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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节 从南子岛下来,舰队指示A 旅参演部队原地休整一周,其他部队照常训练,连 日来红红火火的海练场上明显冷清了许多。 这天孙克武睡到八点钟才起床,一开门,看到李奇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口。 “懒虫,怎么现在才起床?”李奇说。 “睡晚了。”孙克武一手穿衣服,一手刷牙,把一张嘴占得满满的。 前天下午,孙克武收到妻子李娜从青岛寄来的一个特快专递,要他在离婚协议 书上签字。李娜东渡日本已经七年了,边上学边打工,如今已经获得了法学硕士学 位,在东京谋到了一个律师的职位,还写了一本专为华人打官司的书,在国内卖得 正火;几个月前,她写信给孙克武,说她准备定居日本,征询孙克武的看法。孙克 武能说什么呢?用伟大的爱情劝说她回国?不可能。对于这桩没有结果的婚姻,孙 克武也早有思想准备,尽管是不欢而散,但俩人毕竟相爱过,这就够了。每一个人 都有选择自己生活道路的权利,无论是出国深造,还是从军报国,都没有错。 为了结束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李娜专门从日本回到青岛,想和孙克武再见上 一面,但孙克武拒绝了这种谢幕式的见面,他只需要在协议书上签一个字就能解决 问题,何必再舟车劳顿费力伤神呢? 李奇走进帐篷,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份等待孙克武签字的离婚协议书。她屏 住呼吸,眼睛盯着协议书上那张楚楚动人的女人照片,心里面翻腾着一种说不出来 的滋味。她是意外发现孙克武这一秘密的,她不知道孙克武的这一举动与自己有没 有关系,有多大关系。 孙克武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转过身,一摸脸,发现手上有血迹,刚才刮胡子 时不小心割破了皮肤。李奇心疼地说:“你看你,急什么?” “又一起流血事件。”孙克武说着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创可贴”递给李奇, “帮我贴上。” 李奇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审视孙克武的脸。她轻柔的手在孙克武刚毅的脸上 抚摸着,自己的脸党烧得像一团火,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奔涌的情感,一把楼住孙 克武的脖子,把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 仿佛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狂吻过后,李奇的头发 乱了,脸上沾着泪痕。孙克武用手指当梳子整理着李奇的头发,为她擦着泪花。 “结束了,就要结束了。”他喃喃地说。 “应该说是开始才对。”李奇深情地说道。 孙克武无声地点着头,眼睛望着窗外。 “你真的和她离婚,克武?”李奇眨着眼睛。 孙克武没有正面回答:“其实她也没有错。像我这样的男人,是注定不会给女 人带来幸福的。” “你不要这样自责,你已经够不容易的了。” “不是我自责,我一生就是漂泊的命,干不成什么大事情,还自以为部队离不 开我,更谈不上照顾女人了。” 李奇听出来孙克武的弦外之音,他是在逃避:“谁让你照顾了?只要能和你在 一起就行。” 孙克武笑了:“我们大清早就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你不觉得太累了?” “跟你在一起就轻松,你没有发现我认识你以后变了不少吗?” mpanel(1);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好像就是这个样子,一个长相平平,带有点偏执 的姑娘。” 李奇回敬说:“你也够刻薄了,我就是喜欢你这副自尊自大男人味十足的模样。” 孙克武推开李奇,近似认真地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以后伤心,我可 能不是你需要的那种男人。” 李奇把头抵在孙克武的胸脯上,动情地说:“克武,不要欺骗自己了,我们都 不是小孩子,你清楚我需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我不是你心目中理想的那种女人, 但我没有办法让自己离开你,哪怕是一天都不愿离开。可是,我今天就得走……” “你去哪儿?” “去一趟北京。” “什么事这么急?” “还是为破障弹的事。”李奇在孙克武身边坐下来,抚弄着手指说,“你知道, 这个项目我已经搞了整整四年,它把我从里到外都淘空了,要不是最后得到你的补 偿,我可能早就垮掉了。这次海上破障,效果不错,我想在临爆控制上再做些技术 改进,然后请军内外的一些专家给破障弹定型,这也是我完成的一篇毕业答卷,我 还要回母校进行论文答辩。” “要多久?”孙克武急切地问道。 “一个月吧,顶多到七月初就能回来。” “那我送你到机场。” “你也挺忙的,别浪费你的时间了。”李奇说着站了起来。 “我已经浪费半生了。”孙克武说,“能把你送到机场,搭上今天的航班,或 许还能补回一点。” “你总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李奇嗔嗔地说,“克武,我真有点为你担心, 这次演练旅里出了事故,旅长、政委心情不好,你说话小心着点,可不要嘴上没有 个遮挡,往枪口上撞。” “不会的。”孙克武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说,“A 旅现在这个样子,出点事故 是正常的,不出事故才不正常呢。” “你又胡说八道了。”