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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回 暗器连珠 飞针伤女侠 诡谋密运 毒手害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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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暗器连珠 飞针伤女侠 诡谋密运 毒手害禅师 李明珠惊叫“师傅”,那青衣妇人扳脸不理,向路民瞻一把抓来,喝道:“回去!”吕 四娘突然一声长啸,从屋顶直窜下来! 这青衣妇人正是韩重山的妻子叶横波,她本来和韩重山在寞巷山结庐双修,后来韩重山 到西域采药,并探访他的师弟天叶散人,一去几年,尚未回山,叶横波下山探听,才知他和 西北一个女飞贼红锦娘勾搭上了,叶横波大为生气,夫妻反目。后来韩重山投入了四皇子门 下,叶横波也到抚衙,做了李明珠的师傅。叶横波内功深湛,五十余岁还似四十许人。韩重 山对那女飞贼本是雾水姻缘,并无诚意,日子一久,渐生厌倦,不禁又思念起自己妻子来。 于是央了因给他和解。叶横波起先坚不答应,后来念起夫妻之情,允许和解,可是却提出一 个毒辣的条件,要韩重山将红锦娘的一只耳朵、十根指头,带来作赎罪之物。昨晚甘凤池在 旅舍看见的那个女人,便正是那个女飞贼。也幸亏甘凤池及时闯来,红锦娘才能从韩重山的 魔掌下脱逃。 吕四娘一跃而下,霜华宝剑早已拔在手中。叶横波横跃三步,也拔出宝剑,吕四娘道: “路师兄,随我出去!”叶横波大怒喝道:“吕四娘,别人怕你,我不怕你!”唰的一剑剁 来!吕四娘不慌不忙用了一招“白鹤剔翎”,向她右腕一削,叶横波霍地一个“凤点头”, 宝剑披风,一招“饿鹰掠羽”,急如电火,剑锋反削吕四娘左臂。吕四娘笑道:“你的剑使 得不俗。”剑诀一领,剑锋一转,突然贴着叶横波的剑身一绞,叶横波的剑几乎给她绞得脱 手飞去!大吃一惊,急忙使个“蝉曳残声”的招数,暗运内力,轻轻一卸,解招还招。吕四 娘剑法精妙快捷,转瞬之间,进了三招,把叶横波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叶横波仍然毫不退 让,一边挡一面大声叫道:“来人呀!” 叶横波武功不在丈夫之下,吕四娘不愿久战,霜华剑哩哩的连进几招,叫道:“路师 兄,你先上屋。”路民瞻向李明珠一揖到地,推窗跃出。吕四娘运剑如风,十招之后叶横波 给剑点耀得眼花撩乱,退了两步,吕四娘笑道:“失陪!”纤腰一扭,穿窗飞出。叶横波气 呼呼的提剑追去,眨眼之间,吕四娘已跳过三重院落。 猛然间,忽听得路民瞻在前面大声呼叫!吕四娘身形急起,疾如飞箭,又再穿过一重院 落,只见一人双掌作势擒拿,把路民瞻逼得团团乱转,另一人手提一顷锄头截了去路,这两 人正是董巨川和韩重山。 原来董巨川老奸巨滑,他和韩重山在旅舍中给甘吕白三人合力杀退之后,预料吕四娘必 然乘虚救人,因此和韩重山急绕捷径,奔回城辄刚好及时来到。 吕四娘见路民瞻形势奇险,身形未到,暗器先发,呜呜两声,两柄匕首破空飞出,韩重 山是暗器名家,一扬手三团寒光也脱手飞去,这暗器乃是他所练的”寒光飞钱”,四边锋 利,吕四娘的两柄匕首全给打落,中间那团寒光已直朝她胸口飞来,吕四娘将剑一撩,把飞 镖撩过头顶,顺手又打出两柄匕首,分取韩重山和董巨川。 韩重山身形暴起,辟云锄将匕首从半空打落,直扑吕四娘;董巨川一闪把匕首闪开,但 却缓了一缓,路民瞻缓了口气,脱出身来。