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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回 夜闯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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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夜闯少林   几声暮鼓响过寂静雄挺的少室峰。   沉沉夜色,遮隐了少室峰下一片苍密的松林。   忽然,闯出来一个黑纱蒙面,背插长剑,疾服劲装的夜行人,他略一张望,直 向少室峰北麓的五老峰下奔去。奔行身法,异常快速,片刻间已有数里之遥,到了 一座宏伟的焚宇前面。   抬头望那横盯上“少林寺”三个斗大的金字,不禁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这 座名闻天下的排院,数百年来,一直震慑武林,凡是江湖道上的人物,无不敬惧万 分。   那夜行人虽然用黑纱把脸蒙着,但仍无法掩饰住他慌恐焦急之态,不停地搓着 双手,举止十分不安。突然,他停住了互搓双手,翻腕摸摸背上的长剑,纵身一跃, 忽的凌空而起,落在那红包围墙上面。但见一片连绵的屋脊,既没有巡更值夜的僧 人,亦不见一处灯火,这座震慑天下武林的名刹,竟是毫无一点戒备。   他飘身由围墙跃落实地,施出“靖蜒三点水”的轻功提纵身法,一连三个急跃, 横渡过五六文宽的前院,紧接着两手一抖,身子凭空拔起一丈二三尺高,轻轻飘飘 落在屋面上。在他想来,威名满天下的少林弹院,戒备之严,定然如龙潭虎穴一般, 前院既无埋伏,二进院中,必当有守值增人,是以在跃上屋面之后,时伏下身子, 借屋脊掩护,向下探望。   哪知事情却大出他意料之外,二进院中,仍然是看不到一个巡值僧人。一阵夜 风吹袭,送来幽幽花香,原来这二进院中,种满了花树,夜色中虽然看不清那缤纷 花色,但闻那不同的花香气味,已可知院中所种花树,包括了各式各样。   那夜行人伏在屋面上久久不见有巡值僧人出现,暗自忖道:我既已冒死入寺, 岂能这样畏首畏尾。”   心念一转,豪气忽发,身跃下屋面,沿着那白石铺成的甬道,向前走去。要知 嵩山少林寺为天下有数大寺之一,殿院重叠,不下千间。   夜行人在寺中穿行了顿饭工夫之久,遍历了数重大殿,始终未遇上拦路僧人, 不禁胆气又壮了许多。蓦然闻沙三声镰越的钟鼓,由后院传来,余音荡漾,直传出 数里之外,隐隐可闻那群山回鸣之声。   他忽然警觉到停留在寺中的时间已经不少,再有一个更次,寺中僧人就要起身 做早课了,可是,他此来欲寻的“藏经阁”还没有找出一点眉目,不禁心中躁急起 来。这时,他正停身在二重大殿下面,头看去,只见殿门前面分立着两个雕龙木柱, 心中忽的一动,暗道:这大殿足足有四文以上高低,我借门前木柱之力,爬上殿脊, 也许能看出“藏经阁”的所在。他想到之后,立时就做,手足并用,片刻之间爬上 殿脊。   放眼望去,夜色中尽都是绵连的房舍,哪里能分辨出“藏经阁”所在之处,心 中大感失望。忽然一阵劲急的山风吹过,只吹得松啸竹摇,一片籁籁之声,枝叶摇 摆之间,数十丈外,忽现出一盏红灯。原来那盏红灯被几株巨松的密茂技时速去, 挡住视线,如非这一阵狂劲的幽风吹拂松枝。   便无传看得出来。他无暇多作思虑,牢记了那出现红灯的方向,跃下殿脊,直 对那出现红灯之处走去。虽然遇上很多房舍庭院的阻挡,但仍能把握着方向不错。   走了约一盏熟茶工夫,超过十几重的庭院,果然看见一栋松树顶端,高挑着一 盏红灯,在山风中不停摇摆。细看那红灯之下,竟是一个独院,翠竹环绕着一座静 室,双门大开,屋中高燃着两支松油火烛,中间放一张长方形的供案。   壁间接着一个盆膝而坐的老僧画像,供案上有一个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 高烧,一片烟云,缭绕满室,供案左右,对坐着两个小沙弥,合掌闭目,项桂串珠, 穿着一色的灰白装裳。那两个静坐的小沙弥,是闻得异声,修然抬头,四只眼睛一 齐向那劲装夜行人停身之处投注过去,不知两人是否发现了那劲装夜行人,一顾之 间,又闭上了眼睛,缓纽垂下头去。 mpanel(1);   劲装及行人只觉两个小沙弥在抬头探望之际,眼神湛湛,分明都身具上乘内功, 不禁心头一惊,暗道:传说少林寺武学的博奥,数百年来一直领袖武林,看来当真 不错,单看那两个小沙弥的逼人眼神,内功已似在我之上,何况这寺中还另有无数 高僧,看来我那盗取“达摩易筋经”的心愿,怕万难成功,今宵既尚未遇人拦击, 还不如早些退出的好。   他刚刚转过身子,突然由心底泛上一阵羞愧之感,暗自责道:“徐元平啊!徐 元平,大丈夫纵然粉身碎骨,亦不该如此畏缩不前,何况,那册《达摩易筋经》……”   一个悲惨的回忆,闪掠过他的脑际,两滴泪珠,夺眶而出。悲惨的往事,又激 起他盗取《达摩易筋经》的雄心。绕过那翠竹环绕的静室,向前走去。他虽不知那 静室之中住的是什么人?但他猜想出必是寺中地位极高的僧人,乃极小心屏息绕过。   静室后面,又是一列厢房,外面是一道长长的走廊。他踏着铺地红砖,沿长廊 向前走去。一阵微风,送过来袭人花气,转脸向廊外望去,但见数丈外有一座青石 砌成的楼阁,两旁种满花木,间是一道白石级梯。突然,他目光触到楼阁上的匾额, 不禁一阵惊喜。原来那屹立在数大外的高楼,正是他急欲寻找的“藏经阁”。   一阵惊喜过后,心情又平复下来,看四周一片寂静,仍不见巡值增人,动中疑 虑顿起,想道;武林传说“藏经阁”乃是少林寺中最为重要的禁地,放置着少林派 七十二种绝艺拳谱,既是这等要禁之地,怎的竟不见有人防守……   这心念在他脑际一掠而过,另一个强烈的心愿,沸腾起他满腔热血,也消除了 他胸中的疑虑,两个飞跃,已到那楼阁石级之前。藏经阁所有的门窗,都紧紧的闭 着,围额下一块小木牌,用红笔写着“藏经重地,不得擅入。”   