种各样骇人听闻的故事,吓得暖炕上的孩子们都哭了 起来。 好像为了回答这秋天的凄凉,共和国镇压了种种叛乱之后,党中央委员会动员 了莫斯科、彼得格勒、伊万诺沃―沃兹涅先斯克最坚定的共产党员,把他们分派到 军队里去。运送这些共产党员的列车开往前线,沿途还打击了铁路员工自主的和不 自主的消极怠工。恐怖的严格制度也深入到军队中去。本来像一盘散沙的部队,现 在转变成服从革命军事委员会统一意志的团队。刚毅和勇敢成为每个人的天职。懦 怯被看成与叛变同样的东西。于是,红军前线转入进攻。一次神速的袭击就攻下了 喀山,接着又攻下了萨马拉。自卫部队在红色恐怖面前仓惶逃窜。在察里津附近, 由斯大林担任革命军事委员会委员的第十军,跟那些受德国司令部供应、驱使的克 拉斯诺夫首领的哥萨克白卫军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浴血的激战。 然而,这一切仅仅是伟大斗争的开端。是1919年种种主要事件发生前的一次力 量的检阅。 伊万・伊里奇・捷列金完成了季姆扎交给他的任务。在喀山附近作战时,他奉 命担任团长,第一批冲进了萨马拉。那是个炎热的秋日,他骑在一匹毛茸茸的小马 上,在自己团队的前面,顺着特瓦梁斯克大街,慢慢地骑过去。他们经过那立着亚 历山大二世纪念像的广场,――这纪念像如今又用木板马马虎虎地钉了起来。眼前 出现了拐角上的第二所房子……伊万・伊里奇低下头,――他知道,他将要看到什 么,于是他的心痛苦地紧缩起来。二楼上布拉文医生的寓所,已被捣毁得不成样子, ――他骑在马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是一扇胡桃木的门,达莎曾经像在梦里 一样,出现在那个门口;那是医生的书房,书架翻倒了,门捷列耶夫的画像歪歪斜 斜地挂在墙上,上面的玻璃被打碎了。……可是达莎在哪儿呢?她出了什么事?这 些问题,当然,谁也不能作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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