董巨川喝道:“哪里走!”跳过假山又再拦截! 这边厢吕四娘挡了韩重山劈头一锄,还了一剑,不愿给他缠着,仗着身法轻灵,轻功卓 绝,韩重山一锄横斫,她顺势将剑尖在锄头一点,借着韩重山的猛力,整个身子反弹起来, 翩如巨雁,向董巨川俯冲而下,董巨川疾忙闪避,吕四娘剑光一闪,直刺他背后“凤府 穴”,董巨川是形意派名宿,武功不弱,百忙中翻身缩肘,突然双掌一推一带,乘吕四娘立 足未稳,倏的扑攻她中路空门,这一招乃是他的杀手绝招,不料吕四娘剑法神妙无比,变幻 无方,在半空飞落之时,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招乘腹进击,霜华宝剑倏的发出去,圈回 来,拿捏时候,又快又准,董巨川一个排山掌刚到胸前,她的剑锋已反圈回来!幸在董巨川 火候老到,急忙伏地一滚,才脱了十指被削之灾,饶是这样,还是给吕四娘蹬了一脚,滚出 三丈之外,才爬得起来! 吕四娘叫道:“路师兄,你快走,我给你断后。”接着,说了两句本门暗语,告诉他甘 凤池所在,韩重山早已跑来,辟云锄楼头再劈,吕四娘纤腰一躬,不退反进,刷刷两剑,分 刺他两胁的“章门穴”,韩重山迫得连退三步,横锄一封。路民瞻早已越出围墙,飞奔而去。 这时叶横波也已赶到,见韩重山正和吕四娘恶战,怔了一怔,悲喜交集,嚷道:“老 鬼,你来作甚?”韩重山叫道:“好婆娘,咱们的帐以后再算。你快来给我拦住这个贱 婢!”董巨川从地上爬起,怒火中烧,运掌如刀,也从偏锋急攻,把吕四娘逼得转攻为守。 吕四娘一想,自己本领再高,也挡不住三个一流高手的夹击,虚晃一剑,左手捏着剑诀 的手指突然张开,向董臣川面门一划,董巨川到底是惊弓之鸟,低头一闪,吕四娘反手一 剑,向韩重山疾点一下,身子已从董巨川掌底穿出。叶横波早奔在前面,持剑拦截。吕四娘 足尖点地,平空跃起丈余,挽了一个剑花,呼的一声从叶横波头顶掠过,叶横波举剑一撩, 恰恰给吕四娘下戳的宝剑荡开,吕四娘已飞上对面假山,只要再跃,就可以飞出女墙上。就 在此时,韩重山一声怪啸,五口飞钱,一齐出手! mpanel(1); 吕四娘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又快又疾,不敢怠慢,将霜华宝剑盘头一扫,那五把飞钱都 在离头顶三尺以上飞过,宝剑没有碰着。吕四娘奇道:“这家伙准头何以如此之差?”心中 疑虑,但形势紧迫,逃走的机会稍纵即逝,吕四娘不暇思索,飞钱刚从头顶飞过,她就脚点 假山尖石,施展绝顶轻功,“一鹤冲天”,直向女墙飞去。 那知身子刚刚跃起,那五把飞钱忽然一齐掉头,飞了转来,一把在上,看来势乃是取上 盘额头;一把在下,看来势乃是要削下盘双足;还有一把在右一把在左,看来势是要削吕四 娘双臂;还有一把穿心飞来,势更凶猛!五把飞钱,只要中了一把,就算不伤性命,也得断 体残肢! 这“寒光飞钱”和“回环钩”都是韩重山的成名暗器,“回环钩”能够回旋转折已是江 湖上罕见的奇门暗器;“寒光飞铬”能以甩手法掉头分袭,更是防不胜防!韩重山五拔齐 飞,预料吕四娘必难逃过,不觉哈哈大笑,但想到吕四娘美若天仙,竞如此玉殒香销,又不 觉暗呼可惜! 吕四娘骤逢绝险,身子悬空,进退不得!就在这生死俄顷之间,显出了她的生平绝技! 只见她人在半空,横剑左右一挡,取双臂的飞钱叮当一声左右飞开;青锋一转,剑柄倒持, 往外一顶,中间那把飞钱也直射出去。但头顶和脚下还各有一把飞钱,万难逃避,吕四娘突 将身子一侧,双脚提起,身子凭空矮了半尺,两把飞钱呼的一声夹头夹脚飞过!吕四娘竟然 毫发无伤,飞上女墙! 