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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手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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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panel(1);                 枪手之死 作者:徐蕙照 因为久敲不开,大家终于在中午十一点的时候叫来服务员把范联的门打开了, 这之前也有过一次叫不开他房门的经历,那是因为他才思穷竭,二十四小时没有写 出一个有用的字,被剧组的人逼得走投无路,趁大家吃饭去的时候,悄悄从消防梯 下楼,逃到女朋友家睡觉去了。 有过这样的先例,尤其是一帮置景灯光特别气愤,那夜衣服没敢脱,床也没敢 沾,就等着范联的本子出来,可以去事先布置片场,但范联却一个字没写,跑到女 朋友家睡觉去了。 打扫八楼的服务员小琴战战兢兢地穿过这帮怒气冲天的大老爷们,走到范联的 805 号房门前。 “今天我们把他堵在房间里,不能再让他逃到女朋友那里去了!”巩德明尖锐 的嗓子在范联的门外大声说,引起一阵哄笑。 “放心,他跑不了,我从一大早就一直开门盯着他这扇门,除非他从窗口跳下 去,要么昨天半夜就逃走了,不然没有第二条路。”住他斜对面的灯头老梁说。 小琴是个刚从外地来的乡下女孩,被这一帮气势汹汹的男人们包围着、注视着, 既有些害怕,又有些受宠若惊,抖抖索索从一大块钥匙板上找出805 号的钥匙,把 门打开。 大家一涌而入,带着嘈杂的呼啸声。虽然这几个男人并不能挤满一个房间,但 因为都带着情绪,那就像是一股激荡的水流,其汹涌程度足可以把这间小小的标准 房淹没掉,那范联就算是一块有根基的礁石,也别想站立得住。 但是范联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不但没有逃走,相反仍躺在床上酣睡,衣服没脱, 四仰八叉,睡相可疑。 “范大作家,起来吧!”巩德明打着哈哈说。 性急的灯头老梁就去拉他:“写好了没有啊?” 置景小陈在桌上的纸堆里乱找。 这时灯头老梁脸一下白了,刷一下从床边跳开,“他死了!” 大家一下都闪过一边。 打着哈哈的巩德明脸皮上的笑僵在嘴角上,像一只做坏了的咧嘴木偶,一副哭 笑不得的样子。 巩德明不小心碰到了键盘,屏幕啪跳了一下。电脑没关,只是屏幕休克了,这 一下屏幕慢慢亮了起来,像是范联的灵魂突然脱窍而出,通过电脑屏幕,向在场的 人说了声Hi. 但这不是范联的风格。范联是个有点迂腐的中年男人,碰到他心情好 的时候,他作品中的人物也许会有这样俏皮的举动,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屏幕上显现出一些零乱的文字,都是与正在拍摄的二十集电视连续剧《花红季 节》有关,有一些是内容提示,有一些是人物对白。熟悉剧情的人一看就知道,这 些东西正是应该今天拍摄的发生在吴家花园里的内容,只是太零乱了,像是正在范 联脑子里酝酿着的一些飘忽的思绪,现在被连接到了电脑上,变得可视了。 然而最下面的三行字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那三行字与上面的剧本之间空着几 行,是这样写的:  我是一个爬格子的动物,生活又是一团糟,这样一天一天的 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到此结束吧,我已经活的太吃力了。 一瞬间大家都很紧张,都想离开这个不祥之地,但谁也挪不动脚步,眼睛在范 联的死脸上和电脑屏幕间来回移动,似乎想找出这两者之间的某种联系。 mpanel(1); “打电话打电话!”