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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娃娃和背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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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那天到作协,收发信件的老伯伯叫住我说:“有你的包裹单。”我奇怪,谁还 会寄包裹来?在上海,有钱什么买不到?只在很遥远的记忆中,妈妈一针一线地给 我缝过包裹,寄来水果糖、炒米粉,那时,我在北大荒,那时能接到一只包裹哪怕 仅仅是半斤水果糖,也会欣喜万分,那真是最安慰的东西最激动的时刻。但渐渐地, 这样的东西和这样的时刻,变得无足轻重了,而且,好像再也没有人会寄吃的用的 给我,因为吃的用的随手可得。因此,从收发室小窗口接过包裹单的一刹那,我心 里除了有猜测还有新奇,那巴掌大的纸,突然唤起心底深处一种亲切的感觉。我仔 细看单子,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我熟悉,是河南的一位读者,他给我写过信,他似 乎很了解我的情况,虽然从未见过面,可他写来的信,总有兄长和老朋友的语气。 他寄来的包裹,是一只很大的白盒子,里面又装着一个很精致的礼品袋,袋里是些 晒干的蘑菇。盒里和袋里都没有信,他已经好久没来信了,没有预先告诉我要寄些 蘑菇来…… 捧着大大的白盒子,一路挤车回家,我心情不能平静,有许多联翩的浮想许多 难忘的情景,却都是一些素不相识的人,都是一些热情的读者。去年的六月初,一 些自修中文的读者,自发地要举行关于我作品的讨论会。他们在各单位工作,集合 到一起筹备一个会议,又是作品讨论会,那真是一件麻烦事,要找我的小说要读我 的小说还要写成文章谈我的小说,前前后后地准备了几个月。有时,他们会打来电 话告诉我准备的情况,我心里忐忑不安。我知道,如今要召开一个会,相当不易, 得借场子得有些经费得处理琐琐碎碎的事务,而这些读者,都有自己的工作,都是 些很普通的人,没有地位没有权势更没有财力,为什么偏要自找麻烦地张罗一个讨 论会?何况,这一阵的形势,使大家都坐立不安地想做生意想发财,谁还来傻傻地 讨论小说?这些读者却执拗地硬是把这个讨论会筹备了起来,卢湾区图书馆免费借 出最大的一问阅览室,并在他们主办的一张《读书乐之友》的小报上出作品讨论专 版。讨论会定在晚上七点,没想到很准时地坐满了人。会场布置得精心,还有一些 书法精彩的条幅:“落笔生辉”,“书山有路”,“良师益友”等等。讨论会一开 始,几个读者竟捧上了一束束鲜花。我的胸脯我的脸庞被清新艳丽的花朵掩埋,我 的感动我的眼泪被这一片真情拨动。有这样一些读者坐在一起谈谈文学谈谈小说, 我已经感到很大的满足很大的安慰,真的没有想到,还有读者会送我一束束鲜花, 我立刻把一束花转送给来参加会议的徐中玉先生,这些文学界的老前辈更应该拥有 这样的尊敬和爱戴。讨论会,名副其实地在互相探讨,谈得很朴素很亲切。讨论会 结束,许多读者送我下楼,走到图书馆大门口,有一辆轿车停着,开车的也是一位 读者,他说,他要开车送我回家。怎么可以,这么晚了,我家在浦东,很远。他说, 他今天晚上从单位借了车,就是想到我住得太远。我还能说什么?我捧着鲜花,坐 上轿车,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像个新娘子似的,又有轿车又有鲜花,只感到无比的温 暖无比的幸福。轿车在黑夜里疾驰,那位开车的读者没有说话,全神贯注地驾驶着 车,我也说不出话,好像所有想说的,都被黑夜更深地掩蔽了,也更深地藏进了我 的心里。 我知道,无论是寄来的蘑菇还是送我的鲜花,不仅仅是寄我送我的,而是这些 读者为着对文学的热爱对精神的崇尚;我知道,正是这些寄来的蘑菇和送我的鲜花, 使我执著地在文学在人生的道路上可以艰难地不屈地走出自己;我知道,有了这些 蘑菇和鲜花,我的生命之树便有了结实的土壤而应该长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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