吕四娘刚刚松了口气,跳下女墙,忽听得背后呜呜之声又到,疑是巨拔,不敢前跃,急 把霜华剑往后一扫,使招“回风扫柳”向暗器来处一扫,只见一柄形如曲尺的东西跌落地 上,吕四娘笑道:“你暗器虽然厉害,能奈我何?”话声未停,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 竟然是天叶散人陡然从暗黝之处现身,一照面便用大摔碑手劈来,朗声笑道:“贱婢,还有 我在这里照顾你呢!” 吕四娘纵然艺高胆大,剑法通玄,这时也不由得心寒气沮!天叶散人的功力还在他师兄 韩重山之上,而且吕四娘又怀疑他们是布下陷阱,不知除了天叶散人之外,还有什么高手窥 伺在旁? 其实天叶散人倒不是预先埋伏,而是找师兄来,他听到师兄独门暗器的嘶风之声,循声 觅迹,恰恰遇到吕四娘外闯,他深知吕四娘轻功超卓,所以一照面便用大摔碑手把她震退几 步,以待师兄来到而收夹击之功。 吕四娘不敢硬接敌人掌力,果然横跃三步,那掉在地上的暗器,忽然一阵翻腾,突然刮 地盘旋,倏然向吕四娘双足斫到! 这暗器正是韩重山的“回环钩”,吕四娘未曾见过,吓了一跳,几乎给它钩着!急把剑 尖往下一点,身形飞起,“回环钩”在她脚下呜呜飞过,天叶散人飞步迫来;呼呼两掌连环 劈到,吕四娘跳高纵低,腾挪闪展,堪堪避开,那回环钩在墙上一碰,又折回来。这时韩重 山亦已跳下女墙,大声叫道:“师弟,用掌力震飞她的宝剑!”手一扬,最后两把飞钱飞 出,而且飞出时用了极其阴毒的手法,一把飞钱用平时发暗器的手法,迳取后心,另一把却 用甩手法,飞出之后能够掉头,两把飞钱之间还夹了一枝七煞针。 吕四娘避开天叶散人掌力,那回环钩先到,吕四娘一听风声,知它飞腾三折之后,余势 已衰,霜华剑横里一劈,把回环钩削成两截,回环钩跌在地下几自盘旋不已,却再也飞不起 来。吕四娘凝身不动,仗剑护身,想等那飞钱掉头飞回之时,再用宝剑削它,那料取后心那 把飞钱却是平常暗器的打法,又疾又准,吕四娘蓦听得暗器嘶风之声,飞钱己到背后,百忙 中反剑一拍,刚把那把飞钱拍落,前头那把飞钱已闪电股飞回,吕四娘回剑一挑,天叶散人 陡然大喝一声,跳到离吕四娘丈余之地,运足内家真力,遥发一掌,吕四娘剑锋竟给震歪, 那把飞钱在宝剑刀口上一擦,斜切下来,吕四娘踊身一跳,突然小腿一阵剧痛,那枝七煞针 已射入肉!韩重山连用三种奇门暗器,加上天叶散人掌力,终于令吕四娘吃了大亏! 董巨川和叶横波这时也紧随韩重山之后,跳下女墙。吕四娘一阵心惊,暗道:不道我今 日命丧于此。陡然想起国仇未报,家恨难忘,爱侣病榻缠绵,良朋远方期望,蓦然间勇气大 增,想道:“我绝不能就此死去!”忍着疼痛,霜华剑扬空一闪,直如鹰隼穿林,巨鸟掠 波,翩然从天叶散人左侧穿出,天叶散人见她中了暗器,仍然硬闯,冷笑一声,双掌一阴一 阳,左按右击,吕四娘剑把一抖,出手如电,剑尖倏的从两掌虚袍的弧形中直刺进来,指向 天叶散人胸口的“璇玑穴”,这时天叶散人若然双掌一合,吕四娘性命难保,但天叶散人也 活不成。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天叶散人本能的吞胸吸腹,左手一托剑把,右手双指朝吕四 娘手腕一划,半攻半守,先解敌招,吕四娘乘势一个侧身,宝剑一斜,刺到天叶散人肋下, 天叶散人也迫得微一侧身,吕四娘宝剑一旋,陡然挽了斗大的一个剑花,呼的一声从天叶散 人头顶跃过,发力狂奔。天叶散人大怒,跟踪急赶,背后韩重山夫妻和董巨川一个接着一 个,也紧紧追来。 本来若论轻功的本事,吕四娘要比天叶散人高出一筹,比起韩重山夫妻和董巨川则更要 高出许多。但她小腿中了韩重山的七煞针,轻功减弱,施展那陆地飞腾的功夫,不免大受影 响。 吕四娘在前,天叶散人等四人在后,风驰电逐,不一刻已追出杭州城外。