有人慌慌忙忙地喊。 马上就有人拿起了电话。 又有人提醒:“这里别动,到外面去打!” 一句话提醒了大家,想打电话的人停下了手。所有人都慌忙转身,几乎是踮着 脚尖,小心地退出了805 号房。 公安局实地勘察和验尸结果显示:  现场没有搏斗和翻动的痕迹,也没有财 物丢失。但在现场取到了剧组里所有人的指纹,其中包括他妻子、剧组化妆师孔丽 丽的指纹,还有范联女朋友邝志慧的指纹,这是唯一剧组以外的人的指纹。取到这 么多的指纹,就意味着等于没有取到指纹。电脑中正在编辑的文件里有三行类似遗 言的文字。 四十五岁的职业写手范联死于服用过量安眠药。他的胃里除了有安眠药的成份 外,还有前一天的晚饭和酒精的成份。根据推断,死亡时间应该在凌晨四五点钟左 右。根据药量分析,服药时间应该在前一天的晚饭之后若干小时,也就是大约在晚 上十点左右。 初步结论:自杀。 陈凯正要扬手招一辆出租车的时候,他看见左边有一个小姐也在招同一辆出租。 “康妮,上帝!”他迅速扭过头去,以防被她看到。好在同时有一辆公共汽车呼噜 噜地停在他面前,他毫不犹豫跳了上去,甚至都没看清这是几路车,要开往何方。 已经过了高峰时间,车上并不十分拥挤。陈凯扭头,看见刚被他好不容易甩掉 的前女友康妮坐在出租车里,从他乘坐的公共汽车边擦过,暗暗吐出一口气。 身边有人在踩他的脚,他皱眉挪脚让开点,那女的就趁机挤在了他的前面,并 且把一头长波浪往肩后一甩一甩的,直扫到他的身上,显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 子。陈凯身边座位上的乘客站起来准备下车,那长波浪女人三下两下硬挤开陈凯, 等不及人家整个身体站直,就抢着坐下了。刚才她已经踩了陈凯的脚,现在为了抢 座位,又踩了他几下。陈凯脚上是3800元一双的CAPTAINO牌皮鞋,如果不是躲康妮, 他才不舍得穿这样的鞋挤公交车。他并不在乎坐这公共汽车上的座位,但这女人自 己非常想坐这个座位,所以想当然地以为别人也像她一样,都在乎这个座位。陈凯 紧了紧牙关,想把视线从这霸道的女人身上移开,但这女人一直不安份,就叫陈凯 的视线想移也移不开了。不过,这女人对于陈凯的注视浑然不觉,更可能是装得浑 然不觉。她重重地挪了挪沉甸甸的屁股,坐舒服了,从包里掏出一只很大的辫子面 包,一口一口地咬着,像是对面包有仇,或是心里的仇恨无处发泄,就都发泄在这 只无辜的面包上了。吃完面包,拍拍干净手上的面包屑,又拿出一只很大的桔子, 剥开,两三瓣两三瓣地往嘴里塞。陈凯感叹这女人的好胃口。看她吃东西的样子, 也会引起别人的食欲。陈凯虽然刚吃过早饭不久,却又感到有些肚子饿了。那女人 吃完了东西也并不打算闲着,她把桔子皮往座位底下一塞,又拿出一面化妆镜,打 开,对着镜子重新补了补口红。车子一颠一颠的,从陈凯的角度偶尔可以从那面小 镜子里瞥见这女人整个庞大扁平面部的冰山一角,纤细凌厉的眉毛下,平坦的眼窝, 陈凯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正回想间,汽车一个急刹车,后面的人撞在陈凯身上,陈 凯挡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力,身体就势倒在这好胃口的女人身上。女人从化妆镜上 抬起眼睛,愤愤瞪一眼陈凯,眼里明显地流露出鄙视。陈凯倒有些心虚,生怕这女 人误以为她抢了自己的座位,就此报复她,待要打招呼,那女人忽然收回了鄙视的 眼光,把将要出口的话也拦在了两片平直的嘴唇里。陈凯已经作好了被这女人骂的 准备,却见她忽然将眼睛盯着自己,便也回看她,这一看使陈凯更加确信自己在哪 里见过她。 “你是――”女人先迟迟疑疑地问。她不是对自己的记忆没有把握,而是对陈 凯的记忆没有把握,像陈凯这样长相英俊洒脱又风流倜傥的男人,一般总是让女人 记住他,而不是他去记住女人的。 “啊对,你是――” “邝志慧。范联――”女人提醒他。 “对对,我们在一个……聚会上见过。”