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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克和西式套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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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夹克和西式套装 都筑道夫 都筑道夫,昭和四年(1929年)出生于东京,非常热心研究小说的推理手法。 自从创办‘EQMM’的日语版以后,担任主编达三年半。1961年发表了《在猫舌钉钉 子》后,又陆续发表很多运用熟练技巧的作品。除了《括咕大杂院捉贼记》等风格 手法均很特殊的作品外,也写评论以及介绍国外的推理小说。 1 “爸,手里拿两件上衣,这一点我实在不明白,加上身上穿的,一共有三件了。” 很自然的话就从我嘴里溜出来,实在是因为错觉的关系。从换上和服一直到喝 完茶为止,我始终在想这件事,所以当父亲和我说话时,我错以为还在谈那件事, 嘴里就溜出来了。父亲立刻从电视机前走过来,端端正正坐在火盆的对面。 “上衣怎么啦?是遇害时穿着好几件上衣吗?”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了,爸有什么事吗?” “我的事一点也不重要。你说一共三件,手里拿两件,对吗?” 昔日的硬派刑警往往最后就变成恍您的刑警,但父亲的顺风耳似乎仍旧那么灵 光。在我四个哥哥家里,孩子像阶梯似的,从大到小各种岁数的都有。父亲并不讨 厌这些猴崽子似的孙子,孩子们也不讨厌他。可是,父亲常到我和妻住的地方来, 并不是为了孙子,而是退休刑警想和现职刑警谈谈话吧!既然已经说溜了嘴,那就 只有把案情概略地说明一番了。 “真的,不是很严重的事。我手头那个案子的嫌疑犯说,在地下铁的月台上看 到一个这样的人。”我打开香烟的封条,抽出一根烟请父亲用,继续说,“案子发 生在文京区的本驹逐,一个中年寡妇遇害了,她的名字叫棉田登喜子,49岁。住在 独门独院的平房里……” “我记得是在大白天遇害的吧?” “是,四天前的下午3 点半左右。鲤鱼店的伙计送货发现时是4 :10分左右。 被害人好像是从里面一个六榻榻米大的房间,向着玄关那边四个半榻榻米大的房间 爬去时死了。” “报纸上好像是说用水果刀刺死的……” “其实,那可以算是菜刀了,刀刃很长,侧腹或喉咙被刺,行凶的手法不太像 内行人,死者右手拿着稻子扑倒在地上。” “耙子?” “就是庙里卖的那种耙子,讨吉祥用的。” “东西很大吗?” mpanel(1); “不很大,不过比庙门口卖的大一些……大概像打开的摇扇那么大,中间还有 一个假面具,价钱似乎相当贵。在11月的第二个市集时,到浅草买回来,插在那个 六榻蹋米大房间的屋梁上。” “为什么死时手里会抓着耙子呢?”父亲疑惑地问。 我也不解地说:“大概是准备拿来做武器吧……或许是想用它挡开对方的刀。 凶案现场非常零乱。” “有东西失窃吗?” “很多哩。被害人在当天下午两点钟左右,从附近的银行提出150 万现金,这 笔钱不见了。” “行凶的动机是为了这些钱吗?那个鳗鱼店的伙计到现场去干什么?” “那是因为被害人在3 :20分左右打电话到鳗鱼店,要店员送两份鳗鱼饭去。 因为她是常客,而且接电话的老板确认的确是棉田登喜子本人的声音。因为不是用 餐时间,而伙计又正好出去不在店里,另外还有一位店员因感冒请假,所以老板就 告诉她说不能马上送去,必须等一会儿才能送去。对方还回答说没关系……” “所以,伙计在4 :10分才送饭去?” “平常他都是从玄关进去,所以他就打开门向着屋里喊人,可是没有人应声。 伙计认为不可能没有人在家,叫了几声后。他就擅自打开纸门。” “结果他却看到尸体,一定吓坏了吧!可是,听你说好像已经找到重要的涉嫌 人,对吗?” “是的。涉嫌人是死者的外甥,名字叫福地敬吉。