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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水〔1〕 一   这时候是“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舜爷〔2〕〔3〕的百姓,倒并不 都挤在露出水面的山顶上,有的捆在树顶,有的坐着木排,有些木排上还搭有小小 的板棚,从岸上看起来,很富于诗趣。   远地里的消息,是从木排上传过来的。大家终于知道鲧大人因为治了九整年的 水,什么效验也没有,上头龙心震怒,把他充军到羽山去了,接任的好像就是他的 儿子文命少爷,〔4〕乳名叫作阿禹。〔5〕   灾荒得久了,大学早已解散,连幼稚园也没有地方开,所以百姓们都有些混混 沌沌。只在文化山上〔6〕,还聚集着许多学者,他们的食粮,是都从奇肱国〔7〕 用飞车运来的,因此不怕缺乏,因此也能够研究学问。然而他们里面,大抵是反对 禹的,或者简直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个禹。   每月一次,照例的半空中要簌簌的发响,愈响愈厉害,飞车看得清楚了,车上 插一张旗,画着一个黄圆圈在发毫光。离地五尺,就挂下几只篮子来,别人可不知 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听得上下在讲话:   “古貌林!”〔8〕   “古鲁几哩……”   “O.K!”〔10〕   飞车向奇肱国疾飞而去,天空中不再留下微声,学者们也静悄悄,这是大家在 吃饭。独有山周围的水波,撞着石头,不住的澎湃的在发响。午觉醒来,精神百倍, 于是学说也就压倒了涛声了。   “禹来治水,一定不成功,如果他是鲧的儿子的话,”一个拿拄杖的学者说。 “我曾经搜集了许多王公大臣和豪富人家的家谱,很下过一番研究工夫,得到一个 结论:阔人的子孙都是阔人,坏人的子孙都是坏人――这就叫作‘遗传’。所以, 鲧不成功,他的儿子禹一定也不会成功,因为愚人是生不出聪明人来的!”   “O.K!”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说。   “不过您要想想咱们的太上皇〔11〕,”别一个不拿拄杖的学者道。   “他先前虽然有些‘顽’,现在可是改好了。倘是愚人,就永远不会改好……”   “O.K!”   “这这些些都是费话,”又一个学者吃吃的说,立刻把鼻尖胀得通红。“你们 是受了谣言的骗的。其实并没有所谓禹,‘禹’是一条虫,虫虫会治水的吗?我看 鲧也没有的,‘鲧’是一条鱼,鱼鱼会治水水水的吗?”他说到这里,把两脚一蹬, 显得非常用劲。   “不过鲧却的确是有的,七年以前,我还亲眼看见他到昆仑山脚下去赏梅花的。”   “那么,他的名字弄错了,他大概不叫‘鲧’,他的名字应该叫‘人’!至于 禹,那可一定是一条虫,我有许多证据,可以证明他的乌有,叫大家来公评……”   于是他勇猛的站了起来,摸出削刀,刮去了五株大松树皮,用吃剩的面包末屑 和水研成浆,调了炭粉,在树身上用很小的蝌蚪文写上抹杀阿禹的考据,足足化掉 了三九廿七天工夫。但是凡有要看的人,得拿出十片嫩榆叶,如果住在木排上,就 改给一贝壳鲜水苔。   横竖到处都是水,猎也不能打,地也不能种,只要还活着,所有的是闲工夫, 来看的人倒也很不少。松树下挨挤了三天,到处都发出叹息的声音,有的是佩服, 有的是皮劳。但到第四天的正午,一个乡下人终于说话了,这时那学者正在吃炒面。 mpanel(1);   “人里面,是有叫作阿禹的,”乡下人说。“况且‘禹’也不是虫,这是我们 乡下人的简笔字,老爷们都写作‘禺’,〔12〕是大猴子……”   “人有叫作大大猴子的吗?……”学者跳起来了,连忙咽下没有嚼烂的一口面, 鼻子红到发紫,吆喝道。   “有的呀,连叫阿狗阿猫的也有。”   “鸟头先生,您不要和他去辩论了,”拿拄杖的学者放下面包,拦在中间,说。 “乡下人都是愚人。拿你的家谱来,”他又转向乡下人,大声道,“我一定会发见 你的上代都是愚人……”   “我就从来没有过家谱……”   “呸,使我的研究不能精密,就是你们这些东西可恶!”   “不过这这也用不着家谱,我的学说是不会错的。”鸟头先生更加愤愤的说。 “先前,许多学者都写信来赞成我的学说,那些信我都带在这里……”   “不不,那可应该查家谱……”   “但是我竟没有家谱,”那“愚人”说。“现在又是这么的人荒马乱,交通不 方便,要等您的朋友们来信赞成,当作证据,真也比螺蛳壳里做道场还难。证据就 在眼前:您叫鸟头先生,莫非真的是一个鸟儿的头,并不是人吗?”   “哼!”鸟头先生气忿到连耳轮都发紫了。“你竟这样的侮辱我!说我不是人! 我要和你到皋陶〔13〕大人那里去法律解决!如果我真的不是人,我情愿大辟―― 就是杀头呀,你懂了没有?要不然,你是应该反坐的。你等着罢,不要动,等我吃 完了炒面。”   “先生,”乡下人麻木而平静的回答道,“您是学者,总该知道现在已是午后, 别人也要肚子饿的。可恨的是愚人的肚子却和聪明人的一样:也要饿。真是对不起 得很,我要捞青苔去了,等您上了呈子之后,我再来投案罢。”于是他跳上木排, 拿起网兜,捞着水草,泛泛的远开去了。看客也渐渐的走散,鸟头先生就红着耳轮 和鼻尖从新吃炒面,拿拄杖的学者在摇头。   然而“禹”究竟是一条虫,还是一个人呢,却仍然是一个大疑问。 二   禹也真好像是一条虫。   大半年过去了,奇肱国的飞车已经来过八回,读过松树身上的文字的木排居民, 十个里面有九个生了脚气病,治水的新官却还没有消息。直到第十回飞车来过之后, 这才传来了新闻,说禹是确有这么一个人的,正是鲧的儿子,也确是简放〔14〕了 水利大臣,三年之前,已从冀州启节〔15〕,不久就要到这里了。   大家略有一点兴奋,但又很淡漠,不大相信,因为这一类不甚可靠的传闻,是 谁都听得耳朵起茧了的。   然而这一回却又像消息很可靠,十多天之后,几乎谁都说大臣的确要到了,因 为有人出去捞浮草,亲眼看见过官船;他还指着头上一块乌青的疙瘩,说是为了回 避得太慢一点了,吃了一下官兵的飞石:这就是大臣确已到来的证据。这人从此就 很有名,也很忙碌,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来看他头上的疙瘩,几乎把木排踏沉;后来 还经学者们召了他去,细心研究,决定了他的疙瘩确是真疙瘩,于是使鸟头先生也 不能再执成见,只好把考据学让给别人,自己另去搜集民间的曲子了。   一大阵独木大舟的到来,是在头上打出疙瘩的大约二十多天之后,每只船上, 有二十名官兵打桨,三十名官兵持矛,前后都是旗帜;刚靠山顶,绅士们和学者们 已在岸上列队恭迎,过了大半天,这才从最大的船里,有两位中年的胖胖的大员出 现,约略二十个穿虎皮的武士簇拥着,和迎接的人们一同到最高巅的石屋里去了。   大家在水陆两面,探头探脑的悉心打听,才明白原来那两位只是考察的专员, 却并非禹自己。   大员坐在石屋的中央,吃过面包,就开始考察。   “灾情倒并不算重,粮食也还可敷衍,”一位学者们的代表,苗民言语学专家 说。“面包是每月会从半空中掉下来的;鱼也不缺,虽然未免有些泥土气,可是很 肥,大人。至于那些下民,他们有的是榆叶和海苔,他们‘饱食终日,无所用心’, ――就是并不劳心,原只要吃这些就够。我们也尝过了,味道倒并不坏,特别得很……”   “况且,”别一位研究《神农本草》的学者抢着说,“榆〔16〕叶里面是含有 维他命W〔17〕的;海苔里有碘质,可医瘰疬病,两样都极合于卫生。”   “O.K!”又一个学者说。大员们瞪了他一眼。   “饮料呢,”那《神农本草》学者接下去道,“他们要多少有多少,一万代也 喝不完。可惜含一点黄土,饮用之前,应该蒸馏一下的。敝人指导过许多次了,然 而他们冥顽不灵,绝对的不肯照办,于是弄出数不清的病人来……”   “就是洪水,也还不是他们弄出来的吗?”一位五绺长须,身穿酱色长袍的绅 士又抢着说。“水还没来的时候,他们懒着不肯填,洪水来了的时候,他们又懒着 不肯戽……”   “是之谓失其性灵,”坐在后一排,八字胡子的伏羲朝小品文学家笑道。“吾 尝登帕米尔之原,天风浩然,梅花开矣,白云飞矣,金价涨矣,耗子眠矣,见一少 年,口衔雪茄,面有蚩尤氏之雾……哈哈哈!没有法子……”〔14〕   “O.K!”   这样的谈了小半天。大员们都十分用心的听着,临末是叫他们合拟一个公呈, 最好还有一种条陈,沥述着善后的方法。   于是大员们下船去了。第二天,说是因为路上劳顿,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三 天是学者们公请在最高峰上赏偃盖古松,下半天又同往山背后钓黄鳝,一直玩到黄 昏。