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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笑里藏刀 冷红溪端详着这个人,只觉得此人老迈、苍白,可是却似乎又具有坚强的毅力,天 生的是一副强者不服老的性格,老实说,对于这一类的人,冷红溪是非常欣赏的! 他活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方才为对方所抱的地方,似乎仍然隐隐作痛。 由此可见,对方虽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却负有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超人功力,这一 点,冷红溪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他也曾偶然怀疑到对方可能是莫环,可是莫环是他所憎恨的小人,而眼前这个老人, 却是他所赏识的! 这其中就有了“偏见”的成分,一个人是不肯轻易把罪恶加诸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身上的,这是一般人普遍的通病! 因此,尽管他觉得眼前这个白老头,在某些地方有点像莫环,冷红溪却直觉的否定 了这个可能! 他为白老头斟上了一杯白水,扶着白老头坐了起来,白老头很快的把杯中的水喝了 个光。 红溪正要把白老头放平在床上,却忽然被他抓住了右腕,只见他双目突开。 冷红溪见他那双眸子充满了血丝,不由十分同情的点了点头道:“老哥哥,你安下 心来再睡一觉吧,明天回去也不迟!” 白老头含糊地笑道,“小兄弟……好功夫……好本事!” 红溪微笑道:“你还不是一样,我冷红溪行走江湖,至今总算找到了一个可交的朋 友了……” 说到此,他发出了一阵豪迈的笑声。 白老头一双红丝满布的眸子,半睁半闭地打量着他,喃喃的道:“兄弟……我佩服 你这身本事,了不起……当今少年辈中,只怕是绝无仅有!” 说罢,他发出了一阵呵呵的笑声。 这几句话,似乎深深刺痛了红溪。 他不禁想起了十万大山山涧里,长久的非人岁月,那些忘不了的、生命里的灰色的 日子…… 当时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苦笑道:“可是你却不知道,我学得这些功夫的代价……” 说着他自嘲的一笑又道:“谈这些干嘛,你睡觉吧!” 可是白老头却不肯作罢,他似乎对这几句话,很用心的去听。 他坐起来一些,含糊地道:“我清醒多了,小兄弟,你是……” 冷红溪拍着他肩膀道:“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 白老头嘿嘿笑道:“你的武功是跟谁学的,谁配收你这样的徒弟?” 冷红溪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是无师自通……” 白老头紧跟着问:“无师自通……那么,你是一个人研创出来的了?真了不起!” 冷红溪含笑道:“那是一段非人的遭遇,不谈也罢,老哥哥,你歇息一下吧!” 说着把老人抓着自己的一只手解开,白老头似乎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这时口中 喃喃咕咕说了些别的,就倒下来睡着了。 冷红溪吹灭了灯,径自登楼。 第二天,天方黎明,冷红溪步下楼来。 他早已习惯自己服侍自己,现在有了一个新客人,他是乐意招待的。 他端着一份精致的早点,匆匆步入白老头的房中。 可是当他推开了房门的一刹那,他怔住了。 原来室内的桌案之上,摆着一碗香粥,几样小菜,很是精致,冷红溪不由剑眉微轩 道:“怪也!” 却闻得身后,白老头的笑声道:“小兄弟起来了?我正要找你来用饭呢!” 冷红溪放下了手上的饭食,惊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怎么弄的?” 白老头呵呵笑了两声,一面步入室内。 mpanel(1); 白日看来,这个白老头又是一番容相了。 他那苍白的脸,这时看来,似乎红润多了,头顶那一块缺毛的部分,闪闪发着光。 他眸子里闪着光芒,步履轻便,进室后笑道:“小兄弟,我和你一样,都是习于早 起工作的人啊!” 红溪指着桌上的粥菜道:“可是这些……” 白老头不等他说完,就含笑道:“很简单,这粥乃是用附近野生的乔麦熬煮而成的, 至于菜……也就是就地取材!” 说到此,他呵呵一笑,对着冷红溪一拜道:“昨夜酒后失态骚扰,感愧良深,这一 顿早饭,聊表寸心,小兄弟,你尝尝老哥哥我的手艺如何?” 冷红溪不由朗笑了一声,道:“这就太不敢当了!” 说着就坐了下来,打量着桌上的三样小菜,一碟香菇拌笋丝,一碟火焙竹鸡,还有 一小碟是麻油三花! 三样小菜,发出的异香,真令冷红溪有些垂涎欲滴,他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大赞 道:“妙!妙!” 白老头盛上一碗香粥,微笑道:“这林内的竹鸡真多,肉厚骨酥,火焙极易,你尝 一块!” 冷红溪入口一尝,香酥肥嫩兼而有之,不由赞不绝口,白老头哈哈笑道:“如果没 有你的厨房,以及必要的配料,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冷红溪笑道:“怎么我没有看见你呢?我也是才从厨房出来的呀!” 白老头吃了一口,道:“我一向惯于早起的!” 说着,他目光落在了冷红溪的手指之上,哂道:“如果我眼力不差,兄弟你手上所 戴的,必是那枚武林中传说的异宝两相环!” 冷红溪微微一笑,摘下戒指道:“是与不是,请你过目便知!” 白老头接过细瞧了瞧,点头笑道:“正是此物,老弟,你的福气不小啊!” 说罢随即递还,冷红溪接在手中,哂道:“人人视此为珍物,我却看不出有何奇处, 不过它是一位故友所赠,也就显得很珍贵了!” 白老头沉沉的道:“兄弟,你可知这枚两相环的奥秘么?” 冷红溪一惊道:“不知,白老你莫非清楚?” 