已经31岁了,还没有固定的 工作,据说以前曾经给被害人带来金钱上的麻烦。香烟铺的伙计在4 点钟时曾经看 到福地敬吉在现场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去。福地有一段时间是住在被害人家里, 所以香烟铺的伙计才认得他。” “有行凶动机吗?” “据调查,他借高利贷还不上而受到流氓恐吓。福地的老婆说,那一天福地出 门时曾说再去求求舅母。” “她有现金却不肯借,争吵又没结果,气愤之下杀人。是这样的过程吗?” “那一次出门后就没有回家了,难怪人家要这样想。昨晚他到朋友的住处,被 我们抓住带回专案小组。” “他不会很爽快地就招认吧?看他还说什么三件上衣的事情。” “他只承认在现场附近拦了一辆出租车,但他辩驳说他并不是从被害人家里出 来的。本来他是要去舅母家,但是结果并没有去,3 点半以后在地下铁本驹还站下 车……” “地下铁本驹站应该是属于都营六号线,从板桥经过巢鸭、春日町,然后从神 保町向大手町的方向去。” 我不禁讶异父亲对现今东京都的交通仍如此熟悉。 “是的,福地是住在板桥的大和町。他说在本驹还下了地下铁,走到舅母家附 近,可是想起以前借的钱未还,舅母大概不会再把钱借给他,因此而心情很沉重。 他正想转身回去时,看到一辆出租车来就坐了上去,然后去找住在池袋的朋友。” “那么,三件上衣的事是发生在哪里?” “是出现在地下铁的本驹还站。他说在本驹还站下车时大概是3 点半左右。我 很怀疑他为什么把时间记得这么清楚,他说因为他站在月台点烟时,看到一个男人 从剪票口跑下楼梯,停了来抬头看钟。” “这个男人就是三件上衣的人吗?” “是的。这个年轻男人在高领的毛衣外面又穿了一件上衣,而有手又抱着两件 上衣。那衣服没有包装,也没有用纸袋提着,福地就觉得奇怪,所以特别注意那个 人。” “换了我大概也会多看他两眼。” “这时候,那个男人发现有人看他,也许是要掩饰他的难为情,一面向月台走 去,一面自言自语地说‘3 :40分大概还来得及’。” “然后呢?” “所以他坚持自己绝没有杀死舅母。3 :40分时他还在本驹达站的月台上。虽 然他不知道当时被香烟铺的伙计看到了,可是正如那位伙计说的,应该是接近4 点 时。所以他坚称自己不可能杀人,后来他是在池袋朋友家打麻将,打完麻将就住在 朋友家了,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因为怕受到怀疑而不敢回家。” “还算有道理呀。” “可是,据福地的太大说他离家的时间,以及他自己说3 :40分到达本驹还, 似乎又太慢了。找到那个时间在本驹还站剪票的站员,拿福地的照片给他看,他不 记得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经过那里,更不记得有拿两件上衣的人,那个时间本来旅客 是很少的。” “所以我想,福地是迫不得已编了那样的谎言,可是又无法证明自己的行踪, 是不是这样?五郎。” 父亲的脸像用旧了的棋子,布满皱纹,露出亲切的笑容。 “如果他要说谎,应该编更高明一点的才对。” 我叹了一口气,重新点燃一根烟,说:“二件上衣真是很怪,实在没有办法完 全相信他的话。有人会把多余的两件衣服就那样抱在手上,而且又去搭火车吗?” “也不能说一定没有呀!” 父亲没有伸手来接我递过去的香烟。他打开浅田锭的罐盖。拿出一粒丢进嘴里 说:“有一个人买了一把价值昂贵的进口雨伞,下阵雨时舍不得使用,便把伞抱在 怀里拼命跑,在别人眼里这种人真是太奇怪了。” “爸,你说的是明治时代的故事吧?” “不,是二次大战后的事。那个人是我认识的一个掮客。那把进口伞收起来时 就像手杖一样细,打开来使用后,要再恢复原状就很困难了。所以他自己也常取笑 说,除非是倾盆大雨,否则绝不舍得打开伞。既然有这种事,就不能说一定没有那 手抱三件上衣的事。如果有人间他,或许他会说一件是夹克,一件是西服,一件是 套装。” “是夹克西装套装吗?” 父亲说话时,常会把古老的名词和现代用语夹杂使用,让人听起来忍不住要笑。 “总之,福地依然坚持。