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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深夜里靠在院墙上哭泣的女人 斜楞出狱了,斜楞?这个消息和这个名字让我很难入睡。躺在炕上,一闭上 眼睛,脑海里就会立即浮现出许多本来就很难遗忘的往事来。这个让我可怜让我 憎恨的斜楞,如果没有他的无知和愚昧,根本就不会有自己今天这样的悲伤!他 那可怜的母亲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带二癞子走的那个神秘的斜眼络腮胡子现在回 来了吗?二癞子到底是怎样从水井里逃脱出来的呢?以及破庙后的凄凉的哭声、 吓得孩子们奔跑的话语声、鬼媳妇、鬼火坟地等等,再次像过电影般闪现了出来。 哥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对我耳语道:" 你是不是自己去了七家村?" 我" 嗯" 了一声。哥哥翻过身子,面对着我说:" 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说, 这件事情都过去很久了,我想应该告诉你一下的。" 我说什么事情呀,这样的神秘? 在你走的第二年的夏天,也是在这个季节。有一天夜里我出去解手。我突然 看到一个身影在咱家门前一晃就不见了。我悄悄地走过去一瞧,你猜怎么着?咱 家的门旁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我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但马上被哥哥给按倒在了炕上。 " 你起来做什么呀,你要去撒尿吗?我还没有说完呢。对,是六姐。你应该 猜到的。她穿着长袖的衣服,在月光下,我看到那衣服是有小碎花的衣服。你知 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她穿的衣服吗?因为在这样的季节就是夜里也不该穿那么厚 的衣服呀。后来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六姐的肚子好大呀……她就那样地靠在咱家 的院墙上哭呢。我偷偷看着她哭,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没有敢惊动她,急忙 跑回屋里喊妈妈出来。可是等妈妈和我来到门外的时候,六姐却不见了。妈妈说 我尽瞎撒谎,还说我睡迷糊了。并警告我不要出去乱说,那是梦!弄得我自己都 糊涂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不是梦。分析一下,我想,当时那人应该真的 是六姐,六姐是想找妈妈帮助她呢。因为不久她就生了孩子……你救过六姐,六 姐对你也很好的,你去郝大伯家去看看也是应该的……二弟你怎么不说话呀?睡 着了吗?你昨天都睡了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这么贪睡呀,也不和哥哥聊聊…… " 我已将被子死死地蒙住了自己的头,泪水再一次流了下来,我真的恨自己, 为什么这样的脆弱,这样的喜欢哭,还偷偷地哭。还男子汉呢!我的眼前仿佛出 现了黑夜里独自靠在院墙上哭泣的六姐,样子是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凄凉。她多么 需要帮助啊!她来到我家是为了什么?她是想走进我的家门,寻求我家人的帮助, 或者说是保护。因为她孕育了这个家的孩子啊!她深爱着这个家的一个男人!可 是这个男人呢,这个男人当时在做什么,还在含糊其词地给家里写着信,脑子里 还竟装着很多无知而幼稚的想法!六姐,我可怜的六姐,你现在何方?怎样才能 找到你啊?!" 鬼媳妇?" 六姐,答应过我的,等我回来,就告诉我什么是" 鬼 媳妇" ,为什么谁都不告诉我什么是" 鬼媳妇" 呀,难道只有你:六姐才会告诉 我真相吗?可是,六姐,你现在在哪呢?不行,明天我一定要向父母把一切都说 出来! 还有一个疑问在不停地侵扰着我的心,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六姐为什么不给 我回信?为什么?难道她没有收到我给她的信吗?她根本不知道我的通信地址? 还是有其它什么原因呢? mpanel(1);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我沉沉地睡去了。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让我沉醉,让我着迷。我在这香气中慢慢醒 来。 " 这孩子自回来后,就是喜欢睡觉。看,这都快上午十点了,还在睡呢。许 是他昨夜出去玩的太晚的缘故吧。" 是母亲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并不是母亲。一张白白的小脸正近近地对着我的脸,给 我的感觉都要贴到我的脸上了。忽然,小脸向上一移,一只嫩嫩的滑滑的小手就 落在了我的腮帮子上,并轻轻掐了一下。我努力适应了一下明亮的白日的光线, 笑了。说:" 欧阳小春,是你呀,你怎么来了?" " 哼,你回来也不通知一声,要不我还会去车站接你呢。活该你被大雨淋呢! " 春子用两只小手在我的脸上又拍了拍。咯咯笑了起来。 能回避一下吗?哥哥要起床了。我说。我只穿了一个军用裤头。 穿衣服的时候,我就在想,难道女人都有香气?很长时间我才知道,世界上 还有一种东西,叫香水。可我坚信,六姐身上的香气绝不是香水发出来的这种气 味,那是一种很清新很自然的香气!