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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客邸获芳笺 梦寐思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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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客邸获芳笺 梦寐思伊人 秋夜,总是寒凉的。 蓬莱山被夜风沐浴着,发出了一阵阵的呼啸,偶尔传出一两声夜鸟的悲鸣,显得很 是凄凉。 这爿大宅子,犹如死了一般的寂静,江元一身长衣,静立在小楼上。 他望了望天色,忖道:现在已是二更了,我动身吧! 一念即毕,只见他脚尖点处,人如飞鹰,飘飘的由竹楼跃了下去。 他快得像是一阵轻风,一越数丈向前猛扑,霎那便来到那座竹楼之前。 江元抬起头来望时,只见竹楼之上,有一间房间,隐隐地透出了暗淡的灯光,耳边 并听得似有谈话之声。 江元有些诧异,忖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谈话? 由于他久闻百里彤有一身超绝的功夫,加上这种竹楼极易出声,所以江元不得不特 别小心,以防万一露出形迹,无法解说。 他慢慢地绕到竹楼之后,看准了立脚之处,提神屏息,双臂轻轻一振。便见他身起 如风,轻飘飘地落在竹楼的栏杆上,接着再一点足,已翻身上了屋顶。 江元这一身轻功真是惊人,竹楼竟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江元提着气,慢慢地移动到上方窗口,由于劲敌在前,他一丝也不敢大意。可是当 江元正要倾耳细听之时,室内突然传出了一声轻笑,接着一人朗声道:“什么人在房上? 有事不妨下来一谈!” 江元一惊,心道:糟了! 原来室内说话的人,并非百里彤,而是冷古,江元因与冷古不投机,当下作势便欲 离去。 可是在江元尚未起身时,只见一条黑影,宛如一片飞絮般,由窗口飞出,轻飘飘地 落在了江元身侧。 这人功夫极高,脚下没有带出丝毫声息。 江元不禁惊得退后一大步,打量之下,那人正是冷古。 他含笑相对,然后笑道:“原来是你!我还当是来了夜行人呢!” 江元脸上微微发热,强笑一声道:“刚才好像有人在此,追了半天却追丢了!不料 却惊动了冷兄你!” 冷古闻言轻笑一声,接道:“居然能逃过你的追踪,这人的轻功真是天下少有了!” 江元面上一红,冷笑道:“这人功夫不但在我之上,恐怕你也不行吧!” 冷古闻言哈哈大笑,却又转了口气道:“我一人正在发闷,你可有兴入房一谈么?” 江元与冷古虽不投机,可是对对方都很好奇,因为他们都是怪人,也都想了解对方。 江元闻言略思索着,点头道:“好的,我睡了一下午,聊聊也是好的!” 江元说到这里,抬目向远处望了一下,低声自语道:“便宜了那厮!” 冷古闻言噗嗤一笑,但他却接着说道:“那人已去远了,不必管他。” 他们明明都知道没有其人,但却作得煞有其事。 冷古向远处望了一阵,笑道:“我们一同由甬道进房吧!” 江元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当下二人走到房后,跃上了栏杆,由甬道向内走去。 他们都提足了气,行动之间没有一丝声音。 二人先后入了房,江元见冷古所居,与自己居处一模一样,心中好不奇怪,忖道: “百里彤筑这么多竹楼做什么?” 他们先后落了坐,冷古斟上两杯热茶,递予江元一杯,说道:“喝口热茶!” 江元接过了杯子,喝了一口,说道:“谢谢!” 二人对坐,似乎没有话说。 江元双眼不时望着窗外。 冷古轻声说道:“不必看了,那人不会再来了!” 冷古话才说完,江元不禁怒目相视,可是他们二人对视一阵之后,都不禁哈哈大笑 起来。 