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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女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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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女波士 岑凯伦 她踏进电子感应网,两扇避弹玻璃门开了! 她,领在前头,后面紧紧跟随着的男工,像一队受过军训的士兵。 她经过一个雕满中世纪欧洲壁画的走廊,终于到达一个比普通皇宫还要辉煌华丽的巨型 大厅。 屋中主人似乎对壁画特别偏爱,整个大厅都挂上龙、凤凰、孔雀的壁画,而且还漆上金 粉。 厅中的一几、一桌、一椅,全是金碧辉煌。 大厅里有许多人,华衣美服的男女,全白制服的女佣,呀!“宾虚”一样的场面,可是 她对一切气派全无兴趣,她焦急地,渴望地,要见她患病的老父。 江绅士坐在一张金色法国式高背椅上,穿着质料名贵西装,那张圆脸仍然是那么红润光 滑。大厅装了四部闭路电视机,他早已看到爱女归来,内心禁不住一阵兴奋。由于江家医务 顾问周医生,特级护士沈姑娘,程姑娘包围着江绅士,她走近才看见父亲。 “爸爸!”她蹲下来端详老父:“我接了余律师电话很担心,你没事吧?精神很好呀!” “孩子,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江绅士嘘了一声说。 “江绅士前天不舒服,他几乎晕过去。”周医生说:“江绅士心脏很弱,不能再操劳 了。” “你这一次要我回来,是想见见我,不是要我留下,你暂时还不会退休的,是不是?” “我早已和你约法三章,只要我的病发作,我就要去瑞士休养,飞机都准备好了。”江 绅士摇一下头:“而且,我太老,七十七岁的人,应该退休了!” “可是,爸爸,我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 “你是为了那张大学毕业证书?不过,那是不重要的,就算你还没有念完完学,你始终 是江氏企业的承继人。”江绅士点着头:“况且,你很聪明,自小极有个性,你可比得上任 何男孩子。” “好吧!爸爸,我尽力而为!” “来!”江绅士拉着女儿的手:“我把他们介绍给你。你的女秘书珍妮,男秘书韦高, 商业顾问田伯明,法律顾问陈彼得,私人会计师莫立祥……还有,你的私人保镖江荣,江 辉……” “爸爸,我要保镖干甚么?我们是做正当生意的,又不是走私贩毒!”她抗议。 “这儿治安不好,出入带两个保镖,比较安全。”江绅士说。 “爸爸,你知道吗?美国的黑手党,拿的不是点三八口径的短枪,是全自动的手提机 枪。我见惯了,我不怕!” 江绅士说:“你在美国,只不过是个学生,没有人会打你的坏主意,可是在香港,你是 大人物。你不再是小可爱菱菱,你是女大亨””江海菱,你明白吗?” 女大亨?才只不过二十岁刚出头的小女孩。 ※ ※ ※ 年纪很轻,可是海菱非常有主见:“美国流行中国热,很多人学中国功夫,你别瞧我 有五尺四寸,一百零五磅,我现在的武功,几乎可以做一个古代女侠,三两匪徒,我应 付有余。要不要我玩两招?” “菱菱,爸爸一直宠你,顺着你,你这次回来,不准派人接机,不准照片登在报刊上, 甚至不让亲友知道你由美国回来,我全依你!”江绅士板起面孔:“可是这一次,你非要听 我话不可;你太年青富有、太耀目,如果没有人保护.你这只坏人眼中的肥羊终有一天会给 狼吃掉。” mpanel(1); 见父亲动气,她吐舌头耸耸肩,不再坚持。 “我上机了,凡事小心,非必要不要开跑车,我会经常和你连络。”江绅士慈爱地抚抚 女儿长发:“可以不穿牛仔裤吗?我们女董事长!” “嗯!”海菱转了话题:“我送你上机。” “不,医生和护士会照顾我。你和下属谈谈,多了解,刚接手,你会很忙……” 送走了父亲,海菱掷下了头上的太阳帽,她倒在一张真皮椅里,伸了伸两条穿着补过牛 仔裤的长腿,乘飞机那一段时间,令她有点疲倦。 一个穿白旗袍的中年女人走过来,轻声问:“小姐,你喜欢吃甚么点心,我叫厨房准 备。” “我甚么都不想吃,给我一杯牛奶,不,鲜橙汁,唤!不,女大亨要喝咖啡才够气派, 给我一杯西班牙咖啡。各位要些甚么?坐啊!别怕我,我很随便的。” 顾问、会计师、秘书、保镖,全坐下来。穿白制服的男工女佣在后面排成两行。 “这儿没有你们的事,可以出去。我回来香港,切记保密。”海菱挥手把佣人使开,她 喝了一口咖啡问:“田先生,我很想听听你意见。” 