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女人的香水味 特别敏感。 春子的个头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是那种看上去很苗条很可爱的女孩子。 长长的头发很黑很亮,一套白色的连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更显靓丽迷人。我观察 着她,欣赏着她,寻找着她儿时的影子,只有她那双明亮的双眸依然荡漾着调皮 的微波,让我熟悉,让我倍感亲切。 你的变化可真大,假如我在街上遇到你,也许我们会擦肩而过呢。我说。 我不会的,我会一下子就能把你认出来!你信吗?春子很认真地说。 我说我信。 在春子滔滔不绝地介绍她大学生活的时候,母亲把饭菜都端上来了。我一看, 竟是玉米面大饼子!我说妈妈我还真的想吃您做的大饼子呢。母亲说,去,这是 小春要吃的,我才现做的呢。你吃了那么多年还吃不够呀? 春子就又咯咯笑起来说,大娘,我这个暑假会常来的,我可喜欢吃您做的玉 米面饼子啦。到时候,您可别烦呀! 母亲说:哪儿会烦你呀,请都请不到你呢。再说,我还怕你嫌弃我们家呢。 母亲的话让我感觉有些词不达意,似乎暗示着什么。这让我心里很不得劲儿。 就插嘴说:" 妈,我爸爸和兄弟们呢?" "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今天又不是星期天。现在就你们两个清闲呢。 " 母亲笑着说。 不过,看着春子香甜地吃着玉米面饼子、炖白菜的样子,真的很让我感动。 春子咽下一口玉米面饼子说:" 雨歌,我今年年底就毕业了。我不想听我爸 爸的,他让我留在北京工作。我的愿望是想回咱家这儿上班,到油田工作。油田 正在飞速的发展和壮大,很需要大学生呢。对了,你是不是也快复员了?" 我说是的,也不到一年的时间了。 春子笑了,又说等你复员回来的时候,最好也能分到油田来工作。听我爸讲, 油田每年都接收大批的复员军人到油田工作的。到时候,我们在一起工作该有多 好啊。等分配的时候,我找我老爸帮忙,老爸现在是第七钻井公司的党委副书记 了,副处级呢。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心里空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本想今早 先和母亲说明一切的,却又一下子蹦出了个欧阳小春。她的出现,一下子搅乱了 我的思绪。这件事情假如让欧阳小春知道后会怎么想?会怎样看我?真的难以想 像。可我又怎么说出口呢?我毕竟还是个一无所有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啊!何况我 现在还是一个现役军人! 从家出来的时候,我想换一下便装,可是春子不让。她说:" 我特喜欢看你 穿军装的样子,再说,我还想让妈妈看看你穿军装的样子呢。" 是她非要带我去她家看看。母亲说:你也应该去看看你欧阳叔叔和春子她娘。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他们家,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呢。那是我吃早 饭的时候酝酿的一个计划。 春子的小手很自然很随便地就拉住了我的手,让我感觉极为不自然,想把手 抽出来,又觉得会让春子难堪,只好硬着头皮任她牵着走。那好闻的香气在我身 边环绕着,让我有些不安和激动。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问。 在月牙儿街三十三栋,不远的。 我知道月牙儿街的,这条街地处县里最繁华的地段。住在那里的人都是这个 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参军前,我曾和兄弟们去溜达过一回。看着那一排排整 齐的红砖大瓦房,我就暗想,里面会是什么样子呢?也有各式各样的新家具吗? 会有画着彩花的暖瓶和做饭的灶台吗?他们是不是也喜欢吃玉米面饼子呢? 谦和村离县城的月牙儿街差不多有六里多的路程。 " 对了,今早你是怎么来我家的?" " 是爸爸的车给我送来的。早晨我去爸爸单位玩,就从爸爸的单位直接过来 了。那是爸爸的专车。" 春子有些自豪地说。随后又加了一句:" 和你爸爸的车 一样,也是吉普车呢。" 我突然看了她春子一眼。 我们就这样走着,引来很多路人的目光。让我很不自在。天空中漂浮着很多 大块大块的云朵,时而遮蔽了阳光,时而又阳光灿烂,就如我此刻的心情。在不 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出了村道,进入到了城区里了。谦和镇紧挨着谦和县,就象 谦和县的一个街道。 临近中午,街上人群涌动,车流不熄。这是我探家归来的第一次正式的在县 大街上溜达。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竟不自觉地和部队所在的边城比较起来。家乡 的县城的确变化了很多,每每看到任何改变之处都会让我感动和自豪。脑海中不 自觉地浮现出了六姐在黑板上画的那幅美丽的山水画来。是呀,谁不希望自己的 家乡越变越好呢?想到了六姐,我竟深深地叹了口气。 " 雨歌,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呢。像这样沉重的叹气可不是小事。" 春子很奇 怪的看着我。 " 哦,没有什么的,只是离家久了,有了些感触而已。" 我把头转向了另一 边。不想让春子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 我猜你一定是在想等复员回来后,会不会在县城工作这件事情呢,我不是 和你说了吗?