白老头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如何能够得知?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 冷红溪不禁感到十分失望,白老头笑声一停道:“兄弟,你不要多疑,我只不过是 随便问问而已,兄弟,你昨夜设阵杀人,那一着好不厉害,令人折服!”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那些人死有余辜!” 白老头嘻嘻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不过,我想兄弟你志不在此吧?”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道:“白老此话何意?”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小兄弟,你什么事也瞒不过老哥哥我这双眼睛的,我昨夜第 一眼看到你,就看出你内心必是怀有深仇,也许你心中怀恨着某些人可是?” 红溪不由怔了一下。 白老头按着他的手,哂道:“小兄弟,不要骗我!” 冷红溪苦笑了笑,点了点头,白老头诧异道:“这就令我不解了,以小兄弟你这一 身功夫,还会有什么仇人不成?” 冷红溪长叹了一声,咬牙切齿道:“此人不除,我这一身本事,也就白学了!” 白老头笑哈哈的道:“这么说,这个人必也不是弱者了?小兄弟,你能否说出他的 名字来听听?” 红溪黯然道:“白老,不是你提起来,我倒是忘了,我正要向你老打听一个人,你 老阅历丰富,也许知道也不一定!” 白老头放下碗筷,不言声。 红溪冷冷一笑道:“此人姓莫名环,是一个武技极为精湛的老贼!” 白老头眯缝着二目,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么个人。” 冷红溪不由一惊,道:“哦……真的?”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非但知道,我们还有过一度来往,怎么,小兄弟你和此人有 什么梁子?” 冷红溪全身颤抖了一下,道:“哦,太好了,此人现在何处?白老,你可知道?” 白老头哧一笑,道:“这就难了,这人一生野鹤游云,只怕找他十分不易!” 冷红溪用力地一拍桌面,发出了嘭的一声。 白老头吓了一跳,微笑道:“怎么了?” 红溪长吁了一口气道:“天涯海角,我也势必要找到他!” 白老头眯眼笑道:“老弟你有这番心意,终必能够如愿以偿的!不过……” 说到此,他面上浮起了一丝阴影,接道:“就我所知,那莫老儿,好像一生与人并 无瓜葛,你怎会恨他如此?” 冷红溪直直地看着他,道:“这是一件令人不可置信的事,但是,却不幸发生在我 的身上!” 白老头咳了一声,道:“照理我本不该多问,不过,我实在想知道一下内情,小兄 弟你能够说说么?” 冷红溪恨声道:“说起来只能更增加我的愤恨,白老,你既然和那老贼有过一度交 往,我就把这段经过说与你听听也好!” 白老头抚掌称是! 于是,冷红溪遂把那一段往事,沉痛地道了出来,白老头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发一 语。 不过,他中途却发出了几次冷笑。 可是这种冷笑,冷红溪只意味到是一种同情的表现,他说完这一段隐痛之后,仇火 更炽,频频咬牙。 白老头不由呵呵一笑道:“这的确是一段很动听的故事!” 笑声一敛,道:“原来你是如此出来的,这真是天意如此了!” 冷红溪沉痛地道:“这是上天怜悯我,给我的恩惠,我如一生一世不出来,也只有 罢了,可是既然出来了,这笔如海深仇,焉能不报?” 白老头似乎也有些伤感,他低下头,喃喃的念了一声,目光中透出一片黯然神色。 良久之后,他微微一笑道:“我想那莫环,当年在山涧里,只怕比你更苦,过的也 是非人的生活!” 冷红溪愤然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却是他一手所害,这九年来,我真不知是 怎么挨过去的,有一天我找到那莫环,我要他受尽了折磨才死!”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大丈夫当如是也!” 接着他又道:“可是兄弟,就我所知那莫环可不是容易对付的人,这九年来,他当 然也不会闲着,也许他也练成了惊人的武功,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冷红溪微微呆了一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曾想到了,万一我技不如他,也是 命该如此,可是我不能因此而中止了我对他的复仇意念!” 说着站起来,冷冷地笑了一声! 白老头黯然一笑道,“小兄弟,你这九年来,学到了一些什么功夫?” 红溪摇头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可是,我己尽了我所有的努力!” 说到此,一只燕子自楼台下掠空而入,冷红溪霍地回头一指。 那燕子就空一滚,随即坠了下来。 白老头惊慌地离座而起,抬起了那只燕子,可是那只燕子却在他手心上翻了个身, 呢喃一声,又翩然的飞去! 白老头面色显然一变,道:“小兄弟,这是什么功夫?” 冷红溪微微一笑,道:“也说不上什么名字,只是,我常常用这种手法,戏耍山洞 中那些来往的蝙蝠罢了!” 白老头点了点头,忽然冷笑道:“小兄弟,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正是‘如意神指’ 的上乘功夫,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力,真也该自豪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白老你对于指法一道也是行家了!”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也说不上是什么行家,只不过年岁大的人,见识多一点而已!” 方言到此,窗前黑影一闪,方才那只燕子,又自剪空而来。 