在城中站岗的 兵土,但见几团白影挟风而过,连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更不要说能够拦截了。 起初半个时辰,吕四娘还能勉力支撑,和天叶散人保持五丈开外的距离,其他韩重山等 三人则更落在十余丈后。过了半个时辰,吕四娘的腿越来越痛,天叶散人乘势发力,离吕四 娘已不到三 吕四娘听背后步声,越来越近。心想自己己尽力求生,看来是仍是难逃,不如与他们决 一死战。虽然知道此时此际,只天叶散一人自己已难对付,但与其被辱,何如死战,把心一 横,突然脚步一缓,反手一剑,天叶散人不料她有此一着,正自狂追,几乎给她反手剑穿心 而过,急忙一个倒翻,避开剑锋,吓出一身冷汗。吕四娘此一突击,居然收效,心中一喜, 忍着疼痛,绝尘飞奔! 天叶散人定了心神,喝道:“贼婢敢尔!”紧追不舍,又过了片刻,吕四娘小腿肿痛, 一听步声,天叶散人距离更近,已到了二丈之内!吕四娘又施前法,倏然凝身止步,反手一 剑,那知此次天叶散人已有防备,运足掌力,大喝一声,双掌疾发,吕四娘身形一停,陡觉 劲风贯胸,在筋疲力竭之际,给一掌风震得立足不住,直撞入路旁树林,一跤跌倒,正在危 急,忽然给人一带一掷,耳边听得一声“阿弥陀佛!”睁开眼时自己已安然立在地上。这人 的掷法,恰到好处,就如给人提着,轻轻放下一样。 再说天叶散人见吕四娘给自己掌力震倒,心中狂喜,抢入树林。忽听一声“阿弥陀 佛”,只似有人就在耳边唱道:“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一字一句,极其清 峻!天叶散人左掌横胸护身,右掌半伸御敌,定眼看时,只见一个清瘦和尚,身穿月白僧 袍,脚登双耳麻鞋,手提拂尘,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拦在自己面前,此人非他,正是少林寺 的监寺本无大师! 天叶散人倒吸一口凉气,在嵩山少林寺时他已见识过本无大师的本领,不敢逞强。本无 大师拂尘一挂,合什说道:“散人别来无恙。”天叶散人还了一札,也道:“禅师法体安 康!”本无道:“托庇尚好,散人一派宗主,也有空到杭州玩水游山么?”本无禅师是明知 故问,天叶散人面上一红,嗫嗫嚅嚅,欲答非答,韩重山夫妻和董巨川三人已然赶到。 这三人却未见过本无大师,见天叶散人和一个和尚施礼问答,颇为恭谨,而吕四娘就站 在旁边,不禁惊异。韩重山道:“师弟为何住手?”辟云锄一摆就向吕四娘奔去。本无大师 忽然上前拦住,合什笑道:“施主何必与一个小女子为难,看贫僧薄面,饶了她吧!” 韩重山怒道:“你管得着。”辟云锄扬空一劈直冲过去,天叶散人急道:“使不得!” 本无大师微微一笑,拂尘一挥,往辟云锄上一搭,韩重山顿觉似有千斤重物直压下来,辟云 锄的去势竞被阻住!天叶散人道:“师兄,这位高僧是少林的监寺本无大师。”韩重山吃了 一惊,本无拂尘一松,韩重山将锄头抽了出来,道:“这女贼是叛逆。吕留良的孙女,大师 是有道高僧,为何护她?” 本无大师冷冷一笑,道:“晚村先生是否叛逆姑置不论,但两位是武林名宿,一派宗 师,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公门办事,可有地方官府所发的公文捕引么?”本无明知他们已被四 皇子所用,却故意问他,出语亦暗存讥讽,试想以韩重山兄弟的身份,如何能在公门当差? 韩重山心中气怒,但却不敢发作。 吕四娘歇了一会,气力渐渐恢复,一扬手射出三枝响箭,“呜,呜,鸣!”三声,一声 长,两声短,直上遥空,霜华剑横在胸前,冷笑道:“天叶散人,你有师兄,我也有师兄。 你若想群殴,我们亦有人接你。