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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犯逞英
在H 城,我依靠捡垃圾并没有过上富裕的生活。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能够像
在B 城那样积累下来钱财。那决不是我不再勤奋的原因,后来,我才探究出部分根
源,这个城市虽然庞大,但是居住人口却十分分散,大部分居民都居住在相隔甚远
的不同的工业区里。而对我这样独立、零散的拾荒者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利好的
条件。因为,我每天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我难以将远方的垃圾占为己有。我只能
每天在那几条商业街和一个零散的居住区踅来踅去。
也正是那天去那条著名的商业街捡垃圾,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尖叫声。
“抓小偷呀,抓小偷,”她的声音那样凄厉。我看到在我的前方一个年青的男
子在慌乱地奔逃。我便将手中的垃圾袋一扔,向那个男子追去。大约跑出去五、六
百米的时候,我终于抓住了那个男子的衣袖。那个男子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高
声命令我放手。我则一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一边说道:“你他娘的是小偷,快把
偷的东西交出来。”这时,许多人围拢过来。看着这种情景我更加紧紧地抓住了那
名男子。后来,我根本回忆不起来究竟他把那把匕首藏在什么地方的?当我看到他
手里那把匕首时,那把匕首已经在滴血了。而我感到肚皮上的鲜血向外涌,我一边
骂道:“你他娘的竟然敢行凶,一边用手掌捂住自己肚皮上的伤口。
小偷一个错愕,扔下匕首,一溜烟在人群中消失了,但他那张刀条型的脸却永
远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我看到当时在场的那些路人惊愕的目光,但是,人群自觉地
给小偷让出了道,小偷很快拐进一个小巷子里消失了。人们这才向我围拢,开始关
切地问这问那的,但是,我已经没有闲暇理会他们了。我一手捂住肚皮,一手向路
中心急弛过来的一辆出租车招了招手,然后让出租车七拐八拐地将我送进了一家医
院。那名出租车司机是个热心人,在医院里为我跑这跑那的,直到护士将我推进手
术室,我才意识到还没有付他的车费呢。也就是因为这次住院,使我原先使用过的
化名被沿用下来。那名带着眼睛的医生问我姓名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会,他便抬起
头紧紧地望着,仿佛看出我力图隐藏自己的名姓似的,在他的目光下,我没有能够
迅速的想到合适的名姓,于是,我就支支吾吾地报出了“陈奎”这个化名。虽然
“陈奎”这个化名已经被警方所知晓,但在医生为我填写病历之前,我还没有想到
应该另取一个化名。李曼知道我的名姓也正是从我的那份病历上,然后,她便称呼
我为“陈奎”。
李曼那张俊俏的脸和一束鲜花出现在我的眼前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的普通病
房里。李曼是在第二天找到了我所在的医院的,那时,医生早已将我被刺破的肠子
和肚皮缝合了。她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就听到她向一个穿白大褂的护士打听一个被
小偷刺伤的人住在哪里?那名护士用手指了指我的床位。然后,我就有幸见到李曼
映在鲜花中的脸。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曼的脸,而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就是当时
她喊“抓小偷”那凄厉的叫声。
李曼是经过多方打听,几乎跑遍了那个片区的所有医院,才在这家医院找到了
我。她说在我被小偷刺伤以后,她稍微愣了一会神,就打了辆出租车向我离去的方
向追来。但当时我由于害怕付不起大医院的手术费,没有敢去附近的几家大医院,
便让司机七拐八拐地跑到这家中型的区级医院来。李曼在我所住的病房里,当着那
么多病人和他们家属面,将我的英勇行为大大地赞赏了一番。她说,当时街上那么
多人,竟然对她喊“抓小偷”没有响应,人们只是好奇地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而只有他,一刻也没有犹豫,一下子就扔下手中包裹,追了过去。”她用手
指着我的床铺,对与我同病房的那些病人绘声绘色地说道。李曼奇妙地将我的垃圾