商业顾问田伯明立刻站起来:“假如小姐,不,董事长,如果你精神好,我想召开一个 大会,让你见见属下各机构的主管,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业务状况!” “不,不必。你坐下,田先生,我很民主的。”海菱解释:“这些年来,我父亲身体不 好,对于属下的机构,难以全面兼顾。所以,或许,其中有几个机构会有一些不适宜参观的 内情,假如他们知道我走马上任,那末一定会来一个暂时性的大整顿,我所看到的,将会是 表面化的美好,所听到的是演词般的奉承。不,我不喜欢虚伪,我要知道真正的内部情形。 一个成功的人,应该多用眼睛,少用耳朵,看比听更加真实。” 几个人面面相顾,他们发觉到这位念商业管理,加洲大学三年级的漂亮女学生,绝不简 单! 假如看见她穿着破牛仔裤,就以为她是个吃迷幻药的嬉皮士,那末就走了眼。 每个人在心目中立刻对海菱重新估计。 不敢小觑这位年轻的女孩。 “董事长。”沉默一会后,韦高先开口:“你是准备突击检查?” “不错!而且以第三者的身份突击访问。希望各位不要在无意之间,泄露了秘密。”海 菱问珍妮:“我爸爸比较喜欢在那一机构办公?” “江绅士是固定在江氏大厦办公,其余的地方,他只是偶然去巡视一下。”珍妮说: “江氏大厦是最大规模的一个机构,因为大厦里有酒店,菜馆,餐厅,百货商场,旅游公 司……” “生意如何?赚了?还是保守状态?亏本?” “赚钱,整个江氏大厦都赚钱?”珍妮兴奋的说:“董事长,要不要替你把办公室装 修?” “不,用不着,我不会长期留在那儿办公?因为既然生意不错,我就可以少花些精 神。”海菱问:“莫先生,你是管数字的,那一个机构的盈利比较差?” “江氏广告公司业务进展慢稍为欠理想。” “广告公司?”海菱讶然:“现在的人,只要有一种新花生米上市,也会大贾广告;街 头的海报,公共汽车,报刊杂志,电台;尤其是电视台,那些一分钟,三十秒的广告多得 很。科学越发达,社会越进步,广告的需求更多,怎会稍欠理想?有没有调查过原因?” “已经开过业务会议,原因是,缺乏广告设计人才。” “招聘呀?只要有钱,甚么人才找不到?” “现在任职的两个设计师还是两月前请的。” “只有两个人?太少。招请,立刻再招请。”海菱沉吟了一会,她问:“谁是江氏广告 公司的总经理?” “陆国财!” 海菱说:“唔!韦秘书,给我一份陆国财的完整资料。” ※ ※ ※ 海菱穿着一件褪色的夏天红色牛仔布裙,腰间束了一条宽腰带,百份之一百小家碧玉o 推开一扇大门,那儿有不少职员,他们谈天说地,热闹得像个戏堂,海菱走进去,根本 没有人注意。 女的交头接耳,搔首弄姿。男的马经、狗经两手不离,海菱怀疑自己走进了投注站。 她正在想,突然,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一卷白画纸,被撞跌在地上。 “对不起!”海菱连忙弯下腰去把画纸拾起,无意中发觉那是一幅很可爱的画。 海菱抬起头,看见面前站着一个俊男,她把画交回给他:“你是这儿的设计师吧?” “我是来应征的。等了一早上,结果……唉!” 海菱说:“老板是不是没有立刻聘请你,说要考虑?” “不,他毫不考虑就叫我走,他没有问我学历,甚至连我的广告画也不肯看一眼。一开 始他就没打算聘用我。” 海菱愕然了!陆国财到底在耍甚么花样? “也许你来迟了一步,他们已经请了人。”海菱安慰他,也在为自己找答案。 “绝对不会。”他非常肯定:“我昨天来,这儿的职员告诉我,今天才开始招考。今天 我八点钟不到就在门外排队等候,一个早上,没听见有人考取了!” “附近有咖啡店吗?”海菱忽然灵机一触。 “后街有一间。” “我们去喝咖啡!” “小姐……” “走吧!相信我。我是要帮你的!” 他跟着海菱,无可奈何的离开了广告公司,走进一间咖啡室…… 海菱一边喝咖啡,一边看那幅广告画:“可以告诉我,你以前在那儿念书?” “多年前中学毕了业,找工作很困难。其实,没有一技之长,是很难找工作的。为了我 的将来,我的父母省吃省用,辛辛苦苦储蓄了一笔钱送我去加拿大留学,我学的是广告设 计。毕业后,我还在加拿大一间广告公司工作了一年,后来因为母亲生病,而且……一个月 前我回来了!” “学以致用,广告公司工作很适合你。”海菱指住广告画说:“你要宣传这只牌子奶 瓶?” “你很聪明!” “因为你画得好,富吸引力,那奶瓶很美很突出,还有这婴孩的胖手儿更增加奶瓶的重 要性,如果我有个BB,我会买这种奶瓶。”她说。 “谢谢你,可惜你不是老板!”他叹口气。 “也许,我可以帮你一次忙。告诉我,你叫甚么名字?” “杨伟良,这是我的履历表。” “在家里等我消息,广告画交给我好吗?” “你可以拿去。