这一次白老头却发了先招。 只见他挥手凌空向外一指,喝了声,“下来!” 燕子像红溪方才所点的一样,“咭”一声,跌了下来,冷红溪走过去,弯腰拾起, 嗟叹道:“燕子何辜,白老哥,你真忍心!” 白老头一怔道:“它死了?” 说着走过来,自红溪手中,把那只燕子拿了过来,低头一看,不由面色一变。 原来,那只燕子这时自口中吐出了一股鲜血,己然回生乏术了。 很显然,是白老头凌空指力所毙。 二人这种轻描淡写的举动,事实上等于是在较量内功。 这一个回合里,就表面看来显然是冷红溪赢了! 各位只要想,以他二人的内功指力,要想杀死一只燕子,是不太难的! 可是要使燕子不受伤害,落地,就擒,那却是不容易,白老头显然是明白这一点。 他呵呵笑道:“这也是它命该如此,它如不是先为你指力所伤,也就不会为我指力 所毙,所以说,你我二人都是杀它的凶手啊!” 冷红溪微笑不语,可是经此一来,他对这个古怪的老人,也就更生出了一种敬服之 心,益发不敢轻视! 他很怀疑地道:“白老哥,你这一身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白老头呵呵一笑道:“和你一样,无师自通!” 说着他一抱拳道:“打搅多时,我也该回去了!” 冷红溪正要出言挽留,白老头已步出室外,笑道:“我就住在百里内的景太岗上, 过几天我来请小兄弟去玩玩!” 冷红溪道:“我送你走一程吧!” 白老头没再推脱,二人步出院外,红溪忽然想起一事道:“也不知那些尸身如何了?” 白老头嘿嘿一笑道:“我们去看看便知!” 谈说间已来到三尾狐等陈尸之处,只看到了几根头发和黄水几摊,红溪大是惊异道: “这化尸的药真太灵了!” 白老头微笑道:“我炼得尚有,下次见面可以送你一些。好了,不敢再劳步了!” 冷红溪为了收拾隔晚尚未撤除的残乱筵局,也就不再远送,互相抱拳而别。 白老头去后,冷红溪不觉甚是高兴。 想不到,这浣花溪上真有奇人,自己来此不久,先有一竿老人剖腹相待,后有这位 白老头的邂逅。 看来,真是人生何处无知己了。 他以一份异样的喜悦心情,去接受这个陌生老人的交情,这份友谊在他来说,是极 为珍视的! 小寒山庄前,林木萧萧。 在那镶有琉璃扁石的大院墙外,是一行行的松树,有翠绿茵茵的草地,有艳红如火 的夹竹桃花,风景绮丽,令人望之不忍移步。 人人都知道这小寒山庄,人人也都知道,小寒山庄内的玉鹰、雪雁两位姑娘,可是 说起来,见过这姐妹两个人的,可就太少了。 本书前面,曾提到过那位风华绝代的玉鹰姑娘,对她有过一个大概的介绍。 至于那位雪雁姑娘,却还未曾见她出现过哩! 其实,玉鹰、雪雁不过是她们二人的雅号,她们都各有本来的名字。 二女是同胞姊妹,玉鹰较雪雁要长三岁,为姐,芳名舒修文,雪雁为妹,芳名舒又 青。 姐妹二人,除有一身绝高的武技之外,最了不起的是,还都生有一副姣艳如仙的容 貌。 武林中对这么两个绝代娇娃,真可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怕也怕到了极点。 二女虽是同胞姐妹,但在作为及个性上,却显然有别。 就性情上来说,姐姐修文人颇自负,任性而为,稍不如意,就会杀人,她风华盖世, 一颦一笑,也不知颠倒了多少武林少年。 修文交游不忌,所以那些为数众多的少年之中,颇多蒙受过她的青睐,尝过她的甜 头。 可是侍候这位大小姐,真有如公蜂侍候母蜂一般,一个不好就有性命危险。 这位大小姐,可真是翻脸不认人的,即使是再亲近的朋友,一个不对,她也是说翻 就翻,杀个把人,在她来说,那是“隔壁死头小牛”――小事一桩! 至于那位二小姐,雪雁舒又青,可就不同了。 这位小姐,就容貌上来说,可用“闭月羞花”四个字来形容,较她姐姐绝不逊色! 只是见过她的人,实在不多。 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她很少涉足江湖,偶尔出庄,人们惊艳之下,真有仙女下凡 之感。 她天生的一副美人胚子,高身材、白皮肤,还有款款的细腰,和一对黑白分明的剪 水双瞳! 不要说,她对你看上一眼,你受不了,就是偶尔的眼波儿向你一瞟,你也会窒息得 透不过气来。 这位雪雁姑娘,正如同她的雅号一样的玉洁冰清,她洁身自好,不大喜欢交游。 她骄傲,可是那只是一种女孩子的自尊,她风趣,却不放浪下流。 在小寒山庄内,上上下下提起这位舒二小姐来,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 人们之所以惧怕她,是因为那首歌: “小寒山上有双禽; 玉鹰雪雁交相映, 鹰善解语偏利爪, 雁最可人啄如针, 劝君罢剑江湖来, 莫忘寒山拜彩裙!” 这首歌其中的那句“雁最可人啄如针”,正是形容她的,不知内情的人,由这一句 歌词,不知把她想成是一个如何厉害的人了。 其实她之所以被称为“啄如针”,这其中有一个小故事,那是因为某年某日,大荒 二老兴师问罪,欲寻玉鹰拚一死活。 是时,适逢那位玉鹰姑娘不在,雪雁姐妹精深,出面应付! 她深知二老非比等闲,不易取胜、因此别出心裁,当场赠二老五言诗一首。 这一首诗,明捧暗损,一面歌颂二老威望,一面却讽刺二老,对付一个女孩子,竟 劳师动众,倾巢而来,胜之不武,不胜可笑。 词句美妙,诙谐讥讽兼而有之。 想不到这首诗,竟令二老大惭,收兵而回。 她这种化干戈为玉帛的手法,博得了全武林的喝彩,因为这一次和大荒二老交锋, 不是凭武功,而是凭口才,所以才得了这句“啄如针”的美誉。 其实见过这位二小姐的人,无不赞颂她落落大方,谦和风趣的。 小寒山庄因为二女而得名,正因如此,也就时常有些武林中人,自命不几的常常来 此走动了。 这些人,自然大多数是为“寒山拜彩裙”而来的,可是其中也有不少是因慕美色而 来的。 因为他们只要能进得“小寒山庄”,总是能有机会,得以见到这两位姑娘的! 在晴空万里无云的酷暑之下,松林间的蝉声,交鸣成了一片。 时间虽已接近日落,可是大地上热气并未少退,除了这小寒山上凉风习习,平地上, 真是“人行一尺土,汗也!” 小寒山庄的一扇侧门开着,两个青衣的小子,正在买西瓜,忽然岭陌间响起了一阵 蹄声。 两个小子,一名柳串儿,一名杨七,乃是小寒山庄里的听差小子。 蹄声一响,二人一齐侧目而视。 