他微一犹豫,翻脱拔出背上长剑,正待破门而入,突然身后响起一声低沉的佛 号,道:“施主剑下留情,佛门重地,岂可随便破坏?”   徐元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躯修长的老僧,站在数尺远处,被月白袈裟,颈 上挂着一串念珠,虽然生的慈眉善目,但神情却十分严肃,湛湛眼神,有如冷电暴 射,逼视在他脸上。   徐元平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一时愣在当地,答不上话。但闻那老僧轻轻一声 叹息,道:“佛门广大,善恕十恶,老僧已三十年未和人动过手了……”   他脸色渐转缓和,略一沉思,接道:“这藏经阁乃是本寺禁区,即是本寺中弟 子,亦不能擅自入内,老僧已在我佛面前立过宏愿,非至性命被关,决不和人动手, 但这藏经阁又是老憎奉谕监守之地,也许施主是无心至此,快请离此禁区,免老僧 左右为难。”   徐元乎看那老和尚脸上满是仁慈之色,双目中那种逼人的眼神,亦隐敛不见, 心中暗道:这老憎这般仁慈,我实不直使他为难,但那“达摩易筋经”,我又是非 要到手不可,难道真的就此退走一一他想来思去,一时间难走得主意。   但见那老和尚淡淡一笑道:“是了,江湖之上,素有不分胜负‘不罢手的现短, 施主既敢人少林寺来,想必是武林高人,老僧几句善言,自难使施主心服……”   他拉起一枚松针,笑道:“江湖上都说我们少林寺中武功,走刚猛的路子,所 谓外门功夫……”话至此处,突然左手把垂在胸前的一串楠木念珠高高举起,右手 将松外缓缓向一粒念珠刺去,但见那松针慢慢深入,瞬息间对容而过。   要知佛门念珠多用极老的楠木制成,坚比金铁,那老僧能用一枚松针,把它洞 穿,如非有极高的内家气功,决难办到。   只见那老和尚微微一笑,接道:“这松针透木之学,却属于一种内家气功,施 主如亦能照老俗所为办法,我当立即辞去这藏经阁监守之职,要是施主甘愿谦让, 那就请赶快退离此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生请三思老僧之言。”说罢,合掌 垂目,脸色忽变肃穆。   徐元平目睹者憎松针透木气功,心知对方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今宵盗书之事, 决难如愿,暗道:我既找出这藏经阁的所在,又何必急在一时,少林寺中又毫无戒 备,今宵纵然不能如愿,何妨明夜再来?哼!我非得把那《达摩易筋经》取到手中 不可,我要练成天下无双的绝艺……   他想到得意之处,不自禁扬了扬剑眉,抬头望了“藏经阁”两眼,转身急奔而 去。   但闻身后传来那老僧长长的叹息,道:“因果轮回转,皆在一念问,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徐元平收住脚步,转身望去,只见那老僧站立在夜色中,双手拿着项下念珠, 一动不动,衣服飘日,容貌在严,不自主油然生敬。   他呆着了一阵,才转身向前走去。经过拦路长廊,是一条三尺宽窄的小路,松 竹夹道,白石铺地,涂元平陡然加快脚步,瞬息间走到尽处。   前面是一条广阔的大道,他停住步,仰脸看看天色,正待辨别方向出寺,突听 不远处一株巨树后传出来一声冷笑,道:“这位施主好大的兴致,深更半夜之间, 还肯驾临我们这少林寺中观光,不过,你来有路,去时却无门了!”   语音甫住,蓦然风动,但见人影一闪,眼前现出高大的僧人,穿灰色谱袍,横 拦路前。   徐元乎看对方赤手空拳,也不拔剑,傲然道:“这少林寺是名闻天下的古刹, 又不禁香客朝山,哼!为什么我就不能来寺中看看?”他自认这几句话十分有理, 所以说的理直气壮。   那高大和尚冷漠一笑道:“施主话虽不错,但未免太过牵强,既是朝山进香客 人,就该白昼人寺,像这等夜深人静之时,施主劲装佩剑,满殿游走未免有些欺人 太甚了!”他仰脸望天,一声轻笑,又道:“凡是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朋友,大概 都知道少林寺中规矩,来时容易去时难,施主既敢负夜闯入寺来,想必身负绝学, 有恃无恐了。”   要知少林寺自经达摩祖师开山授艺,创立少林派后,一直领袖着天下武林,汇 湖上一提起少林寺,无不敬畏。   少林寺中僧侣,不但得格守佛门清规,而且还得受少林派森严的戒律约束,凡 能离寺行脚的和尚,不但武功要火炉火纯青之境,旦多是寺中老一辈的有道高僧, 一般修行不够,武功不高的和尚,根本难以离寺一步。   徐元平看拦路僧人,神态高傲,不禁心中火起,怒道:”那你要怎么样?”   那和尚笑道:“事情很简单,如果你自信能闻得出去,那就不妨闯闯。要是自 知无力。就快些解除身上宝剑,随我到罗汉堂,听候中寺方丈佛论发落。”   徐元平一扬剑眉,冷笑道:“我既敢进寺,早已把生死置诸度外……”   那和尚微徽一笑道:“施主既有这等豪气,那就不妨试试少林派武学如何?”   徐元平不再答话,肩头晃动,左掌横臂有攀直击,一招“双龙抢珠”,猛攻过 去。   那身躯高大的和尚,看他出于一招威势奇猛,不禁暗暗一惊,付道:“无怪这 人这等狂妄,敢情是真有几手。”   他身躯侧转,右手疾击,让过徐元手横击左掌,随手一招“挥路清谈”,猛拂 右脱,指风如剪,一闪而到,这一招用的巧妙至极,还手一攻,抢尽光机。   徐元平被急袭而来的指风逼迫得后退三步,瞬息之间,又挥攀而上,左掌“白 云出岫”、右掌“浪打礁岩”,两把并进,合一击出。那身躯高大的和尚,也被他 凌厉的反击之势迫退了一步,心头一震,横里跃开数尺,暗道:“此人出手招数精 奥灵活,似已得名师指点,必是大大有来历之人……”   他正想喝问对方师承门派,徐元平已连绵的展开了迅捷的攻势,双掌连环击出, 着着逼进,而且招术怪异,很难认出,掌法懊忽之间,他已连续攻出七掌,踢出四 腿。在这生死决于顷刻之间,那和尚无暇再喝问对方师承出身,冷哼一声,双拳霍 地展开还击,使出少林派中一百零八把“罗汉拳”法,和徐元平展开搏斗。   