李奇真是爱恨交加。 孙克武牢骚满腹:“部队的事有些你还不太清楚,说到底,跟地方上没有多大 差别,也有官僚主义,腐败作风,人浮于事,报喜不报忧。出了问题不从根本上找 原因,而去粉饰、掩盖、转移视线,这样下去,可能还得出更大的事。” “我听人说,你吃亏就吃亏到这张嘴上了,事没少干,好没落住,看来一点不 假。” “这辈子是改不了了。”孙克武站起来说,“要走就快走吧,不然就赶不上今 天的航班了。” 孙克武给旅值班室打了个招呼,就开了一辆敞篷野战迷彩吉普车送李奇直奔机 场,但紧赶慢赶,还是没有赶上当天飞往北京的班机,从四月一号开始,每天一趟 飞往北京的航班已改为上午九点起飞。李奇一脸失望地走出机场大厅,问孙克武: “怎么办?回海练场,明天再来?” 孙克武迟疑地说:“不如安排你在机场旅馆住一晚,我开车回旅部,明天清早 来送你。” 李奇抿着嘴唇,显得闷闷不乐。孙克武帮李奇订好机票,在附近的机场旅馆为 李奇登记了一个单人房间。这是一座富有乡村风味的小旅馆,旅馆后面是一望无际 的甘蔗田,站在房间的窗前就能望到洒满了金色阳光的甘蔗林。孙克武把李奇安顿 好,正要开车离去时,李奇恳求说道:“克武,你不能陪陪我吗?我有话要跟你说。” “也好。”孙克武为李奇打开了车门,他决定先带李奇到市区兜一圈。 从机场驶往市区,公路两旁草木葱笼,那一树树如火如荼的紫荆花更是争妍斗 艳,一片火红、一片金黄,在连绵数里甘蔗林的映衬下,煞是好看。汽车一开动, 习习凉风扑面而来,还能闻到从蔗田里飘来的泥土的芬芳。孙克武顿觉精神抖擞, 两个月来海练场上的紧张气氛和由此产生的疲惫感消散殆尽。 李奇一身白裙,戴一副茶色太阳镜,长发飘逸,一脸灿烂,充满了青春活力。 他们沿着机场路直插市区的观海长廊,这是一条沿着海边修建的长约五公里的 人工景区,亭台楼榭,曲径通幽,奇花异草,珍贵名木,与大海相映成趣,构成了 一道大自然的和谐风景。 傍晚,他们在海边一家宜人的海鲜店吃了晚饭,又开车穿越灯火闪烁的市区, 来到一座名为“新世纪”的歌舞厅。门口一排迎宾小姐见一位身穿海军军装的中校 军官带着一位举止文雅的女士前往,便彬彬有礼地问道:“先生、小姐,请问你们 要包间还是大厅?”孙克武看了一眼李奇,李奇的脸上显得一片茫然,看得出来, 这种都市新型娱乐场所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孙克武就说:“要大厅一个双人座。” 俩人便跟随着迎宾小姐上了电梯,然后走过镶嵌着白色大理石廊柱的前台,来到金 碧辉煌的大厅,被安排在中间一个阔大的沙发椅上落座。 待应生送来了柠檬汁、啤酒、芒果条和酸草毒,便悄然离开。 孙克武一看表,离开演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俩人就那样静静地坐着,默默地 喝着啤酒果汁,吃着甜点。在这一个多小时里,孙克武的心里一直盘算着他和李奇 的关系,是该继续发展,还是该就此结束,但直到歌舞表演开始,他都没有找到一 个准确的答案。 那是一个愉快的夜晚,舞台上声光电的运用到了极致,民歌和流行音乐交相生 辉,俄罗斯歌舞热烈奔放,加上港台的搞笑节目,李奇第一次产生一种放纵的感觉, 这也使她相信生活原本是那样的丰富多彩,而她长时期把自己囚禁在一个小小的圈 子里面,以致对外边的世界不甚了了,这该是多么的悲哀。 当孙克武把她送到位于甘蔗林边那座机场旅馆的房间门口时,她又犹豫起来, 她真不知道该不该把他留下来。一方面,她是一个有着极强自尊心和克制力的女人, 这样做她担心会被她深爱着的人瞧不起,但她毕竟是一个现代女人,年轻、漂亮, 浑身上下充满着活力,她爱他,她需要他。另一方面,他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男 人了,该做什么他能把握住自己,但生活却对他如此的不公,曾经爱过的女人却因 另一种追求与他长期分居,以至于到了最后分道扬镳的地步,她应该给予他,补偿 他,使他受伤的心灵得到抚慰。 她感谢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她感谢他为她做出的一切。 他伴送她上楼,扶她走进房间。在窗台前,他指给她看窗外那沐浴在皎洁月光 下的葱郁的甘蔗林。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向她紧紧地贴过来,他那有力的手臂正把她 搂进那宽厚的怀中。他们停了一会儿,凝望着远处的机场跑道,一架大型客机闪烁 着夜航灯,抬头从跑道上起飞,旋即升入幽远的夜空。 “今晚真好。”他喃喃地说道。 完全是陈词滥调,但她爱听,甚至在她心中漾起了一阵喜悦的颤动。她转过身, 与他面对面地站着,她不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会不会吻她,但她希望他那样做。也许 是喝了点啤酒的缘故,她的这种希望渐渐成了一种如饥似渴的欲望。 她闭上眼睛,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夜晚,还等待什么呢?他的嘴唇压到她的唇上, 温暖而结实。她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抵抗似的,但她身后便是一张大床,她心里对 自己说:“不能倒下去……”但那深深的一吻使她感到眼前一阵晕眩,她无法再克 制自己。 “来吧,让这一切来得再快些,再猛烈些!”她内心说。 第二天清晨,当他还像一个婴儿熟睡的时候,她已经起床梳妆。她惊奇地发现 他的后背上有被指甲嵌进去的伤痕,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又可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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