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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景深先生对我的帮助
当笔者从上海电视新闻中听到赵景深先生逝世的噩耗时,恍如晴天霹雳,不禁
惊呆了。去年,上海举办全国省版书市期间,赵先生还兴致勃勃地赴会道贺。会议
开始前,包子衍兄和笔者一起去向赵先生问候请安,他老人家紧握着笔者的手,连
声说:“你是搞郁达夫的,记得,记得!”我告诉他拙编《回忆郁达夫》将出书,
以纪念达夫先生被害40 周年,赵先生宽慰地笑了,勉励我说:“你们这项工作很
有意义,很有意义!”又有谁会料到,没过两个月,赵先生就突然离开了我们。
赵先生是海内外著名的作家、戏曲史家、小说史家、现代文学史家、翻译家和
语文教育家。早在五四时期,赵先生就在文坛上崭露头角,他是天津新文学团体绿
波社的社长,1923 年秋加入文学研究会,成为这个新文学运动“最早且亦最大最
光荣的文学团体”(赵先生语)的中坚分子。从1930 年起,赵先生担任出版新文
学作品“四大书店”之一的北新书局的编辑达12 年之久,他主编的《青年界》杂
志在大中学生和文学爱好者中广为流行,影响及于全国。也就在1930 年,赵先生
又出任复旦大学教授,在教育园地辛勤耕耘,直到现在。
赵先生治学范围宽,涉猎亦广,在中国古典戏曲史、小说史、曲艺史以及现代
文学、民间文学、儿童文学、外国文学和文艺理论诸方面都卓有建树,其中《中国
文学小史》曾受到闻一多先生的赏识,把它比作Macy 的《世界文学的故事》,推
荐为清华大学学生入学考试的必读书,六年内重印达15 次之多。不久前,笔者就
曾在旧书肆中偶然得到一册第15 次重印的《中国文学小史》,扉页上有赵先生的
亲笔题签:“瑾弟:傻大哥景深六月十三日”。特别是他老人家对于戏曲的钻研和
爱好可谓一往情深,乐此不疲,半个世纪如一日。赵先生被人尊称为“戏剧研究的
泰斗”和“曲海宗师”,完全是当之无愧的。
记得那天下午与王自立兄一起到赵先生家,他刚接待过一批客人,来不及休息,
就热情地与我们握手,关切地询问我们的研究情况,当他得知我们正在搜集达夫先
生的佚文时,马上转身到书房里取出厚厚一大本剪贴得整整齐齐的书信集来,高兴
地说:“你们只在《月刊》上见到一封达夫先生给我的信,其实我还保存着一封呢!
你们可以看赵景深著《文人剪影》扉页和他的题签看。”我们翻阅着这本珍藏多年,
纸张已经泛黄变脆的书信集,确实被深深吸引住了。这是赵先生1940 年元旦所辑
的现代中国作家给他的书信集,分为小说家、诗人、戏剧家、散文家、文评家、文
史家六类,其中除了两封达夫先生的手札外,还有胡适、郭沫若、茅盾、叶圣陶、
王统照、汪静之、沈从文、巴金、老舍、王鲁彦、朱湘、戴望舒、许钦文、许杰、
彭家煌、蹇先艾、黎锦明、叶灵凤、叶鼎洛、施蛰存、邵洵美、艾芜等人的函件,
另有许多作家,我已记不清名字了,真是丰富多采,令人目不暇接。显而易见,这
是一批极为珍贵的现代文学史料,经过十年浩劫,得以幸存,实在难得。
我们在征求赵先生同意,抄录这两封郁达夫手札的同时(现已编入拙编《郁达
夫文集》第九卷),建议赵先生拨冗把这批书信整理付梓,供现代文学研究者参考。
赵先生满口应允:“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经你们这一催促,我一定尽快整理出来,
只是时间相隔多年,信中所说的一些事已记不全了。”果不多久,我们就在上海文
艺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现代文艺资料丛刊》第六辑和第七辑上读到赵先生亲自编排
注释的《现代作家书简》中《小说家书简》和《诗人书简》两部分,但《戏剧家书
