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梁文指谬 梁实秋的散文集,听说已成为畅销书了。旅中有暇,专门买来一本《梁实秋怀 人丛录》翻读,的确令人耳目一新,与时下泛滥的各色抒情散文、纪实散文大异其 趣。据该书编者称,梁的散文写得“翔实具体,是难得的史料,也从侧面反映了作 者生平、思想和文学修养”。依我看,“翔实具体”是不确切的,倒不如说梁文的 特征在于清峻通脱,抑或是在清峻通脱中,包孕着浓烈的感情色彩,这才有文字之 美,这也才能令人手不能释其卷。至于“难得的史料”云云,大抵也不差。但由于 作者囿于立场观点,谬误之处并不鲜见,不能视为“翔实”“难得”而轻信,特别 对于年轻读者。 姑举两例:梁先生几处写到陈西滢(即陈源),写陈西滢就免不了涉及鲁迅先 生。梁先生在文中写道:“读过鲁迅先生几册‘杂感’的人应该记得,他曾不时的 把西滢先生挑选出来作为攻讦对象,其最得意的讽刺词就是‘正人君子’。当然鲁 迅先生所谓‘正人君子’是一个反语,意谓非正人君子。 如今事隔30 多年,究竟谁是正人君子,谁是行险徼幸,这一笔账可以比较容 易的清算出来了。”梁先生的用意很明白:鲁迅先生“行险徼幸”,陈源才是道地 的正人君子。在另一处写到陈源时,梁先生仍不忘拉上鲁迅先生,说“鲁迅的文笔 泼辣刻薄”,陈源的文字“冷静隽雅”,而且“一方面偏激徼幸,一方面是正人君 子”。这还不算,当写到陈源重印《闲话》,删去了与鲁迅论辩的一些据说是“很 精彩的”文章时,梁先生说,这正是陈源的“忠厚”之处。陈源为何删去,内情难 猜,尽管“很精彩”。以此为由头,梁先生发挥道:“以视‘临死咽气的时候一个 敌人也不饶恕’的那种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那种人”何指?鲁迅先生也。 是他临终前就著文称,对他的敌人一个世不饶恕,让他们怨恨去,在梁先生看来, 太得有失“忠厚”,倘与陈源相较,不可同日而语了。但我们不妨问一问,半个世 纪之后,对忠恕之道赞不绝口的梁先生,何以借题发挥贬损鲁迅呢?何以到自己笔 下,又不“忠厚”了呢?原因很清楚,当年鲁迅也曾“挑选”了梁某人作为“攻讦 的对象”,并赠给梁先生一个“资本家的乏走狗”的徽号。几十年后,鲁迅先生早 已作古,梁先生不妨放心大胆地反攻倒算了。半个世纪过去了,历史早已证明鲁迅 先生并没有错,而梁先生陈源诸公皆有错,正是鲁迅冠之的“所谓的正人君子”。 删去《闲话》中“精彩”的一部分,不为无因。既有难言之隐而删除,梁先生却故 作糊涂,从而在“忠厚”上做文章,也真够得上几十年如一日的“正人君子”了! mpanel(1); 对鲁迅先生如此“行险徼幸”,对权倾一时而又人格有亏的张道藩却又青眼有 加。姑引一段:抗战时张道藩居住重庆,梁实秋所在的国立编译馆住在北碚,而北 碚对岸黄桷树的复旦大学也有张道藩不少朋友,那位有名的蒋碧薇女士服务于国立 编译馆,居住却在黄桷树。梁文说:“由重庆到北碚,汽车要走两小时,由北碚到 黄桷树,要搭小木船渡过激流的嘉陵江”,路程远而且险,“道藩先生便这样风尘 仆仆的无间寒暑的度他的周末,想嘉陵江边的鹅卵石和岸上青青的野草都应该熟悉 了他的脚步声。”文字确乎甚美,诗意盎然,但以此深情追忆张道藩与蒋碧薇的周 末轶事,似乎也有悖于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更无论正人君子的美称了。 梁实秋先生的散文,自有他高明之处,这是不须讳言的。可惜编者没有在编后 记上约略指出他的局限来,而仅一味称颂其“翔实具体”,并从史料角度给以肯定, 这是不应该的。我读斯书,确有收获,但其中谬误所在多有,草此短文,以期引起 读者的注意,也许不是多事。(1991.8.24.) -------- 泉石书库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