mpanel(1); 笑声过了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冷古问道:“你半夜巡视,莫非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江元知道冷古聪明绝顶,必有所察,当下反问道:“你半夜不睡,莫非也是发现了 什么不对?” 冷古笑着点头,道:“不错,我在这里等人呢!” 江元不禁兴趣大增,紧问道:“你等谁?” 冷古含笑不答,江元略一思索,立时明白过来,微笑道:“你是等百里彤?” 冷古微微点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江元又喝了一口茶,回答道:“百里彤根本未曾离开此地!” 冷古闻言双目发出了惊奇之色,片刻才道:“想不到你也看出来了!” 江元心中不禁暗暗钦佩,心中忖道:这冷古果然非比寻常,他竟看出百里彤未离去, 我若不是白天看见他,也绝不会想到的! 江元心中如此想,嘴上却道:“我只不过随便猜想罢了!” 江元才说到这里,突见冷古与自己作手势,连忙回过身子由窗口望去,只见老远有 一个黑影子,在树叶间移动着。 江元不禁一惊,问道:“莫非是百里彤?” 冷古点点头,说道:“恐怕是他……你先隐起来吧。待我装睡,看他弄些什么鬼?” 江元连忙答应一声,将身隐在书橱之后。 冷古又向窗口望了一下,翻身睡在床上,发出了极大的鼾声。 江元心中暗笑,忖道:“这小子装得倒怪像!” 隔了很久的时间,未见有一点声息,江元不禁有些沉不住气,再听冷古之鼾声,也 不如先前大了。 江元由橱后伸出了头,轻声道:“怎么还不来?” 江元话未说完,冷古轻叱道:“嘘――不要说话,快躲回去!” 江元无奈把头收了回去,心中却有些生气,忖道:“这冷古年纪轻轻,却是老气横 秋的!” 江元正在想着,突听竹楼左端,发出了“吱呀”一声,声音虽不大,可是在他们听 来,已很清楚了。 江元心中忖道:“这百里彤轻功也不算怎样好,可见他在江湖上,不过是虚有其名 了!” 不大的工夫,二人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并且还听得房顶上有人轻声地谈着话。 冷古睡在床上,鼾声大作,可是他心中却是很气,忖道:在我门前,居然不在乎, 你把我冷古看得太不中用了! 一念方毕,只听一阵衣袂之声,已然有人纵落在房中,又发出“吱呀”的一声。 冷古拼命的鼾了一声,那人不禁被吓得退后一步。 江元在暗处窃笑,忖道:这冷古看样子是要戏弄他吧! 江元想着由隙处向外望时,不禁使他大吃一惊。 原来站在灯下的,并不是百里彤,却是一个全身劲装的黑衣少女。 她生得柳眉黛目,清丽已极,可是眉目之间,却锁着一片幽怨及杀气。 接着一闪之下,又是一条身影由窗口闪人,这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眉目清 秀,看来与那少女是姐弟关系。 那少女回头向少年轻轻的摇摇手,意似要他小心。 那少年一脸稚气,分明还是个小孩子,他脸上没有一丝畏惧,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 大眼睛,四下乱看。 他用手指着床上打鼾的冷古,低声向少女问:“是不是他?” 他的声音粗哑,吓得少女花容失色,慌忙用手掩着他的嘴,摇了摇头。 那少年却睁大着一双眼睛,好似不服气似的。这时,黑衣少女向床上望了一眼,见 冷古熟睡未醒,好似放了不少心。她与那少年使了一下眼色,竟各自由身后抽出了一把 青光闪闪的宝剑。 江元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暗笑:忖道:这二人分明是初入江湖,像这样行刺,真 是前所未见! 这时只见姐弟二人,各人目含痛泪,咬牙切齿,各执宝剑,拼命的向熟睡的冷古刺 去。 这时只听到一声长笑,冷古凌空拔起数尺,身在空中略一打转,他们二人俱被点了 软穴,坐在地上。 那少女双目流泪,咬牙道:“百里彤,你杀了我们好了!” 这时江元走了出来,冷古顺手把窗户关上,他也被这两个刺客弄得莫名其妙。 江元见状向冷古道:“你把他们穴道解开吧!” 