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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黑山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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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山白水 这位辽东二老中的南怀仁,在盛怒之下,击出了一掌,认定对方如敢不撒手,定然 会在他掌下负伤。 可是他又猜错了。 就在他掌力方自吐出的一刹那,江海枫整个的身子,就像是拿大鼎似的,突地倒立 了起来。起势极快,可是他的双手,仍然是原势不变。 南怀仁这一掌可是整个地打空了,非但如此,他身子由于出掌太猛,竟不由得向前 一冲,待他欲拿桩站稳时,江海枫的木剑,已削到他紧抓梭子枪的右手之上,只听他惨 叫一声,五指指骨,已全数都折断了。 梭子枪自然就到对方的手中。 在这种情形之下,这位辽东二老中的南怀仁,仍不愿就此认命。 他用力地向前一纵,拚命地向船头纵去,身形一落,正预备二次起身向沙岸上落去。 但是至此刻,他是再也逃不开了。 那杀性已起的江海枫,就像是一头饿虎一般地逢人便噬! 他冷笑了一声道:“好朋友,你躺下吧!” 月中这么说着,身形蓦地拔起,向前一落,二臂齐张,宛似一头巨大的苍鹰! 他左手那枝夺自对方手中的梭子枪,“呛啷”地发出了一声脆响,笔直地抖了起来, 向前一探,“噗”的一声,正点在南怀仁的后背“志堂穴”上。 南怀仁倏地翻了个身,只见他咬牙突围地道了声:“你敢!” 随着“扑通!”一声,倒了下去,整个帆船,吃他如此重力一倒也禁不住摇荡了起 来。 江海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这一刹那,他像是中了魔一般,又像是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发泄。 只听他仰天狂啸了一声,同时左腕一扬,那枝梭子枪,立如一条银蛇似地穿飞了出 去,“笃”一声,钉在帆船的桅杆之上,刷啦啦荡出了满船银光。 江海枫望着大海沉默了一会儿,心中忖道:“我到底杀了几个人?” 忽然他打了一个寒颤,心道:“糟了……若是师父知道了……” 如此一想,他那张原来苍白的脸,这时就变得更苍白了,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 良久,他咬了一下牙道:“这些人都是该死的,我如不杀他们,他们也必定会杀我 的。我杀死他们,不过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他冷静地继续想着:“师父只是不许我杀人,却也没有听任别人来杀我的道理,我 只要把这实在的情形告诉他老人家,也未见得就会……” 海风一阵阵吹在他身上,他也愈来愈清醒了,同时也就愈加对自己不谅解。 可是事实毕竟是事实,后悔无益! 他慢慢地踱到了船边,无意间又看见了那分躺船头船尾的两具尸体。 他们都是那么安静地躺着,看不见伤痕,也看不见血迹。 他想:“这永远是一个谜,任何人也不会发现他们是怎么死的,这件事就留下来给 人们去评断吧!” 想着身形轻轻纵了起来,落到沙滩上。 想到了另外三具尸体,他的心变得更沉重了,他想去把他们找出来掩埋起来。 可是一件令他惊异的事发生了! 那原先躺在沙地里的三具尸身,竟是一具也没有了。 这一惊,使他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岛上再也没有外人了,除了那在顶峰石室内的师父和师弟秦桐,另外还有谁 呢,莫非还有另外的敌人? 杀性已过,他再也不想杀人了,即便是现在敌人用刀比着他,他也再不会去杀人了。 他又来到了海边。 忽然,他看见那艘黑白二色的帆船,竟自动向海中央移去。 这情形起先只令他一惊,等想到这情形有些不对的时候,那艘船已驰出了十丈以外 了! mpanel(1); 江海枫大为震骇,猛地扑到了海边。 现在不等他发话,船上的人已向他发话了。 那是一阵狂傲凄惨的笑声。道:“姓江的小辈,你做的好事……这笔血账,我们来 日再算吧,总有一天,老夫会重来此地,把这小岛踏为平地。” 江海枫黯然一笑,他喃喃道:“我太疏忽了,原来还有一个人!” 接着他狂笑了一声道:“老头儿你报上名来!” 那人的声音,自海面上飘过来,悲戚、苍老而沙哑:“小辈……老夫姓朱名奇…… 你记好了!” 江海枫内力贯足丹田,把声音由海面上远送出去,道:“朱奇,我们以后在江湖再 见,我要离开这地方,你不必再来了!” 朱奇嘿嘿一笑,道:“任你天涯海角,老夫也要寻你,暂先容你猖狂些时日吧!” 江海枫极目向海面上搜索望去,隐还可见一个极小的黑点,向隔岸大陆缓缓移去, 只一眨眼,就再也望不见它了。 这结果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在海边怔了一会,自嘲地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 说吧!” 想着就返身而回,现在这个地方已不使他留恋了。 在海岸的另一面,席丝丝正在小船上,焦急地等着他,船头上点了一盏小红灯,小 船随着浪花前后起伏着,她用双桨压波,不让小舟动摇,焦急地翘首盼望着。 至于江海枫呢? 他在朱奇遁去之后,身形倏地展开,直向那座陡峭的崖顶扑去。 他要去见银河老人最后的一面;并且坦白地在他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恳求老人的 原谅。 一连十几个腾跃,他已来到了那座绝峰之巅。 他脸色苍白,心情极为懊丧地行到了那块大石之前,正想用手去推那扇石门。 忽然石门“吱”的一声,自己开了,秦桐从里面步了出来。 他的脸色极为沉着,见了江海枫的面,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江海枫笑唤了声:“师 弟,师父睡了么?” 秦桐回头望了一眼,上前一步,有些神秘地说道:“走,到一边说去!” 江海枫心中一动,即随他走到一边树下,并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 秦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的脸道:“师哥,你做的好事!” 