关于和他太太所说的时间不吻合这一点,他解释说并 不是一出门就立刻坐上地下铁。由于觉得有点饿,就走进一家面店吃面,想用店里 的红色公用电话给舅母打个电话,但犹豫了一下,结果没有打,在地下铁旁边的电 话亭也是一样没有打成。就是在本驹还站的月台上,他也是慢条斯理,点着烟站在 那里发呆。可是,面店的店员和车站的剪票员都不记得看过福地。” “好像是个非常平凡的人。” “是啊,他自己也很遗憾地这样说,平凡的人不容易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但 那个抱着上衣的男人曾经注意到他,至少他还记得那个人,如果能把那个人我出来, 就能证明他不是凶手。所以福地要求我们去寻找那个人,他还说刑警的工作不仅是 要寻找有罪的证据,也要寻找对涉嫌人有利的证据。不过,这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 的工作。” “他说得是蛮有理的,但没有什么线索。只说那人穿一件高领毛衣外穿一件上 衣,手上抱着两件没有任何包装的上衣。” “如果是装在洗衣店用的塑料袋里,或可以对摺成箱型的西装袋里,提在于里 就没什么奇怪的。可是他很随便的抱在于里,一件是普通的蓝色,另一件是粗条纹, 身上穿的套头毛衣是深褐色,外面是带着紫色的运动上衣,打扮得蛮帅气的,但他 的一双手好像很脏。福地敬吉连这种小地方都记住了。” “你这么在意这件事,福地的嫌疑很重吗?” “他的嫌疑确实很大。虽然凶器上并没有指纹,但他有动机。如果能找到那150 万元现款,他就无法抵赖,但那些钱说不定已经在流氓手里了,何况钞票上既无记 号,也没有写下它的号码。” “歹徒闯空门的可能性一点儿都没有吗?” “这句话就不像爸爸说的了。被害人以电话叫了两份鳗鱼饭,饭还没送到就发 生凶杀案,而被杀的只有棉田登喜子一个人。” “对了,我忘了。”父亲抓抓头说,“凶手和被害人应当是很熟悉的、不会使 被害人产生戒心的人,既然是在叫了鳗鱼饭后不久就遇害,这判断应该是没错。不 过,那个叫福地的外甥,大概是很不得舅母喜欢吧!” “也不见得像他本人说的那么讨厌,再怎么说总是近亲。有一个名叫东野的人 说,只要他好好工作,舅母应该会给他很多帮助。东野就是被害人的土地管理人。” “如果棉田登喜子在还不知福地的来意时,想请福地吃份鳗鱼饭,那还算合情 合理。可是福地才吃过面,就是舅母要请他吃,他也应该会推辞吧!” “那是福地自己说的,是不是真的吃过面,还没有人能替他证实呢。” “哦,看样子必须多调查被害人的生前状况了。你说她49岁吗?” “是的,她还有田地或店铺,生活很富裕,但并不是女强人那一类型的人;不 过,她很扎实地过着轻松的独居生活。两个月前还有一个老太婆在帮忙家事,这老 太婆走了,她要再找人就不容易了。” “她和邻居的来往呢?” “好像还不错。常和其他太大们一起学贴花、学三味线,和邻居太太相处得蛮 不错,没有人说她的坏话。” “她的亲戚只有福地吗?” “不,她去世的丈夫还有个姐姐,以及年轻的外甥女,亲戚是很多,只是福地 走得比较近。” “这么说来,如果福地不是凶手,遗产会落到福地手里罗!” “所以,除了眼前的现款外,他还是有动机的。” “但是,并不是有计划的谋杀。” “当然,是某种动机使得凶手一时怒不可遏,把她杀了。如果是个冷面杀手, 他不会在鳗鱼店伙计随时会来的情况下杀她的。” “刚才好像谈到一个叫东野的男人?” “他是被害人的丈夫生前做生意时的店员,大概是39岁吧。照爸爸您的说法, 东野是个精打细算、很有规矩的人,住在被害人所有的房子里,算是掌柜那一类的 吧。” “这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吗?” 父亲的眼睛亮了一下。我不禁苦笑道:“他如果杀了死者,是得不到一点好处 的。如果那些田地换了主人,他甚至就有失业的危险,即使不会立刻把他从现在位 的地方赶走,但他那身体虚弱的太太现在已经在担心他的职位了。” “可是,挪用公款,或情急之下糊里糊涂下手,不是没有可能吧?” “虽然是交给他管理,但是并没有信任到把印鉴或存款簿交到他手里的程度, 而且他有不在场证明。