刹那之间,拳风呼呼,足影点点,拳掌交错,四周风生。那一百零八招“罗汉 拳”法,是少林派七十二种绝学之一,拳势纯走的刚猛路子,施展开后,就如铁锤 击岩,巨斧开山,击势甚是吓人。   十合之后,那和尚已扳平劣势,“罗汉拳”法亦进入精奥之境,威势愈来愈大, 拳风越打越强,相形之下徐元乎已逐渐被迫落下风。那身躯高大的和尚,本是少林 寺中的“戒持院”首座三僧之一,法名百行,为少林寺当今四代中百字辈高手,奉 派至“戒持院”,专司监管寺中触犯清规弟子受戒之责,艺业精到,功力深厚。   他虽然抢得了上风,但一时间却也无法击败对方,两人力拼了三十合,仍是个 不胜不败之局。原来徐元平在发觉以硬接对方强猛的拳势难以取胜之后,立时改作 游斗,以小巧的提纵身法和百行大师过招,竟然支撑到三十个回合以上。   百行大师一方面震惊对手的高强武功,一方面逐渐动了真火。   自己在少林寺百字辈师兄弟中,武功成就甚高,素受攀门师尊和诸院长老嘉许, 今宵用怀绝学“罗汉拳”和人过招,竟让别人走到三十回合以上,不禁激起求胜之 念。这时,他的“罗汉拳”正施到第四十八式“长眉舒臂”和第五十式的“伏虎降 龙”,立时运足真力,连环劈击出手。   这两招本来是“罗汉拳”中精奥之学,再加上他数十年修炼的深厚功力,拳势 击出,直做浪翻波涌,徐元平早就不敌了,哪里还能挡得住百行大师这全力一击, 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潜力拳风,直逼过来,不禁心头大骇,慌忙仰身疾退倒窜而 出。   他应变虽然够快,但仍被百行大师的拳风余力击中,双足落地之后,仍然站不 住桩,一连后退五六步,才站稳身子,只觉内腑一阵血气翻动,头晕目眩,心知再 打下去,必要伤在对方手中,立时一提丹田真气,转身向右面奔去。   百行大师也不追赶,望着他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   徐元平转过了两个屋角、停住步喘息一阵,正等飞身上屋。突见廊沿下暗影中 出来两个和尚: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柄六六尺以上方便铲,拦住了去路。   右边一增冷笑一声道:“施主既然敢深夜闯寺,想必已知我们寺中规矩,此刻 施主如果心仍不服,不甘愿束手就缚,就请快快亮剑动手……”   徐元平心知免不了一场搏斗,右腕一翻,背上长剑出鞘,左手剑诀一引,右碗 一振,舞起一团耀眼剑花,一出手就是毒辣招术“凤凰三点头”,分向两僧刺去。   但闻两增同时一声怒喝道:“好辣的剑招!”霍然跃身疾退,同时举铲杀来, 凌厉至极。   那方便铲乃是异常沉重的兵刃,徐元平不敢举剑硬封,纵身问过,挥剑还击。 他刚才和百行大师动手之时,已尝了少林武学苦头,这次动手,丝毫不敢大意,甫 一交接,立即施展出身怀绝学三十六招“追风剑”法,剑势若长江大河,绵绵不绝 攻上。   这套剑法,妙在迅快紧促,每攻一剑后,一招立时相连而至,不让敌人有缓气 还手之机,当真是步若流水行云,剑他电闪雷奔。   两僧一时之间被他这迅速绝伦的剑把所制,竟自无法还攻。但二憎功力深厚, 方便铲招数又异常精专,虽被徐元平“追风剑”法所制,无法还手,但铲法使出有 如一片光幕护身,虽无反击之力,但却足可自保。   直待徐元平一套“追风剑”法用完,剑势将变本变之际,双僧陡然奋起反击, 刹那间铲影纵横,呼呼风生,两合之后,攻守易势,双增已抢回主动,铲势若狂风 骤雨,着着逼进。   徐元平又苦撑数合,已觉得难于支持,暗道:我战死本不足借,只是盗取那 《达摩易筋经》的心愿,今生永无实现之日。   心念一转,陡生逃走之意,暗运功力,长剑全招“金丝缠腕”,把右面一僧翘 退一步,借势一跃,后退八尺,挥剑一抢,跃上屋面,左手探怀模出一枚燕尾银梭, 只要二施迫,立时施放暗器。哪知二僧并不追赶,冷笑几声又隐入廊下暗影中。   这时,徐元平心中已了然,表面上毫无戒备的少林寺,实则处处有着埋伏暗桩, 森严无比,要想出寺,尚不知还得闯过几道拦路暗卡……   他刚才连经两番激烈的搏战,已知少林寺中增人,个个武功高强,早已失去了 制胜信心。但他乃生性高傲之人,虽然明知无能闯出寺去,仍不愿束手就缚,运气 调息一阵,右手仗剑护身,左手扣着一枚燕尾银梭,认定出寺方向,施展开轻功, 向前奔去。果不出他的意料,少林寺各层殿院之内,早已埋伏了暗桩。   徐元平刚刚翻越了两层屋面,突闻一声朗朗佛号道:“阿弥阳佛,小增越慢走 一步,贫俗等候大驾很久了!”   但见三增肩头晃动,候忽之间由并排拦路之势;变成了三面合围,正中一僧, 挥动手中戒刀,独挡徐元手猛冲之势,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刀剑连相接助,进 发出一片火星。这一招硬接,震开了徐元平护身剑幕,但那和尚也被徐元乎全力挥 剑的冲击之势,震退了两步,双方一击倏分,各自后退数尺。   只听那和尚冷笑一声,道:“小檀越身手不凡,贫僧有幸,会得高人……”陡 然欺身直进,挥刀猛劈。   徐元平这次不再和人硬拼,闪身让开一击,剑走轻灵,迅快地刺出三剑,这是 “追风剑”法中一招绝学,三剑虽是先后出手,但因刺出速度太快,直似三柄剑并 击而出一般。那僧人一时指手不及,仰身一跌后退五尺。   徐元平正等使开“大鹏云”身法,逃出三增的合围,忽闻两侧二僧齐声喝道: “好剑法!”两柄寒光耀目的戒刀,左右合击刺到。   徐元平长剑疾举,一把“野火烧天”化解了两增左右夹击之势,大喝一声,左 手燕尾银梭疾向右侧一憎前胸刺去。   如果他此时把左手暗扣银梭打出,必能伤得一僧,但他想在这等近身相搏之时, 使用暗器,不但有欠光明,且将为武林刁齿,心念一转,把暗器当作兵刃施用,疾 向一僧点去。   右侧僧人见他左手一举间,银光闪闪,币禁吃了一惊,再想收刀封架,已自不 及,只得向旁侧横跨两步,刚好把左侧同伴的进击之路挡住。   徐元平措势一跃,从两僧旁边掠过,双脚还未沾地,这时忽觉凉芒电奔,寒风 扑面,一片耀眼刀光,迎头急劈而下。