江海枫不由皱了一下眉头道:“我正为此来向师父说明,莫非他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么?” 秦桐冷冷一笑道:“又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师父?师哥,你的手段太狠了些了!” 江海枫剑眉一挑道:“这么说你都看见了?” 秦桐点了点头,江海枫长叹了一声道:“既如此,当时你何不阻止我……” 这句话令秦桐脸色红了一下,但因是晚上,江海枫也看不出来。 秦桐顿了一下,道:“我是事后才发现的!” 江海枫苦笑了一下道:“这么说是你报告师父的?” 秦桐脸色更红了,他尴尬地道:“师父令我去察看动静,你知道,我是不敢隐瞒他 老人家的……” 江海枫睁大了眼睛,哼道:“所以你就实话实说了?” 秦桐点了一下头道:“你要原谅我!”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可是,你可知道,他们是主动地来侵犯我么?我如不这么做, 他们也会杀死我的!” 秦桐抬起了头道:“这些……我并不清楚!” 江海枫咬了一下牙齿,忽地转身道:“我见师父去,我要当面向他解释。” 秦桐忽然拉住他一只膀子道:“你不要去,师父正在怒气头上。” 江海枫不由怔了一下,道:“我要向他老人家解释清楚。” 秦桐拉得更紧,道:“你别去!依我看,你最好还是走吧!” 接着又似很关心地看着江海枫的脸,激动地道:“好在你的功夫也学成了,师父也 没有什么好教给你了,你想是不是?” 海枫怔了一下,这一霎时,他几乎呆住了,因为他真没有想到,秦桐竟会说出这种 话来,这是一句令人寒心,并且忘恩负义的话…… 秦桐看着他的脸,继续道:“你想想,他是一个残废人,你又何必一定要得到他谅 解?他什么也不能再给你了呀!”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重重地把他的手给挣开,说:“不错,我是要离开这里了……” 秦桐面色一喜,可是江海枫又接下去道:“可是,我不能忘了师父他老人家十年来 对我的鸿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冷笑了一声,又道:“师弟,谢谢你给我的关照!” 秦桐说:“这只是我站在你立场上的意见而已,你应该知道,我这是为你好!” 江海枫几乎有些愤怒了,他哈哈大笑了一声道:“谢谢你吧!” 秦桐似乎为他的笑声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轻点……师父听见了!” 老人果然是听见了,他在石室内大声喊道:“谁来了?秦桐!秦桐!” 秦桐立刻答应了一声,接着对海枫比着手势,小声道:“快走吧!快走吧!” 江海枫冷冷一笑,挺身而上,朗声道:“师父,是我来了……我是海枫!” “噢?”老人惊奇的声音。 可是那声音,立刻变得极为愤怒道:“你……你还来做什么?” 江海枫几乎要跪下了,他落泪道:“师父,我错了,可是师父,请容许我申诉理由, 师父你要原谅我……” 老人发出一声长叹道:“孩子你去吧,从今以后,你已不是我银河老人的弟子了, 我永远再不会承认你了……” 石室内传出了一阵唏嘘之声,夹杂着一阵频急的咳声。 江海枫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要去推那座石门,可是老人却大声嚷道:“不许进来!” 并且大声喊道:“秦桐!秦桐!你别让他进来,进来拿几个钱给他,叫他走!” 秦桐立刻答应了一声道:“是,师父……” 他又用眼睛望着海枫,叹道:“师……唉!你还是走吧!” 江海枫怔了一下,低下头道:“师父,我走可以,可是请容许我见你老人家最后一 面,我……我仍然是你的弟子啊!” 老人呵呵地冷笑,道:“孩子,你已经不是了,我的弟子,只有一个秦桐,以前, 我……看错你了!” 江海枫流泪道:“可是,你老人家答应我是你的衣钵传人的呀!” 老人凄怆道:“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是秦桐了!” 秦桐不禁面色一喜,可是他立刻又做作出一副戚容,并且叹道:“师父,原谅师哥 这一次吧!” 老人冷笑道:“你不必为他说情,我一生行事,斩金截铁,说过的话决不更改!” 秦桐弯腰道了声:“是。” 随后他转脸向江海枫苦笑了一下说:“怎么办呢?” 江海枫回报他一个冷笑,向室内老人道:“师父,弟子可以不接受你老人家的衣钵, 但是请念在十年来的追随,弟子并无任何过错。师父,莫非就因为弟子杀了几个恶贼, 你老人家就忍……” 老人叹道:“海枫,你不必再多说了,这事秦桐都告诉我了,他是一个好孩子,不 会撒谎的,我相信他!” 江海枫吃了一惊,他看着秦桐,大声道:“秦师弟对老人家说了些什么?” 秦桐这时显得很不自然,哧哧道:“师父,你老人家就少说几句吧!” 老人叹道:“是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接着问江海枫道:“你身上有钱么?我这里可以给你一些作为盘缠,你就快走吧!” 说完又唤道:“秦桐,你进来拿。” 秦桐忙答应了一声,就向室内走去! 海枫厉声道:“秦桐,你站住!” 秦桐回过身来,很沉重地道:“有事么?” 江海枫冷笑道:“这一切我都明白了,我只问你,你在师父面前说了些什么?” 秦桐耸了一下肩,冷然道:“我又说了些什么呢?总之,我说的都是实话!” 江海枫若非因为此刻正是带罪之身,真恨不得扑上去给他一个厉害。 他终于忍下了这一口气,气得声音发抖地道:“既是实话,你为何不说出来?” 秦桐正要开口,室内的老人已怒道:“秦桐,不必多说,进来拿钱给他!” 秦桐向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一切听师父的话!” 说着又向室内走进去,这会儿,江海枫一切都明白了,他恨恨地道:“秦桐,你太 忘恩负义,你忘了这两年来,我帮助你多少了!” 秦桐尚未说话,老人已冷笑道:“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没有办法传授他那些功夫 么?” 这固执倔强的老人,似乎怒极,嘶哑地狂笑着又道:“我告诉你,我今后要尽所有 的能力,把一切的功夫,都传授给他,他决不会比你差的!” 江海枫长叹一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既不对弟子谅解,弟子也不能强求。只是我 最后要告诉你老人家一句话,请你老人家务必要相信我,否则……” 说着又长叹了一声道:“你老人家一生阅人无数,想不到暮年会如此昏……聩!” 