只见一匹灰马,风驰电掣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头戴大草帽的汉子。 这匹马,就在他二人身边,猛地停住,扬起了一双蹄子,发出一声长嘶。 柳串儿已选好了一个大西瓜,由于这马挨得太近了,使他吓了一跳,手一松,西瓜 “叭”一声落在了地上,摔个粉碎。 柳串儿破口大骂:“王八蛋,狗娘养的,没长眼睛么?” 抬头一看,对方是一个大头麻面,目光如炬,黄发黄须的老人,面色极为狰狞。 柳串儿不由怔了一下,那麻面老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出口伤 人!” 柳串儿和杨七,平素何等威风,凭着小寒山庄四个字,简直无人敢惹,早已养成了 他们骄狂的性情。 眼前这个大头麻面的老人,一副庄稼人打扮,又能有多大来头? 柳串儿把一双小眼一瞪,叱道:“出口伤人?没有揍你这老小子就是好的了,你给 我滚下来!” 麻面老人一翻身下了马,笑道:“下来了,又如何?” 卖瓜的一看要打架,忙把担子挑到了一边,柳串儿见对方居然敢对自己回嘴,早已 忍耐不住。 这时见他下了马,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当时由地上捡起了那摔烂的西瓜,一抖手,直向着麻面老人面上砸了过去! 这西瓜眼看就要飞到麻老人面上,忽见那麻老人冷笑了一声,右手平空一推,呼的 一声。 那西瓜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柳串儿再想闪躲,已是不及,只听“噗”的一声,那原本已摔烂了的西瓜,正好砸 在了柳串儿的脸上,摔了一个稀巴烂! 柳串儿啊哟了一声,摔倒在地上。 一旁的杨七见状大怒,他也不想一想,对方既能平空用掌力把西瓜打回来,自己一 个小厮,能有多大本事! 当时只听他怒叱一声,道:“麻子,你敢来这里打人?” 话声中,身子向前一窜,到了麻老人身边,右拳猛地向前一伸,直向麻老人面上捣 去。 可是他的右拳方自走出一半,那麻面老人一翻手,已叼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杨七疼得“啊哟”一声尖叫,向后面猛然夺手,那麻子一声冷笑道:“去吧!” 振腕向前一送,杨七整个身子蓦地飞了出去,“扑通”一声,倒栽在地上! 柳串儿见了,在一边大嚷道:“反了,这简直是反了,我去叫人去!” 说着转身就跑,麻面老人闻言呵呵笑道:“小寒山庄,老夫今天真正的见识了,哈……” 经过如此一闹,庄内焉能不知?一时之间,已自门内跑出了七八个人来,其中半数 以上,都是女的。 她们看见闹事的,竟是一个麻子,一时俱都破口大骂了起来。 这麻面老人,非是别人,正是受莫环所嘱,来此投奔小寒山庄二女的满天星范鹏! 满天星范鹏在绿林道上,有着极高的声望,他那一身本事。也确实不弱,因而养成 了他目空一切的习性。 这一次虽是受了莫环嘱咐来此投奔二女,可是在内心里,他是非常不服气的,总以 为对方是两个女流,自己却是声名显赫的一个前辈,如果真就这么投奔,实在说不过去! 有了这种心意,所以他才故意地惹事生非。 这时眼见惊动了庄中,满天星范鹏哈哈大笑道:“我只当小寒山庄是卧虎藏龙的地 方,谁知道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声音宏亮,气态豪壮,目空一切。 话声方了,那柳串儿和杨七,己各自拿着兵刃,带了七八个小伙于,各自操着家伙, 飞奔而来。 柳串儿走在最前面,手持双刀,高声叫道:“我宰了你这个麻子,作麻子汤喝!” 说着已扑了上来,手上的双刀,一上一下,直向着范鹏颈项腰肚两处致命的地方砍 到。 满天星范鹏一声冷笑道:“你也配!” 只见他双手向外一抖,不知怎么,柳串儿手上的双刀已到了他的手中,紧跟着他一 抬右腿,柳串儿就像一个球似地飞了出去,顿时就摔得昏死了过去! 他身后那几个小子,这时一拥而上,叫嚷声中,刀棍齐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如何会把他们这些人看在眼中? 当时就见他手中双刀左右一磕,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刀棍一起飞上了半天,那些小 子转身就跑。 满天星范鹏,哈哈一笑道:“要跑可是不行!” 话落身形一晃,已置身在人群之内。 只见他双刀连点,不明白的人,只以为那些小子不死必伤! 可是却不是如此,随着他的刀光闪动之下,那几个小子,俱都顿时如同木塑似的不 动了。 如此一来,才把众人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知道,这个麻子原来是个大有来历的人,他竟能以刀尖,来点人身上的各 处穴道,这种身手自然太惊人了。 满大星范鹏以飞快的手法,点住了那几个拿刀动棍的小子之后,嘿嘿笑道:“奴才 被人打了,主人不能不出面吧!” 说着他一丢手上双刀,向一边众人抱拳一笑道:“麻烦哪位入内通知一声,就说我 麻子说的,主人若不出来,嘿……” 双眸子里血光迸现,续道:“那可就怪不得我,我就要代你们主人惩戒一下这几个 奴才了!” 话声一落,就见人群内走出一个妙龄少女,一身大紫,丹眉凤眼,十分美俊。 这少女伸出一只玉手指着范鹏,道:“你是干什么的?懂得规矩不懂?” 范鹏见对方神态,不由一怔道:“姑娘就是玉鹰、雪雁二位姑娘之一么?” 少女冷冷一笑道:“二位姑娘,岂能随便与生人说话?我不过是二位姑娘手下一个 弟子,这庄子里的事,我还能大小拿一点主意,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我说就是!” 说到此,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今日之事,也不能善罢甘休了,你先把这些 人穴道解开再说!” 范鹏一听对方,不过是二女手下一个弟子,顿时宽心大放。 他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说得好轻松!他们动手打人,莫非就算了不成?” 少女娇叱道:“我叫你解开他们穴道!” 范鹏嘿嘿一笑道:“有本事小姑娘你自己动手解也就是了!”