你若要单打独斗,就请指定日期,随你划出道来,我一准奉 陪。”天叶散人面上发热,十分尴尬。须知天叶散人兄弟成名多年,即使与吕四娘单打独 斗,已有以大压小之嫌,怎能在本无大师面前,合四个一流高手之力,联手斗她? 韩重山见吕四娘射出响箭,知道这是她招集同门的讯号。心想:这本无老秃,名不虚 传,刚才所露那手功夫,非同小可。吕四娘这贼婢虽然受伤,但仍堪一战。我们四人斗他们 二人已未必能胜;若甘凤池白泰官再一赶来,那就必然落败。本无禅师又是微微一笑,道: “四娘,在前辈面前,休要逞强!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约 会比武?依老衲之见,今日之事,不如两作罢休,各散了吧!”本无之言,明似责备吕四 娘,实是责备天叶散人兄弟。本无禅师在武林中的地位与易兰珠一样,辈份极尊,韩重山与 天叶散人比他尚矮半辈。此言一出,天叶散人首先拱手说道:“敬依大师之命。”韩重山 道:“今日之事作罢,以后之事再提。”本无禅师一笑道:“这个贫僧不管!” 韩重山等四人去后,本无禅师道:“你也真大胆,怎么独抗这四个魔头。”吕四娘道: “这是迫于无奈。”把前事说了。本无禅师叹道:“少林寺不幸,出了王尊一这个叛徒,累 你们江湖侠士受了许多灾难。”王尊一即是四皇子允祯的化名,本无禅师叫惯了,虽然已知 他即允祯,仍然不惯改口。”吕四娘笑道:“就算允祯不投贵派门下,也一样要与我们为 难。这不关少林之事,大师不要难过。”正说话间,忽听呜呜响箭之声,两长一短,吕四娘 欢然说道:“甘七哥他们来了!” 过了一阵,甘凤池与白泰官果然来到。他们见吕四娘形容憔悴,吃了一惊;见本无大师 在旁,又是一喜。吕四娘将本无大师相救之事说了。甘白二人急忙拱手道谢。甘风池道: “八妹的伤怎样?”吕四娘把手在伤处一指,笑道:“幸好他的暗器无毒。”白泰官道: “什么暗器?”吕四娘道:“一枚小小的银针。”白泰官是打梅花针的能手,道:“若然无 毒,那便好办,只要剜开伤口,用磁石把它吸出来便是。”甘凤池道:“本无大师下山何 事?”本无道:“我有一个徒弟在萧山县慈恩寺当主持。”甘凤池道:“啊!那是印宏师兄 了?他和我们的路师兄最为相得。我们日前曾到萧山,本来要去找他,可惜一连碰到意外之 事,还未得与他见面。”本无禅师道:“幸好甘大侠没有找他,若去找他,那是白行一 趟。”甘凤池道:“怎么?他不在萧山了?”本无道:“他已被浙衙高手捉去了。听说是涉 嫌给路侠士送信。”甘风池“啊呀”一声,想起那日在仙霞岭所听见的激斗之声,与留下的 那张画,想来被捕去的人定是印宏和尚。便道:“印宏法师为我们路师兄而遭缧练之灾,大 师若有要我们兄弟效力之处,尽管吩咐。”本无大师笑道,“现在元需。我打算去向年羹尧 要人。” 甘凤池奇道:“怎么问年羹尧要人。”本无大师道:“年羹尧这孩子现在抖起来了,我 打听得他自福建率军回京,今日便到杭州。浙抚要将一批朝廷的钦犯和疑犯都交与他。我明 日就看他去。”甘凤池急道:“大师,这可要三思而行!”本无道:“甘大侠有何高见?” 甘凤池道:“年羹尧既然做了清朝的将军,只怕对大师不利。”本无道:“年羹尧这孩子我 自小看他长大,他的罗汉拳法还是我亲自所传,谅他不敢对我无礼。”甘凤池道:“还是小 心的好。”本无叹道:“年羹尧天生颖异,是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材,就算他变坏了,我 也要亲自去看一看,看他坏到什么程度!”要知本无大师年已六旬开外,虽云勘破色空,但 老年人爱孩子的本性却甚为强烈,年羹尧小时,一年中有半年在少林寺,少林三老特别爱 他,一半固然是由于他的聪明颖异,一半也是因为和尚无妻无子,到了年老,特别欢喜孩子 的原故。 