3 点半时他在家里,替他作证的是他太太,在3 :40分左右, 东野曾接了一个外面打来的电话,对方已承认这件事。” “除了香烟店的欧巴桑以外,还有没有人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 “从以前的电车路向里走不远,有几处庙宇,是个清静空寂的地方――虽然在 前面的巷道有一些商店。” “山手线这一边,人们也开始对邻居漠不关心了。” “我们当然还要继续做查访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福地敬吉仍然是最可疑的人。可是,那个穿夹克西装套装的人, 你也想找到……” 父亲双手交叉在胸前。 “就是因为缺少决定性的证据,更必须如此。” “如果都能够轻易找到直接证据,那么刑警就会是好差事了。但是,还有一件 事我觉得很奇怪。” “什么事?” “那支耙子呀!” “耙子?” “就是在庙前卖的那种耙子。你不是说死者手里拿着一支耙子吗?” “是,我是这样说过……”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父亲。 3 “耙子有很多种类。”父亲的口吻显示他开始急躁了,“从刚才你所说的话里, 我知道大略的情形,有的耙子上面装饰了福神、宝船或帆,有的没有什么装饰。耙 手骨张开的地方叫做帆,装着饰品的地方叫做付台。升斗里面只有福神的叫升福神。 在帆上贴满栓扇、上面又装饰假面具或财宝箱的就叫栓扇。还有一种叫鬼耙,并不 是上面有鬼面具,而是有丑女面具。此外很少有装饰品。耙的骨数很少,因为像鬼 的手,所以叫做鬼耙子,简称鬼耙。” “我想就是那鬼耙了。好像把粗手指张开的样子,上面只有丑女面具。但这耙 子有什么问题呢?” “如果就像你说的是鬼耙,那么死者是想用这个来和凶手对抗,那鬼耙真的原 来是放在房梁上吗?” “东野是这么说的。” “我记得刊在报上的死者照片,长得蛮好看的……” “身材很高大,可以算好看。而且她化妆化得很浓,看起来不像是49岁的女人。” “这样一个漂亮又有钱的女人,难道查不出有什么感情事件吗?”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她丈夫去世已经有七八年,但从来没听说她有不轨的行 为,在这方面她似乎是个保守的人。” “要不然就是她保密的功夫太好了。”父亲带着嘲笑的口吻说完后,看一看座 钟,“五郎,你也累了,我们去睡觉吧!” “不,没关系。爸,如果您想到什么事就说给我听吧。” 父亲半闭着眼睛,好像快睡着了的样子,但是我知道当他以这种表情说出心不 在焉的话时,正是他要充分发挥思想的时候。 “我也没想到什么事,只是逐渐觉得福地说的是事实。” 父亲张开眼睛说,“正如你说的,如果是说谎,谎话编得就太奇怪了,所以我 要好好想一想,为什么那个人手上拿两件上衣。” “我也想过了,可是没有一点线索,实在想不出什么名堂。” “不能说完全没有线索吧,他拿着两件上衣,还说现在是3 :40分,来得及。 是不是这样说?” “是的。但是只有这样啊!” “这些可以成为调查的线索了。你看福地在看到那个拿上衣的男人时,他就会 觉得奇怪而停下来看个仔细,如果换一个感觉迟钝的人,就不会认为有什么不对劲, 剪票员大概就是这一种人,他每天看着各式各样带着大小行李的旅客,所以他一定 会视而不见。” “也许是那样吧!” “现在我们说上衣吧,上衣本来是用来穿的,可是他身上已经穿了一件上衣, 手里又拿两件上衣,那么他是没有穿外套吧?” “那一天好像比较暖和,福地自己就穿了一件毛衣和夹克。”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上衣是用来穿的,可是他身上已经穿了一件,另外两件 是要换的罗,也就是不需要马上穿。可是他另外又没有行李,可见不是要去外地旅 行,大概是爱打扮的人吧。