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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处女膜整形”   打开报纸,常常可以看到两种奇妙的广告:一种是“警告逃妻”;一种就是 “处女膜整形”。   所谓“处女膜整形”,只是这一类广告的通称。它的表达法有多种,比如:   一、处女膜整形(一九六三年五月三十一日《征信新闻》)   二、处女童贞回复(一九五九年十月十七日《中华日报》南部版)   三、整形瘤菜花无痛复原形(一九五九年十月十七日《中华日报》南部版)   四、处女膜修补(一九六三年八月二十四日《自立晚报》)   五、处女整形(一九六三年九月八日《民族晚报》)   六、妇产整形手术(一九六三年九月十五日《民族晚报》)   七、阴道整形(一九六三年九月十五日《民族晚报》)   上面随手所举的这些,名目尽管有典雅派、通俗派、写实派或印象派之分,可 是实际上,所指的都是一回子事。   这回子事,真可说是中国新闻史上的大事、国粹史上的大事,也是世界上古往 今来(文明的国家也好、野蛮的部落也罢)   绝无仅有的妙事。   别看这回子事在报纸上只不过是个经常露面的小广告,它所表示的意义,著加 以分析和讨论,足可激发对传统阴影的新认识,并且对真现代化和假现代化的不同, 有一个具体的了解。所以我不能锗过这个好例子。但因为题目太大,牵涉的范围大 广,这篇文章只能算是粗枝大叶的一个概论。   在中国传统的意识形态中,有一个重要的主义,它曾被人信奉遵行,却未曾被 人一语道破,这个主义,我把它定名为“处女膜主义”。 论“处女膜主义”   所谓“处女膜主义”,用抽象的字眼,就是“处女主义”。   “处女”,照传统说法,它的定义该是指没跟男人性交过的女人。这个定义, 除了对那稣的妈妈不适用外,按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正的麻烦出在对 “处女”的鉴定上面,传统的鉴定办法很简单:只是看处女膜破不破、出血不出血, 不破身不出血的,就被看做非处女。反之,就是“守礼谨严之处于也”!   这种鉴定,在章太炎的老师俞樾的《右台仙馆笔记》里,曾描写出一个范例:   直隶永平府某县,其地闺范极严。凡女子初嫁,母家必使侦探。成婚之次日, 夫家鼓乐喧阗,贺客杂沓,则大喜;若是日阗然,则女家为之丧气,女之留否,唯 大家为政,不敢与争矣!积习相传如此,虽其意固善,然亦敝俗也。有王姓,嫁女 于李氏。却扇之夕,李以新妇貌陋嫌之。次日托言非处子,不举乐,仍呼媒妁送归 母家。女幼失母,随其嫂以居,嫂知小姑无他,乃问昨夜洞房事,则固未合欢也。 嫂曰:“然则安知其不贞欤?”力言于翁,使翁讼于官。官命验之,果守礼谨严之 处子也!乃判李姓仍以鼓乐迎归〔注一〕。   这个例子的妙处在男家“托言非处子”而要退婚,女家却请出县太爷来叫人鉴 定,鉴定结果,“果守礼谨严之处子也!”(参看〔注五〕)   又如清朝吴芗干(厂字旁)《客窗闲话》里记明武宗搞李风姐,李凤姐“任帝 阖户解襦狎之,落红殷褥,实处子也!帝大悦。”蒲松龄《林四娘记》中也记林四 娘自谓:“妾年二十,犹处子也!”结果“狎亵既竟,流丹浃席”!   由此可见,“处女”与“非处女”之分,端在一“膜”耳!一“膜”之存否, 端在“落红”、“流丹”耳!这种看法本是毫无生理常识的皮“膜”之见,因为用 处女膜来做贞节的证明(anevidence of virginity),是大有问题的。处女膜的存 在或不存在。 mpanel(1);   大小与厚薄,根本是因人而异的。跌跤、碰伤、意外、手淫等等缘故,就可以 使某些女人的处女膜破裂;在另一方面,生理上的因人而异,甚至在妓女身上还有 处女膜!(见英国Haveiock Ellis“psvcholoiiy of Sex”中“The Nature of th e Sexual lmpulse”一节。中国医典上所谓的“五不女”――螺、纹、鼓、角、脉, 其中就包括了“石女”或“实女”,当然属于处女膜的变异。)   但是,我们缺乏生理知识的老祖宗,却一味从“处女膜”上来鉴定“处女”和 “非处女”,结果使许许多多女人含冤莫白!   清人采蘅子在《虫鸣漫录》中有两个故事:   一、某家女,偶与邻少聚语,族伯遇之。数日后过伯家,伯忆前事,训以男女 有别,应自避嫌。女闻而默然。   次日,偕伯母晨妆对镜,故插酒疵令(处女膜)破,滴血水中凝如珠,佯诧曰: “血入水不散,何也?”