老人颤声道:“你……胡说……你气死我了!” 江海枫目噙热泪道:“师父!弟子不肖,但自信对师父一片赤诚,是非黑白,日后 你老人家自会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是,你老人家要记住,秦桐不是一个可靠的人, 你老人家如果真把一身武技都传授给他,只怕日后……” 说到此,他实在伤心到了极点,两只手用力地在胸前紧紧扭着。 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秦桐在和师父小声说着什么,但因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 不久石门一开,秦桐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口,他手上拿着一个红绸子小包,冷冷的道: “任你现在说什么,师父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我师兄弟一场,我不忍心见你冻饿街头, 当然……” 他说着哂笑了一声,又道:“你有这身功夫,你可以到处抢,谁也打不过你,这包 银子……” 江海枫忍不住猛地扑了上去,秦桐吃了一惊,抖手把那包银子,当作暗器打出。 那包银子出手,带着一股绝大的劲风,直向江海枫面门上撞来。 只是,它怎能伤得着他?江海枫只一抬手,已把它接在了手中。 他同时也抑止住了冲动,冷笑道:“当着师父的面,我不便惩治你……” 说到此,他听见老人在室内发出极大的喘哮道:“江海枫……你竟敢在我面前如此 逞凶,你……反了!反了……” 江海枫一时木然地立住了,他淌着泪,重重地跺了一下脚道:“好吧!师父……你 不必生气,我这就走……” 接着他又声音凄怆地道:“师父……弟子去了,你老人家要多多保重!” 忽地目光扫向秦桐道:“师父也不知听了你些什么鬼话,竟忍心把十年的感情斩绝 了……你这阴狠的东西,我真看错你了!” 秦桐只是冷笑着,一语不发! 江海枫长叹了一声,这地方他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顿了一下,冷声道:“我虽然走了,可是师父如有三长两短……秦桐……你可要 小心点儿……” 说到此,瞳子里射出火焰,令人不敢逼视,厉声接下去道:“你休想逃出我双掌之 下,现在,让你称心一时好了!” 说罢后退一步,满面悲怆地对着石室弯腰行礼道:“师父……弟子走了,你老人家 千万不要忘了弟子之言,否则武技授完之日,也就是祸事降临之时;还有你老人家那口 师传宝剑,无论如何是不能传与他的,弟子绝非心存染指……你老人家要三思而行!” 老人兀自在室内发出连串的冷笑之声。 江海枫见师父如此固执,不觉更加伤心,他似乎已料到老人未来的下场了。 十的恩情,就此断离,自是不忍。只是老人的脾气他很清楚,多说也是枉然,同时 他自己原定的计划,也是要离开这里的。 因为他如不离开这里,总是不断会有人来此向他复仇,如此岂不要把老人隐身之处 暴露了? 银河老人早年造下的杀孽太多,仇人简直多不胜数,要是一朝露了形迹,后果自是 不堪设想。 因此在种种情形逼迫之下,他只有离开一途。 他话已说尽,才长长叹了一声,转身一路如飞纵去。 行了一阵,忽发现手上尚拿着那一包银子,不由冷冷笑道:“师父你也太瞧不起我 了,凭我江海枫十年苦读,抛开武功不说,就是这身学问,又能被饿死么?” 又想到了秦桐所说那番假怜悯之言,他就想把这包银子送回去。 想着就转过身子,又向回路扑纵而去! 不想行未多远,忽听得“嗤”一声,一点黑星,直向自己面门打来。 江海枫一看那暗器形状,就知道是师弟平素惯施的“五芒珠”。 这是一种十分狠毒的暗器,暗器本身极似一枚枣核形状,只是上面却多出五根状如 牛毛的芒刺。 他不知道那芒刺上到底喂过毒药没有,不敢用手去接,当下只一偏头,那五芒珠 “嗤”一声,紧紧擦着他的发丝滑了过去! 江海枫怒叱了声:“好秦桐,你竟敢对我行凶,我看你此刻还能跑到哪里去!” 说着身形猛地拔起,直向暗器来处扑去! 可是秦桐也非弱者,暗器落空,他身形已极快地拔了起来。 二人成了一起一落之势,秦桐身形落在一块怪石尖上,冷笑道:“奉师之命,叛徒 如返,格杀不论!” 江海枫闻言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他真不敢相信这话是出自师父口中,所以乍闻之下,也有些傻了。 秦桐话一出口,二次腾身,错臂扬手,叱了声:“着!” 这一次他是用的平日和江海枫互相研究的“一掌三星”的打法,三粒“五芒珠”成 品字形,直奔对方眉心、两肋三处大穴射到。 江海枫一时失神,竟险为所伤! 等到暗器已奔到身前他才霍地发觉,冷笑道:“凭你也配!” 身形倏地向左一闪,右掌用近日始练成的内功“二伏手”,向外一挥,只听得“叮” 的一声,三枚五芒珠已尽数被激向一边的岩石之上! 秦桐见他竟能以掌风把暗器打落,不由大吃一惊! 他怔了一下,身形倏地拔起,冷笑道:“先容你多活些时候再说!” 江海枫冷哼了一声道:“这么走未免太便宜了吧!” 人随声起,如同蝙蝠一般地一个抢扑,已到了秦桐身后。他虽不愿就此下重手伤了 他,可是也想略施薄惩,以泄心中之恨! 他口中叱了声:“打!” 右掌指尖向上一扬,以四成掌力向外一吐,只想把他打倒也就算了。 可是他却太小看秦桐了,这四年来,秦桐在武技上也下了极大的苦功,成就并不很 低。 江海枫掌力方才一吐,秦桐已猛地一个“黄龙转尾”,刷一声把身子转了过来,右 手虎口平张着,直向江海枫手腕上的脉门捺来。 这一手功夫看来虽是平淡无奇,海枫却不愿叫他碰着了自己,他右足向侧边一滑, 掌力随即撤回。 秦桐自知功力不及海枫甚远,当然不愿意恋战。 即刻他掌式向后一撤,身形蓦地又拔了起来,同时发出了一声冷笑,道:“现在算 我怕你就是了。” 可是江海枫虽不打算伤他,却决心要给以惩处,他用鼻子哼了一声道:“秦桐,你 先别走!” 人随声起,如同星丸跳掷似的,一起一落,又已赶到秦桐身后。 这一次秦桐也有些怒了! 他猛地又是一个转身,右手向后一挥,只听得“嗤”一声,一枚五芒珠,又向江海 枫眉心打来! 江海枫以梭形的掌式向外一推,内力就势发出,“呼”一声,那枚五芒珠在空中打 了一个转儿,旋即滚落在地。 就在这个时候,江海枫的身子,随之如同猿猴似地一跃而起,快同电闪星驰,只一 闪就又到了秦桐身后。 只见他双掌猛然向外搭出,用“大力金刚掌”力,一抖双腕,已经按在了秦桐的一 双肩骨之上。 秦桐再想回身已经晚了,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吃惊地道:“你……你要怎么样?” 