到时候,我会让我老爸帮忙的……" 我没有理睬她的话,此刻,我的心里猛地一紧,手竟在瞬间狠狠攥了一下春 子的手。我看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正在人群中闲逛,这样炎热的夏季里,他仍穿着蓝色的粗布上衣和有 些陈旧的绿色军裤。破烂的草帽下是一张苍老黝黑的面孔。黑白参杂的胡须已经 很长时间没有刮过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在不停地寻觅着什么。郝大伯,您那挺拔 魁梧的身板儿哪去了?您那严肃庄重的表情哪去了?您那到什么时候都整洁的衣 装和很有派头气质都哪儿去了? " 那是……那是郝大伯呀!" 春子拉着发呆的我奔了过去。 郝大伯仔细端详了我们俩儿很久才认出了我,但没有记起春子。 " 雨歌,是你呀雨歌。" 郝大伯的眼里闪现出了一丝亮光。 " 是我呀,大伯,是我……这是春子……曾经也是六姐的学生……" 我不知 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 大伯您怎么成……您来县里办事吗?" 春子惊异地看着郝大伯说。 " 我……我是来找人……办事的。" 郝大伯迟疑了一下,说道。 " 您吃饭了吗?" 我看着郝大伯的脸颊。 " 哦,还没呢,我这不正想找个地儿将就一口,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 郝大伯勉强笑了笑。 " 走,您跟我来!" 也不管郝大伯愿不愿意。我拉起郝大伯就走。 " 去哪里呀?我真的还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呢!" 郝大伯一脸很不情愿的样 子。 春子也说走吧大伯,不会耽搁您太多时间的。 在饭馆坐下的时候,郝大伯垂着头,显得很不自在。我说大伯您说想吃什么, 您说,您尽管说呀。 郝大伯说将就一口就好,就来碗米饭一盘土豆丝吧。我听了泪水险些落下来。 忙拿了菜单过来,凭着记忆,点了四个郝大伯以前喜欢吃的菜。春子还不依,又 加了两个炒肉菜。郝大伯说,不要点那么多呀。春子说还有我们呢,我们还没有 吃呢。 看着郝大伯喝着高粱酒,不时地品味着酒的感觉的模样,我想大伯也许好久 没有喝酒了。 你们怎么不吃呢?郝大伯突然抬起头来看我和春子。春子说,大伯,其实我 们吃过了。就是想让您多吃点的。对了,郝老师现在还在七家小学教书吗? 此语一出,我的心里一凉,我知道郝大伯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 郝大伯放下了酒杯和筷子,颓废地坐在那里。 春子看看郝大伯,又看看我,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我得走了,我有很要紧的事情要办呢。郝大伯起身就奔门口走去。 大伯,您别走。可是郝大伯就如没有听见一般,推开了饭馆的门。我忙站了 起来,追了过去。 在街道拐角处,我追上了郝大伯。 我从口袋里取出一叠钱,那是我积攒的一百元钱。 你这是做什么?大伯不缺钱的。郝大伯低声说。 大伯,您收下这点钱,您会用得着的。我……我求您一定要收下啊!我甚至 是带着哭腔在说。同时硬把钱塞进了郝大伯的口袋中。郝大伯还要往外掏的时候, 看到春子跑过来,就罢了手。春子将手中的几个塑料袋递到郝大伯的手中,说: " 您怎么这样的着急呀?还没有吃完呢。我给您都用袋子装好了。等您饿的时候 吃。" 看着郝大伯走向客运站方向的身影,春子说郝老师怎么了?难道她出了什么 事情不成? 我想了想,说:" 郝老师离家出走快一年多了,大伯一直在寻找她。" " 哦,原来是这样呀。可是郝老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 因为……因为郝老师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就生下了一 个孩子。郝大伯把孩子送人了……郝老师就跑出来寻找孩子……结果郝老师也失 踪了……" " 可,可那个男人呢?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怎 么不出现?" " 我……我怎么会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我刚从部队回来才……听说的。 " " 那个混蛋男人是谁?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是谁?应该找到他,至少给他两 个耳光!" 春子的脸色通红,很气愤的样子。" 郝老师是个多好的老师啊,她对 我们多好呀。我现在还保留着她给我们买的图画笔和图画本呢,那是咱们儿时收 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擦了擦眼睛,说:有风吹过,吹起了什么东西到我的眼睛里了。 春子说要紧么?我来帮你吹吹。 我说,没事儿。我想利用这几天休假的时间,帮助郝大伯四处去找找郝老师。 也许不会再陪你逛街了。毕竟……毕竟她曾经是我们的老师啊。 春子说,好呀,应该的呀!正好这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在家里很 清闲,我能和你一起去找郝老师吗? 我假装没有没有听到她的话,步子加快了许多。 春子快跑了几步,跟了上来。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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