冷古摇头道:“他们现在悲愤之际,解开穴道又要找我拼命,我点的穴不会伤人, 不妨事的!” 冷古说着坐在椅于上,皱着眉道:“你们可是来刺百里彤的?” 那少女杏目圆睁,满面愤容,喝道:“小贼!落在你手,任你发落,不必多说了!” 那孩子却大叫道:“百里彤,我就是来杀你的,怎么样?” 冷古闻言长眉一扬,又问道:“你们认识百里彤么?” 那孩子一撇嘴,说道:“你就是百里彤!” 冷古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孩子怒骂道:“你还笑?不要脸,吃了笑婆婆的尿!” 江元见他还是个孩子,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冷古被那孩子骂得气笑不得,沉声道,“你们连仇人都不认识,居然就要来报仇,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那孩子红着脸骂道:“有什么滑稽?你又不是不认识我!” 那少女似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低声对少年道:“小弟!不要多说话!” 说着她仰起了头,对冷古道:“那么你是什么人?” 冷古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问我,反正我不是百里彤,与他也丝毫没有关系!” 说着他左臂轻招,已解开了二人的穴道。那少女似乎对冷古的身手大为吃惊,他万 料不到冷古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有如此卓越的一身功夫。 冷古指着两张竹椅道:“你们两位请坐,我们谈一下。” 他们姐弟两个,迟疑地坐了下来。 那孩子惊异的向冷古及江元望了一眼,问道:“你的功夫怎么这么高?谁教的呀?” 冷古不答他的话,笑道:“那百里彤功夫不在我之下,你们就这样来报仇?” 冷古一言说得他姐弟二人伤心不已,各自低头流下了眼泪。 江元见状忖道:看样子这姐弟二人与百里彤似乎有着血海深仇。 江元想着,不禁说道:“你们不要难过,有事可以告诉我们,说不定可以帮你们个 小忙!” 那少女仍是摇头不答,只是流泪,那孩子拉着姐姐的衣袖,悲声道:“姐姐,不要 哭……我们走吧!再去练功夫!” 冷古及江元虽然冷漠,却是侠义心肠,生就一副疾恶如仇的性格。 这时见姐弟二人如此情况,心中不忍。 冷古搓了搓手,说道:“你们不要难过……” 江元接着说道:“你们叫什么?请告诉我,或许以后可以帮你们一些忙。” 那少女黯然地摇摇头,说道:“既然你不是百里彤,冒犯之处请多原谅,我们要走 了!” 江元闻言正色道:“姑娘,我们与百里彤不过一面之交,请你不必多疑,如有什么 效劳之处,尚请明白说出!” 江元说着,报出了自己和冷古的名字来,那少女似乎吃了一惊,睁大了一双妙目, 不住地打量二人。 她对于江、冷二人早已久闻其名,却料不到会在这里遇见。 那孩子睁着一双充满惊异的眼睛,看了二人一阵之后,叫道:“啊!原来你们也是 小孩子……” 他话未说完,那少女也微嗔道:“小弟!不要胡说!” 她说着抬目对二人道:“我们是姐弟二人,我叫江文心,他叫江小虎,来此是为了 寻仇的……别的无可奉告了!” 冷古及江元见她满脸含愁,神情之间甚为凄楚,知道必有难言之痛,当下,也不好 再追问了。 冷古微叹一声,说道:“既然姑娘有难言之痛,我们也不再问……不过百里彤功夫 高你数倍,下次千万不可轻率从事,以免徒伤性命……我看这位小弟骨骼奇佳,将来定 可练上一身超绝的武功,像目前这种冒险,实在不值得!” 冷古的话,说得二人又是感激又是惭愧,低下头来,一言不发。 江元也关切的问道:“你们出去可有把握?要不要我们送上一程?” 江文心摇头,低声说道:“不必了!谢谢二位的好意,他日有缘再见!” 她说着站了起来,对小虎道:“小弟,我们走吧!” 小虎闻言答应一声,迟疑着站了起来,他对冷古及江元意有些不舍,因为他知道二 人都是一身奇技,恨不得多与二人盘旋。 冷古看出了他的心意,含笑道:“我与江元兄都是生就怪性不喜与任何人来往,不 过今天与二位倒非常投缘,以后若有事可到‘大悲寺’传一口信,我随时可到。” 