江海枫一声冷笑道:“无耻的东西,给我滚!” 他口中这么说着,两掌向外一抖,秦桐虽是运足了功力在双腿之上;可是仍然向前 一连冲了好几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还算他动作机敏,当时两掌一按地面,身子就又跃了起来。可是尽管如此,地上的 小石头子儿,也把他一双膝盖给擦破了。 他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身形倏起倏落地一路纵跃而去,海枫哈哈大笑道:“秦桐, 这一次便宜你,你要好自为之!” 回答的是一声冷峻笑声。 江海枫立在峭壁之顶,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那些淤积在内心的悲愤、失望和伤心的情绪,似乎都为海风吹散了。 他想:这一切实在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师父竟会如此绝情,尤其秦桐……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影响自己的存在,他想:“我一定要好好地干下去,我要他们 对我刮目相看,师父他老人家,总有觉悟的一天,可是现在……” 他冷冷一笑道:“我必定是要走了,这里已无可留恋,也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他慢慢地步下了岩头,转过了那座石峰,天风更大了。 在这沉沉的黑夜里,他看见一盏小小的红灯,在海波中摇晃着,随即长啸了一声, 整个身子蓦地直向涧下落去。 席丝丝正等得不耐,她以双桨压波,不时地左顾右盼着,心想:他别是忘记了吧? 要不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 忖念间,忽觉小船微微向前一低,像是被一个急浪打了一下。 席丝丝急扳双桨,把小船定住。 她叹息了一声,皱着眉毛道:“死鬼,还不来,等死人了!” 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大,说完后并抬头看了看那座高峰,心想:这么高,他怎么 下来呢? 方自这么想着,却忽听背后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姑娘,可以走了!” 席丝丝闻声吃了一惊,猛地转过身子,只见江海枫不知何时,已安闲地坐在船上了。 她不由脸一红道:“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海枫的心情很沉重,他的脸,和以前一样的,仍然不带一些笑容。 闻言后,他冷冷地道:“才来不久,我们走吧!” 席丝丝见他这么冷漠的样子,心中就猜到,他必定是碰上了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当下一面把小船向前摇去,一面回头问道:“敌人来了没有?” 海枫点了点头,剑眉紧颦,席丝丝又问:“你把他们怎样了?” 海枫看了她一眼,有些生气地道:“你不必多问,这不关你什么事!” 席丝丝嘟了一下嘴,道:“我们往哪里去呢?天还未明呢!” 说着仰头看了一下,东方已有了一些灰白的颜色,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也没有 一定的去处!” 席丝丝怔了一下! 江海枫望着她又继续道:“在这个海岛上,我已住了十年之久,十年前,我是住在 故乡襄阳隆中。” 席丝丝摸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道:“我知道,襄阳是在四川吧?” 江海枫淡然一笑道:“错了,是在湖北!距离四川也不太远就是了。” 席丝丝脸一红,窘笑道:“我地理不太熟,你别笑我!” 江海枫又微微地笑了一下,随即游目海上,席丝丝在他这两次的微笑里,更深深地 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 她明白像他这种奇人,必有他特殊的性格,她不禁忖思,如果他的性格能变得温和 一点那该多好! 江海枫向海上望了一会儿,忽然发觉席丝丝正凝看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道:“你如 此看我作什么?” 席丝丝抿嘴笑了一下道:“我看你是一个很怪的人,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么长吗?” 江海枫双手把散发束向颈后,摇了摇头道:“以前不是!” 席丝丝道:“现在男人都留着很长的辫子,你这个样子也……” 才言到此,江海枫剑眉一挑道:“那是鞑子的玩意儿,大汉子孙,岂屑为之!”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道:“可是现在大家都是这个样子呀,如果你一个人例外,恐 怕会有麻烦的!” 江海枫冷然地摇了摇头,席丝丝知道他个性倔强,自己如再多说,必然更要惹他不 悦,便不再多言,改问道:“我们现在是去襄阳么?” 江海枫摇了一下头,他目光注视着这个天真的姑娘,徐徐道:“我此行无一定去处, 只是想在江湖上走走。你知道,十年来我一直住在这座孤岛上,现在有些静极思动了!” 说到后来,他那朗星似的一双瞳子里,灼出了两股奇光,衬着他那魁伟的身材,看 来真像是一个盖世的大英雄! 席丝丝不知怎么,望着他,只觉得有一种令自己肃然起敬的感觉。 她一面划着船,一面微笑道:“你的本事我是见过的,到了中原以后,我看谁也打 不过你!” 江海枫淡然道:“姑娘你错了,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比我强的人多的是!” 席丝丝张大了眸子道:“天啊,本事再要比你大,岂不成了神仙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觉得她天真无邪很有趣,就点了点头道:“姑娘,此行中原各省, 我可以说是人生地陌,你愿意陪我一程么?” 席丝丝扬了一下秀眉道:“当然愿意,我还要向你学功夫呢!” 海枫微微皱眉笑道:“学功夫是另一回事,只是我要告诉你,你已是一个大姑娘 了!” 丝丝怔了一下道:“大姑娘怎么啦?” 江海枫目光在她身上一扫道:“同一个姑娘在外面行走不十分方便,所以你必须乔 装一下,你意思如何?” 