不过,至少他应该像你说的,放在袋子里提着走才对呀!” “不管怎么想,因为爱打扮而随身带着两件上衣似乎说不通。” “或许他并不是自己要穿,而是带去给别人穿。如果是从洗衣店或服装店提出 来,一定要装在袋子里的,不可能直接拿在外面,用袋子装固然是很重要的,但目 的并不完全在避免皱褶的产生,我想他可能在赶时间,必须把衣服准时送到某地, 这一点比较重要吧!” “他嘴里是说可能来得及。” “问题就在这里。3 :40分,可能来得及。这句话得好好想一想。你对这句话 有什么看法?是编造的呢?还是不知不觉说出心里的话?” “我想应该是后者,因为他发现有人盯着他看,为了掩饰尴尬的心情,内心的 话就脱口而出。” “我也认为是如此。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句话竟被福地记牢了。他说也许还 来得及,那里不像是终点,或是在那里换车后到达的时间吧。有约定时间是事实, 那时间不是5 点或6 点,应该是4 点到4 点半之间,这个判断应该合乎他说这句话 的口气吧。” “是有那种感觉,可是不知他是搭往神保町方向的电车,还是去巢鸭的电车, 甚至或许他是要从对面楼梯上去,走出剪票口。” “他绝不可能是要从对面的剪票口出去,不管他要搭乘往哪个方向的电车,一 定是要去距离本驹这30分钟以内车程的地方。这时还要考虑从地下铁走出来的时间, 这样就能把他所要到达的地方范围缩小了,所以我们现在想一想那个有三件上衣的 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爸,这种事能想得出来吗?” 我的眼睛都瞪圆了。到目前为止,推理虽然是个好方法,但也只知道抱着两件 没有包装的上衣,和自言自语所说的话,如果仅靠这两个线索就能知道此人来自何 方,那简直可以媲美神探福尔摩斯了,要不然就是心灵感应、未卜先知。父亲是个 经验丰富的退休刑警,不会不知道这道理。 果然父亲笑了一下,说:“当然我们无法详细地知道他从哪一区哪条街几号来 的,但至少我们可以推测他是不是本驹还站附近的人。” “爸爸,您认为怎么样?” “我想他不是本驹还站附近的人。据我的判断,那两件拿在手中的上衣,很可 能是急忙要送到某地给等着要穿这衣服的人,我想之所以没包装,就是为了到那里 穿的时候方便,但是,把两件大人的上衣放在手臂上,并不是最方便的方法,他其 实可以把衣服装在较大的皮箱里,当快到目的地时,一面走一面拉开皮箱拉链,拿 出衣服交给对方,既不浪费时间,携带起来又方便。” “爸爸究竟想要说什么?” “我认为两件上衣原是放在汽车座位上。也就是说那个人是用汽车把上衣带来 的,如果是把上衣放在车上,不包装就是很自然的了。” “当然是有此可能,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去搭地下铁呢?” “一定是汽车不能动了,发生车祸,或是故障……故障的可能性较大,或许要 想办法修理,但没有办法,只好放弃开车,去搭乘地下铁。福地不是说他的手很脏 吗?” “是的,是的。” 我对父亲的记忆力,以及精密的思考力惊异极了。 “可是,为什么不搭乘出租车呢?” “他在要发动车子时浪费了时间,如果他的目的地是地下铁车站附近,坐地下 铁就比等出租车要快得多了,所以他就拿着上衣去赶地下铁。从剪票口跑下来,抬 头看看钟,松了一口气,脱口就说还赶得上,这样的推测算合理吧。” “这一点我倒没想到。这样的话,那天黄昏,本驹渔站附近应该停放了一辆抛 锚的汽车,如果有警察记下车牌号码,或有人记得,就可以找出那个人了,而福地 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可以成立了。” “会那样顺利吗?或许是赃车呢?” “爸,您是说他也有可能是个罪犯?” 我几乎忘了这一天的奔波疲劳,兴奋得把上身往前倾。 4 “一想到他只拿上衣走的原因,就直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件。” 父亲又闭上眼睛,脸上满布着皱纹。他在沉思中说:“两件上衣没有包装,这 一点可以推测衣服是给别人穿而不是自己要穿的。