小虎闻言,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道:“你住在和尚庙里么?” 这话问得二人都笑了起来,就连一旁正忧心忡忡的江文心,也气笑不得,说道: “小弟!你这么大了,怎么还像孩子?人家怎会住在庙里!” 冷古也笑着说道:“我不住在庙里,不过常到庙里玩就是了!” 这时江元也走过来,说道:“我就住在蓬莱山上,天大的事都可找我!” 文心对二人的热诚无限感激,她眼睛一红,含着泪说道:“多谢二位,以后若有借 助之处,自当造访……小弟,我们走吧!” 她说着向二人姗姗一礼,二人连忙躲开。 文心拉着小虎的手,点脚之下,同时由窗口推窗跃出。 他们虽然带出了一些声气,可是这种轻功已是很少有的了! 江元及冷古同时站在窗前,只见她姐弟二人,已由一条小径向黑暗处跃去。 那小虎还不时向二人招着手。 二人见他们来去自如,好似对这里地势非常熟悉,心中好不奇怪。 冷古回身坐下,说道:“我只当百里彤要来,却发生了这等怪事!” 江元接着说道:“看这姐弟二人衣着谈吐,分明是富贵人家的子女,不知哪里来的 一身功夫,又怎会和百里彤有着血海深仇?” 冷古点点头,说道:“是的!这百里彤越发叫人想不透了!” 江元思索一下道:“我想只要查明了这姐弟二人的身世,百里彤的身世也就可以知 道了!” 冷古打了一个呵欠道:“可不是!不过我可没工夫去查,要查你去查好了!” 江元见他老毛病又发,心中不悦,冷冷道:“我看你不会就此罢手的!” 他们二人之间,立时又充塞了一些火药气味。 冷古避开不答,说道:“我要睡觉,你是在我这里睡还是回去?” 江元闻言心中好不生气,忖道:这小子说话真是无礼极了! 江元想着,冷冷说道:“我自然回去睡,莫非你还待客么?” 江元此言暗中已在骂冷古,冷古却哈哈笑了两声,一语不发。 江元走到窗口,回头道:“打扰!” 他一语甫毕,肩头微晃,已跃窗而出了。 冷古俯到窗前,扶栏望之,已然失去了江元的踪迹。 冷古咬了咬嘴唇,自语道:“小子!你不要卖狂,早晚我要会会你!” 他们二人由于天性特异,不但没有惺惺相惜之感,相反的莫名其妙地互相仇视着。 江元很快地回到自己那座竹楼,入房以后,把窗户大开,秋风阵阵吹入,寒凉无比。 他倒卧在床上,心中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 由这姐弟身上推测下来,可以测知百里彤的来头一定不小,由他富贵的气派看来, 或许还是官宦之家的后人! 七八年来,江元也随花蝶梦走遍了大江南北,虽知道有不少达官显要,家中养些护 院拳师,但却是无名之辈,要说到他们自己习武的,那更是绝无仅有了! 这百里彤就像一个谜一样,令江元百思莫解。 江元思索了好一阵,毫无头绪,当下也懒得再想,忖道:“只要他不是为恶之人, 那我又何必管它呢!” 江元想着起身掩窗,便要睡去。 可是当他走到窗口时,眼角触到楼下不远处,有黑影一掠,身形快得出奇,隐在一 株大树之后,看样子似乎是在观望什么。 江元心中诧异,忖道。这里真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啊! 年轻人多半好事,江元发现了夜行人,他怎能捺得下心? 他返身把灯光拨成豆大,由正门绕到楼后,见那夜行人仍伏在树后,一些没有移动。 江元知道必定另有他人出现,当下看准了地势,足尖轻轻一点,身如巨蝶,轻飘飘 的落了下去。 由于江元轻功高超,起落之间,没有一丝声音,所以未惊动那人。 江元距离那人,约有七八丈的光景,也隐身在假山石后。 江元才把身形隐好,便见前面甬道上,有两个老者一路交谈而来。 另有一个小童,在前面打着一盏颇为明亮的灯笼,照视之下,看得甚为清楚。 等他们走近些,江元才看得见这两个人,原来却是三十左右的壮年人。 那走在前面的人,身材甚是瘦弱,看来似有病容,生得眉清目秀,可是却满头白发, 远远看去如一老人。 另一个人身材不高,但却非常健壮,圆脸大目,皮肤黝黑,颔下留着很长的胡子。 他们二人边谈边走,江元听得那长髯客道:“小鲁,这两天小彤忙些什么?”