原来那挡守在中间一僧,又跃身拦住去路。   徐元平身悬空中,无法闪避,只得挥剑一封,刀剑相触,又是一声金铁大震。 徐元平双足未油实地,力道难以用实,被人一刀震退回去三四尺远。就这一挡之势, 三僧分而复聚,又成了三面合围之势,但却各守方位,不肯进攻。   徐元平打量了眼前形势一眼,暗自忖道:“这三僧武功虽都不错,但如和我单 打独斗,决拦不住我,可是他们这等各守方位互相策应,我却不易冲得过去,怎么 想个法子,先乱了他们守助之势,然后才能闯得过去……”他正在筹思破敌之策, 忽闻钟声盈耳,连续三声,袅袅余音末绝,三僧突然挥刀齐进。   徐元平看三僧一齐出手,不禁大怒,挥剑舞出一圈光荣,封开三僧戒力,施展 开“追风剑法”,全力反击。刹那间,寒光电奔,剑风似轮,力敌三僧,仍然着着 抢攻。   要知徐元平这套追风剑法,乃是武林剑术一绝,只因他对敌经验不足,无法把 这套以快速灵巧饮誉江湖的剑法,威力全部发挥出来。   此刻在急怒之下,反而减少了顾虑,能够尽情施展所学,十合之后,三僧已相 形见细,被他灵迅的剑招,迫得只余下招架之力。他见三僧渐落下风,不觉心头大 喜,精神一振,赛然剑演三绝招“风卷残云”、“潮泛南海”、“石破天惊”,剑 光耀眼生花,三僧一齐后退,徐元平措势长身一跃,脱围而出。   回头望去,只见三增站在原地,望着他呆呆出神,不禁微微一笑,暗道:“如 果前面拦路的和尚,都和三人一样,闯出少林寺何难之有?”   正待放腿奔走,陡闻一个低沉的声音起自身后,说道:“小檀越的‘追风剑法’, 已有了六成火候,自难怪他们拦挡不住。”   徐元平吃了一惊,振碗一剑,横扫出手,人却借势横跃五尺。定神向发声处望 去,哪有一点人影,方觉惊异,忽闻身后又一声低沉的佛号响起,道:“少林寺重 重暗卡,一道比一道难闻,小擅越凭仗几手追风剑法,只怕难出重围,不如丢下兵 刃,随老衲去见本寺方丈,佛门竟大为怀,决不致难为于你。”   听声辨音,分明就在身后,徐元平这次早有了准备,运集功力,蓄势相待,对 方话音一落,立时翻身一剑刺去。夜色下,只见一个长眉垂目老增,静站在屋面之 上,合掌肃容,宝像在严,对那迅急凌厉的剑势,浑如不觉一股,眼看剑锋将近老 僧前胸,仍不见他闪身相避。   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促使徐元平陡然收住了刺势,后退一步,问道:“你为 什么不让避我的剑势,哼!你纵然身怀绝学,也不能以血肉之躯,硬挡我这百炼精 钢的宝剑。”   但见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善恶分野,本系于一念之间,小檀越能在剑锋触 及老衲胸前之际,突然心回忆转,放下屠刀,总算于我佛有缘,阿弥陀佛,善哉! 善哉!”   徐元平仔细看那老僧,年约古稀开外,两条白眉足足有寸余长短,直垂眼睑, 面露微笑,衣抉飘飘,不觉油生敬慕。   当下横剑躬身说道:“多谢老师父指点迷途,但如要晚辈弃剑受缚,恕难遵办。”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这么说来,小檀越是定要考较老衲的武功了?”   徐元平道:“晚辈虽有弃剑受缚之心,却不愿损及师门威名,说不得只好斗胆 求教老师父几招绝学,只要老师父能在十合内胜得了我,晚辈这时就甘愿弃剑认输, 随同老师父去见贵寺方丈,负荆请罪。”   那老僧突然一耸垂遮眼瞳的白眉,笑道:“十合太多,老衲纵然胜得,也将落 个以老欺小之名,小擅越不妨以你那驰誉武林的追风剑法,向老衲下手,只要你逼 得我两脚移动半步,不但算作胜了老衲,而且老袖索性拼受掌门方丈一顿责罚,送 你出寺。”   徐元平只听得呆了一呆,付退:你纵然身怀绝学,也不能这等托大,我就不信 你能以血肉之躯,硬挡这百练精钢的宝剑!当下朗声说道:“老师父乃德高望重之 人,须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武林之中最重信诺二字!”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佛门弟子,不打诳语,小擅越尽管出手(缺一页)本门 清规,先师一怒之下,把他囚入寺中,岁月匆匆,已满一甲子之久,先师早已证道 还因,归登极乐,可是老衲这位师兄,仍被囚禁在寺内一处幽静的庭院之中。   “在他初受囚禁之日,老衲曾许下相救诺言,为此一诺,害得我晚证佛果十年, 小檀越如肯伸手相助,解脱他终身囚禁之苦,然后再求他指点你修为《达摩易筋经》 上乘内功秘诀,既可偿作之志,也可替老衲完成一桩末了心愿。”   徐元平一拜起身,道:“此乃晚辈素愿,当不惜粉身碎骨以赴,只是以晚辈这 点微末武学,如何救得了他,尚望老师父再指点一二。”   白眉老和尚清然一叹道:“家师圆寂之后,已无人是他的敌手,别说区区几间 瓦舍,就是铜墙铁壁也困他不住,但那囚室门上,因贴有家师亲笔朱谕,是以他不 敢破门而出,只要小擅越揭去门上朱谕,即可还他自由之身。   不过老衲先要把话说明,我那师兄生性冷傲异常,六十四年囚居岁月,不知他 是否已有改变,他肯不肯传授协《达摩易筋经》的口诀法门,很难预测,如果他执 意不肯,老衲也难强他,不过,你能替我偿了这件心愿,老衲当多留世间几年,传 授作五种少林绝技,只要你能学有所成,虽末必能称霸武林,脾踞江湖,但就当今 之世而论,能和你颔顽的高手,也难选得几人,此事虽为老衲万难的心愿,但却不 敢幼小檀越勉力其难,应允与否,尚请自决。”   徐元平道:“晚辈得蒙赐示,已是感铭难忘,至于那位老师父肯否传授我的武 功,自然要看晚辈的缘份造化,岂能怪得掸师。”   白眉老憎微微一笑,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小擅越由此向正北一行 约三百丈,即可看见三盏高桃红灯,那是本院僧众受戒的‘戒持院’,就在‘戒持 院’左侧十丈左右之处,有一座满种翠竹的院落,凡是本寺僧人,一律严禁入内, 小檀越只要一进那座院落,就算到了安全之区,至于你进入院中的后果如何?