其次是为什么要急急忙忙把衣服 送去,可能是有人发生事故,衣服淋到水或油,或沾了血。但是又有时间限制就不 大合理了,即使是急着要穿,也不需要限定几点几分前送到。” “会不会是表演用的服装?不是平常的上衣。” “不错。的确可以考虑这一点,在后乐园附近有电视的摄影棚,或许有一个演 员我不到应该带来的戏服,于是制作单位管理戏服的急忙在上戏前把服装送去,这 是很有可能的事,但戏服是属于重要物品,不可能随便就丢进车里或拿在手上送去。 如果是临时演出的戏装,那就不必特意送去。根据福地的说词,好像那是极普通的 上衣。” “这么说,就更没有必要从远处特意送去。” “此外,有一种情形必须在预定时间内把衣服送到某地的伙伴手里。那就是穿 着有明显特征的服装,在犯罪后才能从容逃走。例如,穿着制服使被害人相信他的 身份,然后进行犯罪。假设凶手是冒充警察或警卫或保镖。” “是的,那时候需要一件普通的上衣,才能方便逃走。” “尤其是制服,往往只有上衣有特征。丢掉帽子和上衣,换上一件普通上衣, 就可以达到化装的目的了。这样或可解释那个人为何要拿两件上衣匆忙赶时间了。” “这么一来,凶手有两个人罗?” “当然。只是不知道是杀人或是诈欺?或是强盗抢劫……如果是诈欺或强盗的 话,他所得到的东西体积一定不大。” “为什么呢?” “如果因汽车故障而改乘地下铁的推断是正确的,就应该是这种情形。福地看 到他的手是脏的,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样推断也是正确的。这个人放弃汽车改乘 地下铁,如果他们得手的东西很大,就不能没有汽车运送,那么只换这上衣化装一 下是不够的。” “可是,汽车故障是无法预知的。” “不,如果一定要用到汽车,便会事先小心保养好,绝不能让车临时抛锚。” “若歹徒是两个穿制服的人,而且去抢劫,抢的东西体积又不大,这的确有调 查的必要。” “福地是从靠巢鸭的剪票口下来,还是从靠白山的剪票口下来?” “是……靠巢鸭的剪票口。” “既然那个人是向月台一直走过去,那么从板桥方面是后面的出口,如果是水 道桥方面,就是前面的出口接近犯罪的现场。” “如果在这个范围内发生了像爸爸所推测的事件,而在本驹还车站附近又有汽 车故障,那么就可以证明福地的不在场证明是真的了。” “是不是能证明现在还不确定,可是在理论上,福地是不可能杀人了。即使是 找到那个拿两件上衣的男人,他是不是会承认他说过那样的话呢?更何况他或许根 本不记得他见过福地。” “不管怎么说,如果爸爸的推理是正确的,对福地将会很有利。” “但是对你们来说就会很头痛了,因为调查工作又回到起点了。” 父亲拉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像下定决心似地伸手拿支香烟放在嘴上。我立刻把 打火机送过去说:“我希望能听一听爸爸对这方面的意见,如果能够增加对福地有 利的条件,我也会感觉轻松些。” “明天还要继续去查访吧?” “还不知道能问出什么呢。如果是一时冲动而下手杀人,其动机是潜伏在内心 的。即使是平常来往密切的邻居太太们,也不见得就完全没有动机。” “那是当然,不过,那个耙子实在让我想不通。耙子原本放在屋梁上,而那六 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就是行凶现场。” “是的。” “房间里头不会是铺地毯,地毯上放着桌子吧?” “哦,那原来是和式房间。” “这么说,被害人和凶手原来都是坐在榻榻米上,凶器是水果刀还是菜刀?本 来是放在哪里的?” “放在盘子上,是用来削苹果的,那些削好的苹果只有死者吃了一片,凶手好 像没有吃。” “谈话时发生争执,凶手就拿了菜刀,被害人因事出突然,在受伤以后才拿到 那个耙于。” “大概是吧!不过也可能是两人正谈到那间庙的事,就从房梁上拿下耙子。就 在她拿着耙子时发生凶杀案,那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耙子坏了吗?” “没有坏。