那叫 小鲁的,闻言笑了一下,说道:“他在这宴请了一些朋友哩!” 说着二人向左折去,等他们走出约有七八丈时,那隐在树后之人,自树后移出。 江元借着月光略一打量,不禁吃了一惊,忖道:“怎会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曲星! 他睁大着一双精光四射的俊目,向前面不住的凝望。 这一来江元不禁兴趣大增,决心要随他看个究竟。 曲星略为犹豫,轻身跟了上去。 江元也由石后移身,轻轻地缀着曲星。 秋夜很静,江元还依稀听见他们的谈话声,似乎在争执着一件事情。 百里彤这间庄子,确实是够大的,江元沿途记着路,怕等下找不回来。 不大的工夫,小童已把二人领到一座雅房之前,恭身道:“二位爷,今天就歇在这 吧!” 那白发人点点头,笑道:“很好!辛苦你了!” 那两人好似是这里的熟客,他们推开房门入内,室内立时燃了一盏油灯,把他们颀 长的影子,印在了窗纸上面。 室内传出了低微的谈话声。 曲星好似迫不及待,他竟一振双臂,拔上了七八丈,轻轻的落在了房顶上,真比四 两棉花还轻。 江元见他如此大胆,不禁暗自佩服。 曲星虽在屋面上,可是看样子如临大敌,他脚下一步也不移动,弯下了腰,似乎是 在听动静。 这时室内传出了一阵大笑,那长髯客笑道:“哈……这么说来我又上你的当了?哈……” 随听那叫小鲁的笑道:“反正这件事你是躲不过,何不做得漂亮些?喂!大祥,你 说这儿还敢有贼么?” 那叫大祥的说道:“那可说不定,我上回就丢了一件褂子!” 小鲁紧接着道:“那我们还是抓贼好了!” 江元听得他如此说,便觉得有些不妙了。 那曲星也听得出话头不太对劲,移动了一下身子,似要离去。 可是就在这时,突听窗内一声长笑,房门开处,两条身影,鬼魅似的,扑了出来。 曲星大吃一惊,拔脚便逃。 那长髯客一声长笑道:“小子!你也太狂了!” 他容曲星逃出了十余丈,这才慢条斯理的对小鲁道:“我去收拾他,你也别闲着呀!” 小鲁笑道:“你去你的吧!我还能偷懒么?” 这时曲星早已不知去向,大祥笑着点了点头,他双掌一搓,人如急箭般,斜着射出 十余丈。 江元身在暗处,见他如此身手,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人功夫太高,简直与师父 是一辈的人物! 江元才想到这里,便见小鲁回过了身,面上带着笑容,自语道:“还好!只来了两 个贼,要是再多一个,我们就分不开身捉了!” 江元闻言,心道不妙,忖道:莫非他已发现我了?我根本连动都没动呀! 这时江元双目紧紧地盯着小鲁,并且打量四周的地势。 可是小鲁却像没事人一样,倒背着手,在院中散步,不时的对着明月,吟些诗句。 江元心中疑惑不定,却不知他是否真的发现了自己,又不敢移动。 他倒不是怕事,而是在人家作客,如被误会为江湖屑小之流,岂不难堪? 小鲁吟了半天诗句,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月景虽好,可惜没有人陪我,一个人 念些诗句,也是无味!” 江元闻言,心道:“这家伙准是发现我了!” 当下心中寻思对策,又听小鲁说道:“我真俗人,古来赏月吟诗,非要一人才能有 佳句,我自唠叨无妨,不要扰了别人雅兴。” 江元知道自己躲也躲不过,不如干脆出来。 江元想着,由暗处走了出来,含笑道:“老先生雅兴不浅,对月吟诗,真是快事!” 小鲁哈哈大笑,回头望了江元两眼道:“孩子!你怎知我老?” 江元笑笑道:“你满头的白发,何谓不老?” 小鲁又是大笑几声,点点头道:“你的脾气倒与我徒弟差不多,我很喜欢……来! 我们进去谈谈!” 江元摇头道:“天晚了,晚辈要回去了!” 他一言甫毕,小鲁突然目射异光道:“你就此回去岂不是徒劳往返么?” 江元闻言心中虽气,却无话可说,因为他却说不出道理为何来此,当下思索一会儿, 忖道:既然被他发现,干脆随他进去,也可看看他是何人物? 江元想到这里,点点头道:“如果不妨碍前辈清静的话,晚辈倒是想得些教诲呢。” 小鲁静静地听完他的话,皱眉道:“江湖上都说你生就怪性,我看你唠唠叨叨,与 一般的江湖人并无多大不同啊!” 