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王光美：我们从苏联回国的当天，毛主席同少奇同志作了一次长谈，谈到了 周总理。少奇说：“总理有很大功绩，在国内国际都很有威望。” 后来知道，主席这段时间对政府工作有些意见，认为政府工作中存在分散主 义现象。根据毛主席的意见，党中央作出了《关于加强中央人民政府系统各部门 向中央请示报告制度及加强中央对于政府工作领导的决定》、《关于加强对中央 人民政府财政经济部门工作领导的决定》，并撤销了政务院党组干事会。 黄峥：少奇同志和您从苏联回来不久，1953年3 月5 日，斯大林逝世，我们 国内举行了悼念活动，好像少奇同志都没有参加。 王光美：那是因为少奇同志正在医院里。3 月初，少奇突然得了盲肠炎，要 住院动手术。当时正是苏联发生所谓“医生暗害事件”，牵连到好几位高级医生、 医学教授，怀疑他们在给领导人治病中有可疑情况，甚至可能有意下毒。 少奇在苏联参加苏共十九大期间，斯大林就曾亲自告诉少奇说：有一位在中 国工作的苏联医学专家，这个人有问题，和反革命暗害分子案件有牵连，苏方已 电令这个人回国。 后来知道，斯大林说的这个人叫诺瓦克，是一位医学教授，他是应邀到中国 来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看病的。不知怎么搞的他也牵进“医生暗害事件”中去了， 被苏方派人押送回国。苏联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一时间弄得很紧张，好像医生也 不能完全信任了。 少奇住进北京医院后，周恩来同志专门召集了一次会，讨论对少奇的治疗方 案，把我也叫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说什么，只表示完全听中央安排。 最后决定请北京友谊医院的苏联大夫、护士为少奇做手术，割盲肠。结果他们做 的手术还真不如中国大夫，开刀后恢复很慢，伤口老淌水，不收口。 3 月5 日斯大林逝世，我们商量，决定这事先不告诉少奇，以便让他安心休 养。所以北京悼念斯大林的各种活动，他也就没有参加，事实上也不能参加。 从医院出来，又安排少奇到刚盖成不久的新六所休息了几天，这才渐渐好了。 3 月28日，少奇给毛主席写了封信，报告治疗情况。信里说：“我在割治盲肠以 后，一切经过都很顺利，只是伤口还有些出水，不能很快收口，但现在亦已收口。 今天经医生最后检查，认为业已痊愈，并可从下星期一开始恢复工作。特此向您 报告。 在病院期间，承您及中央很多同志对我关心和照顾，谨致衷心的感谢！“过 了两天，少奇就正式上班了。郝苗同志就是这期间调到我们家当厨师的。因为少 奇胃下垂，苏联医生建议他常吃西餐，所以就想调一个会做西餐的厨师。安子文 同志知道这事后，就说翠明庄有一个叫郝苗的厨师会做西餐，让他来试试看。 翠明庄在解放后改成了中组部招待所，安子文同志当时是中央组织部副部长， 所以他知道郝苗。这样，就把郝苗调到了中南海西楼小食堂。那段时间在西楼小 食堂吃饭的，有我们家和朱德、彭德怀、杨尚昆同志四家。郝苗到中南海后，先 在西楼小食堂西餐部，还不是专门为少奇做饭。米高扬等外宾来中国访问，有时 要在中南海用餐，都是郝苗为他们做西餐。后来没有外宾在中南海用餐了，郝苗 就专职为少奇同志做饭了。 从此开始，他在我们家干了十几年，一直到“文化大革命”中。说来也巧， 1946年我在军调部中共代表团当翻译，代表团的驻地就是在翠明庄。那时郝苗也 在翠明庄当厨师，为一些外国人做西餐，可能见过我，但当时我不认识他。郝苗 烹饪手艺很高，做的饭菜很好吃，人也特别善良老实，我们家大人小孩都很喜欢 他。 mpanel(1); 1958年，组织上又为我们家调来一个保育员赵淑君阿姨。一说起来，赵阿姨 和郝苗的老家是一个村，都是海淀区北安河的，赵阿姨在老家时就听说过郝苗。 你说这巧劲儿！“文化大革命”中，江青一伙为了迫害少奇同志，在1967年6 月 的一个夜晚突然将郝苗秘密逮捕，关进秦城监狱。江青在一次会议上无中生有地 诬陷郝苗说：“这个大师傅可不简单，在励志社受过训，给蒋介石做过饭。”后 来实在查不出任何证据，才不得不将他释放。 刘源：郝苗叔叔出狱后，被送江西中办五七干校劳动，但政治上还没有平反。 当时干校校长是李树槐同志。郝苗人缘好，大家听说他来了，一致要求他当炊事 员。可郝苗坚决不干，说：“我给少奇做了十几年饭了，现在我给谁也不做饭了。” 在干校他宁可下地插秧、施肥，再累也不去做饭。十一届三中全会后，郝苗同志 被彻底平反，分配到中办老干部管理局。经大家动员，他在餐厅指导厨艺，带徒 弟。在一次电视烹饪比赛中，他得了大奖。 1980年特别法庭审判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江青在法庭上很嚣张，好多事 情她都抵赖。但当郝苗叔叔出庭作证的时候，江青很老实，承认了犯罪事实。因 为铁证如山，她抵赖不了。郝苗叔叔和我们家的关系一直很亲，我们很尊敬他。 