便要 看你的造化了……”   徐元平伏身捡起宝剑,躬身一礼,道:“多谢老师父指示迷途,日后晚辈如能 洗雪得血海沉冤,皆是老师父一番恩赐。”   说罢,转身疾向正北方奔去。但闻衣抉飘风之声,那白眉老僧突然凌空而起抢 在徐元平前面,回身拦住去路道:“你在去路之上,可能要遇上几道阻拦,你那套 ‘追风剑’法,虽然是驰名江湖的剑术,但如想闯过少林寺伏桩拦截,只怕未必能 够,老衲指示你二式剑招,必要时,不妨施用出手,但却不准伤人。”   说罢,取过徐元平手中宝剑,目中讲解要诀,手中以式相接。徐元平本是极为 聪明之人,片刻之间,已然领悟,接过宝剑又躬身一个长揖,霍然转身,急奔而去。   他心中急于寻得那座静院,遇拦阻,立时以那白眉老俗相爱的二招剑式克敌, 果然剑势非凡,威力奋大,拦路僧人甫一出手,立时被他奇奥的剑势逼开,一连被 他闯过四道拦阻,到了“戒持院”边。   徐元平抬头望去,只见三盏红灯并挂在一座高大的门据之上,分写着‘戒持院’ 三个大字,向左望去,那星星微光之下,果然见竹叶摇动,心头一喜,仗剑几个飞 跃,疾进了四五丈远。   忽闻沉喝如雷,起自身后,道:“什么人敢闯禁区?……”   那声音起在数丈之外,但禁区两字出口之时,已到了徐元平的身后,但凭这等 快速绝伦的身法,已可知来人武功,高不可测。   这时,徐元平距那静院尚有两丈左右,听那沉喝之声,来若流矢,倏忽之间, 已到了身后,不觉心头大骇,双足一登,凌空而起,直向那静院之中飞去。同时挥 剑一招“犀牛望月”,反臂刺去。但闻来人一声怒喝道:“撒手。”   一股奇大锐力,随声击到,徐元手突觉握剑右肘一麻。宝剑脱手飞出,悬空的 身子,也吃那强劲潜力震得向下疾落。来人一击之势,力道强劲至极,徐元平还未 转过头,身子已然摔在地上:他身虽被人凌空震落,但因对方旨在击落他手中兵刃, 并未伤到他身体,迅快的几个翻滚,到了那静院围墙旁边,匆急之间,顿忘利害, 猛一提丹田其气,拔跃而起。   只听来人沉声喝道:“小擅越还不停步,当真是要找死吗?”右手挥处,掌风 直通过来。徐元平的身子,已跃飞起一丈多高,如不硬接对方这一记劈空掌力,只 有使用“千斤坠”的身法,把跃起的身子,沉落实地,否则,只有拼接对方这雄浑 的一击。   两种极不相同的念头,同时在他脑际闯过,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跃落那静院的 机会,虽然,这机会充满着死亡的危险。在这迫急的一刹那间,他选择了死亡的冒 险,双掌运足生平之力,平胸推出,疾向那排空而来的华风迎去。   这是一次极不公平的硬拼,双方功力悬殊,如卵击石,徐元平只觉对方劈来力 道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直压而下?但感心头一震,如受雷击,耳际轰然作响,全身 气血翻动,喷出一口鲜血,昏迷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他忽然感觉一阵寒意,睁眼看时,天色已经大亮,全身 衣田都被晨露浸湿。他长长吁一口气,挺身坐了起来,仰脸看着天上几片浮动的白 云。   呆呆出神,周围的环境,对他是那样陌生,但闻晨风拂动满院翠竹,发出沙沙 的响声。   他举手拍拍自己的脑袋,尽量想回忆起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脑际宛如一张空 洞的白纸,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挣扎着站起身子,摇摇摆摆的走了两步,头顶上像压着一块千斤铁块,酸软 的双腿极难支持这沉重的负荷,他不得不借助那挺生的翠竹之力,两手交替的扶着 竹子,缓缓的移动着身躯。   太阳爬过了围墙,金黄的光芒照着他前胸一片紫红的凝血,闪闪生光,他伸手 抚摸上下胸前的血迹,茫然一笑,闭上眼睛。   他本是有着很好内功基础的人,运气调息的方法,早已成为本能,虽然他已失 去记忆能力,忘记了过去一切的事务,但伤势并不致命,只是被对方强劲的掌力, 震伤了大脑、内腑,全身各处血脉尚能正常循环,是故一经静坐,不知不觉间运气 行功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忽听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声,传入耳际。徐元平霍然站 起身子,转头向后望去,只见数丈外翠竹林中,有一座三间大小的破落瓦舍,两扇 房门,紧紧的关闭着,墙壁虽是用上等的大青砖砌成,但因年久未经打扫,看上去 斑痕累累,十分凄凉,但那沉重的叹息之声,就由那两间瓦舍之中传出来。   徐元平经过一段时间调息之后,精神已好转不少,虽然举步仍甚艰难。但已不 似刚才上般。必须要扶着竹子才能走路。   他挥然的走向那两间瓦舍门前,只见一张黄底朱字的封条,横贴在两扇黑漆剥 落的门上。那封条久经风吹日晒,上面的字迹,早已无法辨认,其实他脑际中一片 空白,智力记忆均未恢复,纵然字迹清晰,也是看不出写的什么。   如果他像往常一样清醒的话,只怕很难鼓起勇气撕去那横贴门上的封条,因为 他去思虑到极难预测的后果……   但此刻他却是毫无顾虑,浑浑噩噩的举手撕去了门上的封条,随手丢在地上。 双手加力,猛向那紧闭的房门推去,惟闻砰然一声,两扇木门应手碎裂,原来那木 门经过数十年风雨侵蚀,早已腐朽。   他毫不犹豫的昂然入室、一阵积尘落下,撒了他满脸满身。徐元平用衣袖挥去 脸上尘土,打量室中布设,只见屋顶壁角之处,蛛网综绕,到处积尘,似乎是久无 人住。   忽然两道冷电般的光华,一闪而逝,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须发苍然,垂掩全身 的怪人,盘膝坐在幽室一角的木榻之上,长垂的雪髯皓发之下,隐隐现露出灰袍衣 角。他愕然地望了那怪人一阵,缓步向那木榻走去。   