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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们听到天使在高歌
甜美的声音在平原飘荡
高山用回音作答
音调充满快乐――
" 等一下,请等一下――喂?"
我们的音乐指挥吉莉安・戴拉亨蒂停下手中的风琴,叫停跑调的合唱,有几个
和声仍在继续,直到吉莉安大声地拍手,他们才怯怯地停下来。
" 我说的是连唱,不是断唱!应该像水一样流动起来――像这样," 她做了一
个波浪形的动作," 要一气呵成!" 这是第一个晚上热情洋溢的排练――在教堂里
排练颂歌。而我们往常的排练场所是教区大厅。一般说来,我唱完颂歌后都有一副
好心情,今晚却不是。
从发现现场回来以后,一种难闻的气味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不是腐烂的气味,
而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把它称做心情忧郁。但这是为什么?从表面上
看,令考古学家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保存完好的人类遗体:在沙漠中烘干的、在盐矿
中陈化的、在高山之巅冰冻的或在沼泽中腌渍的。木乃伊是时间机器,允许我们追
溯过去,查明某农民最后一餐的内容,某个传教士是否患有关节炎,或者法老的肝
脏是否有寄生虫吞噬过的痕迹。
回到家里,为了理疗也是为了卫生,我冲了很长时间的淋浴。为了让自己高兴
起来,我决定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就挑选了一套这个季节流行的服装:红色T
恤衫上套一件墨绿色天鹅绒无袖连衣裙,外加一双银色的DOCS鞋,这是一双我一直
舍不得扔掉的老式鞋子。戴上一副银色的耳环,再配上一顶红色的贝蕾帽,我想用
它拢住自己那凌乱的头发。唱诗班的一位老先生向我献殷勤,说我像" 一支圣诞爆
竹" ,令我感到一阵欢喜。尽管如此,我还是摆脱不了那种异样的感觉。我总是心
不在焉。
我俯视着那块冰封雪冻的土地,沼泽女尸也许被埋藏了几千年了,沼泽中的化
学物质慢慢熔化了她的骨骼,渐渐把她的皮肤变成皮革。但她是怎么到那里去的?
她有我想象的那么古老吗?
至少我们有机会从尸体周围的环境找到更多的线索。在我驱车回到位于博因城
堡的住处时,特伦斯・伊弗斯打来电话说我们已经从地区法院申请到了暂时禁止令。
国家博物馆有可能批准我们在下一步施工前对现场进行全面发掘。具有讽刺意
味的是,我认为我们所要做的与特雷诺先前的计划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考古发
掘等同于破坏,似乎所有的教科书都作出这样的结论。
特雷诺可能已经接到禁止令的通知了。我提醒伊弗斯将法院的裁决通报当地警
察局,现在我才得知那个地方被称为" 莫纳什" 沼泽,西莫斯・科林告诉了我那块
地的名称。在我离开的时候,雪和霜在掘土机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我在想那个
盖尔语词汇的意思:" 它的意思是" 仙女沼泽" ,对吗?" " 我们小时候都管它叫
" 幽灵沼泽" 。" 科林深郁地说道。
" 很恐怖,是吗?"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
莫纳什?想起以前发现的远古时的尸体有时用发现地加以命名,我在想:莫纳
什,莫纳――什。哎,有了,莫娜不就是现成的女人名字吗?
" 我们就叫她莫娜吧," 我对科林说," 让她听上去更像个真人,你说呢?"
他没有作答。
陪我回到车上,他告诉我当地人相信莫纳什有鬼魂出没。" 白天从来看不见太
阳,人家说晚上千万别踏进来。" 我看得出他相信尸骨的发现恰恰证实了这一不祥
的传说。
也许从现在起,莫纳什沼泽不会再闹鬼了。我在想象它的住户要被搬走。今晚,
莫娜将会躺在卓吉达医院那间陈旧的太平间里。
在作出将来如何处理这具尸体的决定之前,我跟马尔克姆・雪利一样为眼下如
何尽可能好地保存它感到担忧。尸体一直处于几乎没有细菌活动的厌氧沼泽环境中。
现在,它会像任何有机体一样遇到空气就会腐烂变质,冷冻和解冻更会加速这
一过程。保存时间的长短更多的是取决于其肌肉组织被彻底改变的程度――一句话,
被鞣制的程度,而这只有通过观察切片才能得出结论。
在对女尸进行简短的检查之后,雪利也认为尸体已在地下掩埋了很久,确切的
时间有待进一步测试后才能确定。同时,他认为最好是按他以往的工作程序进行工
作。" 但是,由于尸体裹在淤泥中,工作起来很困难。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把尸体
运到太平间里去。" " 我希望把淤泥和尸体一起完好无损地运走," 我说," 要检
查每一快淤泥。卓吉达医院距离此处不过几公里,因此,我建议掘土机里的东西原
封不动,在淤泥层外面罩上一层聚乙烯塑料布,让警察陪着西莫斯・科林把东西送
到医院,你看如何?我会保证让他拿到报酬。一到医院,他就可以把东西卸下来,
放在塑料布上,然后,直接拖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 好主意。我会把刑侦人员留
下来,再呆上几个小时。" 我在考虑另外一件事," 我信不过特雷诺,用不了多久,
他又要回来。最好你的人围上" 犯罪现场" 的胶条,再留下一名警察负责守卫,保