但是竹柄和丑女面具上沾了很多血。” “若是这样,我还是认为她在受伤后才去拿耙子的。如果她本来就把耙子拿在 手中,当然会用它来抵抗对方的凶器,耙子多多少少会碰坏。” “也许是的,因为屋梁上也沾了血迹,可能是受伤以后才去拿耙子……但那时 虽拿到耙子,却已经是不能当做武器使用的状态了。” “被杀伤以后,如果想找对抗的武器,是不是会站起来伸手去拿屋梁上的东西 呢?难道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代替吗?比方说把盘子扔过去?” “当然,那里还有皮包或花瓶,都可以用来打对方。爸,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在想,死者拿耙子是另有含意的。” “什么含意?” “五郎,被害人是不是想用耙子来暗示凶手的身份?” “什么?” “两个人一起谈话,还多叫了一份鳗鱼饭要请对方,不管有没有诚意,至少对 方是个无须设防的人,而她竟被一个丝毫不须戒备的人杀了,她一定很生气,死得 太冤枉了。” “那当然!” “可是她不能呼救,也无法打求救电话,因为凶手就在眼前,说不定凶手还阻 止她求救呢。也许是颈部割伤发不出声音,所以拼命抓住耙子,想暗示凶手是谁。” “可是,耙子上没有写任何字,或是某人的名字……” “既然没有任何字,会不会是卖耙子的人?或是制造耙子的人?” “大概不是吧,如果是那样,凶手一定不放心,会设法销毁的。” “是一起去庙里的人吗?据说她是和四五个邻居太太一块儿去的……” “那是没有办法暗示是四五个人中的哪一个,我想应该不是一起去庙里的人。 凶手虽然没有发觉,但那耙子一定暗示了一个人的名字或特征。” “一定要凶手没有发觉吗?” “当然要。死者拿到耙子时,凶手一定还在身边,死者若是块头高大的女人, 仲手拿屋梁上的靶子井不困难,但也必须尚存一口气才能拿到,而凶手一定以为她 是拿耙子来自卫。死者拿着耙子准备向玄关爬去,但却没又力气动了,这时凶手急 忙从后门逃走。”父亲对自己所说的话好像很满意,边点头边又说,“所以凶手到 现在还没想到棉田登喜子拿耙子是用来暗示他的。” “可是,被害人的暗示究竟是什么呢?” 我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5 “那不过是支普通的耙子,上面只有一个丑女面具而已。不,等一下。” 我咬紧嘴唇继续思考。 “丑女面具又叫多福,而庙的耙子所代表的意义是要把福耙进来。爸,会不会 福地就是凶手呢?耙子是不是用来暗示福地的福呢?” “你是不是还想说因为多福面具上沾了血,就像说相声的人一样说是福血(日 语的血与地谐音)嘛!” “怎么会呢?” “当然不会。沾上血与暗示应该是没有关系,照你的说法只暗示一个福字,我 想该不会那样含糊笼统的。” “好像刚才说过那东西叫鬼耙。” “我没看到那东西,不过从你描述的情形看来,大概是鬼耙吧!” “这样说来是和鬼有关系罗。可是,到目前为止,有关的人中,没有人的名字 上有鬼字的,也没有人做和鬼有关的生意。” “我不认为被害人知道这种耙子就叫做鬼耙,我想她的暗示应该和耙子名称没 有什么关系。” “那么,会是什么情形呢?” “被害人49岁,大正末年出生,是在东京出生的吗?” “据说是的,好像是在下谷出生的。” “这么说大概是在战前就和那庙宇有关了,而且关系密切,你想想看,那种人 看到耙子会联想到什么?那就是死者所要暗示的。” “是什么呢?” “看到耙子,如果是男人,大概会联想到吉原。” “吉原?到目前为止,被害人的亲友中还没有叫吉原的哪。” “我是说如果是男人,但是现在死者是女人。” “那么,女人从那个耙子可以联想到什么呢?” “你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我只知道战后那个庙。” “现在也是一样。看到耙子联想到麦穗做的发饰,或是那里特有的食物,如芋 头或山楂片……” “芋头就像婴儿的头一样大,蒸熟后就用竹签串起来,山楂片就好像薄薄的一 片饼干。