席丝丝喜欢得笑了,她用一双桨打着水波道:“这倒蛮有意思的,我就化装成一个 书僮吧!怎么样?” 江海枫点了一下头说:“很好,不过这样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席丝丝摇了一下头,笑道:“这算什么,有事弟子服其劳,谁叫我要向你学功夫呢? 只是有一点,你可一定要教给我功夫!” 江海枫冷冷一笑道:“我的功夫本来是一向不传授外人的,只是对你例外罢了。你 不要渴望太多,否则,还是上岸之后,趁早你东我西!” 说完话,目光又望向了海面,席丝丝不禁怔了一下,可是她多日和他相处,多少也 习惯了这种冷漠的性格了。 当下叹了一声,笑道:“好吧,我算服了你了!” 说话间,但见东方已现鱼肚白色,附近海面无波,却有为数不止千百的飞鱼,在海 面上窜波戏水,此起彼落,其快如矢。 江海枫立起身来,前望大陆,已可见到一块黑沉沉的影子,他不由皱眉道:“像你 这么划船太慢了,来,把桨交给我,我们必须在日出前到达对岸!” 席丝丝吐舌道:“别瞎说了,哪有这么快的船呀!” 可是她仍然起身让位,江海枫坐了下来,接过双桨,忽见他右桨一扬,“拍”的一 声,打落下一尾飞鱼,那飞鱼落在船舱内,一双向翅犹在用力地翻动着,头骨已碎,一 片血糊! 席丝丝啊哟一声道:“好残忍呀!” 忽见海枫左桨接着抡起,又击向一尾由身侧掠过的飞鱼! 和先前的手法几乎完全相同,只听得“拍”的一声,那飞鱼在空中折了一个圈儿, 即落于舱内。 席丝丝注目一看,不由赞了声:“妙呀!” 原来这尾飞鱼,和先前那尾一样,那颗三角形的小头,已为木浆击得粉碎,也和前 鱼一般地在船板上鼓翅频频! 席丝丝用怜惜同情的目光看着二鱼,见二鱼都有巴掌大小,肉身相当厚,不禁联想 到其肉味必定也很好吃。 海枫不禁叹了一声,苦笑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向我学习功夫,可是你却错过了机 会,姑娘你须记住,今后我传授你功夫,并没有一定的时间,也不会先向你指明!” 他似乎有些愤怒地道:“你要靠机智,随时注意领会,要知道时机不再,不论任何 功夫,我都不会向你一再演习的!” 席丝丝不禁有些明白了,只管呆呆地望着他,一语不发。 江海枫遂又一笑道:“方才你只当我是在打鱼玩耍么?那你错了,那手功夫叫‘雁 点秋鸾’,你错过了!” 席丝丝窘笑了一下,有些失望地道:“你为何不能先提醒我一下呢?” 江海枫哈哈一笑道:“愚蠢的孩子!” 这口气真像是一个老人,席丝丝不禁玉颊绯红,可是内心却是无比的欢悦,因为对 方像这种高兴的情形,实在是极少见的! 这时江海枫已操起了双桨,他一面划船,一面回头道:“姑娘,我们该吃早饭了, 这两尾飞鱼,肉味极为鲜美,你可以弄好来吃!” 席丝丝娇笑道:“怪不得你要打死它们,只是把头打烂了,做起来味道就要差一些 了!” 江海枫含笑道:“这类飞鱼,又名‘红头燕’,头部含有剧毒,人若是不知误食, 必有性命之忧,所以我才把它们的头给除去了,你竟是不知!” 席丝丝不由吃了一惊,当时连忙用手提起了一尾,细看其头部,果然其色艳红,有 如鸡冠,只是已为海枫木桨击得稀烂,知道所言不假。 她在小舟上守了将近一夜,原已腹内空空,此刻经海枫如此一提,不觉更是饥饿难 耐,所幸各物俱在,倒也不费什么事。 她在船尾生起了一个小火炉,把两条鱼烤熟,又加了些盐和酱,江海枫已迫不及待 地夹起就吃。 席丝丝一尝这鱼,其味果然至美,不禁大声赞赏起来。 江海枫吐出口中鱼骨,一面道:“海水里鱼多得很,另有一种名叫飞桃的鱼,其味 更是无与伦比,以后如有机会,你一尝就知道了!” 这时东方已露出了一片殷红色的霞光,那陆地的黑影已变成了清晰的陆地。 海浪拍打着礁岩,激起了白色的浪花。 这一带小岛如林,星星点点地密布在海面上。 渔人们出动了,白色的单帆小船,就像是米仓里的老鼠一样,在这无以数计的礁岩 内穿进穿出。 江海枫不由叹息了一声道:“这些渔民太苦了!” 渔民们一个个都是黝黑的皮肤,高大的个子,粗黑的大辫子,紧紧地盘扎在颈项上, 背后背着马连波的大草帽,一股子说不出的剽悍劲儿。 江海枫的船一驰近,他们都好奇地往这边看来,江海枫这种样子,当真把他们都吓 坏了。 席丝丝这时已把秀发扎了一个僮髻,并换上了江海枫的一件长衫,袖管高高卷起, 腰间再扎上一根带子,也就不怎么显得太长了。 她吐了一下舌头道:“从现在起,我就算是你的书僮啦?” 江海枫见她打扮的样子很滑稽,不觉笑了,这时正巧有一艘渔船驰近了他们的小船。 船上坐着一个剽劲的汉子,他那满布皱纹的一张紫脸膛,有如一块风干了的橘子皮! 他像看外国人一样地看着江海枫,并以纯厚的鲁东腔调问道:“你们是朝鲜来的 吧?” 这句倒把席丝丝提醒了,她点了点头,装腔道:“不错,我们是由朝鲜来的,请问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上岸?” 那汉子呵呵一笑道:“咱说呢!咱瞧着你们就有些个怪,小伙子,咱告诉你,这里 是山东地界,上了岸就是莱州府。中国地方可大啦,小朝鲜咱也去过,地方是不坏,可 是比起中国来,那可就差远了!” 说着回头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从这里走过去,快!咱们可要下网了!” 这一刹那,太阳已出来了,水面上红光烁目,有如千万红蛇戏波。 四周围约有百艘以上的渔船,缓缓地向这边拢过来,江海枫的船方行了丈许,忽见 侧边飞快地开来一艘船,船上一个黑大个子,高声叱道:“娘那鸟,没看见吗?还往里 闯?要是惊走了鱼,活劈了你个鳖孙!” 江海枫不由剑眉微皱,席丝丝听他骂得太不像话了,不禁勃然大怒。 她回身正要出手,却为海枫以木桨挡住了。 海枫淡淡地说:“不要和这些无知人一般见识,我们暂且后退,容他们起了网再走 也是一样。” 席丝丝鼓了一下腮帮子道:“你的度量真大,要依了我,就非要闯,看他们敢怎么 样?” 这时那艘渔船已冲到附近,黑大个子腰间束着一条大红布,赤着脊梁,一双大眼, 瞪得像两个铃铛。 只见他连连向后挥着手,大吼道:“快退!快退,他娘的,你们是哪里来的,眼睛 瞎了没看见么?” 江海枫回过头,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我的眼睛是瞎了,看不大清楚,还是请你 告诉我们怎么走吧!” 那汉子又叱了声:“狗娘养的!” 弯腰自船上捞起了一杆长篙,照着江海枫面门就直捣了过来! 席丝丝大吃一惊,叫了声:“小心!” 可是她忘了江海枫是怎么一副身手了,又岂是一个渔夫野汉所能伤着的? 那根带有铁头的长篙,眼看就要点到海枫的脸上,忽见他一抬手“噗”一声,竟抓 在长篙的铁头尖上。 