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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人之七(1) 村里人的行动是迅速的,女人们为喜槐做寿衣,男人们立即回家打狗。家里没 狗的就帮着贾兴安在院子里搭灶,支锅,准备煮狗肉吃,为喜槐守灵。贾兴安转身 就看见自己家的黑狗正卧在院门的过道里。贾兴安顺手操起一个钉耙向狗走去。黑 狗根本没有重视主人的行动,眯着眼在那里打瞌睡。昨夜人类一直闹腾到天亮,根 本没让俺这些辛苦的看门狗休息好,全村的狗们正抓紧时间补睡呢,谁也没想到灾 难已悄悄降临在狗的头上了。 贾兴安高高地举起了钉耙,这一钉耙夹带着喜槐女人嚎出来的电闪雷鸣,夹带 着贾兴安的满腔仇恨向狗头砸去。贾兴安家的狗喔的一声惨叫,睁开眼来却不知道 跑了,伸出双手求饶,尾巴在地上摇得尘灰弥漫。贾兴安的第二钉耙紧跟着又来了, 黑狗未死先软了,把眼皮一耷将狗嘴扎进地上的灰尘里。贾兴安的这一钉耙正砸在 黑狗的天灵盖上,黑狗连叫都没叫出来,只在那里不断蹬腿。 牛娃“哇”的一声又哭了。人们见牛娃扑在了喜槐的身上,就像牛娃娘开始那 样。牛娃身子扑在爹身上眼睛却望着黑狗。有人把牛娃拉了起来。说:“这孩子真 知道和他爹亲。” 贾兴安吼:“你不想死就给我憋住,你是哭狗还是哭你爹!” 牛娃望望已经断气的狗,推门进了屋。不久,便听到牛娃和他娘的哭声一细一 粗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没过多久,贾寨四处传来狗叫声。这种叫声和夜里理直气壮的狂吠不同,叫声 带着绝望的呐喊和凄惨的号叫,还有呜咽之调和哭泣之声;那叫声开始还有求饶和 争辩,到最后只有一个声音了,那就是沉寂。贾寨人打狗的过程短暂而又迅速,由 于在这之前狗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大多都和贾兴安家的黑狗一样卧在过道里或者院 子里打盹。当主人杀气腾腾地回来后,狗却正享受着正午的阳光。结果,主人却玩 了一次人类惯用的伎俩――关门打狗。狗在最后的时刻当然会大呼上人类之当,可 是已经晚了,贾寨的狗和它们的祖先一样又一次尝到人类突然翻脸的苦果。 村里人开始陆续向贾兴安家走,每个人都没有空手,左手提着狗头,右手提着 已经剥过皮的狗肉。一条狗腿或者一块斜肋。人们走进院子,将狗肉撂在案板上让 师傅剁成块扔进大锅里煮,狗头便摆在喜槐的灵位前。不久,喜槐的灵位前就摆满 了狗头,有各种颜色的。有黄头、黑头、白头、花头、灰头……各种头上都粘有血 迹。狗头摆在那里,好多狗眼都还睁着,死不瞑目,狗眼看人低的样子。不过那眼 神有不同,愤怒的眼神一定是未婚的公狗,火气很大;忧伤的眼神肯定是小母狗, 哀怨凄恻;平静的眼神应该是一条老狗,任劳任怨;空洞的眼神是傻狗,无知者无 畏;当然也有紧闭双眼的,那属于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正好接着睡,懒得弄清这 世上发生了什么事。 傍晚,贾寨的狗肉香飘了很远,张寨人也闻到了。张寨来了两个人,在村口放 哨的人把张寨人领进了贾兴安家的小院。张寨人说,打炮楼也有张寨人一份,俺张 寨的张万喜也是黑马团白马团的。喜槐去了也该通知俺张寨一声。贾兴安说,不是 不通知张寨人,俺是不敢声张,可怜,连炮都不敢放一个,怕鬼子听到了。张寨人 望望喜槐灵前的狗头,问明了情况,走了。 不久,贾寨人便听到了张寨的打狗声。贾寨人听到张寨的打狗声,脸上活泛了 许多,咱四大爷说,张寨人也有和咱贾寨人一心的时候。 咱三大爷说,张寨人也是中国人! 天黑后,贾寨的狗肉席就要静悄悄地开席了。院子里的灯不敢点得太亮,隐隐 约约的。人们在院子里走动的身影拉得很长,影影绰绰的像皮影戏里的人物形象。 不过,一切都是无声的,如果一定要说话也是压低嗓门,像说悄悄话。没有鞭炮, 没有响器,没有了哭声,牛娃娘已经哭不动了,歪在床上不起来。牛娃认识已经改 变,由心疼自己家的黑狗,变成了恨村里的所有人家的狗。在他心里埋下了对狗的 仇恨。牛娃带领村里的孩子各家各户四处乱窜,寻找狗的幸存者。 mpanel(1); 这时,在村口放哨的见有一群人来到了贾寨。放哨的就喊: “谁?” “俺。” “啥?” “吃。” “哪庄的?” “张寨。” “走!” 放哨的就领着张寨人进了村。这种问答就像暗号,晚上去哪庄碰到人都是这样 问答的。不过,这不是暗号的问答胜似暗号,鬼子肯定是答不出来,外乡人也不中。 放哨的将张寨人领进贾兴安的院子,弄了一块狗肉吃着又去放哨去了。张寨人把手 里提的布袋打开,将布袋一提,一群狗头滚了出来。张寨人将狗头摆在喜槐灵前, 点了三束香。贾寨人便将张寨人请入了狗肉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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