袋粉饰成“一个包裹”,我不知道她的用心何在。当同病房的病人把欣赏的目光投
向我的时候,我则清淡地摇着头,说道:“……其实,如果我知道小偷会行凶的话,
也许我也不会去追赶他了。”我掏心窝的大实话冲淡了人们对我的景仰,可是,却
没有改变李曼对我的看法,她依旧把我看成一个侠士,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后来,
我也莫名中形成了这样一个印象:H 是一个缺乏正义感的城市,而我似乎成为了这
个城市的良心所在。
李曼就这样在我住院期间经常到医院来看我。虽然,她早已从我丢下的“那个
包裹”知道了我是个靠捡垃圾为生的人,但是,她对我似乎毫无世俗的偏见。如果,
她对我住院期间来看我,我尚能够理解。毕竟她对我心存感激之情,所以想尽点回
报之心。但后来当我出院以后,她依然愿意跟我来往,我就感到了有些纳闷。我清
楚地记得,我出院那天,是她叫了一辆崭新的出租车,坚持要将我送回我的住地。
起先,我还不好意思告诉她我住在桥洞里,我让那辆出租车在那座桥附近绕了
几个来回。后来,看她执意的样子,我只好叫出租车停在那座桥上,她用惊异的目
光望着我,我只好向她坦白道:“我就住在这座桥的下面。”
“哼,住在桥洞里,你还想瞒我呀,”李曼故作生气地说道,“……你怕我嫌
弃你吗?我早已知道你是个捡垃圾的。”
在李曼的搀扶下,我沿着河岸的斜坡走进那个桥洞。那是李曼第一次到我的住
所里来,看到我那凌乱的家当时,她就坚决让我到她自己所租的房子里养伤。“你
看看你住的是怎样的一个地方?这样的地方,不让你的伤口感染才怪呢?”她抱怨
道。
但是,当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以后,就怎么也不肯起身了,她就坐在地上生了
一回闷气。然后,她从手提包掏出一个东西扔到我的床上,显得孩子气似地说:
“你要再执拗,你自己把这个收好。我就全当没遇见过你这个人。”
我一看,就看到了一把匕首,上面还凝固着斑斑血迹。
“……它就是刺伤你的那个小偷留下的,上面还沾着你的血。你如果想让我保
留这把匕首作为纪念,你就去我那里养伤。你要是坚决不去,你就把匕首还给它的
主人,你最好也把它也插进他的肚子里。”她的样子显得十分气愤而又凶狠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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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这样在李曼的搀扶下,再次回到了桥面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将我带到
了她的房间里。她所租住的房间并不宽敞,一室一厅,一橱一卫,看起来不到四十
平方米。陈设虽然也很简洁,但在那时看来,我觉得已是繁华之至。甚至有彩色电
视和冰箱这样高档的东西。也就是在她的房间养伤那期间,使我对看电视着了迷。
那时候,电视机能够接受到的频道很少,各个频道也不是全天候播放节目。我
几乎和电视台同休止,他们开播的时候我就打开电视,直到深夜屏幕上出现“再见”
两个字时,我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视。
李曼让我住到了她的床上,她自己则在客厅的地板上打起了地铺。她每天晚上
都要到几家酒吧去唱歌,回来也比较晚。她回来的时候,常常是在电视节目结束以
后,我常常已经进入睡梦。她开门的时也总是很小心,怕将我惊醒,其实,有些时
候,我也根本没有能够睡着。她每晚回来,也给我带来很多好吃的东西。有时,白
天我躺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她就会走过来,和我一起看电视。看电视时,她就一
边跟我东一句西一句地说话,并不停地开始抽烟。她抽烟的程度是惊人的,一个上
午就要吸掉一包红塔山香烟。有一天,我看她抽烟抽得太厉害了,就说:“你这样
抽下去,整个红塔山烟厂就只能为你一个人生产了。你给其他烟民匀出些,好不好?”
她白我一个杏眼,“扑哧”笑了一下,说:“我不是给他们让出其它牌子的香
烟了吗?”
“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些?你难道不以为抽烟是一种自虐吗?”我正经地说道。
“自虐?”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说道,“我正觉得你在自虐呢?你看看你住的
地方?和你做的那些事体?”
“……其实,捡垃圾和住桥洞也没什么不好。”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只是
希望你少抽烟,那样对你身体不好。”
她当着我的面,狠劲地吸了几口,沉思了一会,然后,定定地望着我,说道:
“……除了我爹妈,还没有什么人像你这样抱怨我抽烟呢!”