甘凤池尚待进言,本无大师麝尾一拂,又笑道:“再说,贪僧虽然年老力衰,年羹尧那 点兵马,也还未必能困得住我!”少林三老中,本无最为强项,火气也大。甘凤池不敢多 说,便道:“那么我们在寿昌书院听候佳音。”本无大师举履施礼,单身自去。 李卫接了年羹尧和了因进入杭城,了因听得路民瞻已被吕四娘救去,咆哮如雷,年羹尧 却微微笑道:“一个路民瞻有什么要紧?天下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他纵逃去,也做不出什么 事来。”了因怒气稍解,不久韩重山和天叶散人来见,报说少林监寺本无大师现身此地,救 了吕四娘之事,年羹尧眉头一皱,道:“这老家伙最爱理人闲事。”了因前在山东钦差行 署,曾吃过本无的亏,此气至今未消,怒道:“他若撞在我的手上,我走要他再吃我一 杖。”韩重山心中暗笑,心想:你那禅杖未必强得过我的辟云锄,何必胡吹! 年羹尧和了因、韩重山等人都是旧识,便邀他们到军营去住,畅叙联欢。当日浙抚李卫 便将钦犯一十八名点交;年羹尧一看,果然有印宏在内,当下也不作声,叫副帅岳钟淇把犯 人押解回营。自己和李卫寒暄一阵,同了因等人告退。 是夜军中点起牛油巨烛,大宴了因这一班人。了因等人都以年羹尧的长辈自居,而今见 他成了一军主帅,又羡又妒,了因道:“还是小年有出息,咱们少读兵书,弄来弄去都只是 拿刀弄杖。”年羹尧忙陪笑道:“那里话来,大师将来身为国师,那是何等清贵!”殷勤劝 酒,把一班人灌得酩酊大醉。 席散之后,年羹尧回到自己帐中,听得军中击鼓,已是三更。微微一笑,将帐中隔着的 一重帘子拉开,冯琳倏的跳起,说道:“哦,原来你这人是个酒徒,喝得醉醺醺的,快走开 一点。”年羹尧道:“你这小孩子知道什么?我不喝酒,你便要被押回皇府。”冯琳“噗 嗤”一笑,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你才是说孩子话呢,你喝酒和我回皇府有什么关 系?”年羹尧“嘘”声道:“宝国禅师在这里,我和他们喝酒,把他们都灌醉了。”冯琳眼 睛滴溜溜的转,忽然拍手笑道:“呵,你真聪明,你要把他门灌醉了,然后放我逃走,那么 杭州城中,就没有人能捉得我了。”迈步便走。年羹尧道:“且慢!”冯琳转过身来,道: “你又不想放我走了么?”年羹尧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爸爸妈妈呢?”年羹尧是想试 探她对自己身世知道多少。其实她的来历,年羹尧也不知道。只知道她是师傅钟万堂带来的 女娃儿,冯琳一愕,眉尖紧蹙,道:“从来没人问我这话!”年羹尧道:“现在我就问 你!”冯琳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呀。萨伯伯说我自幼死了双亲,是他把我抱养大的。他 们都叫我做琳儿。”年羹尧道:“你不回皇府,到哪里去?”冯琳一笑,年羹尧看她脸上梨 涡,十分可爱。道:“呀,你真顽皮,别人问正经的,你却尽笑。”冯琳道:“你问得好奇 怪,难道你怕我撒谎,住到你家里不成?” 年羹尧心念一动,道:“问你去哪里有什么奇怪?一年两年的,你这个小妞儿就要变成 大姑娘啦,难道还好意思东飘西荡,走荒山宿野庙的过日子?”冯琳笑道:“那有什么不 好,我穷了便偷,偷东西容易极了,又非常有趣,你知道么?”年羹尧又好气又好笑,道: “四皇府的人常在江湖走动,你不怕给他们碰到么?”冯琳道:“我的眼顶利,一见他们影 儿我便跑了。而且除了宝国禅师之外,他们也不知道我偷偷溜出来的。