第四天,说是因为考察劳顿了,不办公,也不见客;第五天的午后,就传见下 民的代表。   下民的代表,是四天以前就在开始推举的,然而谁也不肯去,说是一向没有见 过官。于是大多数就推定了头有疙瘩的那一个,以为他曾有见过官的经验。已经平 复下去的疙瘩,这时忽然针刺似的痛起来了,他就哭着一口咬定:做代表,毋宁死! 大家把他围起来,连日连夜的责以大义,说他不顾公移益是利己的个人主义者,将 为华夏所不容;激烈点的,还至于捏起拳头,伸在他的鼻子跟前,要他负这回的水 灾的责任。他渴睡得要命,心想与其逼死在木排上,还不如冒险去做公益的牺牲, 便下了绝大的决心,到第四天,答应了。   大家就都称赞他,但几个勇士,却又有些妒忌。   就是这第五天的早晨,大家一早就把他拖起来,站在岸上听呼唤。果然,大员 们呼唤了。他两腿立刻发抖,然而又立刻下了绝大的决心,决心之后,就又打了两 个大呵欠,肿着眼眶,自己觉得好像脚不点地,浮在空中似的走到官船上去了。   奇怪得很,持矛的官兵,虎皮的武士,都没有打骂他,一直放进了中舱。舱里 铺着熊皮,豹皮,还挂着几副弩箭,摆着许多瓶罐,弄得他眼花缭乱。定神一看, 才看见在上面,就是自己的对面,坐着两位胖大的官员。什么相貌,他不敢看清楚。   “你是百姓的代表吗?”大员中的一个问道。   “他们叫我上来的。”他眼睛看着铺在舱底上的豹皮的艾叶一般的花纹,回答 说。   “你们怎么样?”   “……”他不懂意思,没有答。   “你们过得还好么?”   “托大人的鸿福,还好……”他又想了一想,低低的说道,“敷敷衍衍……混 混……”   “吃的呢?”   “有,叶子呀,水苔呀……”   “都还吃得来吗?”   “吃得来的。我们是什么都弄惯了的,吃得来的。只有些小畜生还要嚷,人心 在坏下去哩,妈的,我们就揍他。”   大人们笑起来了,有一个对别一个说道:“这家伙倒老实。”   这家伙一听到称赞,非常高兴,胆子也大了,滔滔的讲述道:   “我们总有法子想。比如水苔,顶好是做滑溜翡翠汤,榆叶就做一品当朝羹。 剥树皮不可剥光,要留下一道,那么,明年春天树枝梢还是长叶子,有收成。如果 托大人的福,钓到了黄鳝……”   然而大人好像不大爱听了,有一位也接连打了两个大呵欠,打断他的讲演道: “你们还是合具一个公呈来罢,最好是还带一个贡献善后方法的条陈。”   “我们可是谁也不会写……”他惴惴的说。   “你们不识字吗?这真叫作不求上进!没有法子,把你们吃的东西拣一份来就 是!”   他又恐惧又高兴的退了出来,摸一摸疙瘩疤,立刻把大人的吩咐传给岸上,树 上和排上的居民,并且大声叮嘱道:“这是送到上头去的呵!要做得干净,细致, 体面呀!……”   所有居民就同时忙碌起来,洗叶子,切树皮,捞青苔,乱作一团。他自己是锯 木版,来做进呈的盒子。有两片磨得特别光,连夜跑到山顶上请学者去写字,一片 是做盒子盖的,求写“寿山福海”,一片是给自己的木排上做扁额,以志荣幸的, 求写“老实堂”。但学者却只肯写了“寿山福海”的一块。 三   当两位大员回到京都的时候,别的考察员也大抵陆续回来了,只有禹还在外。 他们在家里休息了几天,水利局的同事们就在局里大排筵宴,替他们接风,份子分 福禄寿三种,最少也得出五十枚大贝壳〔19〕。这一天真是车水马龙,不到黄昏时 候,主客就全都到齐了,院子里却已经点起庭燎〔20〕来,鼎中的牛肉香,一直透 到门外虎贲〔21〕的鼻子跟前,大家就一齐咽口水。酒过三巡,大员们就讲了一些 水乡沿途的风景,芦花似雪,泥水如金,黄鳝膏腴,青苔滑溜……等等。微醺之后, 才取出大家采集了来的民食来,都装着细巧的木匣子,盖上写着文字,有的是伏羲 八卦体〔22〕,有的是仓颉鬼哭体〔23〕,大家就先来赏鉴这些字,争论得几乎打 架之后,才决定以写着“国泰民安”的一块为第一,因为不但文字质朴难识,有上 古淳厚之风,而且立言也很得体,可以宣付史馆的。   评定了中国特有的艺术之后,文化问题总算告一段落,于是来考察盒子的内容 了:大家一致称赞着饼样的精巧。然而大约酒也喝得太多了,便议论纷纷:有的咬 一口松皮饼,极口叹赏它的清香,说自己明天就要挂冠归隐〔24〕,去享这样的清 福;咬了柏叶糕的,却道质粗味苦,伤了他的舌头,要这样与下民共患难,可见为 君难,为臣亦不易。有几个又扑上去,想抢下他们咬过的糕饼来,说不久就要开展 览会募捐,这些都得去陈列,咬得太多是很不雅观的。   局外面也起了一阵喧嚷。