陈凯参加过太多的聚会,记不起在什 么聚会上见过这女人,但经她提起范联,便想起当时这女人在整个聚会上都紧紧粘 在范联胳膊上的情景。一个缩手缩脚的老派中年男人手臂上粘一个得意而霸道的中 年女人,这样的风景是不容易忘记的。 陈凯更加肯定地点点头,“范联近来在写些什么?” “哼!”邝志慧气哼哼地说,“死了,还能写什么!” 陈凯惊讶:“什么时候,什么病?” 陈凯跟范联甚至都算不上朋友,只是一般的熟人,在陈凯的印象里,范联是一 个谨慎地计算着钱小心保养自己的男人,做枪手做得背有些微驼,但脸色却很红润, 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为拘谨,但从没听人说起他有什么病,也不像是会突遭意外的人, 因此对他的突然死亡感到意外。 “就昨天。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说看上去像自杀,这不,今天公安局找我去谈 话。” “你是说你现在要去公安局?”“对。” 陈凯是个自由职业者,他帮人搞各种策划,因为脑子好使、嗅觉灵敏、思路开 阔,所以在许多行业里都有点名气。同时他还是个三十五岁仍保持着好奇心和追根 究底习性的有闲男人。 “我能陪你一起去吗?”他问。 邝志慧很高兴,有这样一个男人陪在身边,别说是去一趟公安局,就是去一趟 地狱又有何妨?就算是一个不懂得期待趣味的女人,这点虚荣心也是有的。 在邝志慧颠颠倒倒向他叙述范联的尸体被发现的过程中,他用手机简短地取消 了与一家公司的工作约会。 “你说你昨天晚上去过那家宾馆?” “什么宾馆,只够招待所的级别,又在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地方,那些拍电视 剧的人管那里叫基地。” “昨天晚上你去过基地?” “对,我去还他东西。” “还东西?” “还他首饰。他给过我一些首饰,我决定跟他断绝来往,他就一个劲打电话问 我要还首饰。你知道,他是一个很差劲的男人,” 当初看她粘在范联胳膊上的时候,倒是看不出她是这么看范联的。 “公安局怀疑你谋财害命吧?” “谋他的财?做梦!这样小气的男人,不谋别人财已经很好了,谁还想谋他的 财。”  “后来呢?” “我把首饰扔他脸上就回去了。” “有谁知道你去了?” “谁知道,反正总会有人看见吧。那种地方,大家都随便串门,给人看见还不 是很正常的事。哼,跟这种人谈朋友,真是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臊,” 陈凯交游很广,在各处都有些朋友,而在公安局里,又有他高中时的同桌童建 在刑侦支队当队长。但即使有老同学在刑侦支队当队长,他也只能被挡在外面,无 权旁听他们对邝志慧的询问。 在邝志慧被询问的时间里,陈凯去刑侦支队的办公室找童建,正好童建就负责 这个案子。童建知道他脑子好使,又喜欢瞎琢磨事,便问他对这案子的看法。 陈凯弯腰从童建手里点上烟,“你们把这女人叫来,是不是怀疑她是凶手?” “如果范联是自杀,自然就没她什么事。但如果是他杀,这女人既有作案的时 间,也有作案的动机。反正在定案以前,凡是有作案可能的,我们都要接触一下。” 陈凯喷出一口烟,用夹着烟的手作了个否定的手势,“这女人不是凶手。” “现在就下结论,未免太早了吧?我们现在连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都还没有 最后下定论呢。” “不早。如果被你们叫来询问的是凶手,就不会有牛一样的胃口。” 童建指着陈凯笑道:“你这小子,这案子干脆让你来破算了。” 陈凯一听就很来劲:“说定了。” 下午,陈凯随刑侦支队的办案人员一起来到基地。确实是一家冷清的宾馆,除 了前台服务员和保安,小小的大堂看不见一个客人。 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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