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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第四十五节 六名脸上涂着油彩、身穿丛林迷彩服的男兵在坑道内侧的丛林里一闪而过。他 们一身轻装打扮,胸前挂着051G型对讲机,手持国产六五式冲锋机,而与他们仅隔 着一条坑道、一条珊瑚堤坝,在沙滩上并行着的六名女兵使用的则是清一色的FMP5 微型冲锋枪。这种仿照德国HK公司生产的冲锋枪的枪支,采用的是闭膛式射击方式, 射击时重力落于握把,枪口不会跳动,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后坐力的存在。小巧且具 有威力,正是FMP5深受特种部队喜爱的原因之一。更让男兵们大开眼界的是,女兵 们头上都挂着一个耳机型微波对讲机,据说在十五公里之内通话就像面对面谈心一 样清晰而富有质感,决不会像他们胸前挂着的那种对讲机又重又笨,超过二百米就 吱吱啦啦像拉风箱似的。 男兵们越看心里越不平衡,便加快步伐,跑到了前面的一个拐弯处,在女兵们 必经之地的沙滩上用树棍写下一行字:陆战女兵,徒有虚名,白天拉练,晚上炸营。 走在队伍前面的夏小青理所当然地最先看到这行字,气不打一处来,她一咬牙: “免崽子们,咱们走着瞧。” “队长,咱抓他们一个活的过来,看他们是哪路毛贼。”陈丹霞说。 夏小青往前看去,前面已无路可走,沙滩尽头,便是一座十几米高悬在半空中 的黑色珊瑚礁,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隆隆的轰鸣声,而伸向大海里面的礁石,酷 似一个戏水的龙头,龇牙咧嘴,狰狞可怖,夏小青弯腰捡起一块卵石投了过去,卵 石无声无息地落在水中。 “上去,这里太危险。” 女兵们攀着岩石,爬上岩顶。岩石被风化的表层,长满了低矮的羊耳树丛,让 人无从下脚,多亏女兵们穿的是带有钢板的陆战靴,才抵挡住了树枝和礁石的刺伤。 穿过羊耳树丛,便进入茫茫的原始丛林之中。整整一个上午,她们在丛林间东 奔西跑,没有找到对方的任何踪迹,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因为是在白天,她们更清 楚地发现了掩藏在丛林中的三座碉堡和通往碉堡的道路,其中的两座碉堡有地下坑 道与岛子中心的指挥所相连。回到营地,姑娘们早已是精疲力竭,个个灰头土脸, 连烧壶热水的气力都没有了,更不要说下海钓鱼、捡蚌壳了。大家东倒西歪地坐在 地上,啃着像铁块一般坚硬的压缩饼干,挑着脚上的血泡,那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机灵鬼杨玲这时变得木呆呆的,那含在口里的压缩饼干怎么也咽不下去,拧开 水壶把最后一滴淡水倒进嘴里,可还是冲不下去。便涨红着脸,眼泪丝丝地说: “我自小长大,哪受过这样的苦呀……” 听她这么一说,其他人像是受了传染似的,一个个望着手里掉渣的压缩饼干发 呆,有人还嘤嘤地哭了起来。夏小青标完地图,顺手一放,就给陈丹霞挑脚上的血 泡,那五个脚趾头上个个都紫红紫红的,像长着一串熟透了的葡萄,她边挑边安慰 大家说:“只要能坚持回去,我给你们连放三天假,让你们美美地睡一觉……” 话没说完,陈丹霞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味这么难闻?” “是毒气!”有人说。 “快拿出防毒面罩!”夏小青叫了一声,便弯腰咳了起来。 女兵们戴上防毒面罩,背上野战背囊,跟着李响就跑开了。夏小青在后面喊: “方向反了,不要向下风向跑,往高处去。” 女兵们又折回头,沿着丛林间的一条断断续续的战壕向崖岩上跑去。夏小青来 不及收拾打开的背囊,连拉带拖追着队伍朝前跑。翻过一条石头岭,她本想让大家 停下来,收拾一下东西,没穿上鞋子的把鞋子穿上,可不知怎么搞的,一转眼前面 的人跑得没了影子。夏小青打开对讲机:“海鹰一号向海鹰二号通话,你们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夏小青停了下来,观察四周,大太阳晒得礁石冒火,丛林生烟。 她也有点害怕了,声音发抖:“听到请回答,我是海鹰一号……” mpanel(1); “海鹰一号,我们掉进一个溶洞里。” “报方位。” “119207513 ,024189307。” 夏小青比对着手腕上的定位仪,发现自己向左边偏了不到十米远,右边是战壕 的尽头,一片洼地,被低矮的羊耳树丛遮掩着。她按方位找了过去,真的看到一个 溶洞口,正想叫她们一声,突然脚下一滑,就像小时候在公园里坐滑梯一样,一下 子滚到了溶洞底部。 “队长,队长……”女兵们叫她。 “怎么回事?”