他说着径先入房。 江元跟在后面,心中越感奇怪,忖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对我非常熟悉,可是我怎 么一点也不认识他? 江元心中诧异着,已随着他进入房内了。 小鲁指着一张木椅道:“坐,我倒多年不曾与你们年轻人聊天了!” 他话说到这里,便见大祥含笑而入,在他右肋下夹着一人,正是曲星,看样子被点 了软穴。 曲星见江元也在坐,不禁把一张俊脸羞得通红。 江元见状,不禁暗暗吃惊,忖道:曲星也是江湖上头一号人物,竟被他手到擒来, 可见这人的来头不小啊! 这时小鲁已然哈哈大笑道:“大祥,你看我请客人多客气,哪像你这么抓贼似的, 往后让杜呆子知道,不找你算账才怪呢!” 大祥微微一笑,把曲星放在木椅上,说道:“杜呆子是文雅书生,他可没空找我穷 缠!” 江元知道他们所说的杜呆子,就是曲星的师傅痴书生杜云海,当下忖道:如此看来, 这两人定是老一辈的人了! 这时大祥伸手曲星背上拍了一掌,曲星“啊哟”一声,这才恢复过来。 这俩怪人,井排坐在床上,面对着江元及曲星,那大祥像审贼似的说道:“你叫曲 星,你叫骆江元,对吧?” 曲星与江元闻言点了点头,却有些奇怪。 大祥又接着道:“你们可知道我们二人是何人?” 江元摇摇头,心中想着:“曲星跟踪他们,定然知道他们的身份。” 不料曲星也摇摇头道:“不知道!” 大祥闻言浓眉一声扬,喝道:“真是荒唐!你们连我们是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么你 们在此偷听些什么?” 这句话问得二人哑口无言,江元更是莫名其妙,他自己也不知为何在此偷看。 那叫小鲁的见状笑道:“浦老二,你这话问得就外行了,我们在年轻之时,还不是 老办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么?” 江元及曲星听他称“浦老二”,心中同时一惊,忖道:三十年前有个震惊江湖的奇 人,名叫浦大鹏,与他的名字相差一字,莫非这浦大祥是他的弟弟? 浦大祥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话不错,由此看来,他们与‘老将军’的事无关啊!” 小鲁点头道:“谁说不是!” 他说着转对二人道:“你们不必惊讶不安,说起来我们与你们师父也是老友,杜呆 子与我们视同兄弟,就是花婆,虽然比我们年长二十年,也是道义之交哩!” 二人闻言越发惊惧,江元忖道:师父已九十余岁,难道他们已七十多了! 可是在他们脸上再三查看,亦不过三十出头模样。 曲星忍不住问道:“请问两位前辈的大名,晚辈也好称呼!” 浦大祥闻言笑着望了小鲁一眼,说道:“别看我们三十模样,实际上,都已老了……” 他说到这里,用手指着小鲁道:“他就是萧鲁西,你们定有所闻吧!” 二人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萧鲁西是近三十年来江湖中惟一的怪杰,他武功奇高,并与花蝶梦有着同门之 谊,算起来他是花蝶梦的小师弟。 可是他的武功,却不在花蝶梦之下,江元记得花蝶梦以前常向自己说:“江湖中敌 过为师的,不过三两人,你小师叔萧鲁西便是其中一个。” 可是,这多年来,江元从未见过萧鲁西。 萧鲁西有个徒弟,名叫桑乾,在十年前为十二江湖高手围攻致死,萧鲁西在三天之 内,将那十二高手尽杀之,自后便无音讯,不料今日得遇。 浦大祥说过之后,停了一下接着道:“我叫浦大祥,这名字你们不会知道,可是我 十年前旧名浦大鹏,你们总不会陌生。” 二人这才知道这人果是浦大鹏,不知何故改成浦大祥这个名字。 当下曲星和江元连忙站起,各施了一礼。 江元虽然狂妄,可是卑尊之礼分得极清,再说两位前辈都是敬佩已久的人,所以也 显得很恭敬。 萧鲁西用手摸着唇上的短须,笑道:“我自从徒儿夭折之后,已经十年不出江湖, 所以也没去看望花婆,她还好吧?” 江元闻言一阵心酸,几乎流下泪来,可是他不想把师父的死讯,在这种情形下宣布 出来。 于是江元强忍着悲痛,含笑道:“谢谢师叔……师父很好!” 