那怪人陡然睁开眼睛,两道冷电般的神光,由垂险白发中射出,那眼神之中似 是含蕴了无比的威力,看得人油生寒意。徐元平虽然在神智未复之际,也不禁怦然 心跳,收步停身,不敢再往前走。   那两道通人心悸的眼光,一直凝注在徐元乎的脸上,一瞬不瞬,只看得徐元平 的心头有如鹿撞一般,本能的缓步向后退去。但见那怪人须发一阵颤动过后,倏然 闭上了眼睛。徐元平茫然地站了一盏热茶工夫,又向那须发掩身怪人身前走去。   这次那长发怪人没有再睁两眼瞧他,直待徐元平走到他身边,才陡然伸手抓去, 手臂扬处,片片碎布飘飞,原来他身着僧袍早已朽腐,这一疾伸手臂,衣袖立时碎 裂片片。   徐元平只觉右臂前胸几处微微一麻,已被人举手之间点中了“将台”、“臂儒”、 “肩井”三处穴道,当下双腿一软,跃在那长须掩身的怪人身侧,肩头撞在木扬上, 登时把木榻一角撞碎。他虽已无能挣扎,但人并未昏迷过去,只是无法开口说话, 瞪起一双朗目,呆呆望着对方。   只听那怪人长叹一声,说道:“老衲已有六十年未和生人见过面……”言下须 发颤抖,显然他内心中十分激动。徐元平日不能言,即使他能够说话,但因受震脑 创未复,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伦然凄凉的老人。   但见他右手在徐元平身上按摩了一阵,又缓缓的伸出左手,双掌互搓几下,两 掌一齐在徐元平身上按摩起来,掌心所及,热气透体,使人大感舒畅。徐元乎只觉 几股热流,催使他全身血脉加速循环,片刻之间,沉沉睡熟过去。   待他由沉睡中清醒之时,被制穴道已解;他伸手舒展一下身体,睁眼望去,不 禁啊呀失声。原来他经那须发掩身的老人,用本身精深无比的内功运迫真气,替他 疗治好了受震的伤势,智力记忆尽复。昨宵佳事,一幕幕在他脑际闪过。   定神望去,只见那须发掩身怪人,合掌闭目静坐在木榻之上,那木榻一角早已 破碎,但他已忘去那破碎的木榻一角,正是他自己肩头所撞。他已了然对面须发蔽 体、盘膝静坐的怪人,就是那白眉老僧口中所说,他那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师兄 时,不禁骇然一叹。   六十年的岁月,对一个人的生命旅程,是何等悠长、重要?但那盘膝静坐怪人 却把这生命中极大部分时间,在这几间瓦舍中度过……想到感慨之处,不觉触景伤 情,勾忆起自己凄惨的际遇。缓缓起身,对那老人跪拜下去,触手轻响,木榻又被 他按碎一块。   要知那木榻经过六十年的时间,无人扫刷,木腐虫蛀,早已朽烂,表面上看去, 虽然仍是完好的一张木床,其实已难承受一点压力。徐元平在对那老人跪拜之时, 无意间伸手按在那木榻上面。   他迅快的缩回触按在木榻上的右手,望了那老人一眼,说道:“晚辈徐元叩谢 老样师相救之恩。”说罢,立即拜伏榻前。   只听那怪人冷笑了一声,道:“你胆子不小,竟敢闻到老纳囚居之室,哼,什 么人指点你来,意欲为何?”   徐元平始起头,思索了一阵,答道:“晚辈得蒙一位白眉老样师的指点,寻来 此处,恳求老前辈大发慈悲,允晚辈列身门墙。”   那怪人忽的睁开双目道:“什么,你想让我做你师父?”   徐元平道:“晚辈身负血海沉冤,无法昭雪,敬祈老弹师大发慈悲,指点晚辈 几招武学……”   须发掩身的老僧,冷漠地干笑了两声,接道:“指点你几招武学,哈哈,世界 上当真有这等容易的事吗?”   徐元平黯然叹道:“只要老掸师答允传授晚辈武功,使我昭雪沉冤;晚辈愿以 毕生之年,为老掸师完成几件善功,以谢深思。”那怪人忽然感概叹息一声道: “你这话可是当真?”   徐元平道:“如有一句虚言,天诛地灭。”   那怪人忽的圆睁双目,望着室外说道:“他们来捉拿你了。”   言罢,又缓缓闭上眼睛。徐元平回头望去,但见满院翠竹摇动,哪里有半个人 影,方感怀疑,忽闻几声卜卜木鱼,紧接着传来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攀门方丈 驾到。”   余音未绝,骤见人影闪动,两个身被黄色袈裟。身材魁梧的和尚,联换跃人静 院,直对静室走来。到了门边,停住脚步,四道眼神一齐投注在那须发掩身的怪人 身上,脸上做现惊愕之色,合掌当胸躬身一礼后分列门外,合掌垂首,一语不发。 那两扇大门,早已被徐元平推的碎裂成小木块,室内影物一目了然,但二僧愣视了 那须发掩身的老人一眼之外,不再向室内探视。   徐元平细看室门外面分列二僧,静如山岳,面泛红光,两个太阳穴高高突起, 一望即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心头微感一震,不自觉翻手向肩上一摸,一把抓空, 才想起宝剑在昨宵已被人震落那静院外面。   但闻那卜卜木鱼之声,又连续响了三声,两个身被大红袈裟的和尚,又联抉跃 入围墙,和那身被黄色袈裟的和尚一般,对幽室那须发掩身的怪人一礼之后,分列 在静室门外。   徐元平看他们飞越围墙的迅灵身法,已知四个和尚都是身怀绝学的高僧,即使 让自己和人单打独斗,亦毫无制胜把握……   转脸看去,那须发掩身怪人仍然闭目静坐,对室外四僧,浑如不见。就在他一 转脸间,围墙外又轻轻飘飘跃入了三个人来。   正中一人身披红线滚边的黄色袈裟,左右各有一个十四五岁面貌清秀的小沙弥, 左面一人怀抱佛尘,右面一人手捧一根奇形短杖,缓步对着静室走来。那正中僧人, 年约五旬上下,方面大耳,长眉入鬓.架裟飘风,貌像庄严,和蔼之中,隐含摄人 神威。徐元平不觉心头一跳,暗道:这和尚气度非凡,定然是寺中身份极高之人。   心中忖思之间,那和尚已到静室门外,但见排列室外四僧一齐躬身作礼,神态 恭谨异常。   只听他高喧。声佛号后,合华说道:“少林寺第三十二代拿门方文元通,晋渴 师伯。”   说罢,屈膝拜下去,两个小沙弥和四俗也随着跪拜室外。   那怪人忽然须发田动,就座木榻,徽一躬身,说道:“请恕老衲身罗先师刑具, 此刻不便迎拜掌门方丈。”   元通微微一笑,起身答道:“弟子不敢……”一眼看见地上朱谕封条。不禁脸 色一变,接道:“弟子恪于派中戒规,不便常来探望师伯,尚请师伯鉴谅。”   