夏小青清醒过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响说,“一闻到毒气,我们都发疯似地跑,听 你喊往高处跑,我们就跑过来,后来两腿一软,就一个跟着一个滚到了这个洞子里。” “有人受伤没有?” “陈丹霞的脚崴了,何威划破了腿。” 夏小青满脸怒气:“一闻到毒气,你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都快,转眼间都不见 了。陈丹霞你鞋都不穿,我记得还有三个血泡没来得及挑,还算你运气,只是崴了 脚,让我看看。” 陈丹霞把受伤的脚伸出来,一看脚底板上已经血肉模糊,伤口处还在流血。 “还不快包扎,愣着干什么?”夏小青没头没脑地训斥道。方圆圆急忙从野战 背囊里取出消毒水,为陈丹霞清洗伤口,陈丹霞疼得嗷嗷直叫。李响在一边说: “坚持一下吧,小姐,别把他们引过来,我们一个也逃不出去。”陈丹霞就不叫了。 为陈丹霞包扎完伤口,方圆圆又给何威划破的腿上消了毒。 “队长,我们怎么办?” 夏小青说:“抓紧时间把东西整理好,我们不能呆在这里面,得想办法出去。” 李响提醒说:“队长,把这个溶洞的位置记下来,要是攻岛,说不定还真的用 得着,你看这里面,藏一个排都不成问题。” 夏小青伸手去野战背囊里找地图,模来摸去没有摸到。“完了。”她忽然感觉 到问题严重了。她把野战背囊拉到面前,全部打开,东西翻了一地,就是没有了地 图。那上面标绘着两天来她们侦察到的南子岛的地形地貌、明礁暗堡,怎么会找不 到了呢?她一下子傻了眼:“地图丢了!” “你别急,队长,再找找。”李响说。 “丢了,肯定是丢了。中午回到营地,我还在图上做了标绘,后来给陈丹霞挑 脚泡,没挑完就跑,肯定是忘了装进去了。”夏小青紧张地说道。 “丢了就丢了呗,我们大家还能回忆起来。”何威说。 “不行,那可是大伙用血汗换来的,我一定得找回来。”夏小青说着往上看了 看光滑陡峭的石壁。“我爬上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但为时已晚。这时洞口处突然一黑,一股浓烟从洞口处直冲而来,她们已经出 不去了。六个满脸油彩的男兵守着洞口,正用手摇式鼓风机向里面施放烟雾。 “他们也太过分了,要把我们害死!”李响大声叫道。 杨玲抓起冲锋枪,打开了保险:“队长,我可开枪了。” 夏小青伸手拦住她:“快往里面退,这里打不住他们。” 从溶洞口弥漫过来的烟雾,像一团滚动的乌云朝她们压了过来,一下子把溶洞 罩得严严实实,使人根本无法看清洞口在哪里,更看不到洞口上面的人。所幸的是, 洞里面还有一些散射光,幽幽地照在溶洞的石壁上。再往前走,溶洞时宽时窄,地 上积水越来越深,而在她们身后,浓烟尾追而来,不时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爆炸声。 后路被堵死了,溶洞里积水已经有齐腰深,夏小青走在大家后面,她痛苦地意 识到:“我们陷入了绝境。” 走在最前面的李响在溶洞一个狭窄处停了下来:“队长,这个溶洞的出口可能 是通到大海的,你听这涛声,还有光。我估计,溶洞口不会远了,但海水可能会越 来越深,甚至会没过头顶。大家说是往前走,还是退回去突围?” 真是生死攸关的时刻,大家一时没了主意。往回走,可能会被烟雾闷死;往前 走,可能会被海水淹死;原地呆着,万一潮水涌上来堵住洞口,那更是死路一条。 一双双充满信任、希望和祈求的目光落到夏小青的身上。 “队长,我们跟你走,你说话吧。” “往前走。生的希望总是在前面。”这时,夏小青显得出奇的镇定,“李响, 你在前面探路,要小心一点。何威,你的背囊交给我来背,把电台和密码本取出来 封好,不要被海水淹了。杨玲,你扶着陈丹霞不要松手,一定要坚持住,我们能走 出去。” 夏小青说完这段话,几乎要瘫了下去,这个决定毕竟关系着六个年轻女兵的生 命啊。 “出发了。”李响转回身,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向前迈去。 “大家不要着急,要站稳脚,拉紧手,向前走……”她嘴里说个不停,减缓着 大家的恐惧心理。 过了窄口,海水一下子淹了脖子。李响明显感觉到了海水暗流的涌动,她差点 站不稳了。她扶着岩壁摸索着往前走,拐了一个弯,果然亮堂起来,随即一个宽阔 的洞口展现在她的面前。 洞口外面,浩瀚的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粼粼波光,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 朵朵浪花,一群白海鸥在溶洞口惊恐地鸣叫着,飞来飞去,也许是这些不速之客的 到来惊动了它们,像是急于返回栖息的地方。 “队长,这里有一只小船!”