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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静庐的《在出版界二十年》 50 年代初期,中华书局陆续出版了《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二编,《中 国现代出版史料》甲编、乙编、丙编、丁编,《中国出版史料补编》,共七册,洋 洋二百五十余万字。资料丰富,编排有序,注释详尽,附录完备,近百年来有关新 兴出版事业的重要资料荟萃于此,至今仍然为人称道,它的编者是张静庐。 研究现代文学,免不了在半个世纪形成的书海中漫游,成千上万本纸张已经发 黄变脆的新文学著作的初版珍本,令人遥想当年毅然促成其问世者的功德。郭沫若 的《三个叛逆的女性》、《文艺论集》,创造社初期的刊物《洪水》、《幻洲》, 鲁迅先生编辑的《萌芽》等,均由光华书局出版。田汉主编的《南国月刊》,郁达 夫主编的《大众文艺》,蒋光慈主编的《新流月刊》(被禁后改名《拓荒者》)以 及郭沫若的著译《创造十年》、《浮士德》、《少年维特之烦恼》,蒋光慈那部引 起争论的《丽莎的哀怨》,郁达夫的《饶了她》,洪灵菲的《流亡》、《归家》, 茅盾的《文凭》,洪深译的《西线无战事》,周扬译的《新俄文学中的男女》,以 及郭沫若在日本写成、在国内出版的《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等等,或出版于现代书 局,或出版于联合书店,版权页上都署有出版者张静庐的名字。 在现代文学史上影响深远的杂志《译文》、《读书生活》、《作家》、《中流 》、《战地》、《七月》,抗战期间脍炙人口的报告文学专集《八路军七将领》、 《游击中间》、《西线随征记》、《战地书简》等等,都与上海杂志公司的名字相 联系,而这家杂志公司的创办人又是张静庐。 张静庐在中国现代出版史上居于引人注目的地位。 1938 年上海杂志公司的《在出版界二十年》,就是出版家张静庐从事出版20 年的自传。可惜,这部自传只写到1938 年,1938 年以后,张静庐先生的出版活 动也就因为他未能写出而令人生出伯道无后之憾。为人知者,仅存其编注的7 大卷 出版史料以及1943 年2 月19 日重庆《新华日报》上的一则消息:“茅盾等发起 纪念张静庐从事出版事业25 周年征文”。我想,有志于为张静庐先生立传者,大 可钩稽史实,翻查史料,替这位成绩卓著的进步出版家和出版史研究家浮一大白。 然而,仅仅这本薄薄的《在出版界二十年》,也已经通过饶有风趣地描述他20 年的浮沉坎坷、失败成功和得志失意,给人们以深深的启示。 张静庐先生说过,他是“幼小失学的人,因为没有机会进中学大学,所以连起 码的常识都不够”。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爱书,爱书成癖。他说: “所谓爱,不是珍本、古版,而是很习见的普通书。所谓爱,并不是想将它珍 藏在柚木的玻璃书柜里,而是买来看,看了就随便放在枕边、案头或书架上。无论 它是怎样好的书,定价怎样贵的书,想看它就要买回来,朋友借给我的我不要,图 书馆有的我也不去,一定要自己出钱将它买回来才愿意看它。 有时看不下去,或明明晓得没时间再看它,还要花一笔钱去买回来,翻看一下 目录和序文,就抛在枕边,到记起时再去翻一下。这样,全不是为想多读书而爱书, 为要增进知识而爱书,岂非‘怪癖’!”正因他爱书,因而他虽然饱经失业、监禁 和“流浪”之苦,他一以贯之地从不动摇于出版工作的钟爱和执著,我行我素, “我行我心之所安”。报酬极低,他干;日日伏案、奔波,他干;赔本破产,他干 ;吃官司遭误解,他也干。编书、印书,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慰藉。他曾回忆道: “我有爱书的怪癖,所以将一本书从付排到装订出版,都由自己亲手照料,真有说 不出的快乐。而于营业方面的‘生意经络’,倒也感觉相当的兴趣。责任的驱使, 下雨落雪都要到太平洋印刷公司去走一遭,日夜工作,乐此不倦。”由渴求知识到 酷爱书,由酷爱书到精心编印书,或者说由不自觉地读书到自觉地印书,在读书中 接近了真理和革命,由不断地接近接受真理和革命,而终至于献身于对进步书籍的 出版,这是张静庐先生,也正是老一代出版家的共同特征。 张静庐先生堪称创举的是1934 年创办上海杂志公司。当年全国出版的各类杂 志已有一千余种,但或由于战乱频仍,交通阻滞,或由于创刊号即停刊号,编者变 动,印刷延误诸种原因,杂志找不到读者,读者又找不到杂志,编者读者,两不相 得。静庐先生有感于此,决然兴办了发行性质的上海杂志公司,其特点是快、齐、 廉。供应快速,配套齐全,薄利多销,售价低廉。 他曾举例说道:“至于齐,那只要你肯留心,不管它有人请教没有。一本刊物 的出版,无论如何专门性,总有它的读者。比如关于天文学的杂志,向来不为书店 所愿售,因为它是冷门货。更因为它销得不广,出版处将每期的印数限制了,不愿 多印,你要它,非期前约定,还得先付书款。这正是从前没有一家书店肯干的。现 在我们要办到齐备,当然顾不得损失与否,卖得了或卖不了。留心地搜集起来,也 有四五种呢!”急读者之所急,想读者之所想,宁愿卖不掉赔钱,也要费神费力地 “办到齐备”,没有那种为传播文化知识而殚精竭虑的服务精神,怕是难得如此的。 上海杂志公司创办至今已近半个世纪,它创办的经验和教训已成为历史了。今天, 我们的杂志据统计已达数千种,编辑部门的稳定,交通的发达,早远远超过了昔日, 但却很少见到有类似上海杂志公司的机构出现。是怕赚不了钱呢,还是不胜其烦呢? 编辑出版工作的最后成品是书,是精神产品,同时也是商品。是商品,就有价 值规律在其中,也当然不可免地有赚钱赔钱的问题存在。我们曾经议论过,要当出 版家,不做出版商。张静庐先生创办他的出版事业时,还没有“出版家”这个词儿 的广泛运用,是笼统地称为“出版商人”的。在张静庐先生看来,“出版商人”也 有两类,大抵包括了我们今天说的出版家和出版商。静庐先生说:“‘钱’是一切 商业行为的总目标。然而,出版商人似乎还有比钱更重要的意义在这上面。以出版 为手段而达到赚钱的目的;如以出版为手段,而图实现其信念与目标而获得相当报 酬者,其演出的方式相同,而其出发的动机完全两样。我们――一切的出版商人― ―都应该从这上面去体会,去领悟。”说得实在是精辟之至,至今仍值得我们“体 会、领悟”。 mpanel(1); 鲁迅先生深知这点,所以当1936 年初,由他支持的《译文》杂志复刊时,曾 在三家书局中选择、比较,最后选择了张静庐先生的上海杂志公司。鲁迅在给友人 的信中说:“没有政治背景的纯粹新书店,只要谁不想占谁的便宜,‘精明’是无 妨的。”鲁迅先生是信得过张静庐和他的公司的。 限于体例和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在出版界二十年》虽然写了他20年间的亲 身经历及一些趣闻轶事,然而总觉得太少。但客观情况所囿,也无可如何。假如, 我们不把这书当作掌故来读,我们领悟的、体会的将会更多一些。 ( 1986. 1. 6 ) -------- 泉石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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