一群乞丐似的大汉,面目黧黑,衣服奇旧,竟冲破了 断绝交通的界线,闯到局里来了。卫兵们大喝一声,连忙左右交叉了明晃晃的戈, 挡住他们的去路。   “什么?――看明白!”当头是一条瘦长的莽汉,粗手粗脚的,怔了一下,大 声说。   卫兵们在昏黄中定睛一看,就恭恭敬敬的立正,举戈,放他们进去了,只拦住 了气喘吁吁的从后面追来的一个身穿深蓝土布袍子,手抱孩子的妇女。   “怎么?你们不认识我了吗?”她用拳头揩着额上的汗,诧异的问。   “禹太太,我们怎会不认识您家呢?”   “那么,为什么不放我进去的?”   “禹太太,这个年头儿,不大好,从今年起,要端风俗而正人心,男女有别了。 现在那一个衙门里也不放娘儿们进去,不但这里,不但您。这是上头的命令,怪不 着我们的。”   禹太太呆了一会,就把双眉一扬,一面回转身,一面嚷叫道:   “这杀千刀的!奔什么丧!走过自家的门口,看也不进来看一下,就奔你的丧! 做官做官,做官有什么好处,仔细像〔25〕你的老子,做到充军,还掉在池子里变 大忘八〔26〕!这没良心的杀千刀!……”   这时候,局里的大厅上也早发生了扰乱。大家一望见一群莽汉们奔来,纷纷都 想躲避,但看不见耀眼的兵器,就又硬着头皮,定睛去看。奔来的也临近了,头一 个虽然面貌黑瘦,但从神情上,也就认识他正是禹;其余的自然是他的随员。   这一吓,把大家的酒意都吓退了,沙沙的一阵衣裳声,立刻都退在下面。禹便 一径跨到席上,在上面坐下,大约是大模大样,或者生了鹤膝风〔27〕罢,并不屈 膝而坐,却伸开了两脚,把大脚底对着大员们,又不穿袜子,满脚底都是栗子一般 的老茧。随员们就分坐在他的左右。   “大人是今天回京的?”一位大胆的属员,膝行而前了一点,恭敬的问。   “你们坐近一点来!”禹不答他的询问,只对大家说。“查的怎么样?”   大员们一面膝行而前,一面面面相觑,列坐在残筵的下面,看见咬过的松皮饼 和啃光的牛骨头。非常不自在――却又不敢叫膳夫来收去。   “禀大人,”一位大员终于说。“倒还像个样子――印象甚佳。松皮水草,出 产不少;饮料呢,那可丰富得很。百姓都很老实,他们是过惯了的。禀大人,他们 都是以善于吃苦,驰名世界的人们。”   “卑职可是已经拟好了募捐的计划,”又一位大员说。“准备开一个奇异食品 展览会,另请女隗〔28〕小姐来做时装表演。只卖票,并且声明会里不再募捐,那 么,来看的可以多一点。”   “这很好。”禹说着,向他弯一弯腰。   “不过第一要紧的是赶快派一批大木筏去,把学者们接上高原来。”第三位大 员说,“一面派人去通知奇肱国,使他们知道我们的尊崇文化,接济也只要每月送 到这边来就好。学者们有一个公呈在这里,说的倒也很有意思,他们以为文化是一 国的命脉,学者是文化的灵魂,只要文化存在,华夏也就存在,别的一切,倒还在 其次……”   “他们以为华夏的人口太多了,”第一位大员道,“减少一些倒也是致太平之 道。况且那些不过是愚民,那喜怒哀乐,也决没有智者所玩想的那么精微的。知人 论事,第一要凭主观。例如莎士比亚〔29〕……”   “放他妈的屁!”禹心里想,但嘴上却大声的说道:“我经过查考,知道先前 的方法:‘湮’,确是错误了。以后应该用‘导’!不知道诸位的意见怎么样?” 〔30〕   静得好像坟山;大员们的脸上也显出死色,许多人还觉得自己生了病,明天恐 怕要请病假了。   “这是蚩尤的法子!”一个勇敢的青年官员悄悄的愤激着。   “卑职的愚见,窃以为大人是似乎应该收回成命的。”一位白须白发的大员, 这时觉得天下兴亡,系在他的嘴上了,便把心一横,置死生于度外,坚决的抗议道: “湮是老大人的成法。‘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老大人升天还不到 三年。”   禹一声也不响。   “况且老大人化过多少心力呢。借了上帝的息壤〔31〕,来湮洪水,虽然触了 上帝的恼怒,洪水的深度可也浅了一点了。这似乎还是照例的治下去。”另一位花 白须发的大员说,他是禹的母舅的干儿子。   禹一声也不响。   “我看大人还不如‘干父之蛊’〔32〕,”一位胖大官员看得禹不作声,以为 他就要折服了,便带些轻薄的大声说,不过脸上还流出着一层油汗。“照着家法, 挽回家声。大人大约未必知道人们在怎么讲说老大人罢……”   “要而言之,‘湮’是世界上已有定评的好法子,”白须发的老官恐怕胖子闹 出岔子来,就抢着说道。“别的种种,所谓‘摩登’者也,昔者蚩尤氏就坏在这一 点上。”