那汉子万万没有想到,这外表斯文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他用力地晃了两晃,奈 何这长篙,就同插在石缝里一般,休想抽动一分一毫。 他急得脸都红了,口中大骂:“小杂种!” 一面双手用力地向前一杵,长篙已成了弯弓形,而对方稳坐的身形,仍然是丝毫没 有变动。 他不禁回头嚷道:“你们快来呀!” 喊声出口,江海枫手腕一拧篙头,竟把那高大的汉子给整个地翻起来,“扑通!” 一声,跌落在海水之中。 这时那数以百计的渔船都自四面八方拢来,他们本已嚷开了,此刻见状,立时更加 哗然大乱了起来。 纷纷叫道:“圈住他,别叫他跑了。” “揍这小子,他娘的!” 这么一乱,谁也顾不得再打鱼了,为首一列三艘渔船,疾快地直向江海枫这艘小船 驰来。 三个大汉各持一杆鱼叉,气势汹汹,江海枫这时才缓缓站起身来。 他冷笑了一声道:“姑娘你别动,待我来整治他们一番。” 席丝丝巴不得能揍这些人一顿出出气,闻言赶忙点头赞成。 霎时间,为首三艘小船已到达近前。 左边第一只船上,站着一个黑脸膛,生有络腮胡子的瘦汉。 这家伙褂扣子全开着,卷起一双袖子,辫子盘在脖子上,一副要打架的样子。 船还没到,他就先扯着嗓子叫道:“小伙子,到这里你还敢逞凶?看俺不叫你下海 喂王八去!” 说着手中鱼叉一晃,向江海枫下盘抖手就扎,鱼叉抖出手之后,江海枫才发现,原 来叉杆之后,尚还连有一条长索! 这些人平日打鱼惯了,飞叉叉鱼,更是玩得烂熟已极,射掷波浪中的大鱼,可说是 鲜有失手。 这一叉大概他也怕把对方给扎死了,所以只是向海枫腿上掷来,目的只想伤了他。 江海枫一声朗笑,手中长篙一抖,但听得“叭”一声,已把飞来的鱼叉震出数丈以 外,“啪”一声,连长索都被崩断了。 那艘小船,吃此巨力一带,船头向下一抢,卷起了大片水花,把整个的船舱都给弄 湿了。 那名瘦汉也一时站不住脚,一下摔倒在船头之上,若非他用力拉住船边,只怕就要 跌下去。 如此一来,附近各船,俱皆大惊,更是乱嚷了起来。 和这艘船同时驰来的另外二船,互相打了个招呼,他们口中喝叱着,一左一右,两 杆鱼叉同时抖出,直向江海枫两肋掷来。 江海枫这时既已动了手,也就安心要打一个漂亮,双叉飞来,他长啸了一声,整个 的身子倏地拔起,足足拔起了有四五丈高下,宛似一双凌霄大雁,众渔人全被惊得呆住 了。 江海枫纵起的身子,有如惊电沉雷一般,一起之后,立即下落。 身形甫一下落,双腿就势一分,一双足尖,不偏不倚,正正地点在飞来的双叉之上。 这种情形和先前几乎是一样,但力量却又比先前的大多了。 只听“嘣”的一声,两股飞叉分向两面飞了出去! 非但是绳索断了,两叉就像标枪一般,足足地飞出了十数丈以外,贴着水面又窜了 老远,才不见了。 两艘小船如何吃重得起?一左一右也跟着飞了出去,其中一艘竟和后面赶来的船撞 在一块,“轰隆”一声,两个渔夫都跌落到海中去了。 江海枫腾身、下落、踢足,诸般身法,在他施起来简直是刹那之间的事。 这时再看他,就像是四两棉花一般,轻飘飘地落回船头之上,那小船连动也没动一 下。 这种身手,也只有坐在船上的席丝丝才能看得出来,其他各人哪懂得这种超然的轻 功绝技? 他们都像是看妖怪似的瞪着他! 那些先前喊打的,现在也不敢喊了,要打架的也不敢打了。 一个个都傻瞪着眼,就在这个时候,忽见对面岸边飞快的驰来了一艘大船。 这艘大船船头上,站着一个矮胖的汉子,身穿一套黄府绸裤褂,生得红光满面。 另有四名渔夫操着快桨,一色的红色腰带,赤着上身,看来倒也颇为雄壮! 这时就有人高声嚷道:“好了,岛主来了,这小子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那些被惊吓住的家伙又都神气了起来,有的还骂道:“他奶奶的,到这里来抖威风, 大伙圈住他,叫岛主来对付他!” 人多势众,一个叫,大伙都又叫开了,并纷纷地围成一个大圈子,采包围的姿态, 远远地把江海枫和席丝丝乘坐的小船围在中央。 只在一边留了一个进口的地方,专待那艘大船直驰进来! 大船上那个颇为气派的矮胖子岛主,脸上带着一脸的怒容。 他的船还没有行近,先已挥着手大声道:“你们住手,都退下,不许嚷嚷,由我来 处理,他跑不了!” 说话间,大船已渐渐驰近,向着江海枫站身的小船偎了上去,离开小船约有丈许, 才突地定桨把船停住。 那位矮胖子岛主,圆瞪着一双大眼,直直地看着江海枫,面上带着一种既惊奇又愤 怒的表情。 他厉声道:“阁下来自何方?为什么到我这海湾里来逞凶捣乱,莫非你没有听说过 我闹海神龙金蛟的厉害么?” 十年孤岛生活,养成了江海枫孤癖的性格,他是不大愿意与陌生人说话的,除非是 迫不得已! 闻言之后,他只冷冷地一笑,不发一语。 日出的红光,照着他魁梧又文质彬彬的身影,海风飘动着他那白色绸质的长衫和长 发,这种有异常人的仪态,确实令这位闹海神龙金蛟感到惊异不止。 他问了话,对方竟是毫不理会,这是一种侮辱,当下嘿嘿一笑道:“朋友,你别给 我装糊涂,毁了船,伤了人,岂能就此了事?来!来!来!请到我船上来,咱们好好的 谈谈!” 海枫仍然如同未闻一般,可是他身后的席丝丝却忍不住了。 她大声道:“你这胖子,怎么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手下人先下手行凶,我们相公才 略施惩处,你却反倒怪起我们了,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冷笑了一声,接道:“我劝你还是少惹麻烦,快送我们上岸;否则的话,我看 你这闹海神蛟就真要到海里去闹一闹了!” 他语带童腔地这么高声说了一阵,直把这位“无桑岛”岛主金蛟,气得发抖! 可是他也知道,对方不过是一个小书僮而已,以自己的身份,如果跟一个孩子互相 叫骂,给手下人见了,以后可是难免要笑话自己。 所以他强忍着怒火,只嘿嘿地冷笑道:“谁和你这小狗一般见识,只要你家主人还 我一个公道!” 说到此,回头对身后一名青衣少年喝道:“朱明!你过去请那位朋友到我大船上来, 我们招待他主仆到岛上去玩玩!” 那名叫朱明的少年,是金蛟的一个内侄,平日帮忙操些岛上杂务,也随金蚊练过几 年功夫。 这番他随金蛟闻讯赶来,原以为对方必然人多势众,却未想到只是主仆二人。 他再细看江海枫儒雅文弱,一副书生的模样,内心不禁大为轻视。 他还在奇怪,像这样的两个人,居然也敢来此胡闹,岂非自己找死! 他大声地答应了一声,把腰间红线紧了紧,冷冷笑道:“对付这种小子,还费大事 吗?” 说着话,身形一躬“嗖”一声纵起,直向江海枫小船之上落来! 这小子胆子倒真不小,江海枫二人所乘小船,原就不大,另外再加上大批的书物, 已是满满的没有空隙处,可是他却仍敢向剩余不多的船板上落来! 