伯母曰:“汝(处)   女身,应如是。”女颔之。盖以释前疑耳。亦智矣哉!(卷一)   二、有十二三幼女,服破裆裤,偶骑锄柄,颠簸为戏。   少顷即去。一老翁见锄柄,有鲜血缕缕,知为“落红”,检而藏之,未以告人。 数年后,女嫁婿,(婿)疑不贞。翁出柄示之,乃释然――盖血着物日久必变,唯 “元红”终不改色。(卷二)   这两个故事不论真假,都可以反衬出中国人对处女膜看法的重点。在这种看法 的要求下,许许多多的悲剧与冤屈,便一件一件的形成了!   一个有趣的例子一定该表彰一下:一二0四年的秋天,成吉思可汗(成吉思可汗) 正在打天下的时候,一个父亲带了女儿忽兰小姐投奔他,但在半途中就被乱军挡住。 当时碰到成吉思汗的部下纳牙阿,纳牙阿怕忽兰小姐被乱军强暴,所以劝他们父女 不要前进,避了三天三夜。可是最后见到成吉思汗的时候,这位蒙古军队的头子开 始多疑了!他疑心部下纳牙阿可能先占了这女孩子的便宜。正在纳牙阿有口难辩的 时候,忽兰小姐开口了,那段对话极妙,姚丛吾、札奇斯钦两先生新译的(蒙古秘 史)翻译如下:   忽兰说:“……现在且不必问纳牙阿;若可汗恩典呀,莫如向天命父母所生的 肉体查问便了。”(李敖按:Arthur Waley在Notes on the Yuanch'ao Pi-shih中 考订忽兰可敦的原意是向她的“皮肤”查问,而所指即是处女膜。)   纳牙阿也说:“我只一心侍奉主人。凡是遇见外邦的美女子、美夫人和后腿健 壮的好骏马,就献给我自己的可汗。除此以外,有别的心肠呀,将我处死!”   成吉思可汗说:“忽兰可敦说的是。”   就在那天将忽兰可敦试验,果然一如她所述说(不曾被污),成吉思可汗因此 对于忽兰可敦异常宠爱;又因纳牙阿言行一致,即大加奖赏,说:“(为人)忠心 诚实,以后可以托付重大的事体。”〔注二〕   “处女膜主义”既然大行特行,自然就形成了重视处女膜的观念。相对的,同 时也形成了鄙视失去处女膜的女人。结果呢,是不近人情的“处女膜主义”一进而 蔓延成为“泛处女主义”。 论“泛处女主义”   “泛处女主义”,是我造的一专有名词,顺便造个英文字,那该是pan-virgi n-hood。“泛处女主义”可说是“处女膜主义”   的抽象扩大与建构化。换句话说,它是由“处女膜主义”繁衍出来的一套新的 意识形态。它的类型可归纳为五种:   自动殉情   殉情的特点是女人“从一而终”,不论许配或已嫁,一女人只要跟一男人订婚 或结婚(甚至未婚私通),在这男的死后,她不愿再活,又不能恰巧“一恸而绝”, 所以只好自杀明志。最有名的例子莫过于吴敬粹《儒林外史》第四十八口的那场 《徽州府烈女殉夫》。王三姑娘死了丈夫,她决心要殉节,她那中礼教毒的父亲王 玉辉高兴了,说:   我儿.你既如此,这是青史上留名的事,我难道反拦阻你?你竟是这样做吧! 我今日就回家去叫你母亲来和你作别。   她的母亲知道了,大骂她父亲:   你怎的愈老愈呆了?一个女儿要死,你该劝她,怎么倒叫她死?这是什么话说?   王玉辉答道:   这样事,你们是不晓得的!   可是她的母亲不行,跑去劝王三姑娘,劝了六天,王三姑娘还是绝食求死,到 了第八天,终于饿死了。王玉辉看他太太大哭女儿,反倒埋怨道:   你这老人家真正是个呆子!三女儿她而今已是成了仙了,你哭她怎的?她这死 得好!只怕我将来不能像她这一个好题目死哩!   于是王玉辉“仰天大笑”,兴高采烈的欢呼:   死得好!死得好!   最后王三姑娘被报上官厅,结果“送烈女入祠”。   这种自动殉情的观念,发挥到极致,会有神话性的效果,即太太看丈夫快死了, 自己居然抢先一步,先死为快。唐朝武宗的嫔御孟才人、明朝叶三的太太蔡烈妇, 都属这一类。   还有一种有意不死的,最好的例子是唐朝的歌姬关盼盼。   盼盼是张建封的姨太太,建封死后,她在燕子楼中独居守志,凡十余年。莫名 其妙的白居易讽刺她“一朝身去不相随”,不肯殉情。她解释道:“妾非不能死, 恐千载之下,以我公重色,有从死之妾,是玷我公清范也!”既然白乐天先生说了 风凉话,那就死好了!于是她绝食十天,死翘翘了!   至于自杀的方法,最标准的当然是饿死法,其次是吞金法(如王世祯《池北偶 谈》记“烈女”)、跳楼法(如毛奇龄《家贞女堕楼记》)、投河法(如叶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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