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道:“小小点穴手法,又有什么玄虚?待我解与你看!” 说着娇躯一转,已到了被点穴道的众人身边,只见她玉手连出,在每人背后拍拧了 一下。 转瞬之间,她又飞身回到原处,冷笑道:“这有何难?” 可是话声未了,她忽然呆住了。 原来方才为自己所解救的几个人,竟然仍自站在当地,纹风不动,那穴道竟是丝毫 也没有解开。 少女姓胡名小莉,乃是玉鹰手下的第二个弟子,人称“玉手”,倒也有些实学。 此时见状,不由又气又愧。 当时身形一纵,又到了一名被点穴者身前,双掌一前一后,同时按在了这人的身上, 用解穴法再次一拍一拧,却见那人血目怒突,身子晃了一下,仍是不能活动。 当时惊怒之下,她正要以真力解穴,却忽见那麻子呵呵笑道:“小姑娘,这可是万 万使不得!” 胡小莉怒目道:“为何?” 范鹏嘿嘿笑道:“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妄想用真力开穴,那么这个人就死定了,那 时可不要怪我!” 玉手胡小莉恨声道:“你到底用的什么手法?” 满天星范鹏狞笑了一声道:“你只当是普通点穴手法么?哈哈……” 他说着又朗笑了一声,道:“告诉你吧,这是‘分心闭血扣手’,岂是你这个小姑 娘所能解得的?你真是太不知自量了!” 胡小莉一听,不由“哦”了一声,退后一步,道:“那么你是……” 满天星范鹏冷冷一笑道:“我姓范。姑娘,你不要耽误时间了,还下去通知你的两 位主人……” 说到此,冷冷一笑,鄙夷地道:“你们两位姑娘,能够解开也不一定!” 胡小莉秀眉一竖道:“姓范的,你也太狂了,你要见玉鹰、雪雁二位姑娘,自是可 以,只是二位姑娘一出来,只怕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满天星范鹏冷笑了一声道:“你如不去通禀,那么这些人也性命不保了!” 抬手指了指那些被点了穴的人道:“在一盏茶时间内,如不解开,这几个奴才全要 精亏血耗而死,信不信由你!” 玉手胡小莉闻言不禁一惊,她一打量这几个被制的人,见他们无不是凸目怒张,状 极痛苦,这才心中有些着急。 她当时向一边姐妹丛中递了一个眼色,立刻有人会意,转身向庄内走去。 这一边,胡小莉冷笑道:“在你会见二位姑娘之前,先要看一看你是否能够抵挡得 住我!” 说着身形一转,向满天星范鹏扑去。 胡小莉出手,素以“快速”见称,是以得了一个“玉手”的雅号。 她双掌一错,就逼到了范鹏肋边。 满天星范鹏来此虽非为敌,可是他用心却是要使得玉鹰、雪雁对自己刮目相看,所 以才会如此冒失! 这时眼看胡小莉掌到,范鹏哈哈一笑道:“你大概还差了一点!” 话声中身子向后一坐,两只大手由左右向正中一抄,向胡小莉两只腕子上叼来。 胡小莉身形向后霍地一退,就势双掌抡起,以“大摔手”,猛然向范鹏两臂之上打 下。 可是满天星范鹏身法奇快,她双掌尚未上身,范鹏的大手就霍地向上一翻。 只听“砰”一声,胡小莉一声娇呼,一路向后退了回来。 范鹏赶上一步,正要再发掌力,当场令对方出丑。 就在这瞬息之间,门内一声清叱道:“大胆!打!” “哧”的一股掌力,正好迎上了范鹏所发的掌力正头,两股力道一接,范鹏身子微 微一摇,向后退了一步。 他面色一变道:“什么人?” 只见门前彩衣连闪,走出来五个少女,前四后一。 前面四女,各着一身紫色风裙,绿色水袖绸衫,秀发之上,各系着一条金色带子, 看起来益发显得亭亭玉立,婀娜生姿! 四女一出门,立即向两边一分,让后面那个长身玉立,锦衣彩带的玉鹰姑娘走到前 面来。 范鹏对寒山二女虽是久仰,可是还从未见过。 这时他一打量这个少女,但见她云鬓轻摆,娥眉淡扫,一双瞳子不怒自威,却又有 说不出的妩媚! 她长长的身材,白如凝脂的肌肤,再睨着她身上那一袭玫瑰色的裙衫…… 范鹏几乎看得呆住了。 他咽了一口口水,心忖道:“这大概是正主子来了,难怪她姐妹使武林中许多人迷 成那个样子,原来竟有如此姿色呀!” 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抱拳道:“这位想必是小寒山的主人之一了!在下失敬了!” 玉鹰一出门,眸子只向他微微一扫,并未发言,这时那个被打的玉手胡小莉,忙扑 倒地上哭禀道:“请师父作主,这个姓范的,太欺侮人了……” 说罢,又用手指了指那几个被点了穴的人,道:“这几个庄丁,都叫他给制住了, 弟子功力浅薄,解救不了,尚请师父出……” 才言到此,那位玉鹰姑娘蛾眉一挑,一挥玉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去!” 胡小莉磕了一个头,忙退至一边。 范鹏见状,不禁内心有点后悔了。 他已由器宇动作上看出了眼前这个姑娘,武功绝非泛泛,自己来此本是奉命投奔, 如今惹上这个麻烦,岂非不智么? 可是他天生是一副不服人的脾气,自负太甚,身上又有莫环的信物,却也不惧! 当时嘿嘿一笑道:“阁下就是小寒山二女中的玉鹰姑娘么?” 不想,那姑娘却连正眼也不望他一下,他不禁甚是气恼,正要恶言相向,却见随同 玉鹰出来的四女之一,一声叱道:“大胆的村夫,见了我家玉姑,还不跪下磕头,想死 不成?” 范鹏冷冷一笑,尚未发言,忽见玉鹰舒修文向那少女一摆手道:“你不要多口,我 自有道理!” 范鹏听这位玉鹰姑娘口音中,带着很重的四川口音,自己本是四川人,不觉有一些 亲切之感! 却见那姑娘向他点了点头,愠然道:“足下可是满天星范鹏么?” 范鹏不由有些惊喜地道:“正是在下,姑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玉鹰……” 才言到此,玉鹰展颜一笑道:“不必客气……” 范鹏心神一荡,正不知对方何故如此客气,已见玉鹰手指着那几个被点了穴道的人 道:“这几个人,是足下所制的么?” 范鹏麻脸一红,嘿嘿笑道:“既是姑娘动问,在下这就为他们解开就是!” 当时就要上前动手,那位玉鹰姑娘一声轻叱道:“住手!不劳费神。” 言罢,娇躯一闪,已到了那几个人身前,玉腕连翻,叭叭之声过处,每人身上均着 了一掌。 随着她的出手,那几个小子,纷纷都倒在了地上。 可是当他们站起之时,每人的穴道,俱都解开了! 