这一次江海枫都用不着再动手,便有人代他打发了。 朱明身形一落,小船疾速的前后摇荡着! 他右足向前一上步,右掌突出,“神龙探爪”,快速无比地直向江海枫背心上抓去。 口中大声叱道:“小子,跟我走吧!” 可是他的掌势还未碰着对方衣角,却觉出这少年身边,似有一种无形的潜力,以至 于自己的掌指,竟是无法逼近! 朱明心中一惊,觉出不妙。 也就在这个时候,席丝丝已自他身后扑上。 这小妮子早已忍不住了,想不到对方一个小毛头,也敢如此逞凶。 她尖叱道:“你给我下去吧!” 口中叱着,纤腰一拧,下身不动,上身前倾出约有半尺左右,玉掌倏地递出,挟着 一股无比的劲风,朱明见了不由大吃一惊! 他惊叫一声,倏地撤掌翻身。 可是在席丝丝的掌势之下,他再想从容躲闪,哪里还来得及? 大船上的无桑岛主金蚊睹情,大呼道:“快向前伏身!” 尽管他这种指示很高明,可是朱明却是来不及躲了! 只听得“砰”一声,这一掌,正正地印在了他的背心上! 席丝丝虽未下毒手,但却别有花招。 指尖一触朱明背部,并不立刻把内力吐出,手腕一转,指尖朝下,就这样以五指兜 住朱明的整个上身。 她悄声说道:“下去凉快凉快吧,小子!” 跟着抖手向外一翻一扬,就像是甩彩球一般,把朱明偌大的身子,整个地抛了出去。 “扑通”一声,水面上冒起大片的浪花,朱明已栽到水里去了。 这时立刻有数名渔夫,相继投身入水搭救。 海面上顿时又乱成了一片。 大船上的闹海神龙金蛟,也不禁有些傻眼了。 他可是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小僮,竟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据此推断,他那位主人, 就更不用说了。 江海枫仍然是伫立在船头上,向席丝丝微微一笑道:“打得好!” 席丝丝得意地笑道:“我们别理他们,走吧!” 江海枫点了点头,席丝丝遂重新坐好,双手操桨,小船缓缓地向对岸驰去! 那位闹海神龙金蛟,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怎么也不能丢这个脸,当下跺了一下脚道: “快追上去!” 数名船夫,立刻快速运桨,须臾已然追上。 金蛟大声嚷道:“前面的船围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然后他自船舱内取出了一柄弯弓,搭上了一支白羽长矢,对准了海枫的背影,“嗖” 地一箭射了过去! 可是那少年就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只见他倏地背手,仅以二指一箝,已把那支 长矢夹在二指之间。 遂又见他回头一笑,高举右手,二指作剪物状向下一夹,长箭竟一折为二,丢落水 中。 就在这时,第二、第三支利箭又同时射到,一奔咽喉,一奔侧肋! 双箭全是劲猛力足,势不可挡! 然而这位身负绝技的少年奇侠,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能够令他惊心的。 他动手过招,总是那么从容不迫。 但见他双手同时向外一伸,一高一矮,不偏不倚,又把这一双长箭接在了手中。 和先前一样,他仍然是把它们夹在中食二指的指缝之间。 然后他又四指一夹,两支长箭,变成了四段。 三箭射罢,手挽弯弓的金蛟,面色几乎变得和海枫一样的苍白了。 他这才知道,今天自己是真正的遇见奇人了。 他口中“哦”了一声,再不敢射箭了。 忽见对方少年朗笑了一声,剑眉倏地向两下一分,大声道:“四下的渔民听了,让 我者生挡我者死!” 说罢一挥他那肥大的袖子,立闻哗啦啦一声大响。 众人惊慌地循声看时,却见岛主所乘的那艘三色两桅的大帆船,前舱的那杆大桅杆, 竟自从中折了下来。 柳杆上尚还带着一块极大的帆布,哗啦扑通!水花四溅,威势惊人! 无桑岛主金蛟木然站着,敢情是吓呆了! 现在他真的再也没有勇气去阻挡这两个人了,甚至于连大声发话都不敢了。 而那些原先紧紧包围着的渔船,也不待岛主的吩咐,便纷纷向两旁散开,让江海枫 的小船从中划了出去;然后眼巴巴看着他们泊舟上岸。就这么,江海枫和他的书僮席丝 丝,进入了中原,开始了他们一番不寻常的作为。 一艘黑白二色的大帆船,在日落时分终于靠岸了,地点是在崂山湾附近。 船头上竖着五副纸人纸马,两舷附近,更点着长生烛,纸钱垂吊,随风左右摇摆不 已。再往舱内看,更叫你吃惊! 漆黑的五口棺木,整齐地排列着。 辽东二老中的朱奇,身着一身白绸子丧服,面如黄蜡般地坐在一张木椅之上。 船泊岸了许久,他竟还没有觉出!他只是重重地皱着双眉,一语不发。 他的大弟子左臂双刀邱一明和四弟子独掌开山左金鹏,左右立在船舱门口,一身重 孝,面色更是十分沉重。 他们交换了一下目光,左臂双刀邱一明就转过身子,抱了一下拳道:“启禀师父, 崂山湾已到了,请师父先行下船,以便弟子为列位师叔起灵。” 朱奇这才惊觉,他擦了一下眼皮,点了点头,又长叹了一口气道:“到地头了?一 明,你先上岸看看,我那老朋友可曾来到?” 邱一明弯腰答应了一声:“是!” 转身向临岸的船边走去,走没几步,忽见一位身着青布长衫的青年,飞身上得船来, 远远地便抱拳道:“请问老兄,这可是朱老前辈的坐船么?” 邱一明打量了来人几眼,沉声道:“足下何人?怎么随便登船?” 来人微微脸红,笑道:“兄台请放心,在下姓燕名剑飞,家祖燕九公,和朱、南二 位老前辈乃是多年故交。因悉朱老前辈今晚抵此,特命小弟亲来迎候,请兄台多关照!” 说着退了一步,丁字步一站,长袖微垂,一副大家风度。 左臂双刀邱一明闻言,连忙改过面色,抱拳道:“原来是燕少侠,在下失礼了。在 下邱一明,家师朱奇,正在舱内恭候燕老的大驾,且容我入内回禀一声!” 燕剑飞抱了一下拳道:“请便!请便!” 他口中说着,目光却惊奇地打量着船上的丧用各物,以及邱一明所着丧服,想不透 这是什么原因。 邱一明须臾转回,正色道:“家师有请,燕少侠即请入舱吧!” 燕剑飞躬身道:“正要拜见!” 说着举步直向舱内走去,在门前又与独掌开山左金鹏互相见了礼,通过了名姓,这 才进入船舱。 朱奇已起身相迎,见了面苦笑道:“是燕少侠么?老夫朱奇失迎了!” 燕剑飞对辽东二老的大名虽已久仰,却是第一次见面。 见了面不禁有些吃惊,因为这位威震辽东道上的人物,竟是一脸的丧容,像是生了 一场大病似的,说起话来,更是有气无力;再配上他苍老的神态,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 活死人。 尽管如此,燕剑飞却是不敢丝毫怠慢,当下就要跪地行礼,朱奇却连忙把他扶住, 道:“燕少侠少礼吧!” 