鲁西点点头,又道:“我久听花婆有一高徒,今天看你,果然已得她的真传,真是 令人快慰。” 三人却知道萧鲁西又想起了自己的高徒,在那里一直感叹着。 浦大祥笑道:“我这个人最讨厌收徒弟,一个人多自在!” 萧鲁西苦笑道:“那么你浦门一派的绝技就要失传了。” 浦大祥一笑道:“却也未必。” 萧鲁西又转对二人道:“你们在百里彤处作客,必然是对他怀疑,才黑夜跟踪我们 是么?” 曲星及江元点了点头。 萧鲁西接答道:“这百里彤的身世不简单,我们已经查访了好几个月,结果却牵涉 到一件很大的事情……我们在此作客,也是为了要化解这件事,再说……我重入江湖, 也想再物色一个传人。” 萧鲁西说到这里,曲星及江元同时想到:莫非他想收百里彤为徒? 江元想着便问道:“师叔之意,莫非想收百里彤为徒?” 萧鲁西哧的一笑道:“江元,你太聪明了,不过这却要看缘分。” 浦大祥看了看天色,说道,“好了,你们二人,可以回去了,今晚之事,不必向别 人说知,你们可以等百里彤回来再谈谈。” “我们明午就走,现在趁天亮前还要办些事,你们回去吧。” 江元及曲星站了起来,辞别了二老而去。 他们二人在黑夜中,慢慢地踱步回去了。 夜静如此,他们也没有一丝脚步声,就像是两个鬼魅似的。 沉默了一阵,江元问道:“曲兄,你不是有事回去了么?” 曲星面上一阵红,好在黑夜之中,不至被人看出。 他干咳了一声道:“唉,这……中途遇见一件怪事,所以折了回来。” 江元知道他是遁词,心想:你必定是有所为而回来的…… 可是,江元又无法追问,只得纳闷于心。 又沉默了一阵,曲星问道:“你住哪里?” 江元用手向前遥指一下,说道:“前面那座小楼。” 曲星思索了一下道:“啊,我明白了,原来你刚才在楼上看见了我,才跟了下来是 不是?” 江元笑了笑,说道:“是的,我也是一时好奇,别无他意!” 曲星连忙接口道:“没什么……我也是好奇。” 江元暗自冷笑,忖道:哼,你也好奇,我看你分明是有所为而来。 江元想着,嘴上却问道:“你今天住在哪里?” 曲星唔了一声,说道:“我……我没地方住。” 江元闻言甚是好笑,说道:“谁叫你要走呢?人家留你你不住,你半夜又跑回来了, 弄得没地方住!” 曲星也是个孩子,不禁生气道:“没地方住有何了不起?大不了今天不睡觉就是了!” 江元强忍住笑,说道:“很勇敢!” 曲星气得一言不发,江元见他孩子气如此大,心中好笑,忖道:这时他的表情一定 很滑稽! 他们又沉默了一阵,可是脚下却是快了,这时已可以看到江元所居的那座竹楼了。 江元一笑道:“曲兄,你今天就住在我那里好了!” 曲星还在为刚才的话生气,闻言哼了一声道:“不用了,谢谢你……天都快亮了!” 江元笑望向曲星拱了拱手,说道:“那么小弟先走了啊……欠……” 他说着打了一个大呵欠,好似疲乏之极。 曲星被他气得无名火起,冷笑道:“你快去睡吧,讨厌……” 江元呵呵笑着,如飞而去,气得曲星不住的咬牙,但谁又知道,他们日后会成了生 死之交呢?江元如飞地回到竹楼,他确实有些疲倦了。 可是,当他推门入房时,另一桩怪事又发生了! 原来在他的案头,压着一纸条。 江元匆匆取过,只见上面写着: “夜寒月明,风来树惊,令我有寂寞之感。入梦不得,独坐无聊,寻你谈天,不料 你夜半更深还出去了! 我想你一定是一个人看月亮去了,不胜羡慕!” 这条纸条写得是一笔娟秀的小楷,既无称呼,又未落款,但由字迹上看去,似乎是 出自女孩子的手笔。 江元不禁大为纳闷了,忖道:这会是谁呢?我所认识的女孩,只有吉文瑶、铁蝶和 卢妪三人,吉文瑶并不在这里。卢妪长得这么鬼怪,绝不会写出这笔字,那么是铁蝶了? 提到铁蝶,他脑中立时浮出了一个娇美的影子,她是那么的和蔼可亲,永远对任何 一个人表示关切。 她的美,不是在于她的外貌,而是在于善良的心,和甜蜜的笑容。 江元从没有把她留在记忆里,可是此刻夜静灯昏,对笺思人,不禁感觉到她有很多 可爱的地方。 江元已十八岁,十八年来,他一直追随着那个古怪的老婆婆,不要说是女孩子,就 是同年纪的男孩子,也很少交往。 花蝶梦的死,似乎给他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因为她再不能整日的守着她,而必须 去接触一些他应该接触的人。 