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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舍遗梦
一
水月精舍的夜,梦般朦胧。大殿上,佛前的长明灯在夜风中跳荡;佛祖的脸晦
明不定,一双半睁半闭眼,慈悲地垂睐着殿前的未眠人。
区元搬了张凳子,坐在院子中央,望着星空发呆。
如此璀灿的星空,在广州,是难得一见的。若不是死亡的阴影若隐若现,这山
间的佛堂,倒不失是一个调养将息的好地方。它虽不是正规寺院,却是一样肃穆澄
明的佛境。忽远忽近的蛙鸣虫叫,使山间的夜显得更加寂静。时有时无的檀香味,
随着透堂而过的山风,偶尔沁入心脾,浑不觉今夕何夕。
更让区元快慰的是,周莫如没有跟父亲周之愠一起回家,而是留在佛堂里。
“水月精舍”有四间客舍,每一间里面有四张床铺,供初一十五或佛诞、观音诞等
佛庆日远道而来的香客住宿. 平时,这些客舍都是空着。下午,周之愠要下山回久
无人住的老厝洒扫庭除,周莫如说她不想回去――她不愿见那些四邻五舍的冷眼。
于是,惠天婆就安排区元住进了另一间客舍。
周之愠走后,惠天婆拿出一个篮子,对周莫如说:“周妹,你早上淋了雨,休
息一下吧,我去拔些草药。”周莫如摇摇头:“不,天婆,我跟你去吧,你顺便教
教我,说不定将来……反正我也想学些草药知识。”惠天婆看看周莫如,又看看区
元,叹口气说:“好吧,走吧。区先生,你休息一下吧,放心,耳朵‘月割’,三
四天就会好的。”
大概两个小时后,两人回来时,区元正在藏经阁里看经书。周莫如挎着竹篮走
在惠天婆后面,脸蛋红扑扑的,挂着几颗汗珠,把区元都看呆了。惠天婆从篮子里
挑出几种草药,对周莫如说:“到我房里拿个臼仔,将这些捶烂。”
区元拿出随身带的数码相机,问:“阿姨,这些是什么草药,我可以拍下来吗?”
“不行!”惠天婆突然大声说,声音竟有点恼怒,“把相机收起,将你耳朵清
洗干净。”区元只好悻悻地收起相机,忍着痛,将耳朵上的绷布拆下。
不一会,草药捣烂了。惠天婆拿出一块纱帕,对周莫如说:“把药包起来,然
后糊在他耳朵上。”
“我?”周莫如犹豫了一下。
“周妹,你也知道,他的耳朵是怎么会‘月割’的,他因为你……你就为他做
一次吧。”惠天婆面无表情地说。周莫如低下头,对区元说:“你坐好,侧过脸去。”
区元乖乖地听话,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盯着周莫如的一举一动。
耳朵一凉,一阵青草的清香扑鼻而来。区元心跳加快,眼珠尽力往左转动。周
莫如吹气如兰,目不斜视,正用她那纤纤十指,集中精神地为他敷药、包扎……那
天夜里,这双手,曾用力地将他抱紧,指甲在背上挠出道道血痕……可如今,手的
主人,却像一个陌生人般,冷冷地做着她该做的事,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想到这里,区元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手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说来也怪,下
午才敷的药,现在耳朵竟感觉清凉无比,似乎那些青草本身有一股细细却又不容抗
拒的吸力,正一点点地将腐烂组织里的病毒连根拔去。
唉――突然,又一声叹息传来。
谁?区元猛地站起来,转了一圈,却不见有半个人影。这声叹息,竟像是他自
己刚才那一声的回音,莫非,这佛堂里竟有一个回音壁?“啊――”区元试着再轻
喊一声。这一次,喊声却如石沉大海。
星光黯淡,周遭死寂,蛙虫的鸣叫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区元忽觉浑身发冷,
刚想转身回客舍――蓦地,唉乃一声,仿佛是哪扇门打开了。区元朝周莫如和惠天
婆的房间望去,两个房间皆黑灯瞎火,一点动静也没有。正疑惑间,忽又听得一声
异响,仿若轻快的脚步声,从地藏阁北侧传来!
“谁?”莫非是贼?不会吧,这山间佛堂有啥好偷的?区元责任心顿起,也顾
不得害怕,拔腿就朝地藏阁北侧冲过去。
不几步,区元便到了白天惠天婆不让他“冒犯”的“往生莲位”门前。他掏出
手机,摁亮光屏,朝那门上照去――果然,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里面有人吗?”区元轻声呼喊着。
悄无声息。
区元一手按胸,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不要推开门看个究竟,忽然,一只冰凉
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区元惊叫一声,回过头来,手机屏幕微弱的绿光,正照着一
张披头散发的脸!
区元只觉得魂魄瞬间离他而去,刚转身想跑,两腿却不听使唤。
“区先生,请不要打扰了往生的魂。”那人开口说话了,声音冷冷的。
区元定神一看,原来又是惠天婆!也许是仓促间刚起床罢,她的发髻披散开来,
在这星月无光的夜里,的确阴森可怖。
“阿姨……”区元强装镇定,“我刚才、刚才听到这里有奇怪的声音……”
“怎么又叫我阿姨?我听不惯,你们城里人。不是早跟你说过吗?叫我阿婆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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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阿婆,我刚才听到有奇怪声音,才、才跟到这里来的。”
“这里佛门圣地,哪会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区先生,你心中魔障太重了,早点
休息吧,别到处乱跑了。过几天,我把你耳朵治好,你赶紧回城里去,这里不是你
久居之地。”
“好吧阿婆。”
两人转身离开时,仿佛有一阵轻风吹来,“往生莲位”的门缝,悄悄地合上了。
回到客舍,门一关,区元只觉得两腿发软,一头栽在简陋的床铺上,灯不敢关,
被子也不敢盖。
门外又传来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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