〔33〕   禹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人说我的爸爸变了黄熊,也有人说他变了三足鳖 〔34〕,也有人说我在求名,图利。说就是了。我要说的是我查了山泽的情形,征 了百姓的意见,已经看透实情,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非‘导’不可!这些同事, 也都和我同意的。”   他举手向两旁一指。白须发的,花须发的,小白脸的,胖而流着油汗的,胖而 不流油汗的官员们,跟着他的指头看过去,只见一排黑瘦的乞丐似的东西,不动, 不言,不笑,像铁铸的一样。 四   禹爷走后,时光也过得真快,不知不觉间,京师的景况日见其繁盛了。首先是 阔人们有些穿了茧绸袍,后来就看见大水果铺里卖着橘子和柚子,大绸缎店里挂着 华丝葛;富翁的筵席上有了好酱油,清炖鱼翅,凉拌海参;再后来他们竟有熊皮褥 子狐皮褂,那太太也戴上赤金耳环银手镯了。   只要站在大门口,也总有什么新鲜的物事看:今天来一车竹箭,明天来一批松 板,有时抬过了做假山的怪石,有时提过了做鱼生的鲜鱼;有时是一大群一尺二寸 长的大乌龟,都缩了头装着竹笼,载在车子上,拉向皇城那面去。   “妈妈,你瞧呀,好大的乌龟!”孩子们一看见,就嚷起来,跑上去,围住了 车子。   “小鬼,快滚开!这是万岁爷的宝贝,当心杀头!”   然而关于禹爷的新闻,也和珍宝的入京一同多起来了。百姓的檐前,路旁的树 下,大家都在谈他的故事;最多的是他怎样夜里化为黄熊,用嘴和爪子,一拱一拱 的疏通了九河,〔35〕以及怎样请了天兵天将,捉住兴风作浪的妖怪无支祁,镇在 龟山的脚下。皇上舜爷的事情,可是谁也不再提起了,至〔36〕多,也不过谈谈丹 朱太子〔37〕的没出息。   禹要回京的消息,原已传布得很久了,每天总有一群人站在关口,看可有他的 仪仗的到来。并没有。然而消息却愈传愈紧,也好像愈真。一个半阴半晴的上午, 他终于在百姓们的万头攒动之间,进了冀州的帝都了。前面并没有仪仗,不过一大 批乞丐似的似员。临末是一个粗手粗脚的大汉,黑脸黄须,腿弯微曲,双手捧着一 片乌黑的尖顶的大石头――舜爷所赐的“玄圭”,连声说道“借光,借光,让一让, 让一〔38〕让”,从人丛中挤进皇宫里去了。   百姓们就在宫门外欢呼,议论,声音正好像浙水的涛声〔39〕一样。   舜爷坐在龙位上,原已有了年纪,不免觉得疲劳,这时又似乎有些惊骇。禹一 到,就连忙客气的站起来,行过礼,皋陶先去应酬了几句,舜才说道:   “你也讲几句好话我听呀。”   “哼,我有什么说呢?”禹简截的回答道。“我就是想,每天孳孳!”   “什么叫作‘孳孳’?”皋陶问。   “洪水滔天,”禹说,“浩浩怀山襄陵,下民都浸在水里。我走旱路坐车,走 水路坐船,走泥路坐橇,走山路坐轿。到一座山,砍一通树,和益俩给大家有饭吃, 有肉吃。放田水入川,放川水入海,和稷俩给大家有难得的东西吃。东西不够,就 调有余,补不足。搬家。大家这才静下来了,各地方成了个样子。”   “对啦对啦,这些话可真好!”皋陶称赞道。   “唉!”禹说。“做皇帝要小心,安静。对天有良心,天才会仍旧给你好处!”   舜爷叹一口气,就托他管理国家大事,有意见当面讲,不要背后说坏话。看见 禹都答应了,又叹一口气,道:“莫像丹朱的不听话,只喜欢游荡,旱地上要撑船, 在家里又捣乱,弄得过不了日子,这我可真看的不顺眼!”   “我讨过老婆,四天就走,”禹回答说。“生了阿启,也不当他儿子看。所以 能够治了水,分作五圈,简直有五千里,计十二州,直到海边,立了五个头领,都 很好。只是有苗可不行,你得留心点!”   “我的天下,真是全仗的你的功劳弄好的!”舜爷也称赞道。   于是皋陶也和舜爷一同肃然起敬,低了头;退朝之后,他就赶紧下一道特别的 命令,叫百姓都要学禹的行为,倘不然,立刻就算是犯了罪。   这使商家首先起了大恐慌。但幸而禹爷自从回京以后,态度也改变一点了:吃 喝不考究,但做起祭祀和法事来,是阔绰的;衣服很随便,但上朝和拜客时候的穿 著,是要漂亮的。所以市面仍旧不很受影响,不多久,商人们就又说禹爷的行为真 该学,皋爷的新法令也很不错;终于太平到连百兽都会跳舞,凤凰也飞来凑热闹了。 〔40〕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作。   