那个骚婆子就不知 道,见了我还拉着问长问短,问四皇子派我出来干什么呢。”年羹尧知道她所指的骚婆子就 是韩重山的妻子叶横波,不觉一笑。又喜她对自己说出心中话,非常高兴,便道:“现在只 是宝国禅师知道,将来难保没更多的人知道。四皇子见你久不回府,他会派人捉你的。”冯 琳道:“哼,你别唬我,我不害怕!”年羹尧看她小脸发青,知道她其实很怕。便道:“你 不如真的住到我的家去吧。我不怕你撤赖不走。”冯琳道:“咦,住到你的家里,你的家里 有什么?”年羹尧道:“只有爸爸和妈妈,再有就是下人了。我家有个大园子,里面有花有 鸟,很好玩的,你可以往到园子里去。”冯琳一笑,不置可否。 年羹尧取出一块汉玉,递给冯琳道:“我的爸爸叫年遐龄,住在河南省陈留县乡下,你 一到陈留,随便问哪一个人都知道的,你见了我爸爸,把汉玉给他,说是我叫你来的便行 了。对别人你可不要乱说,你知道么?”冯琳将汉玉拿过,道:“唔,这东西倒很好玩。你 真罗唆,我还不定准要到你家去呢!”本来年羹尧正要靠允祯提拔,不应冒此危险把允祯喜 欢的人偷偷放走。但不知怎的,冯琳那天真的笑容却令他忘了一切危险,而他作出了这决定 之后,也早在心中盘算好了对策,纵许败露,也自无妨。 冯琳接过汉玉便走,年羹尧道:“呀,傻丫头,你这样子就能走出去么?”取出一套小 马井穿的号衣,掷给她道:“到里面换衣去。” 到冯琳换好衣服之时,年羹尧已将值夜的军官叫来,命他把冯琳悄悄带出营外,看着她 瘦小的背影慢馒消逝,不觉叹了口气。 第二清晨,年羹尧到帐后巡视,见了因等宿酒未醒,心里笑道:“真是匹夫之勇。”命 人弄醒酒汤服侍他们,自到前面中军虎帐坐堂,准备把那些疑犯提来审问。忽然戈哈什(副 官)进来报道:“有一个老和尚说和大帅是老相识,要来见你。”年羹尧眉头一皱,摆了摆 手,忽然又道:“好,叫他来见,那些疑犯,暂时不要提来!”过了一阵,本无禅师提着拂 尘,大步走进!年羹尧慌忙迎接,数年不见,只见本无禅师健烁如昔。双目寒光凛然,不怒 而威,把年羹尧盯得心中悸慑。 年羹尧急忙施礼,道:“大师远来,请恕未曾迎接。”本无大师鼻子“悟”了一声,左 手微抬,道:“悟,不敢当!你是大将军,怎敢要你迎接!”年羹尧正自弯腰施礼,忽觉一 股大力把自己抬起,又惊恐又尴尬,本无大师竟然不肯受自己的礼。 年羹尧亲自端过虎皮交椅,侧身陪本无大师坐下,道:“晚辈挣此功名,全仗大师当年 训诲指点之功!”本无“哼”了一声,道:“我训诲你什么?”年羹尧知道这老和尚姜桂之 性,老而弥辣,不敢说话。僵了片刻,这才陪笑道:“老禅师所授的罗汉拳,晚辈现在每天 都练。”本无大师冷冷说道:“罗汉拳有什么用?罗汉拳可助不了你挣这么大的功名。”年 羹尧不敢回话。本无大师见他状貌恭顺,怒气稍平,道:“你交的好朋友!你的功名是王尊 一招扶的吧!”年羹尧陪笑道:“四皇子也是你老师侄。”本无怒道:“我没有那么阔的师 侄!”年羹尧道:“上辈本空主持的贝叶笺文载明四皇子还是少林寺弟子,他虽尊贵,对少 林的思情倒不敢忘,我出京时,他还对我说,将来若登了大宝,还要到少林寺札拜。”其实 允祯对他说的是若登了皇位,就要把少林铲平!本无禅师怒极气极,反而冷笑。忽道:“你 当年力证贝叶笺文是我师兄手笔,这件功劳大极了!”年羹尧心头一震。暗暗盘算如何对付。 本无禅师盯了年羹尧两眼,心想:“这孩子果然变了,只知功名利禄,忘了自己是汉人 了。”但少林家规,素来不理朝政,也不禁门徒为官,何况年羹尧又不是少林派的正式门 人,本无更管他不着,年羹尧见本无大师不语,面色似较缓和,又陪笑道:“无住禅师法体 可好?”本元道:“好。”年羹尧道:“自古道师尊如父,我虽然无福得列门墙,但曾蒙老 禅师指点,一向把你老当师尊看待,老禅师远来,请容弟子备办斋席。”