护现场。这样,特雷诺就不敢贸然进来,直到我们获得发掘许可。" 除了特雷诺,
让我担心的还有其他人――有些是好奇的观光客,他们会踩踏现场;而其他人则更
具破坏力,因为他们手上拿着金属探测器和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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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利按我们的决定向警察和刑侦队布置任务,我问科林能否为我们把尸体运到
卓吉达医院。
" 我愿意,夫人,可是,掘土机不是我的,是特雷诺先生租的,我应该把它留
在原地,骑自行车回家。要是被他发现我动了他的车子,那可不得了。" " 我想,
要是特雷诺先生得知我们用他的掘土机把尸体从他的土地上运走,他会高兴的。"
" 我认为他会不高兴。不过我可以试一试。" 科林的勇气让我心里乐开了花,我冲
着雪利竖起大拇指。
" 我想看一眼另外一件标本," 他把我叫过去," 然后,就把它们裹上。" 我
给我的秘书派吉・蒙塔格打电话,告诉她我现在的工作进展并让她联系我的两个全
职员工,奇兰・欧洛克和盖尔・富乐。医院附近要修一个立交桥,他们现在正在那
里工作,我们刚刚完成了环境影响评价的坑槽试验。我告诉派吉,他们俩需要明天
一早到达医院,去凿开裹着尸体的淤泥,有大量的泥土需要装袋并贴上分类标签。
" 依兰……依兰……" 有人急急忙忙地对我小声说着什么,我感到肋间一阵疼
痛,才猛地回到现实中来。
" 依兰,跟我们一起唱,好么?" 吉莉安・戴拉亨蒂直盯着我看。
我的朋友弗兰在一旁吃吃地窃笑,刚才是她用肘捣了我一下。
" 对不起,吉莉安," 我说," 我刚才走神了。" 吉莉安皱着眉头,一脸的不
高兴。然后,她对合唱团说:" 从第一部分" 王中王" 开始,高音部,大声唱。预
备,起!" 不管怎么说,我们唱完了《我们听到天使在高声歌唱》,然后我不知不
觉地跟着唱选自《弥赛亚》的《哈利路亚大合唱》。我自己到底有没有唱,我记不
得了。" 王中王" 这一部分声音渐高,对高音部是个挑战,因此,我的心不在焉还
是被发现了。
我们唱歌的时候,我注意到吉莉安穿着绿色矮腰靴子,双脚在风琴踏板上舞动
着。我在想莫娜是否也穿过皮靴,如果是,是否保存下来了。我无法知道――即使
她的下肢完好无损――也要等到雪利做完尸检以后才能知道。他做尸检的时候,只
允许刑侦队员在场。但从以前的经验来看,我知道我可以信赖他,他会提醒我注意
任何与考古有关的事项。
在离开现场之前,我还爬进掘土机的驾驶室,对用标杆标出的发现现场进行拍
照。雪利的刑侦队正在下面忙着用聚乙烯塑料布将淤泥裹起来,与此同时,雪利在
检查铲斗里的另外一件物品。我看见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博因河正沿着白雪覆盖
的河岸流淌,宛如黑色的石油;远处,在河上方的山顶上,纽格兰奇拱顶上的石英
表面在黄昏中发出熠熠的光芒,只是比周围的雪稍稍暗淡一些。
我从驾驶室爬下来,雪利来到掘土机旁边,凑近我的耳朵低声说:" 我想那个
东西可能是你那位沼泽女士的后代。" 唱完亨德尔的颂歌,我们今天晚上最后一支
颂歌是《在这萧瑟的冬季》。这首歌似乎与我整晚的情绪相吻合。克丽斯蒂娜・罗
赛蒂的诗句恰恰反映了我的心声。
在这萧瑟的冬季
寒风呜咽
大地坚如铁
河水硬如石
雪花飘飘,雪上加雪
雪上加雪
在这萧瑟的冬季
很久……
弗兰西斯・迈克基弗跟我从上小学起就是好朋友。我们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皮
肤较为白皙,但她的特点是:脸上有雀斑,红色的头发,绿色瞳孔,四肢修长。而
这些是我所不具备的。
弗兰是位老年病护士,独自一人养着两个孩子。她在前一天打电话给我,安排
我俩在圣诞节前共进午餐或晚餐。我答应给她回电话,后来却忘得一干二净。
" 每到圣诞节总是这样," 她说," 我们见面的机会还不如平时多呢。" 我们
沿着光秃秃的木质台阶走下唱诗班席位,弗兰站在下一个台阶上,这样我们的身高
才大致相等。
" 你上白班还是夜班?" 想跟弗兰约会不太容易,因为她老上夜班。
" 我这个周末上夜班,周五到周日,然后休息一个礼拜,圣诞节晚上再上一个
夜班。还不错,是吗?" " 那么,你要错过礼拜六的排练了?" " 是的,但是我相
信你会参加排练。" " 好吧,让我想想……" " 嘿,咱们在你回家的路上小酌一杯
怎么样?" " 对不起,弗兰。在纽格兰奇附近发现了一具沼泽尸体……" " 我在新
闻上听说了。跟你有关吗?" " 是的,我今晚会很忙。首先要去看看菲尼安,听听
他的看法。" 弗兰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 呸,那家伙……不该占着茅坑不拉屎。
" 弗兰对菲尼安・肖一向没有好感。我和菲尼安之间的亲密关系已经维持了十
五年了,但是,他最近似乎只承认我们的关系仅比普通朋友亲密一点。用弗兰的话
说,他不仅玩弄我的感情,而且还防碍我寻找别的男人。
" 你说的话总是那么精辟。" " 这样吧,我们周一在沃特餐馆吃午饭。时间定
在12点半,怎么样?" " 没问题。" 先前的忧郁仿佛像诗里写的雪花一样,悄悄地
潜入我的心田。弗兰一席口无遮拦的话却令我的心情稍稍有所好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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