〔1〕本篇在收入本书之前,没有在报刊上发表过。   〔2〕“汤汤洪水方割,浩浩怀山襄陵”语出《尚书・尧典》:“汤汤洪水方割, 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汉代孔安国注:“割,害也。”“怀,包;襄,上也。” 意思是说:洪水为害,浩浩荡荡地包围着山并且淹上了部分的丘陵。   〔3〕舜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帝王。号有虞氏,通虫虞舜。相传尧时洪水汜滥,舜 继位后,命禹治水,才将水患平息。   〔4〕关于鲧治水的故事,《史记・夏本纪》中有如下记载:“当帝尧之时,鸿 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其忧。尧求能治水者;群臣四岳皆曰鲧可。……于是 尧听四岳,用鲧治水。九年而水不息,功用不成。于是帝尧乃求人,更得舜。舜登 用,摄行天子之政,巡狩,行视鲧之治水无状,乃殛鲧于羽山以死。天下皆以舜之 诛为是。”按“殛”通常解作“诛”的意思,但《尚书・舜典》孔颖达疏则以为 “流”、“放”、“窜”、“殛”“俱是流徙”;照这说法,则鲧是被流放到羽山 后死在那里的。   〔5〕禹我国古代的治水英雄,夏朝的建立者。《史记・夏本纪》说禹“名曰文 命”,在他的父亲鲧被殛以后,奉命治水:“尧崩,帝舜问四岳曰:‘有能成美尧 之事(按即治水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 曰:‘嗟,然!’命禹:‘女(汝)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于契、后 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关于他治水事迹的传说,在《尚书》、 《孟子》及其他先秦古籍中多有记述。   〔6〕本篇作为插曲所写的聚集在“文化山”上的学者们的活动,是对一九三二 年十月北平文教界江瀚、刘复、徐炳昶、马衡等三十余人向国民党政府建议明定北 平为“文化城”一事的讽刺。那时日本帝国主义已经侵占我国东北,华北也正在危 殆中;国民党政府实行投降卖国政策,抛弃东北之后,又准备从华北撤退,已开始 准备把可以卖钱的古文物从北平搬到南京。江瀚等想阻止古文物南移,可是他们竟 以当时北平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没有重要性为理由,提出请国民党政府从北平撤除军 备,把它划为一个不设防的文化区域的极为荒谬的主张。他们在意见书中说,北平 有很多珍贵文物,它们都“是国家命脉,国民精神寄托之所在……是断断不可以牺 牲的”。又说:“因为北平有种种文化设备,所以全国各种学问的专门学者,大多 荟萃在北平……一旦把北平所有种种文化设备都挪开,这些学者们当然不免要随着 星散。”要求“政府明定北平为文化城,将一切军事设备,挪往保定。”(见一九 三二年十月六日北平《世界日报》)这实际上适应了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需要,同 国民党政府投降卖国政策的“理论”如出一辙。当时国民党政府虽未公开定北平为 “文化城”,但后来终于拱手把它让给了日本帝国主义,古文物的大部分则在一九 三三年初分批运往南京。作者在“九一八”后至他逝世之间,曾写过不少杂文揭露 国民党政府的投降卖国主义,对所谓“文化城”的主张也在当时的一篇杂文里讽刺 过(参看《伪自由书・崇实》)。本篇在“文化山”的插曲中所讽刺的就是江瀚等 的呈文中所反映的那种荒谬言论,其中几个所谓学者,是以当时文化界一些具有代 表性的人物为模型的。例如“一个拿拄杖的学者”,是暗指“优生学家”潘光旦。 潘曾根据一些官僚地主家族的家谱来解释遗传,著有《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等书; 他的这种“学说”和欧美国家某些资产阶级学者关于人种的“学说”是同一类东西。 又如鸟头先生,是暗指考据学家顾颉刚,他曾据《说文解字》对“鲧”字和“禹” 字的解释,说鲧是鱼,禹是蜥蜴之类的虫(见《古史辨》第一册六三、一一九页)。 “鸟头”这名字即从“顾”字而来;据《说文解字》,顾字从页雇声,雇是鸟名, 页本义是头。