李响大声叫道。 走出了溶洞,看到了光明,笼罩在姑娘们心头的死亡阴影一扫而光。正当她们 要离开这是非之地时,又有一条空荡荡的小船诗意般地泊靠在溶洞口,真如雪中送 炭一般,女兵们禁不住欢呼起来。 “想不到,南子岛上的领导为我们安排得还挺周到呢。” “听说咱旅以前的一个副旅长在这里当副司令员,他还能慢待了咱们?”陈丹 霞说。 “那是祁副旅长,我当兵时还见过。”何威说。 “有船就坐,别不领情。”夏小青说,“李响,你把船拉过来,我们得抓紧时 间撤离这里,回到营地。” 李响游过来,把背囊扔进小船里,抓住一根缆绳,转身把小船拉了过来。严格 讲,这不是一条船,是一只在海上装过难民的“簸箩艇”。早些年,西太平洋沿岸 的一个国家发生过难民潮,大批的难民逃离家园,经南中国海偷渡到港澳地区,其 中一些人坐的就是这种“簸箩艇”。小艇直径两米左右,用藤条编成,刷上油漆, 没有动力,全靠人划桨前行。究竟有多少人乘坐这种“簸箩艇”抵达目的地不得而 知,但肯定有相当数量的人在途中遭到风浪或者海盗的袭击,葬身鱼腹,南子岛上 就漂上来过不少这样的空艇。此时,女兵们竟把这种“亡命艇”当成了救命的工具, 殊不知,一场更大的险恶就在她们眼前。 女兵们相互搀扶着爬上小船。暂时避开了岛上的血腥追杀,连日来紧绷的神经 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们拥挤着躺在小船里,像死尸一般蜷成一堆。夏小青的脑袋 耷拉在“簸箩艇”的外面,面朝着天,这样她还能看到碧透的蓝天,悠悠的白云。 人在这种时候,最容易想到的是母亲,夏小青也不例外。不知不觉间,她的眼前浮 现出母亲送她当兵时的情景,漫天的大雪,母亲站在村口向她挥着手,眼睛里满含 着慈爱的泪水,望着她背着花剑远去。突然,花剑“咣”地一声落在地上,断成两 截…… 夏小青忽地一下坐了起来,她被刚才的似梦非梦吓出一身冷汗,转头一看,小 船竟被冲到了礁盘的边缘,如果不是触了礁,小船可能被退潮的暗流带到深海去了。 仅仅几米之外,便是诡谲多变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正向礁盘上发起一次次的冲击, “簸箩艇”也一寸一寸地滑向深海,而这时,在“簸箩艇”的底部,已经有海水渗 进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南子岛,南子岛朦朦胧胧,远在两海里之外。 她轻轻蹬了一下对面的李响,李响没有反应。她知道,此时如果引起女兵们的 惊诧,就像前一天夜里炸营那样,“簸箩艇”失衡翻沉,那就不是死一个人两个人 的问题了。 “这么多的石斑鱼呀,围着我们转。姑娘们,抓几条小鱼晚上煮鱼汤喝,给大 家补一补。”夏小青故意抬高声音,先把大家唤醒。 此时,李响也醒了,夏小青给她使了个眼色、艇里面的海水已积了十公分深。 李响倒抽一口凉气,马上机智地说:“你们都坐好了,我和队长下去抓条鱼。”说 着两个人翻身跳到海里,先从两边抓住小艇。 小艇突然重量减轻,浮力增大,摇晃起来。“何威、方圆圆,你们下来帮个忙。” 夏小青大声嚷嚷起来。 何威哪里睁得开眼,“队长,到哪儿了?”她还说着梦话。 “到家了!”李响叫道。 何威睁眼一看,四周是茫茫大海,艇里面已进水,“完了完了。”她说着“咕 咚”一声跳了下来。 夏小青一把扯住她的衣服,把她拉到小艇边:“抓紧了,不要松手。”海练时 女兵们好歹练过游泳,只要抓住东西就能扑腾几下。 海边长大的方圆圆倒是不怎么怕水,她跳下来对夏小青说: “现在是退潮,趁水浅,我们得赶快撤到岛上。” “你是说大家游回去?” “不,退潮时海水阻力大,一分开有人就会被退潮的暗流带到深海里去。队长, 我们已经没有体力了,大家只能合起来,像一个人一样,下来一起推艇,保住小艇 不沉,再往岸上靠。” 艇里面的积水有一尺多深,杨玲和陈丹霞被惊醒了。杨玲一看这场面,顿时哇 哇地哭了起来:“队长,我从小就怕水,我可不会游泳……” “闭嘴!你就不怕死?”夏小青脸一沉,命令说,“下来,大家可以帮你。陈 丹霞留在艇上,用行军锅朝外舀水,保住小艇不沉。” 杨玲抓住艇沿,乖乖地滑了下来。 当人们知道留在原地必死无疑时,那种求生本能所产生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方圆圆把缆绳拴在腰间,在小艇前面用力划着,杨玲与何威一左一右扒着小艇,夏 小青和李响从后面边推边游。沉浮不定的“簸箩艇”一米一米向南子岛靠近。 一轮喋血的夕阳在天边的乌云上滚动着,然后匆匆沉入大海。南子岛笼罩在黯 淡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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