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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1990年10月23日星期二 一早,洁岚不动声色地来到学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车票其实已被她藏在贴 身的衣袋里,她的手总是下意识地想按住它。票小小的,像一张小卡,但那是通行 证,通往家,通往亲人。离开父母居然才六十天,感觉中好像有十年八年了!今天 的晚车将载着她一路北上,投入亲人的怀抱。 她保守着秘密,怕别人阻拦她,因为她主意已定。她今天来学校是想默默地举 行告别仪式。走进教室,她那临窗的课桌上已洒着淡淡的太阳光,她坐上去,顷刻, 那一种沁人心脾的暖意笼罩住了她,心里不由自主地荡漾起许多惜别的酸楚。 以后,她会想念这儿的,她这么断定着。 黄潼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今天,他显得精神不振,死死地盯着一张皱 巴巴的信纸看,脸上死气沉沉,仿佛一株有朝气的树离开了土壤,变得痿掉了。见 洁岚回过头来,黄潼问:“你昨天下午逃学了!” “我没逃学。”洁岚说,“否则今天我就不会来了!” “我想逃学。”黄潼说,“真的想,我发誓!压力太大了!” “是不是编辑又退你稿子了?”洁岗叹了口气。 “比这还坏!”黄潼摇摇头说,“你想都想不出这事有多坏。” 一阵沉寂,洁岚不知该怎么开口,她忽然很想同黄潼深谈,在男生中,他曾是 她的对头,但误会解冻后,他又是一个同她交往最平等,为人最耿直的男生。此刻, 他显然是陷入困境,脸色黑黑的,皮肤干巴已的,眼睛中的神采一旦消失,他就变 成一个最最其貌不扬的人。 “我能帮上忙吗?”洁岚问。 “谢谢!需要时我会找你的!”他说“以后再说。” 可是,洁岚要远走高飞了,他们也许不会再有“以后”了。黄潼把那张信纸塞 回信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黄潼呵,黄潼,你会走上这一步的,这是我 早就预料到的。头破血流了吧?你这个人就是狂妄、胆大,不切合实际、现在,一 切为时已晚,我要报请校方狠狠地处分你,开除也不过分……” “黄潼,你怎么啦?”洁岚叫着打断他。 “我没发疯,只是在猜测雷老师会怎样训话!到时你来证明,假如我猜对了, 就证明我有些小才华,将来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一切似乎是黄潼臆想出来的,雷老师并未训话,甚至和颜悦色。第二节 课下课时,耗子像中了头奖似的跑回来,拼命晃动着一张白底绿字的汇款单,激动 得差点口吃了:“各,各位,黄潼的作品发表了。稿费四十元,呵!发了,发了! 黄潼发了!” mpanel(1); 有人用了句广告:“天津大发!” 大家哄笑起来,有人争抢汇款单,一跳一跳的像投篮,耗子则把手伸得笔直, 踮着脚,“喂!喂!应该交给雷老师,让她给我们再谈谈黄潼的狂妄问题以及他的 不切实际!” 大家再次捧场似的笑起来,往往就是这样,讽刺班主任的话越尖锐就越能引起 轰动,连班干部都附和着窃笑。这不奇怪,在班里,几乎每个学生都在班主任的训 斥下当过孙子,训人的人训完就一了百了;而受训的人一口怒气总在肚里蹿来蹿去, 有了渠道,便再也掩不住盖不牢了。 “对!告诉敬爱的雷老师!”有人兴风作浪,“或者题一句词吧!” “重炮炸弹一枚!”有人评价道,“库尔班大叔敬赠。” 在一群人中,惟有黄潼本人双眉紧锁,怒目而视;他拨开众人,从耗子手里接 过汇款单,一把撤成两半,说:“笑!有什么可笑的!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事还少吗!” 单子“嘶”的一下,像蛇叫似的,纸霎间就被撕成碎片,他连那碎片也不放过, 狠狠揉成一把,塞进口袋里。人群静默了一会儿。耗子轻轻地嘟哝了一句:“这个 人怎么好坏都不分了,智商不到六十!” “我智商是有问题!你们头脑清醒的人还来凑什么热闹,瞎起哄!”黄潼扛着 肩,拗着气鼓的脖子说。 这下,黄潼触犯了众怒,大家纷纷说道:“摆大作家的架子!” “他怎么挖苦人呢?真是拎不清了!” “是开玩笑,搞恶作剧吧?” 黄潼没说话,眼睛哀哀地望着大家。教室内的分贝骤减,大家悄悄地用手肘相 互提醒:“也许事出有因吧,看他的样子,像伤着哪儿似的!” “别再提它,永远别提了!”黄潼者着自己的鞋尖,“往事不堪回首,请看从 今天起的黄潼!” 他的口气活像个失足的工读生!紧接着,课间操的铃声也像鸣不平似的响了。 洁岚想趁课问时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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