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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七姑之死(2) 咱大娘在岸上哭。咱五大爷和咱三大爷带领村里人在河里捞。十几个人在水里 摸了个遍,也不见踪影。水里最后只剩下咱五大爷了,他一次次扎进水里。在水里 的时间越憋越长,他的脸已变得乌紫。咱五大爷和咱七姑是一个娘的,咱五大爷没 有找到老婆,全靠咱七姑给他做饭洗衣,咱七姑死了咱五大爷也就没人管了。咱五 大爷那天在河里摸了很多鱼,咱五大爷无论摸到了什么都愤然扔上岸,嘴里叽叽咕 咕地骂。 “日恁娘,小鬼子,你把俺荷花害了!日恁娘,小日本,你把俺荷花害了!” 岸上一会儿便有无数的鱼在跳动和挣扎,岸边的人见了咱五大爷这样真不知道 如何是好。几个长辈的就喊:“快把荷花哥拉上来,快把荷花哥拉上来,他怕是中 邪了。你看他脸。”几个男人下水把咱五大爷拉上了岸。 荷花却不见踪影。 有人回村找来了撒网,顺着河一网一网地捞。网里又捞上来了无数的鱼,可就 是不见荷花。谁也搞不明白那时候的鱼咋那么多,特别是那老乌鱼,乌黑乌黑的特 别肥壮。现在你去那河里捞捞看,啥鱼也没有了。 荷花没有摸上来,是自己上来的。漂上来已是第二天早晨的事了。咱五大爷在 那河边守了一夜。天亮时,咱五大爷突然发现在桥不远的地方冒了一阵气泡,然后 咱七姑荷花脸朝上仰面躺着就漂了起来。 荷花漂在那里,眼还睁着。像平常我们游泳时的仰泳。其实荷花已经死了。她 肚子像大皮球鼓胀着生气。咱五大爷抱着荷花就开始哭。村里人闻讯赶来,咱三大 爷还牵来了一头犍牛,把咱七姑搭在牛背上在田野里散步。后来,那犍牛累得吐了 白沫,可咱七姑肚里的水却吐不出来。 其实咱七姑肚里没水。她那皮球一样的肚子里都是气。请来的郎中说荷花是呛 死的,肺呛炸了。 咱五大爷认为咱七姑荷花还能救活,便一个个地请医生。四乡郎中都请过来了, 人家只远远地望望,摇着头就走了。村里人便来劝咱五大爷。 “早些送荷花走,让她放心,这日本鬼子永远都抓不住她。” 荷花后来就埋在那松树岗上。咱七姑是在太阳落山时埋的,说让咱七姑走夜路。 在河边咱大娘玉仙、咱二大娘书娘、咱三大娘凤英娘还有村里人的其他女人们都哭 着为咱七姑送行。河边水沫轻舔着稀泥,伴奏着女人们细细的哭泣,那哭声像风在 耳边时无时有地萦绕。 突然,一阵鞭炮声在咱三大爷贾文清手上炸响。孩子们骇得往大人裤裆里钻。 咱五大爷在咱七姑荷花躺过的地方燃起了一堆纸钱。咱五大爷手里捧着一个宽边大 瓷碗,碗里装着半碗棉籽油,一根灯绳搭在碗边,点着了,火苗在碗边贴着袅袅而 升。咱五大爷捧着碗向上游走出百步,将碗堆在水中。油碗顺水而下,缓缓漂入河 心。油灯停,咱五大爷也停,停下了咱五大爷就念念有词。 “荷花、荷花你快走,走进龙宫喝美酒;荷花、荷花你快走,走进龙宫喝美酒!” 油灯漂荡着,走走停停。总是被那漂浮的浮萍拦住。油灯终于漂到桥边,在荷 花淹死的地方停了下来,水浪打得它晃晃悠悠的。咱五大爷贾文坡又念念有词。 “荷花、荷花你快行,行到龙宫吃珍馐;荷花、荷花你快行,行到龙宫吃珍馐。” mpanel(1); 油灯在桥头犹犹豫豫地打转,细浪一阵一阵推它,水珠一滴一滴荡漾入碗内。 那碗渐渐沉重。一阵风过后,火苗一闪,碗兀然没入水中,水面上顿时一片漆黑… … 咱七姑荷花死后,最伤心的是咱五大爷贾文坡。咱五大爷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 不吃不喝。咱大娘玉仙来劝咱五大爷,咱五大爷问咱大娘,你当时看清害七妹的鬼 子长得啥样?咱大娘说,没看清,只看到有个鬼子嘴唇上留着一撮胡子。咱五大爷 说,俺一定要为七妹报仇。 咱大娘说,七妹的仇是要报的,等恁哥回来再说。咱五大爷不说话。咱大娘所 说的嘴唇上留的一撮胡子老百姓都称其“仁丹”胡子的,这种胡子应该是日本鬼子 的独有,在当时的中国很时髦,不过没有流行开来。在日本鬼子投降后,这种胡子 在中国基本绝迹,因为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这种胡子是一种罪恶的象征,是一种强盗 的漫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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