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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白雪公主的小屋 2月8日 星期二 把七个小矮人依次放在楼梯的拐角处,白雪公主和她的小矮人们的家就终于在 这都市的森林里安了下来。 虽然,这不是那座童话里森林中的小木屋,远离着尘嚣;虽然,用来买房的钱 是借着银行的贷款,肩上有七年的债背着要还。可是,还有什么抵得过这样的喜 悦,我们,我和我最爱的玩具们,我们有自己的家了。 从房子装修完,到今天的正式入住,这家,断断续续地搬了两个星期。因为我 不肯用搬场公司一下子把东西从妈妈那里搬过来,而一定坚持每一样东西都要在自 己手里过一遍。 看着每一件东西由自己选择了带过来,再一一安放到合适的地方,心里就极安 稳,极妥贴。 这是一个最完整意义上的我自己的家。我愿意这样燕子衔泥筑巢般垒我的小 窝,仿佛一种仪式,一种自己给自己做的,又一个独立的仪式。 以前我有过各种各样的家,外婆的家,父母的家,婆婆的家,丈夫的家,剧组 的“家”,但都不是今天这一个家。这是我的家,就住着我一个,单身女子。这是 完完全全的我的天地。 妈妈的家里也有我的一个小天地,可那毕竟是妈妈的家,不是我的。 不是说妈妈的家有什么不好。记得那一年离了婚,就提了一个皮箱离开了成 都,回到上海,站在妈妈的门口。是妈妈一家接纳了我,一住就是五年半。 从娘家嫁出去的女儿,在结婚八年后,又孑然一身搬回了娘家。这样的变故, 做妈妈的虽然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接受了,但做女儿的知道,总是在她心里伤了她 一道。 这样一种伤害,不是让妈妈怨了我,而是迫得她更加爱了我。因为知道我必须 用自己的一双手去撑天下了,知道再没有一个人来呵护我了,她对我就倾注了全部 的关怀。 常常在早晨,只要一听到我的房里有我起床的动静,妈妈一定会也跟着跳下 床,给我做早餐。每当这时,我就特别自责。让已经为我操劳了前半生的母亲,又 跟着为我操劳后半生,我心难安。 有自己的一个家,也是给妈妈一个交代。我要她知道,我还能站起来,我还能 独立。我希望她能安心。 今天临过来的时候,妈妈又说:那里要是一个人太冷清,住不惯,就回来。这 里总是你的家。 我点头,笑一笑,心里知道,再回来,就是客,不是她羽翼下一只不能单飞的 小鸟。 明天是大年夜,我会回去吃团圆饭。以一个独立的、可以让她骄傲的女儿的身 份,回去看她。 给所有的朋友打电话,告诉他们,我有自己的家了,在这旧历年将去,新历年 将来的时候。朋友们为我高兴。有的说要来玩,要来陪我。我说,好的,但不是今 晚。今晚,我要一个人。 一个人在新家里走来走去,满心喜悦。餐厅里的长餐桌和桌上的欧式烛台,客 厅里的黑色沙发彩色靠垫,白色木楼梯上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玩具动物卡通人,还 有一屋子看着我微笑的我的照片,什么都看着顺眼。特别喜欢这复式结构的房子。 下面是厨房、餐厅、客厅和盥洗室,一道小楼梯通往楼上的卧室、起居间和小客 房。楼下,是朋友们来可以谈天说地坐通宵的地方。楼上,就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 的领地,闲人莫入。 记得当年离婚,临走,米家山说,家里的东西,你要什么就带什么走。我说, 本来求的是,人在情常在,情在人常在。现在,人都留不住,还带什么东西走?再 说,我拿走的任何一件东西对你就是一个空白。 倒不是存心要气他,而是我一向以为,家,就是一个外化的人。家里的一陈一 设,都代表着主人的品味,气质和想法。它也是人的一个组成。 选择这样结构的房子,看中的就是那一份神秘感。我希望每一个来做客的人都 能感觉到我待人接物的分寸在哪里。我是一个独身女人,我在显露我的真诚的时 候,我也还愿意坚守着我的保留。 坐在客厅里,握一杯酒,放一盘CD。在恩雅来自天堂般纯净的嗓音里,所有的 已往,都在心头一一流过。 《旧约・创世纪》里有个故事,讲耶和华要毁灭所多玛和蛾摩拉两座城的时 候,嘱托二个天使引罗得和他的妻子、女儿出城。在城外,天使对罗得说:“逃命 吧,不可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跑,免得你被毁灭。”结果,毁城 的时候,走在最后的罗得的妻子,忍不住留恋的心情,回头看了一眼,竟变成了一 根盐柱。 过去了的,就不可再回头。 所有经历过的事,我都接受。所有作过的决定,我都不悔。我只是对未来举一 举杯。那将是一些崭新崭新的日子,我相信,我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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