那长发怪人冷笑一声,道:“那也罢了,先师遗命,自难怪你,不知今日有何 见教之处,亲劳掌门佛驾。”   元通道:“弟子昨宵得到‘戒持院’中报告,有人误闯师伯静修圣地,想此地 乃上两代掌门方丈手创禁区,即本寺僧众也不得擅入一步,何况外人,弟子不敢背 弃职守,特请了历代掌门收执的绿玉佛杖,查询此事。”说完话,从右侧小沙弥手 中取过那根绿玉佛杖,高举过顶。那须发掩身怪人,口中虽在和元通说话,但始终 未睁过一双眼睛,单凭听觉,分辨几人动静,但在闻得那绿玉佛杖之后,忽然团睁 双目,两道神光暴射而出,室外众增吃他那眼神一逼,都不禁身子一颤。   只有元通大师仍镇静如恒,面不改容地笑道:“师伯!请验明绿玉佛杖信物, 弟子此刻要传谕拿人了。”徐元平定神看去,只见那绿玉佛杖,大约有一尺五寸长 短,上端雕刻了一个佛像,通体碧光,晶莹耀目。绿玉佛杖,乃少林寺历代传给掌 门方丈的至宝,凡是少林门下弟子,不分僧俗辈份,只要见了绿玉佛杖。一律得拜 伏地上,听候执杖人的令谢,徐元平不是少林门下弟子,自然不知道那绿玉佛杖的 用途,但见那五杖耀目等光之中,隐隐现出几条血纹,已知是极为名贵的宝物。   那长发怪人双目注定那绿玉怫杖,足足一盏热茶工夫之久,在这时刻中,他目 光有着几种大不相同的变化,忽而激动愤慨,忽而缓然神伤。终于,他缓缓闭上了 眼睛,合掌拜伏在木榻之上。   元通见他屈服,微微一笑,收了绿玉佛杖,吩咐列身两侧的红衣和尚道:“两 位红衣护法,请依本门戒律拿人。”   两个红衣和尚同时躬身说道:“敬领法谕。”一先一后的进了静室,缓步向徐 元平逼去。   徐元平望着二增逐渐迫近的来势,。动中十分为难,不知是束手就缚,还是奋 力抗拒……忽听耳际响起一个细小而却清晰的声音道:“你再后退一尺,我打坐云 床触接,然后发掌柜敌,不论对方攻势如何强烈,均请放心拒挡。”   那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地方飘传而来,但却字字入耳,清晰异常,可是那两个相 距数尺、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却似未曾听得一般,仍然缓步迫来。   看两人移动身躯的步法,沉稳如山,这在行家服内看来,立即可以分辨出两人 都有着极为沉厚的内功基础,虽在行动之时,仍可随时拒挡对方强猛的攻势。   如以两人举步的沉稳看来,至少可分辨两丈内落叶触地之能,但却不知何故, 两人竞似未听到那响在自己耳际的声音……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二僧已迫近他两尺以内,他不敢再多想下去,双手撑地, 原坐姿势不变,身躯向后移动一尺,背靠木榻,刚好把那须发掩身的怪人挡住。   只见二僧同时合掌当胸,躬身一礼,说道:“少林寺三十二代掌门方丈随身护 法弟子百智、百镜,车了掌门法谕,擒拿擅闯师祖静修禁地的绿林盗匪,敬望师祖 原有弟子等放肆举动。”说罢,高喧了一声佛号,垂首静立不动。   只听那须发蔽身怪人,冷冷地答道:“掌门人既请了绿玉佛酌,老衲焉敢不遵 法谕,水等既奉掌门之命,老衲自是不便于,但请动手便了。”   那须发蔽身怪人全身都隐在徐元平的身后,无法看清他的神表情,只闻其声, 不见其人,但从他冷漠的声音之中,猜测他十分不悦。   二僧本来并肩垂首静立,在闻得那怪人答复之后,霍然抬头,沉声应道:“弟 子等身任护法,难以自己,请祖师原谅了。”余音未绝,站在左侧的百智当先出手, 右臂一探,缓缓向徐元平右肩抓去。   徐元千只觉随着对方缓缓抓来之势,有一股极强潜力,掌势未到,劲道已自迫 人,不禁心头大骇,右臂一振,疾排出手。哪知对方正是要徐元平如此,换忽一翻 右脱,随掌潜力顿然消失.由缓变快,迅若电光,翻转之间,便扣住了徐元平的右 脱。   徐元平一掌拂空,已知不妙,再想收住急拂之势,哪里还未得及,只觉得右胞 一麻,如被扣上一道铁箍,全身劲力一齐消失。徐元平看对方出手一击,就擒拿自 己脉门要穴,不禁气馁,正待认输就缚,忽觉一双手掌,紧按背心之上,一股热流 急攻丹田,心知已得身后怪人以本身真力相助,登时斗志大增,吐气出声,振脱一 甩。但闻百智沉哼一声,高大魁梧的身躯,竞被那一甩之力,震退了四五步之远, 扣在徐元平右腕上的五指,也同时被一股内家强劲的反弹之力震开。   这变化不但使百智感到震惊,就是一侧观战的百镜,也同时脸上变色,连那站 在静室外面的元通大师,也不觉耸然动容,想不到对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竟有这 等精深的内功。   只听百镜冷笑一声道:“小擅越果然不凡,贫僧也领教几手高招。”说是领教, 其实当先出手,举手一掌,当头拍下。   徐元平在挥手一甩之间,把那和尚震退,挣脱了被扣脉门,连他自己也不敢相 信,不禁呆了一呆,待他听到百镜之言,掌风已当头罩下,这次未来之势,和先前 大不相同,不但迅决无比,而且不带一点风声潜力,轻飘飘的拍击而下。徐元平来 不及出手变把化解,只得一举左手,硬把击来的掌势接住。   百镜早把全身功力,运集掌上,但却蓄劲不发,是以那击出掌势,丝毫不带破 风声,直待和徐元手左掌触接之后,才陡然把含蕴在掌心的劲力,发了出来。徐元 平的功力和百镜相差极远,如何能挡受得住百镜这排山倒海而下的全力一击,只觉 血气翻动,头晕眼花,左腕上骨疼欲裂。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收拒抵对方掌力的左 手,对方那强猛绝伦的内力,立时将疾沉而下,当场就得毙人掌下,只得拼尽全身 真力苦撑。   忽觉那触在背心的手掌一紧,又是一股热流,冲入丹田,催动全身真气,骤然 力量大增,不自觉振胞向上一抬,只听百镜闷哼一声,身躯忽的凌空而起,砰的一 声,撞在墙壁之上,只震得全屋摇动,落屑如雨。   这座房屋,已有数十年没人打扫,除了大梁之外,很多椽木都已朽烂,如何还 能经受得这极强的一震之力,落屑满目之中,只听得咋咋几声,屋上椽木连断了十 三四根,落了下来。