顾颉刚曾在北京大学研究所歌谣研究会工作,搜集苏州歌谣,出版过 一册《吴歌甲集》,所以下文说鸟头先生“另去搜集民间的曲子了”。   〔7〕奇肱国见《山海经・海外西经》:“奇肱之国,在其北,其人一臂三目, 有阴有阳,乘文马。”郭璞注:“其人善为机巧,以取百禽,能作飞车,从风远行。”   〔8〕古貌林英语Good morning的音译,意为“早安”。〔9〕好杜有图英语Ho w doyou do的音译,意为“你好”。   〔10〕OK美国式的英语:“对啦。”   〔11〕太上皇指舜的父亲瞽叟。《史记・五帝本纪》说:“虞舜者名曰重华; 重华父曰瞽叟。……舜父瞽叟顽。”“顽”是愚妄无知的意思。《尚书・大禹谟》 孔氏传有舜“能以至诚感顽父”,使其“信顺”的话。   〔12〕“禺”《说文解字》:“禺,母猴属。”清代段玉裁注引郭璞《山海经》 注说:“禺似猕猴而大,赤目长尾。”据《说文》,“禹”字笔画较“禺”字简单, 所以这里说“禹”是“禺”的简笔字。   〔13〕皋陶传说是舜的臣子。《尚书・舜典》:“帝曰:‘皋陶,蛮夷猾夏, 寇贼奸宄,汝作士。’”“士”,真管狱讼的官。按一九二七年鲁迅在广州时,顾 颉刚曾于七月中由杭州致书鲁迅,说鲁迅在文字上侵害了他,“拟于九月中回粤后 提起诉讼,听候法律解决。”要鲁迅“暂勿离粤,以俟开审。”鲁迅当时答复他: “请即就近在浙起诉,尔时仆必到杭,以负应负之责。”这里鸟头先生与乡下人的 对话,隐指此事。参看《三闲集・答顾颉刚教授令“候审”》。   〔14〕简放古代君主任命高级官员。简指授官的简册。(在清代则称由特旨任 命道府以上外官为简放。)   〔15〕从冀州启节《尚书・禹贡》叙“禹别九州”,首举冀州。孔颖达疏: “冀州,尧所都也。诸州冀为其先,治水先从冀起。”又《史记・夏本纪》也说: “禹行自冀州始。”按冀州为古九州之一,约相当于现在的河北山西二省及河南山 东黄河以北地区。尧都平阳(今山西临汾),在冀州境内,故下文又说“冀州的帝 都”。启节,指旧时高级官员启程、出发。节,古代使者及特派官员出行时所持的 信物。   〔16〕《神农本草》是我国最古的记载药物的专书。其成书年代不可确考,当 是秦汉间人托神农之名而作。   〔17〕维他命W维他命是Vitamin的音译,现在通称维生素。但并未发现维他命 W。下文的瘰疬病,中医病名,主要指颈部淋巴结核一类疾病;而因缺碘所致的甲状 腺肿大(俗虫大脖子)叫“瘿”,不叫瘰疬。这里是讽刺当时一些所谓学者的无知 妄说。   〔18〕“伏羲朝小品文学家”的这段话,是对当时林语堂一派人提倡的所谓 “语录体”小品文的模拟;林语堂主张的所谓“语录体”,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 “文言中不避俚语,白话中多放之乎”(见《论语》第三十期《答周劭论语录体写 法》),基本上还是文言。这是一种变相的复古主义。其次,这段话中的“见一少 年,口衔雪茄,面有蚩尤氏之雾”,是影射林语堂丑化进步青年的谰言(林语堂在 他的《游杭再记》中有“见有二青年,口里含一枝苏俄香烟,手里夹一本什么斯基 的译本”这样的话)。蚩尤是传说中我国九黎族的首领,相传他和黄帝作战时,施 放大雾,后为黄帝所擒杀;由于民族偏见,旧日史书把他描写成非常凶恶的怪物。 因此,蚩尤的名字也常被过去统治阶级用来形容他们所认为的“凶恶的人”。一九 二六年,北洋军阀吴佩孚为了“讨赤”,曾经异想天开地拿蚩尤来比拟“赤化”, 胡说:“草昧初开,部落时代,蚩尤肆虐,彼时无所谓法制,无所谓伦纪,殆与赤 化无异”(见一九二六年七月十一日北京《晨报》)。他还说,查得蚩尤是“赤化” 的始祖,因“蚩”和“赤”同音,“蚩尤”即“赤化之尤”云云。参看《华盖集续 编・马上支日记》及其有关注。   〔19〕贝壳上古用贝壳为货币。   〔20〕庭燎庭院中照明的火酒。《诗经・小雅・庭燎》孔颖达疏:“庭燎者, 树之于庭,燎之为明,是烛之大者。”   〔21〕虎贲勇士,即下文所说的卫兵们。《尚书・牧誓》:“虎贲三百人。” 孔颖达疏说,称为虎贲,是形容他们“若虎之贲(奔)走逐兽,言其猛也。”   〔22〕伏羲八卦体伏羲,我国古代传说中的帝王。相传他曾画八卦。《周易・ 系辞传》说:“古者包牺氏(即伏羲)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 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   〔23〕仓颉鬼哭体仓颉,一作苍颉,相传他是黄帝的史官,最初创造文字的人。 