满天星范鹏见状,老脸通红地叫了一声:“好!” 玉鹰杏目向他一扫,道:“范鹏,你的死期到了!” 范鹏不由一怔,冷冷一笑道:“姑娘这是何意?” 玉鹰淡淡一笑道:“这多年来,还从未有过一人,敢来到我这小寒山庄撒野的,你 姓范的,可算是第一人!” 范鹏嘻嘻一笑道:“姑娘你错了,在下天胆也不敢来此胡闹,实因贵门丁惹事生非, 先出手打人,在下才代姑娘略加管束……”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了!” 范鹏双手连摇,呵呵笑道:“那可是不敢当!” 虽在玉鹰面前,他仍然改不掉他那种轻狂的态度! 玉鹰杏目半合,贝齿微露,道:“俗语说,打狗还看主人面,你打了我门下这么多 人,岂能就此算了?” 范鹏嘿嘿一笑,道:“姑娘意欲如何呢?” 玉鹰莲步轻移,到了范鹏身前,后者有些不大得劲的后退了一步。 玉鹰望着他冷冷一笑道:“你且看来!” 范鹏一怔道:“看什么?” 玉鹰用手向一边峭壁上指了一下道:“那些生长在峭壁上的古松,你可看见了?” 范鹏顺其指处,果见峭壁上生有十数棵松树,这些松树大异于平地所生。 因为平地生树,大多是由下而上,可是这些松树,却是横着伸出,枝桠几乎全没入 云雾之中。 松树向上,约二十丈可至峰顶,松树之下,则是千仞悬崖。 由涧下卷起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 范鹏点了点头,道:“看见了。” 玉鹰浅浅一笑道:“很好!范鹏,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在武林中略有地位,武功 不弱,否则你不会如此轻狂。” 范鹏仍不明究竟地听着,玉鹰接下去道:“我们小寒山有这么一个规矩,就是服强 不服弱!” 范鹏心中兀自不解,讷讷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玉鹰微微一笑道:“这个很简单,你的功夫强,就是打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有服了 你,非但如此,还会待你如上宾!” 范鹏心中一动,忖道:“我也正是此意!” 想着就笑问道:“如果功夫不济呢?” 玉鹰秀眉向两边一分,冷冷地道:“那可就是自讨苦吃了,要受我小寒山庄的‘七 餐七宿’之苦!” 满天星范鹏一怔道:“何谓七餐七宿?”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手指峭壁上的松树道:“七餐乃是餐风,七宿乃是宿露,不过, 小寒山的风露,可是有异于一般的!” 满天星范鹏闻言不禁呵呵大笑道:“妙!妙!妙呀!” 玉鹰等他笑声一停,面色一凝道:“范鹏,你可愿一试么?” 范鹏连连点头道:“在下不才,虽不敢以强者自居,却也不会轻易服弱,但不知姑 娘你所谓强弱,如何定法?”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这很容易,足下只要纵身到那些松树之上,在 每一棵树尖上踏行一遍,然后再从容上来,这就算是强者了,我姐妹非但对你方才的侮 慢不较,且还会以上宾待你!” 范鹏嘿嘿一笑,走至崖前。 他俯身向下看了一看,除了涧底深有千仞,并无其他出奇的地方,心中不由微微一 动。 范鹏不是太笨的人,他内心暗想:如果仅仅如此,又有何难呢? 他再细细的打量半隐在云雾里的那几棵松树,自信以自己超人的轻功,定能来去自 如,于是回头一笑道:“姑娘可得言而有信!” 玉鹰点头一笑道:“这是自然。不过,在未实行之前,你最好三思,否则,后悔莫 及!” 范鹏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大可放心,范某不试则已,否则断无不成功的道理!” 玉鹰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你,这多年来,来到小寒山惹事生非的人确也不少, 可是葬身涧底的,也是不少!” 范鹏一怔,道:“莫非竟无一人能上下自如不成?” 玉鹰一笑,道:“自然是有,只怕足下无此能力吧!” 满天星范鹏不由勃然大怒,可是他终又接着一笑,道:“姑娘不必激将,我范鹏虽 是不济,却也未把这件事儿看在眼内,且待我现丑吧!” 这时众人见他竟有意接受这项考验,俱都围了过来。 这么多人,把隘口都围满了,他们要看这麻子如何上下自如。 满天星范鹏呵呵一笑,把裤管袖头扎紧了一些,一面问道:“姑娘下去过么?” 玉鹰冷冷一笑:“这是我姐妹时常玩耍的地方……” 范鹏闻言点点头,道:“好!范某下去了!” 话落,右手一捞前襟下摆,整个人先向上窜起了丈许高下,然后笔也似直,直向峭 壁间松树上落去! 他身子方坠下一半,忽然发现足下白云有如白浪似地在疾滚狂卷着。 范鹏不由大惊道:“不好!” 可是这时身在半空,已无能为力了。 急切间,还算他聪明,当下猛地压下一口真力,打了个千斤坠儿,就如此,那疾卷 而来的狂风仍然把他身子猛地扬了出去。 范鹏心惊胆裂之下,足下一盘,总算被他找着了一棵松村的尖梢,定住了下落之势。 可是他却觉得四下飘来的狂风,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竟使得自己无法站立起来。 并且更觉得自己落身的这棵松梢,似乎像柳条儿似的软。 在狂风里,人和树,都摆动得很是厉害。 看眼前情势,休说踏遍树梢,再爬上峰顶了,单就是定住身子已都困难。 满天星范鹏至此才知上了大当,叫了声“苦也”! 抬头看峰上,众人就像甲虫一样的小,且似乎都在取笑自己,指指点点笑成了一团! 范鹏真是又愧又恨,当时双足分踏在两根较粗的枝桠之上,丹田运力,勉强站了起 来。 狂风,紧抄着他的头皮刮过去,这要命的风时上时下,吓得他亡魂直冒! 忽见峰上的玉鹰玉手频挥,道:“范鹏,你武功不弱,只要踏遍了松树,再上得峰 来,你就算胜了!” 范鹏冷笑了一声,咬牙道:“那是自然!” 他说着,身形一弹,向着第二棵松树梢上落去! 可是迎面刮来的一阵狂风,却把他硬给挡了回来,急切间,他一翻右手,才被他拉 着了一根枝叉,幸免落涧!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先前的自负狂傲,此刻是一丝也没有了。 