简》等其他四部分却未见继续刊出,大概赵先生忙于戏曲史和小说史的研究,暂时
中断了这项工作。而今赵先生已经故去,希望能有人来完成赵先生的未竟之志,使
其他四部分珍贵书信早日与读者见面。
到了1982 年下半年,我们开始编集《回忆郁达夫》,自然而然想到应请赵先
生惠稿,而且巧得很,笔者适在这时发现了北新书局出版《达夫全集》的预告(载
1949 年1 月《青年界》新六卷第五号封底),全集编纂委员会由郭沫若、郑振铎、
刘大杰、赵景深、李小峰、郁飞六人组成,计划出版“六大厚册,二百万言”,即
短篇小说集、中篇小说集、日记游记集、散文杂文集、文艺论文集和译文杂著集,
但这部全集后来未能问世。因此,立即写信给赵先生,一则恳请他老人家为拙编撰
文,二则询问北新书局拟出《达夫全集》事。赵先生在7 月21 日的回信中说:
“我也正在想念1949 年《青年界》某期第四版刊登的《达夫全集》出版预告的广
告(好像是套色的),编辑人似有振铎、大杰、小峰和我。我曾在《沫若全集与达
夫全集》一文注释中略谈这全集六卷的概况,但没有谈得详细,可能还有错误。蒙
允设法用静电复印一份寄给我,非常感谢。拙文一定在年底以前写就,写好后就寄
给你。我当写我编此全集的经过,另外还写我与达夫的交往等。我本来写过一篇《
达夫全集序》,早已遗失,实是可惜。”我于是把这则预告的照片寄给赵先生,隔
了两个月,赵先生在12 月14 日的回信中,首先就自己患病毒性感冒,“未能及
时复信为歉”,接着就说:“这照片很清楚,很珍贵”,“我当拉杂地写回忆录,
主要写我怎样编辑《达夫全集》,两封信也许想附谈一下。”就这样,我和赵先生
就如何撰写郁达夫回忆录多次书信往还,他老人家没有一点架子,虚心接受我这个
后辈的一些建议,使我很受感动。他在1983 年1 月2 日的来信中说:“您的建议
很好,我编《郁达夫论》也当作为一节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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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未写,但准备工作已作了不少,即尽力引起我的回忆。”2 月9 日,他在
来信中又说:“拙文完稿日期一再移后,非常抱歉,但我对此事是时刻在心的。”
三个月之后,赵先生这篇《郁达夫回忆录》终于杀青了,全文长达万字,分为“《
文人剪影》及其他”、“《郁达夫论》”和“《达夫全集》”三大部分。赵先生这
篇回忆录详细追述了他与达夫先生交往的经过,他编《郁达夫论》和《达夫全集》
的始末,还别具一格地附有几份比较表。文中提供了许多鲜为人知的重要史料,很
值得我们重视,如尽管纸型都已打好,何以北新书局最终未能出版六卷本《达夫全
集》,这一直是个令人费解的谜,赵先生的回忆就揭开了这个谜,他说:“1949
年,我参加第一次全国文代大会时,曾由陈子展陪我去见郭沫若,询问沫若是否可
以出《达夫全集》,沫若认为其中黄色描写有副作用,不宜出全集,只能出选集。
后来书店都要国营,北新书局合并到四联出版社,再合并到上海文化出版社,因此
这部《达夫全集》始终未能刊行。”遗憾的是,赵先生与许钦文先生一样,未及看
到拙编《回忆郁达夫》出书,就溘然长逝了。笔者与赵先生接触不能算多,不敢说
对赵先生的道德文章有多大的了解,全面评价赵先生留给我们的几百万字的宝贵遗
产,更非笔者力所能及,作为一个受过赵先生教泽的后辈,只能用这篇不像样的悼
念文章来寄托我深切的哀思。愿赵先生安息!
(原载1985 年2 月10 日香港《文汇报・笔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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