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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北游历 穿越季节河,岁月解冻 折叠成美而又美的涟漪 大草原一年一度青绿 羚羊与旱獭的草原 鹰笛与牛角胡的草原 阳光瀑布千秋万岁地奔泻 荒野因我的祝福与爱光彩照人 清冽的风款款流过 野耗牛裙裾与长尾飞扬全。帆 独行的狼也优美地驻足张望 一朵杯形紫花儿兀自低语 又拘谨又浪漫叫人爱怜 一棵乔木也没有,一蓬灌丛也没有 只在遥遥远远的地方 有株不可望也不可即的白旃檀 如海洋如星空的草原呵 如牧歌如情人的草原呵 我永生永世的爱恋 深入并且辽远 曾幻想能在最为动心的那刻死去 化身为大草原的守护神 每当清风悠悠瑞雪纷纷 便是我足迹所至 ――但为了什么终于不能 《五冬六夏・梦幻草原》 1988.4 自从哥伦布发现了美洲新大陆,开创了十六世纪大探险时代以来的几百年里, 人类便在地球上越来越广阔的区域走来走去。从此我们这颗行星渐渐显露出完整的 面貌。而地球表面最高最大的陆地――青藏高原的神秘帷幕,则是迟至本世纪初才 被揭开。人类世界的地理图像总算清晰了。 西藏之所以成为被最后攻克的堡垒,不仅因为四方有险要的门户――它为世界 上最高拔的山群所环护:南有喜马拉雅,西有喀喇昆仑,北有昆仑山脉,东面的横 断山更是山高谷深――最重要的是西藏人朝向外部的心扉是紧紧关闭着的。这一点 较之那些天然屏障更为坚固和顽强。直至本世纪四十年代末,将不速之客毫不留情 地拒之门外,还常常是地方当局作为自我炫耀的一项政绩。如此一来,这片未知领 地越发神秘莫测,那些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被诱惑得如醉如痴。一本由外国人所写 《闯入世界屋脊的人》[注]中,罗列了九个不同国籍的人们登上这片高地后的惨败 经历。那些探险家、科学家、传教士们为好奇心、野心和信仰、使命所驱使,历经 高寒缺氧、饥寒交迫、风沙雪雹以及盗贼劫掠等等千难万险,一步一步接近了目标, 最后却终于在近乎金汤之固的堡垒前败下阵去。偶有成功者,不过得助于神秘的命 运和偶然的契机罢了。而为数不少的闯入者试图接近拉萨,不约而同都选择了藏北 高原。海拔高达五千米以上的藏北的恶劣环境,虽然足以使远足者九死一生――那 里也确曾竖起过埋葬异教徒的十字架――但较之人为的屏障,人们觉得即便最坏的 自然界也更安全些。 踏上藏北高原的西方第一人是瑞典探险家、探测家斯文・赫定。那是在本世纪 初第一个十年里。他如何“以死为侣”地穿越那“大片白地”,在他的《亚洲腹地 旅行记》[注]中有详尽记载。总之时隔数月后,他终于抵达日喀则时,上路时的一 百三十只牲畜仅剩下两匹马一头骡。但他的收获无疑是巨大的。他如此宣称:“每 走一步对于我们关于地球上的知识都是一种发现,每个名字都是一种新的占领。直 到一九○七年一月为止,我们对行星面上的这部分与对月球背面同样的一无所知。” 时隔八十年,人们对这片土地的认识并没有深入多少。政教合一的神权统治在 西藏结束后的几十年中,虽有国内科学家组成综合考察队到过藏北,但考察的仅是 局部,发掘程度也很低;自然科学中多门学科的工作简直一点儿也没展开。人类学 专家们有关地球人类是否起源于这片最高最大最年轻的陆地上的问题,虽有种种假 说但没有谁能亲临此地验证。这片阔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藏北高原仍在沉沉梦乡中。 即便触目可及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后来的人们只是浮光掠影地扫视了一斑,及 至深入一些的内容,则难以窥见。 藏北高原较为完好地保有了自然界和人文界的原风景。尽管几十年来的世事变 迁较之以往的千百年来更为剧烈,但就总体而言,外来人轻易便能够感受到人类原 初的精神源远流长的影响力,一个源自本土的巨大灵魂沉重的颤动。 当今世界渴望着认识文化发生发展的历史,认识地球的演化变更的过程,人们 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青藏高原。由于它是地球内部最强烈运动的直接结果,同时 由于具有数以千米计的纵深的河流切割,地层出露自距今三、二十亿年的太古代直 至当下的第四纪全新世作垂直呈现,地质学家们声称打开地壳动力学的金钥匙就在 青藏高原。与之相应的是,当全世界可供文化人类学家们考察的田野越来越少,人 们忽然发现了西藏这块辽阔的文化人类学的处女地。要追溯人类文化历史,恢复人 类古已有过的多种形态的文化模式,非来西藏不可。为此有人类学家们预言,下个 世纪的显学将是西藏学时代。 我是在不自觉的状态中,感应了这种暗示的,我所能做的唯一工作,是将藏北 的存在公之于世――为藏北拍部电影或电视。 “好!就叫《万里藏北》。”藏北的决策者们欣然采纳了这一建议,随口定了 片名,略感不足地补充说,“岂止万里,我们那曲地区足有四十万平方公里呢!” 我们承担起了策划和编撰工作。由此我也能够于拉萨的工作之暇,在一年多的 时间里七上藏北,几乎走遍了那曲地区广大地域中的主要地方。不仅寻找了拍摄内 容和线索,也寻找到新的思想视野。 两年后,大型人文艺术影片《万里藏北》问世。 时间在行进,过去的岁月不知道流失到哪里去了。藏北依然藏北。本世纪初的 斯文・赫定作为“藏北第一人”心满意足地永远归去,那之后众多的旅游者们比斯 文・赫定更加来去匆匆。说到底,在这里谁也没能实现那个探险时代的那句名言: “来了,看见了,就征服了。”――不过来了一遭,看见了一点,谈什么征服。 斯文・赫定们的足迹被暴风雪扫平了大半个世纪之后,我也来了,也看见了― ―却被征服了。 有哪一个外来人不觉得在此地的感受与过往经验相左,从而对头脑中既成的观 念思之再三呢? 现代人心智的杯子已经满溢,感觉也趋于饱和,要重新建构怎样的心态,方才 能够领受和容纳这一方已远为陌生的时空呢? 此前很久,即使在拉萨谋事多年的很了不起的艺术家,也时常说藏北是文化的 荒漠。我的藏北之行结束了这些想当然的说法。此后,他们中的一些人也各以不同 的方式进入藏北,去接受和被接受。 而藏北之于我,不仅仅再是一个地理概念,同时也是一种意味,一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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