他攀附在原树之上,第一次感到害怕了。 玉鹰居高临下,冷笑了一声道:“范鹏,你此刻知道厉害了吧?” 范鹏怒目向峰上看了一眼,玉鹰是用“千里传声”的功夫,向他说话的。 只听她脆笑咯咯地道:“不知自量的东西,现在你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罢一摆手,就要离去,范鹏大惊,呼道:“姑娘休走!” 玉鹰回头下视道:“范鹏,这是你自找的,你以为小寒山庄是易欺的么?你还有什 么话可说!” 满天星范鹏大声叫道:“你用计陷人又算是什么英雄!” 玉鹰笑道:“这是你自愿的,又怪得谁来?老实告诉你吧,我方才本想杀你,只怕 脏了我的手,才想出这个好办法,你认命吧!” 说到此,又脆笑了一声。 范鹏锐气尽去,不由气急败坏地道:“我只当你们小寒山二女,是如何了不起的人 物,原来却只是设计陷人的小人!” 玉鹰并不生气,脆笑道:“随你怎么说,你是活不成了,你不是要七餐七宿么?只 怕你一餐一宿,也受不了呢!” 满天星范鹏努力的一弹身,抱在了第二棵松树之上,树梢颤抖得十分厉害。 他俯脸下望,几乎吓昏了过去。 当时再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高唤道:“姑娘救……救命!” 就见那峰顶上的玉鹰姑娘,一声笑道:“好!” 玉手猛地向下一抖,满天星范鹏内心一喜,他满以为对方必是抛飞索下来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却只见银光一闪,一蓬牛毛似的细针,就像一片针雨般的, 直向自己全身射来。 满天星范鹏,虽说有一身功力,可是此刻却苦于无法闪身。 眼看着这一片银雨,随风而下。 如无奇迹发生,范鹏是必死无疑了。 猛可里,他耳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清叱道:“姐姐不可!” 一股极大的风力,由范鹏后方直卷了过来! 那一蓬银雨,眼看已到了范鹏身边,猛地为这股风力一撞,一齐向外一偏,刷一声, 向涧底落去。 范鹏惊魂甫定,连忙抬头上望。 但见身后上方,另一座凸出的石峰之上,立着一个白衣白帽的姑娘。 落日的红霞,斜照在她的身上。 虽是距离甚远,可是范鹏仍能很清楚的看清这姑娘的姿容! 她那修长丰腴的身形,有如玉树临风,面容五官之美,真使范鹏疑为“仙女临凡”! 虽是在要命关头,范鹏也不由得怔了一下,他立刻知道,这位姑娘,必是雪雁无疑 了。 当时不由大呼道:“雪姑娘救命,我来此是有事的啊!” 只见那白衣雪雁,向着玉鹰道:“此人虽是罪大恶极,既落松上,就该听其自生自 灭,姐姐你何必再落井下石呢?” 范鹏闻言,顿时凉到了底。 又闻玉鹰一笑道:“你倒真是菩萨心肠,这麻子自恃武功,打伤我门下多人,岂能 便宜了他?” 雪雁轻叹了一声道:“姐姐,你莫非忘了我们恩师临终所言么?姐姐如能手下稍稍 留情,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玉鹰见妹妹竟然当着敌人以及门下弟子,说出此话,不由大是气怒。 当时一声冷笑道:“想不到对这种败类,你还会代为求情,我就偏要杀了他,看你 又如何!” 范鹏这时实在忍不住了。 他大声叫道:“姑娘息怒,在下是奉命而来,与二位姑娘有所商量的啊!” 玉鹰一声冷叱道:“无耻麻子,你还要耍什么花样么?” 说着探手入怀,就要取针,另一边的雪雁生性宽厚,见状忙高声阻止道:“姐姐先 不要忙!” 玉鹰冷笑道:“你还真相信他的话么?” 雪雁舒又青道:“听听无妨!” 言罢向着峭壁下的范鹏,清叱道:“范鹏你说什么?” 满天星范鹏抱在松枝之上,冷笑道:“你们要杀我也无妨,只是你们将如何向莫老 前辈交待?” 二女闻言,不由对看了一眼。 玉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莫老前辈?” 范鹏嘿嘿一笑,道:“古墓老人莫环,二位莫非不认识么?” 此言一出,二女不由面色一变。 玉鹰冷冷的道:“你与他老人家又有什么关系?少胡说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逃 得活命么?” 满天星范鹏内心把这位玉鹰恨之入骨,只是这时自己生杀大权操在对方手上,不得 不暂时低头。 他强自忍怒,冷笑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你不信就算了!” 一边的雪雁道:“你既是莫老师父差来的,可有信物?” 一言提醒了范鹏,当时冷然道:“自然是有,只是现在不便奉陈!” 玉鹰冷笑道:“你休信他的鬼话,杀了他算了!” 雪雁解颜一笑道:“姐姐你何必如此性急,我们先看看他的信物再说!” 说着就见她身子蓦地直线下落,范鹏几乎还没看清楚她是怎么下来的,对方那亭亭 玉立的身子,已然俏立在自己面前。 只见她一双足尖,仅仅立在一根粗如人指的小松枝之上,一任那树枝为狂风吹得左 舞右晃,她身子却像钉在上面一般。 单凭这一手功夫,就使范鹏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远看这位雪雁姑娘,真像是月里嫦娥一般。 她那细长黑黑的柳眉,白里透红的一张清水脸,樱唇欲滴,贝齿生辉。 天下,竟会有这么绝色的女子! 范鹏勉强站起身来,道:“谢谢姑娘活命大恩!” 这位雪雁姑娘,冷冷道:“你说有莫老师的信物,如是真的,自可饶你活命,否则, 我姐姐只怕放不过你……” 范鹏鼻中哼了一声道:“范某乃是奉命来与二位姑娘商量大事,不意玉姑娘如此不 通人情,令人遗憾!” 雪雁已有些不耐,她伸出手道:“信物呢?” 范鹏平素是多么骄狂的一个人,可是今天在二位姑娘面前,却硬是一点威风也使不 出来。 当时叹息了一声,探手腰间,把莫环交给他的那支玉竹节拿了出来,道:“姑娘请 看!” 雪雁骤见之下,不由面色微变,她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不错,我们上去说话!” 说罢左手猛地向范鹏身上一抓,却又收回,面色微微一红道:“你能上去么?” 