在我小时候,爸您常买回来给我吃,不过,我并不认为那东西很好吃。” “有过那样的事吗?不过,山檀片是任何地方都有出售的。” “那么,芋头呢?” “芋头和耙子一样,是那个庙的特产。有人称它是芋头,也有人叫它大头,好 几种称呼。可是在东京并不叫芋头或大头,通常是说唐或头,写的时候就写‘唐之 芋’(唐与头谐音)。” “唐之芋……东野(唐之与东野谐音),爸,难道凶手是东野吗?”我忍不住 大声地说。 “我是那样想。”父亲闪闪发亮的眼睛好像很有信心,他点点头说,“如果棉 田登喜子去拿那支耙于,目的是想暗示谁是凶手……如果我没猜错,被害人认为耙 子能暗示东野是凶手。” “可是,爸,由于棉田登喜子的死,东野也会受到损失呢。” “一时冲动而起杀机时,往往不会想到利害关系,这是突发事件应该是可以确 定的吧。” “那是当然。” “棉田登喜子提了150 万现款,然后和某人准备一起吃鳗鱼饭。” “是的。” “那个预备和她一起吃馒鱼饭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凶手。东野的家就在现场附近, 能够替他的不在场作证的只有他那身体虚弱的太太。” “可是他曾在3 :40分时接了一个电话。” “3 :40分,在时间上足够他杀了人再回到家了,他不是就住在现场附近吗?” “也许,杀了人再跑回家还不到3 :40分……” “东野是得到偶然的帮助,逃走时碰巧没有被别人看到,跑回到家又正好有人 打电话来,这些大概都是偶然吧!” “偶然的情况固然是有可能,可是……” “东野可能是要向被害人借钱,一定是第一次。被害人答应以后就准备了150 万元。东野来拿钱时,被害人登喜子就预备请他一起吃鳗鱼饭。到此为止,一切都 还很顺利。” “然后发生什么事呢?”我急忙问。 可是父亲耸耸肩说:“我怎么知道呢!我既不是千里眼也不是铁嘴直断。” “爸,您可千万不要推理到这里,然后就丢下不管了。” “我不是丢下不管。福地所说的可能是事实,如果能查到我所推论的那种事件 的话,福地就是清白的。但是别忘了,到此为止都是推理。被害人到死还紧紧抓住 耙子,是否为了暗示谁是凶手?这也是推理得来的,一路推理下来的结果,得到了 杀棉田登喜子的人可能是东野的结论。到此为止,我对推理出来的情节还蛮有把握 的。” “我也认为很有道理。” 这时候父亲却缓缓摇头道:“可是,以后所发生的事就无法推理了。到底什么 事情刺激了东野,使得他拿起水果刀来杀人?除了现场目击者,谁也无法知道。即 使目击者,说不定也无法了解其中缘故。可能只有东野自己知道了。不过……如果 不必负什么责任的话……倒还可以想象一番……” “爸,用想象的也可以,如果东野是凶手,他和据田登喜于是不是有肉体关系?” “我也是这么想。一个39岁年轻力壮的男人,太太体弱多病;而女人虽是49岁, 但女人四十一枝花是不错的。登喜子若没有一点诽色新闻,那就是她用某种方法去 解除性欲,而对象就非东野莫属了。她的土地让他管理,但主权仍操在自己手中; 她的身体也让他做适度的管理,但自己仍紧紧抓着领导权。” “登喜子完全是在利用东野。爸爸的想法是这样吗?” “哦,东野可以说是管家兼男妓。可是如果东野心里想不开的话,会很苦闷而 且不满。” “就像沼气一样储存累积,即使能勉强地抑制,一旦因摩擦产生小小火花就会 引起爆炸。” “也许被害人一句无心之言而成为导火线。” “这么说来,东野的太大可能知道丈夫杀了登喜子。” “有八分可能,她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就替丈夫做伪证。东太大是个生病的女人, 也许会令人感到不便,但突破的防线就在她身上了。然后接下来的是钱,是否极需 要那笔钱……” “父亲的表情和方才推理夹克西服套装时的表情不同,他的脸呈现出极度的忧 郁。所以我决定今天的谈话到此告一段落。 “我明天会去调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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