《淮南子・本经训》中记有关于苍颉的一种传说:“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 哭。”   〔24〕挂冠归隐《后汉书・逢萌传》载:王莽时逢萌为了避祸,“即解冠挂东 都城门”而去。后人因此称辞官为“挂冠”。   〔25〕禹过家门不入,见《孟子・滕文公》:“禹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 又《史记・夏本纪》:“(禹)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   〔26〕忘八乌龟的俗虫。古代传说鲧死后化为三足鳖。参看本篇注〔34〕。   〔27〕鹤膝风中医病名,结核性关节炎的一种。战国时楚国人尸佼所著的《尸 子》中记有禹生“偏枯之疾”的传说:“(禹)疏河决江,十年未阚其家,手不爪, 胫不毛,生偏枯之疾,步不相过。”   〔28〕女隗《左传》中狄人之女多姓隗,如叔隗、季隗等。又《史记・匈奴列 传》说:“匈奴,其先祖夏后氏(夏禹)之苗裔也。”匈奴就是春秋时的狄人。本 篇中女隗这个人名,大概是根据这类记载而虚拟出来的。   〔29〕莎士比亚(WShakespeare.,1564―1616)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戏剧 家、诗人,著有剧本《仲夏夜之梦》、《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等三十 七种。现代评论派陈西滢、徐志摩等经常标榜只有他们懂得莎士比亚,如陈西滢在 一九二五年十月二十一日《晨报副刊》发表的《听琴》中说:“不爱莎士比亚你就 是傻子。”徐志摩在同月二十六日《晨报副刊》发表的《汉姆雷德与留学生》中说, “去过大英国”的留学生才能“讲他的莎士比亚”,别人“不配插嘴”。稍后的 “第三种人”杜衡在一九三四年六月《文艺风景》创刊号发表《莎剧凯撒传里所表 现的群众》一文,也借评莎士比亚来诬蔑人民群众“没有理性”,“没有明确的利 害观念”等等。本篇中这个大员从“愚民”忽然拉扯到莎士比亚,是作者对陈、杜 这类人的讽刺。   〔30〕“湮”鲧用的治水方法。《尚书・洪范》:“我闻在昔,鲧□洪水。” □(湮),填塞。“导”,是禹用的治水方法,《国语・周语》:“伯禹念前之非 度,□改制量,……高高下下,疏川导滞。”导,疏通。   〔31〕息壤传说中一种能够自己生长,永不耗减的土壤。《山海经・海内经》: “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湮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郭璞注: “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   〔32〕“干父之蛊”语见《周易・蛊》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 三国时魏国王弼注:“干父之事,能承先轨,堪其任者也。”后称儿子能完成父亲 所未竟的事业,因而掩盖了父亲的过错为“干蛊”。   〔33〕摩登英语Modern的音译,原意为现代,这里是时髦的意思。   〔34〕这是古代关于鲧的一种传说。《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 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唐代陆德明《释文》:“黄熊,音雄,兽名。亦作 能,如字,一音奴来反,三足鳖也。”能,一写作熊。《史记・夏本纪》替代张守 节《正义》说:“鲧之羽山,化为黄熊,入于羽渊。熊,音乃来反,下三点为三足 也。束晰《发蒙记》云:‘鳖三足曰熊’。”   〔35〕禹化为熊的传说,见清代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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