吩咐下去,本无忽 道:“且慢!”年羹尧道:“大师有何吩咐?”本无道:“我来此不是化斋,我问你,浙抚 交给你押京的疑犯,我的徒弟印宏可在内么?”年羹尧稍一迟疑,答道:“在内。”本无 道:“他犯了什么嫌疑?”年羹尧道:“涉嫌给叛贼路民瞻送信。”本无道:“有证据 么?”年羹尧道:“尚未搜出。”本无道:“那么请大将军准我将他保释。”年羹尧急道: “大师言重了!”本无道:“客气话不必多说!你干脆说准还是不准。”年羹尧道:“这, 这……” 本无冷笑道:“既无实据,就照你们朝廷的法例,也可交保候传,难道少林寺的监寺做 一个保人,你年大将军还信不过吗?”年羹尧只好说出来道:“这是四皇子所要的人。”本 无火气上冲,大声说道:“好,你就对四皇子说是我带走的,他若要人,可到少林寺去要!” 本无大师动了真怒,心中已是准备硬要。不料年羹尧忽然陪笑,长揖到地,道:“大师 不要生气,晚辈马上把印宏师兄请来,陪罪便是。有什么干系,由我承担。大师请稍候片 刻。”把中军唤来,吩咐几句,过了半刻,卫兵果然将印宏和尚带至帐前。印宏十年前曾回 嵩山本寺礼拜,那年羹尧还是十一岁的孩子,两人曾见过面。年羹尧亲自把他镣铐解开,印 宏叫了一声:“师傅!”本无道:“你也该谢年将军释放之恩。”印宏和尚疑团满腹,迫于 师命作了一礼! 本无怒焰已熄,心想年羹尧到底是有慧根的人,还未完全变环。中军捧上佳茗斋点,年 羹尧倒了三杯热茶,清香扑鼻,举杯向本无禅师道:“大师远来,请略进斋点。”本无端起 茶杯,印宏忽道:“师傅,咱们别再叨扰年将军,还是及早走吧!”年羹尧一口将茶喝尽, 道:“印宏师兄怎么见外?我昨日方到杭州,累师兄久受缧绁之灾,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师 兄若然不肯赏面,那不是诚心怪责小弟了。”本无见印宏催走,心中一动,及见年羹尧将茶 喝光,暗笑印宏多疑,举起茶杯,笑道:“我从来不受官府布施,今日破例喝你一杯。”将 茶喝了。印宏将茶杯放在唇边,迟疑一阵,本无禅师忽然一跃而起,一掌将印宏的茶杯打 碎。大声喝道:“年羹尧,你敢施暗算!”年羹尧哈哈大笑,早已缩进帐后。本无大师拂尘 一扫,帐帘倒卷,呼的一声,了因和尚一杖打出! 本无道:“印宏,随我闯!”拂尘一卷,将了因禅杖卷着,一掌劈他左肩,天叶散人倏 然跳出,双掌一堆,运全力接了本无一掌,了因禅杖一颤,脱了出来,韩重山和董巨川也从 对面帐中杀出,四名一等一的高手把本无师徒围在帐中!年羹尧再走出来,远远的坐在虎皮 椅上,坐观虎斗。 本无勃然震怒,拂尘一举,唰的向董巨川拂来,董巨川急忙一个盘龙绕步,赶快闪开, 抢到侧面发掌;本无大师翩然掠出,向天叶散人猛下杀手,天叶左掌平胸,右掌一扫,本无 喝道:“着!”掌似奔雷,把天叶散人震出一丈开外!右手拂尘又已同时向了因面门拂去! 本无最恨了因,这一招乃是杀手,名为“五龙抓面”!韩重山长袖一挥,歹毒暗器飞蝗针急 如骤雨,向本无面门急射,本无大师迫得将拂尘一扫,数十枝飞蝗针全给扫成粉屑!但了因 也解了拂尘毁面之灾,急忙退出一丈开外,叫道:“困着他!他已中了剧毒,决逃不了!” 禅杖展开,呼呼轰轰,不让本无抢近身前,天叶散人董巨川韩重山也同时进击!本无的拂尘 虽猛:可以卷夺兵器,但在四名高手合攻之下,若卷了一人兵器,势将露出空门,被其他三 人击毙!只得和他们游斗! 正是: 禅师遭困危,竖子弄奸谋。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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