她的话一下子让我傻了。我只能紧紧地盯着电视的荧屏。
“……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说傻也不傻,说懒也不懒,甚至比别人还多一份
正义感,你说你为什么就要去捡垃圾呢?”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啦?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不会嫌弃我捡垃圾的,没有想到
你和别人一样。”我生气地对她说道,“……我还没找到比捡垃圾更适合我的工作
呢?我天生就是跟废品打交道的。”说着我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坚持要离开她
的住地。
她连忙拦着我,好心地劝慰道:“……我是觉得你是个能够做些大事的人,不
能让捡垃圾给耽误了。你至少可以办个废品回收公司吗?”
“……废品……回收……公司?”李曼的话让我想起B 城那个钱老板来,钱老
板就是靠从我们这些捡垃圾的人手里收购物品的,他的派头确实是我们这些捡垃圾
的人无法比拟的。
“你如果想做废品回收这样的生意,我至少可以让我唱歌的那几个酒吧将废品
买给你,你直接拿去变卖,赚钱就是了,省得东跑一个易拉罐西跑一个啤酒瓶的。
一个酒吧一天所形成的废品,就够你捡一个月的了。你就挨家挨户地去联系业
务,你说整个H 城有多少酒吧、饭馆的。你稍微活动几家,还不够你的吃用?省得
住那个河边。”
我望着李蔓,确实被她的建议打动了。我一边点头一边摇头:“你说的也是,
我会照你说的去办。另外,我喜欢住在河边。我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能够听到水
流动的声音。”
“……你这人真怪,”李曼两眼眨动着看着我。
就在我的伤口痊愈以后,我坚持要离开她住地的那天,她说要带我去看一个奇
异的景致,然后她就把我带到了一个被废弃的工厂的一个办公大楼的楼顶,让我遥
望那冒着黑烟的烟囱所形成的丛林,坍塌的砖石乱七八糟地堆砌在我们的脚下,风
从远方吹过来,掠起李曼的长发,像一面黑色的旗帜在高高飘扬。当黑暗帮我们掩
盖脚下的乱石,万家灯火燃起的时候,我的脑海才涌现这个城市更辽阔的形象。
“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就不会被辜负。”李曼说。
这让我看到了李曼心中的理想,这是个不甘平凡的女人。对她的话我点了点头,
我的心中也坚定要开一个废品回收公司的梦想。
只是,我的废品回收公司并没有开办在H 城,在与李曼开始紧密地来往之后,
我便由一个捡垃圾的人转变成为一个回收废旧物品的人。李曼也对我的生意帮助很
大,她去唱歌的那几个酒吧,在她的联络下,老板们都同意将废品买给了我。每天
我把那几家酒吧所形成的垃圾清运出来,然后拖到一个废品回收站。我只是从中转
一次手,赚取其间的差价。李曼使我转变了身份,使我成为一个靠盘算获得收益的
人,我不再像以往那样靠出卖力气谋活了。不久,我已经学会在与酒吧老板、饭馆
老板谈好价格以后,直接雇佣别人把废品运送到回收站了。
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结束了我和李曼分居的生活,而将我直接送入了她原本清
净的闺房。那年汛期来得比较早,一天深夜,野兽一样凶猛的洪水冲走了我在桥洞
的所有家当。当夜我冒着瓢泼大雨前去投靠李曼,李曼就热情地邀请我和她一起居
住。很快,李曼经常去作唱歌表演的那几家酒吧的老板,也成了我的熟人。但那些
出入酒吧的顾客,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个经常到酒吧清运废品的人,就是酒吧歌手李
曼的同居者。我之所以没有说我是李曼的丈夫,是因为我和李曼既没有举行任何形
式的婚礼,也没有一个合法的登记。另外,我和李曼的关系也明显超过了“男朋友”
这样的界限。我们早已像夫妻那样居住在一起了,但无疑还没有夫妻的名份。
我们既不使用“老公”、“老婆”这样的称谓,在向第三者介绍的时候,也不说对
方是自己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李曼在向她的朋友介绍我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用
手指一下我,说道:“他是陈奎”。我也是直接称呼她为“李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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