他生平的第一封信,来自一个女孩子,使他产生了很好的感觉。 那像是在睡觉,一声轻微的呼唤,虽然把他唤醒过来,但他并不空虚,因为有一个 真实的东西,在陪伴着他! 江元默默地对着那张纸条发呆,虽然他井未决定,这张纸条出自何人之手,但他的 脑海中,已遍布了铁蝶的影子。 这是很奇妙的,江元从未曾把铁蝶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可是当他一想之余,竟搁她 不下了。 他掩好了窗,和衣躺在床上,把那张纸条叠好,小心的收好。 他回忆自师父去世以后,已经一连串发生不少奇妙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情,已不像以前那么古井无波了! 他静静地思索他师父最后的遗言。 “……我死之后,你要把你的怪脾气改一下,一定要改掉……” 现在他觉得师父的话太对了,他如果不改他怪诞的脾气,他永远没有朋友,亦没有 女孩子,那么他将会孤独一生……与他的师父一样! 如果他能改过这怪脾气,他将得到朋友和快乐! 于是,他再度的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愉快的与每一个人相处下去!” 作了这样的决定,他似乎舒适一些,渐渐地沉入了梦乡中。 他作了一连串的梦―― 他梦见他在大海中,追逐着一群群的怪鱼,那些鱼鳞,在日光下发出了五彩的光色。 可是他却极度的兴奋,有一种空前未有的神奇感觉,使得他拼命向前泅游。 他并不想去伤害那些鱼,可是他却又不舍的追逐,长距离的泅游,也没有使他感觉 到疲乏,只是不停的追…… 当他醒来时,天光已大亮了! 江元回忆着梦境,觉得很奇怪。 他很少想到鱼,就是连海也很少想到,可是他却在梦中得到了它们。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神奇!” 他这么想着,发现自己身上,已盖上了一条薄薄的毛毯,甚是温暖。 江元有些诧异,但当他看到,木桌上已放了洗漱的用具时,这才明白是何敬所为。 江元躺了一下,起身洗漱已毕,打开了窗户,深深地吸了两口。 窗外的景色实在迷人极了,有一种秋晨独特的气氛。 枯黄的树叶,在秋风中飘摇,暗灰色的天空,看来似有一层薄雾,犹如一块轻软的 薄纱。 江元不禁看得出了神。 这时房外有轻轻的叩门声,江元轻咳了一声,房外立时传过来何敬的口音:“骆少 爷,你起来了么?” 江元闻言答道:“我起来了!” 何敬隔墙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的工夫已端进早食来了。 江元见用具均是上好的磁器,盛着四样小菜,一小锅香米及两个酥卷,尚未入口, 香气已扑鼻了。 江元笑道:“辛苦你了,你坐下吃点吧?” 何敬似乎有些受宠若惊,忙道:“不了,骆少爷,我已吃过了!” 江元笑道:“你以后不要叫我骆少爷,叫我名字好了!” 何敬闻言忙道:“小的不敢!” 江元作色道:“人都是一样,你叫我少爷我听不惯,如果你不愿意叫我的名字,叫 我大哥也可以!” 何敬想不到这个怪癖的少年,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和蔼可亲,有些惊喜交集。 他红着脸,始终不敢叫出,最后在江元一再催促之下,他才低声叫了一声: “骆大哥!” 叫罢之后,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江元心中很是高兴,他才感觉到自己的笑容,可换来多大的快乐,然而在以往,他 却太吝啬了! 江元是个热血男儿,以前变得有些不正常了。如今,这一副枷锁已从他身上脱落下 来了。 ------------------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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