范鹏苦笑道:“我若能上去,也不会俯首示弱了!” 说着麻脸上说不出的不带劲儿,雪雁杏目向他一瞟,想笑又忍住了,轻颦道:“仅 只这么一点本事,就来这里惹事么?” 话落当胸一把抓出,范鹏方自吃惊,已觉身子为对方提起,接着一晃,贴身壁上, 再一弹身,已落在峰顶之上! 满天星范鹏不由暗道了声,“惭愧!” 想不到自己一身武功,在江湖上是如何的声望,今日在对方一个姑娘手下,简直就 像是小孩一样了。 心中想着,定神一看,自己正立在众人身前,迎面而立的,正是自己切齿痛恨的玉 鹰姑娘: 他不由面色一青道:“姑娘这番大恩,范某人没齿不忘!” 玉鹰冷笑了一声,目视雪雁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雁把玉竹节递过道:“姐姐看这玉杖,不正是莫老师的信物么?” 玉鹰接过看了一看,点了点头。 她转望满天星范鹏道:“这东西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凭莫老师父身份,岂能与你相 交?” 范鹏不由哈哈大笑道:“姑娘你太抬爱了!” 玉鹰不由秀眉微蹙,正自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来处理这件事才好,雪雁忽然抬头, 伸手接过玉杖,双手一捏,只听“吱”的一声。 范鹏一惊,再看那节玉杖,已自分为两节。 雪雁并伸二指,自第二节玉杖内,抽出了一片竹叶,玉鹰忙凑近观看。 竹叶上写满了黑字,二女略一过目,似都会意,玉鹰点头一笑道:“原来是为了这 个,你为何不早说?” 范鹏冷冷一笑道:“杖内有书信,我并不知,可肯借范某一观?” 玉鹰冷冷一笑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老师既关照你效力,你就在小寒山庄住下就 是,只是庄里的规矩你不能不知道!” 说着唤了声:“天青!” 立时就见她身后四个着紫裙的姑娘之一,应声而出,玉鹰面色凝怒道:“传话给留 宾室的鬼脸李通,叫他好好招待这位客人,庄里的规矩,要详细地告诉他知道,出了差 错,我可是不饶。去!带他下去!” 天青弯腰答了一声:“是,弟子领命!” 满天星范鹏闻言睹情,只气得麻脸铁青,冷冷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我告辞就 是!” 说罢才一举步,却忽听那位玉鹰一声叱道:“站住!” 范鹏只觉面前人影一闪,那位玉鹰姑娘,已站在了自己面前,只见她杏目圆瞪道: “你想走,恐怕没有这么容易!” 范鹏道:“这是为何?咦!” 玉鹰冷笑道:“莫老前辈特别关照,你今生今世,休想再出这小寒山庄了一步了。 还不进去!” 范鹏呆了一下道:“这……这……为什么?” 说着,他狂笑了一声道:“哦!我明白了,莫老儿好厉害的手段,他是怕我说出了 他的隐秘!” 接着又冷笑道:“我偏要走!你们……” 才说到此,玉鹰身后的四大弟子,一齐动手,只听得“呛”的一声,四口剑已一齐 抽了出来,剑尖全指向他的身上! 范鹏不由麻脸一涨,怒目向玉鹰面上望了一眼,才叹了一声,道:“罢!罢!我随 你们入庄作客终身就是!” 说着转身直向小寒山庄之内行去,玉鹰微微点头,四女随其身后而入! 众人全都退走之后,雪雁不由秀眉微皱,问玉鹰道:“这信中所说的冷红溪又是谁 呢?” 玉鹰咬了一下嘴唇,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两相环就在这小子手上!” 雪雁不禁冷冷一笑道:“莫老师也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凭他一个后生小子,又能有 多大道行?” 玉鹰一笑道:“这人武功委实不弱,你不能轻视他!莫老师既如此交待你,我们就 该早日动身下山才是!” 雪雁舒又青那双剪水瞳子,在玉鹰身上一转,道:“这人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红灯盗 么?” 玉鹰鼻中哼了一声道:“谁说不是!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想 不到这小子竟会跑到浣花溪去!” 她说着又不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说你,你不要自命不凡,平日是谁也瞧不上眼, 如果你看见了这个人,只怕……” 雪雁冷笑道:“只怕怎么样?” 玉鹰绷脸一笑道:“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雪雁面色微红道:“别说他是一个强盗了,就是正经的侠客,我也不会瞧他一眼!” 玉鹰想到月前冷红溪与自己敌对时的那种神采,顿时神往不已,她面上浮起桃花一 般的笑容,道:“是个强盗,可和别的不一样……” 雪雁不由面色一冷,她真想不到姐姐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轻轻叹了一声,直向庄内 行去! 玉鹰不由面色微微一红,用脚在地上踢了一下,啐道:“呸!我这是怎么了?想疯 了么?”遂也缓步走入“小寒山庄”内。这片山庄,占地并不十分大,其实所谓“山庄”, 不过仅只寒山二女及其弟子等十数个人在此落居而已。 庄内有七座翠楼,是按“七星”形势建筑的,分别名为“摘星”、“探星”、“望 星”、“盼星”、“巧星”、“迷星”、“泻星”等七座。 七楼均为二女自己绘图设计,请精明匠工依图建就,真可谓集雅美大成,构造之巧 妙,直令人有“鬼斧神工”之感! 二位姑娘,各居一楼,玉鹰住在“盼星楼”,雪雁喜静,则住在后面的“摘星楼”。 夜深了,一切罪恶的事情都在这时发生,但当夜更深时,距离光明的明天也就更近 了。 多情的姑娘,常常会在这时想着她们的心事,就像“摘星”、“盼星”楼上的姑娘 也是一样的…… 偶然的一粒石子,能使一池清水骤起千万涟漪与无穷变幻!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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