1983年我母亲带我们去湖南，向我父亲的故居赠送父亲遗物，特意请郝苗同往。 郝苗老伴去世后，我母亲和林月琴同志（罗荣桓元帅的夫人）两个老太太作媒， 促成他和林月琴同志的一个亲戚结了婚。他结婚时我母亲还登门祝贺。 我在河南郑州市当副市长的时候，特意把郝苗叔叔接到郑州，请他带徒弟， 发挥他的专长。1993年郝苗生病住院，病重时我母亲去看望他。可惜他的病后来 还是没有治好，不幸去世了。郝苗叔叔的两个儿子现在都继承了他的事业。他的 大儿子在中办老干部管理局当厨师，小儿子在中南海当厨师。 王光美：这里我想说一下1953年毛主席批评“擅自发出文件”的事。毛主席 的批示收进了《毛泽东选集》第五卷，影响比较大。我觉得应该把我所知道的情 况讲出来。 黄峥：《毛选》第五卷是1976年、1977年编辑出版的，收入毛主席1953年5 月的这个批示时，经过删节，还取了个服务当时政治需要的标题：《对刘少奇、 杨尚昆破坏纪律擅自以中央名义发出文件的批评》。这个标题是当时编书的人加 的。这样做，是完全违背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的。 王光美：毛主席的批评，我认为肯定是误解了。当时中央的领导同志，少奇 同志也好，恩来同志也好，朱德同志也好，尚昆同志也好，绝对没有要背着毛主 席擅自发出中央文件的想法和做法。我了解一些情况，也许不完全，但可以讲出 来作分析参考。 1952年11月，少奇同志在苏联黑海边索契休养时，江青也在那里。有一天她 到我们住的地方来看望，很认真地对少奇同志说：“主席身体不好，以后中央会 议上已经原则决定的事，你们几位领导同志可以办的，就不要事事请示主席，让 主席多活几天。”少奇回来以后，把这个情况同周恩来、朱德等几位领导同志讲 了。当时大家认为，这可能也是主席本人的意思，因为主席曾几次说过类似意思 的话。 这样，有些具体小事的文件就不送主席了。可能毛主席发现报他的文件减少， 引起他不高兴。1953年5 月19日，主席在写给少奇、尚昆同志的信中，说了几件 事，其中有一条说：“嗣后，凡用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电报，均须经我看过方 能发出，否则无效。请注意。”同日，中央办公厅主任杨尚昆同志就处理中央政 治局会议、书记处会议等文件的情况给毛主席写了报告，报告中说：“中央政治 局会议和书记处会议的决定，每次是由我整理的，送少奇、恩来两同志审查后， 用中央办公厅名义发出的，遵照来示精神，今后亦应送你阅后再发。过去未送， 是应由我负责的。现将5 月14日政治局会议决定的通知送上，请即审阅，以便发 出。” 毛主席在杨尚昆同志的报告上写了一些批语。批语是写给少奇、恩来、彭德 怀、杨尚昆同志的。其中说：“请负责检查自去年8 月1 日（八一以前的有过检 查）至今年5 月5 日用中央和军委名义发出的电报和文件，是否有及有多少未经 我看过的（我出巡及患病请假时间内者不算在内），以其结果告我”。毛主席让 检查的这段时间，共9 个月多一点。这中间少奇至少有一半时间没有批发文件： 1952年9 月30日至1953年1 月11日，少奇去苏联参加苏共十九大和在苏联休养， 三个半月不在国内；1953年3 月上旬至4 月初，少奇因治盲肠炎，手术住院，出 院后在新六所休息，将近一个月没有工作。 另外，这期间毛主席1952年11至12月视察黄河，1953年春几次因病休息。当 然，不论检查文件的结果如何，少奇、恩来、尚昆同志他们都会主动承担责任。 从我接触到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毛主席的批评不是针对少奇同志的。《毛泽东 选集》第五卷收入这一篇，加上的那个标题，是没有根据的。 江青从苏联回国后，1953年冬住在玉泉山，有一天约我去谈话。她又说了在 苏联索契讲的那个意思。她对我说：“你要甘当无名英雄。我协助主席，你要协 助好少奇同志。今后少奇同志的责任将越来越重，你要照顾好他的身体。”还说 ：“周扬告诉我说少奇同志和你曾经到街上湖南饭馆吃饭。可不能到外面去吃饭 哟，那太危险了！” 江青说我和少奇曾到湖南饭馆吃饭，没有这回事，是她弄错了，但当时我未 作解释。后来知道，是周扬同志有一天去西单曲园酒楼吃饭，饭馆的老板讲起， 他们店的湖南菜做得很地道，曾用来招待刘少奇同志。其实这位老板指的是我父 亲曾为接待少奇到曲园酒楼订菜。周扬同志有次在江青面前讲到了这事，不知怎 么竟引起她的注意。 回家后，我把江青的谈话告诉少奇，他一句话未说。那段时间中南海的春藕 斋、紫光阁常有周末舞会，毛主席、朱老总和少奇我们去春藕斋，周总理去紫光 阁那边。一天在春藕斋舞会上，毛主席跳舞时对我说：“我现在睡眠不好，脑子 坏了，今后要少奇同志多做工作。他的担子重了。”我回来告诉少奇，少奇没说 话。这些是我接触到的一些情况。 当时的背景是毛主席正在考虑中央领导分一线、二线。实际情况可能非常复 杂，许多事情我不知道。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