这时,幽室中的百智、百镜和徐元平等,都被那满室乱飞的积 尘弄得双目难睁,不知对方有何举动。   静室外的元通大师,内功本极精深,运足目力看去,也只隐隐可辨大概,百镜 似乎受伤不轻,在撞壁之后,就未再站起身子,百智却用左臂宽大的僧袖,遮去头 脸,右手当胸而立,挡在百镜前面。徐元平仍然盘膝而坐,用双手掩住面门。   大约有一盏热菜工夫之久,那满室落尘才逐渐消失……百智不再攻敌,翻身抱 起百镜,一跃而出。   元通慈眉微盛,仔细地察看了百镜的伤势后,道:“他震及内腑,伤势不轻, 快送‘达摩院’去疗治伤势。”   百智立掌低声答道:“敬领法谕。”探臂抱起百镜,急奔而去。元通大师回顾 了两个随侍身侧的小沙弥一眼道:“你们守在门外。”伸手取过绿玉佛杖,缓步进 了静室。两个身披黄色袈裟的护法僧人,紧抢两步,一左一右的随在元通大师身侧。   徐元平目睹少林寺的掌门方丈,亲自临敌,心头大感凛验,只觉对方举动之间, 威严摄人,竟不敢发掌拒敌,瞪着双目,看着人一步一步迫近。忽觉那触及背。动 的手掌一紧,耳际又响起一个微小清晰的声音,道:“快些出手发掌,别让他逼近 身边。”余音未绝,一股热流,又攻入丹田之中。   徐元平右掌一举,正待击出,忽见元通大师停止脚步双目一瞪,湛湛神光,直 注脸上,威凌逼人,不禁心头一震,举起的右掌,又缓缓的放了下来。两个黄衣护 法僧人,忽的双双跃出,一左一右疾扑而到,迅如电射,一闪而至。   徐元平看二僧扑击的来势奇猛,哪里还敢怠慢,双手齐出,分拒二僧。他这发 掌拒挡之势,只是一种防护的本能,哪知掌势出手,忽觉一段真气由丹田直贯双臂, 但闻两个护法僧人,同时哼了一声,身躯一齐凌空向后飞去。   数尺外的元通大师。见他一举手间,把自己身侧两个护法一齐震飞起来,不禁 吃了一惊,张口唆住右手拿着的绿玉佛尘,左右双手齐出,一手一个,竟把两僧向 后疾棒的身躯,一齐接住,动作迅灵,间不容发:但却被那强猛的冲击之力,震得 身躯晃动,一连后退三步。   徐元平几时见过这等罕绝武林的手法,只看得呆了一呆,心中赞叹不已。   忽听那微小的声音,又在耳际响起道:“快些趁势发掌,把他逼出静定。”只 觉丹田热流激荡,全身真气上冲,不自觉间举手击出一掌。元通大师尚未放下两个 护法僧人的身体,陡感一阵潜力直逼过来,一时之间,无法用手拒挡,只好运集真 气,挺胸硬接一击。这一掌看他轻描淡写,其实力道大的出奇,元通只感全身一震, 前胸如受千斤重锤一击,气血翻动,马步不稳,不自主向后退了三步,每一落足之 处,足印深陷地下半寸多深。   要知元通大师乃少林寺第三十二代弟子之中第一高手,内功深厚,拳掌无匹, 但竞似承受不了这一掌之力,后退三步,仍然喷出一口鲜血。但他究竟是有道高僧, 虽在重创之下,心神仍然不乱,缓缓把手中两个护法僧人放下,右手取下口噙绿玉 佛杖,低喧一声佛号道:“弟子罪该万死,冒犯师伯,虽受惩戒,但也不敢妄存半 点怨恨之心,不过师伯借人之手,拒挡绿玉佛杖,是否触犯了欺师灭祖戒律,弟子 不敢妄自论断,自当召集寺中长老商议,以凭公决,一候此事完满告结之时,弟子 再当面领求师伯责罚,以谢冒犯尊长之罪。”说完,捧杖躬身一礼,退出落室。   原来元通大师。动思机敏过人,在徐元平和百智动手之时,已然怀疑到是师伯 暗以本身真力相助对方,直待他承受了徐元平一掌之后,愈发认定不错。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被囚禁幽室六十年的师伯,但却听师父谈过这位不幸的师 长际遇,知他才华绝世,聪慧无比,是近十代中少林寺最杰出的人才,十八岁那年, 试技罗汉堂,艺压同门,临试师长天不惊奇他的成就,二十岁行道江湖、为少林寺 三代中,最年轻的出寺行道僧人,不及两年,已名噪大江南北。因无意触犯清规, 被师父因居这一座静院幽室之中,少林寺已经两易掌门方丈,他却在这数间瓦舍之 中,虚度了六十年的悠长岁月。他想到这位师怕诸般不幸的遭遇,不禁黯然一叹, 停住脚步,又回头望了那静室一眼,只见徐元平盘膝静坐在木塌前面,挡住了那须 发蔽身的老人全身。   忽觉胸前一疼,一口热血又向上翻,赶紧排除脑际杂念,凝神调息一下,稳住 了翻动的气血,在两个小沙弥和两个护法僧人护拥下,缓步绕着翠竹,离开了静院。   徐元平望着几个和尚的背影消失在翠竹之后,翻过身子,对那须发蔽体的老僧 叩拜下去,说道:“如非老前辈暗中相助,恐晚辈早被人震毙掌下了……”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截住徐元平的话道:“佛门之中,慈悲为怀,就是没有 老衲暗中相助你击退他们,他们也不会伤害于你,哼!你闯到我们少林寺划列的禁 区之内,就算让你吃些苦头,那也是你罪有应得。”   徐元乎听得证了一怔,暗道:“明明是你叫我发掌拒敌,怎么能够怪我?”他 心中虽然有这般想法,但目中却是不敢说出。   忽见那怪人仰脸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异常特异,叫人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一时 之间,也不知如何才好。徐元平呆呆的跪在当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后,那怪 人才停住笑声,苍苍皓髯白发掩遮中,仍隐隐可见他满脸泪痕。徐元平忽然觉着眼 前这武功绝世的老人,有着深沉的忧愁、凄凉。他是自己生平所见所闻的第一位武 林奇人,有着盖代绝伦的武功,和不可思议的深厚内力,大概当今之世,再无人能 有他这样的成就了。   但他却把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岁月,埋没在这小小静院的幽室之中……   幻想时代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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