燕剑飞躬身道:“燕剑飞参见老前辈,家祖因患足疾,已两个月未曾出门,故此不 便亲来迎接,特命小孙前来恭迎!” 朱奇手捋银须,凄然叹道:“难得九公还记得旧情,已是很难得了,一切容见了面 再谈吧!”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老夫需用大车五辆,不知可曾随少侠同来?” 燕剑飞躬身道:“已遵命带来,现在岸边,老前辈需搬运何物,只管交代下来就 是。” 朱奇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遂向舱门口左金鹏挥手道:“金鹏,你把后舱帘子拉开,帮着燕少侠搬下去吧!” 左金鹏一声不哼地过去拉开了帘子,燕剑飞目光至处,不禁吓得变色,他后退了一 步,啊了一声道:“老前辈,这……这些棺木是……” 朱奇惨笑了一声道:“这是老夫拜弟南怀仁及几位朋友的灵棺,正要借贵处一角停 灵!” 燕剑飞打了一个寒颤道:“南老前辈何时归天的?怎么不曾听家祖说起过?这……” 朱奇闻言连连摇头苦笑,那双深陷在目眶之内的眸子,闪着泪光,不胜悲戚地道: “老世侄,这里不是谈话之处,等见了令祖再详谈吧!” 燕剑飞不敢多问,当下行了一礼,转身退出,须臾召来了数名汉子。 在朱奇的两名弟子协助下,把五口棺木――抬下了船。 岸上已聚满了人,这确是一件本地罕见的怪事,五具棺木同运,看起来更令人胆战 心惊! 朱奇和燕剑飞上了一辆敞篷的马车,左臂双刀邱一明和独掌开山左金鹏,二人各骑 了一匹马,随护五辆灵车之后,一行直向崂山角下而去! 崂山的燕家,乃是当地一个大户,主人燕九公,在地方上是一个乐善好施,最叫得 响的人物。 除了极少数的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位老人家竟是一位身怀奇技的人物。 数十年之前,此老还居在山西时,以掌中一口弧形剑,很做过一些惊天动地的事。 由于此者喜着白衣,故人皆以白衣叟称之。 这些都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燕九公自从来到了崂山,因早年发了一笔财,儿孙也都能克勤克俭,所以在这崂山 脚下,起了大片庄院,认真地做起寓公来了。 他是再也不提拿刀动剑的事了,因此这地方几乎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是一个藏锋 隐芒的武林怪杰。 朱奇一行灵车尚未到达,燕家已事先得了消息,燕九公立即命人开庄门。 他本人坐在一张轮椅上,静候着这位有数十年没有见面的老朋友来到。 尘土弥漫中,一行六辆马车在庄院前停了下来。 朱奇恐主人有所忌讳,所以把灵车停在门外,先和燕剑飞进入庄内。 见面之后,朱奇才发现这位老友白衣叟燕九公较以前老得多了。只是由他那双闪烁 的双眸看来,此老虽是丰衣足食,饱享晚景安乐;可是并没有把功夫搁下来,相反地, 却有了更深厚的内功造诣。 朱奇不禁十分佩服,见人思己,他不禁伤心得泫然泪下,当下抢上一步,紧紧地拉 住了燕九公双手道:“老哥哥……” 一时老泪纵横,燕九公一看对方这种神情,又因未见那位南二爷同来,他就知道事 情不妙。 当下翻了一下眼皮,问道:“南老二呢?” 朱奇咳了一声道:“他……死了,老哥哥,这事一言难尽……等我细细地告诉你 吧!” 白衣叟燕九公四下看了一眼,见庄内人杂,虽是自家人,却也不便多说。他微微怔 了一下,遂拍着朱奇的肩头道:“来,兄弟,我们进去说。这是从何说起,南老二他身 子不是一向很硬朗的吗?” 朱奇歉然道:“灵车现停庄外,如老哥你没有什么忌讳,还是先叫他们运进来,才 好说话!” 燕九公吃了一惊,因为这种带灵拜客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可是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并命燕剑飞负责把灵车运进庄内。 在大厅上,两个年达耄耄的老人,长谈直到深夜。 在聆听了朱奇的一番叙述之后,白衣叟燕九公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有说话。 朱奇以焦虑的目光看着他,苦笑道:“老哥哥,据你所知,这少年是谁家的弟子, 他怎会有如此的身手?” 燕九公慢慢地摇了摇头,哼了一声:“这……我不大清楚。” 然后他又冷冷地一笑道:“老朋友,不是我说你,以你兄弟这种行径,也是自取其 辱!” 朱奇面色一怔,燕九公又道:“黑白无常,这两个老鬼,我早知道他们平素无恶不 为。兄弟,唉!你怎么和他们搅在一块了,这件事你们实在做得荒唐!” 朱奇冷冷笑道:“二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忽地站起,道:“既是老哥哥你如此说,我也就不敢多打扰了!” 说着就要转身而出,燕九公一把把他拉住,嘿嘿一笑道:“你还是这老脾气,我如 不念旧情,岂能容你进门?兄弟,你先坐下来。” 朱奇这才略为安心,依言落座,脸上带出纳闷的表情,一语不发。 燕九公呷了一口茶,皱眉道:“如真像你所说,这姓江的少年倒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物,只是我倒是想不出……” 朱奇叹了一声道:“我所以把灵棺运来,即因素知老哥哥阅历惊人,或可从死者伤 处看出一点端倪来。” 燕九公闻言立起身子,苦笑了笑道:“那么你现在就同我去那灵棺一看吧!” 朱奇点了点头,又问:“听说老兄正害脚病?”燕九公白眉一挑,呵呵笑道:“我 之害脚,乃是一个托词,为了避免一件烦心的事情,并非是真的。你我久历风尘之人, 又岂能为一些小病困住,老弟,你走了眼了!” 说着身形只轻轻一弓,已然“嗖”一声,如同一只穿窗的狸猫似的,纵上了窗棂。 他回头招手道:“来,随我来,此举不宜为外人所见,以免引起猜疑。” 朱奇点了点头,跟着纵身而上,二老展开身法,向停棺处赶去。 不一会儿,已来到了停放灵棺的敞房中。 白衣叟燕九公立在棺前,长长吁了一口气,两道白眉紧紧皱着,感慨道:“想不到 南老二一世纵横,老来竟丧命在一个孩子的手中,这真是命中注定么?” 他找到南怀仁的灵棺,右手突地向棺盖上一按一带,整个棺木为之吱吱一阵乱响, 随着“嚓”一声,棺盖已被启了开来。 朱奇秉烛上前,照着南怀仁那张黄蜡无神的长脸,二老都不禁一阵唏嘘,随之泪下。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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