小姐,你说你可以帮我,你到底是谁?” “将来我们会有机会见面,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我还有点事,结账好不好?” “好的!”他连忙掏出钱包。 “你这是干甚么?”海菱把十块钱放在桌上。 “付账呀!没有理由要女孩子付账的,这是我们男人的专利。”他显得理由十足。 海菱说:“你这种大男人思想真要不得。现在是男女平等,男孩子可以付钱,女孩子一 样可以。今次的专利权是我的,如果你有兴致,下一次由你请。” 和杨伟良分手,她带着画再回到广告公司。 写字楼仍然热闹得像市场。海菱直走进去,推开总经理接待室的门,看见一个打扮得花 枝招展的女人,低着头在涂指甲油,她没有看见海菱,海菱也懒得理她。 她敲晌了总经理室的门,没有人回说,她推开了门,看见一个中年的男人正在用电话。 看见海菱,猛力挥着手,示意叫她离去。 海菱视而不见,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 陆国财愤怒地掷下电话,指住海菱叱喝:“你是谁?进来干甚么?” “你们登广告招请设计师,我是来应征的。” “就算你来应征,应该由我的女秘书来请你进来,你怎可以冒冒失失的闯进总经理 室?”陆国财一张马脸拉得更长。 “依照规矩我不应擅自进来,可是你的秘书小姐正涂指甲油,她根本没理我,我总不能 站在外面等一天?而且,我正在急需一份工作。” “你来迟了!我们已经请够了人。”“总经理,你是跟我说笑话吧?我今早八点钟就来 了,整整大半天,根本没有人被取录。” “你这个人,讨厌又爱管闲事。”陆国财指住她:“你想来应征广告设计师?你够条件 吗?一张孩子脸,一条土布裙,你到底能做些甚么?幼稚园的唱游教师?” “你招请职员,不问他的学历、经验、才干、人品,也不去了解他是否有天才,可造 就。难道年纪轻,穿一条破旧裙子,就没有资格在社会立足?刚才也有不少穿笔挺西装的人 来应征,他们一样失望离去?总经理,收回你的成见,先看看我的广告画……” “免了,收起吧!”他用手一档,杨伟良说得对,他连广告画也不肯看一眼,其心可测。 “看你根本就不想请人。”海菱加重语气。 “是又怎样?请不请人,权力在我。” “既然如此,就不应该登招请启示,你这样做,分明是愚弄人。”海菱脸色一变:“你 知道自己破灭了多少人的希望?况且,你也难以向你的老板交待。” “我就是老板!现在,我请你离去!” “我要你看我的广告画!” “讨厌!”他按下了对讲机说:“施维亚,进来!” 那花枝招展的女人进来了,陆国财手指往门外一指:“给我送客,请!” “咦!”施维亚看海菱:“怎样进来的?” 海菱瞧瞧她,回转头对陆国财说:“一个女人对付不了我,我的事不解决我是不会走 的。” “施维亚。”陆国财嘶叫:“拉她出去!” “唏!当心点,不要碰我。你刚涂了指甲油,油还未乾呢,你这样拉拉扯扯,会把指甲 弄花。”海菱说。 施维亚呆在一旁,陆国财气得气呼呼,他一手拿起电话,正在用手指按九字,海菱一手 抢去他的电话:“你要干甚么?” “报警,叫警察拉你!”陆国财一脸胀红。 “恐怕,警察来了,走的是你,不是我!”海菱走过去,一手将陆国财拉起来,她拍拍 椅子,舒舒服服的坐在总经理座位上。 “你……是谁?”陆国财目露凶光像要杀人。 海菱说:“我,就是我。你们两个好好的给我站着。” 海菱从裙子的大口袋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出来,她一宇一句的念着:“陆国财,四十八 岁,有一妻四子女,两个儿子在外国念书,大女儿嫁给江氏机构的高级职员,小女儿仍在念 中学。陆国财太太豪赌,是澳门赌场的常客,同时也是帝后珠宝公司的老主顾。” “你,是谁?私家侦探?”陆国财忽然面色惨白:“你是廉政公署派来的人?” “为甚么一听见廉政公署就冒汗,没有做亏心事的人,根本无所畏惧。”海菱靠在椅背 上问:“你必须回答我,你月薪只不过九千元,你太太何来有那么多钱去豪赌,而且她经常 买珠宝,钱从何来?” “那是我家事!”陆国财极力镇定下来。 “当你的私事涉及公事的时候,那末,就不是家事那么简单。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迟 早会查出来,用抽丝剥茧的方法令你体无完肤。” “你到底是甚么人?” “你不必管,你只要记着我手上掌握了你的资料就行了。”海菱把册子放回袋里:“今 天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张扬。我走了!” ※ ※ ※ 海菱风驰电掣的驾着她的跑车,她在美国是著名开快车能手,可是在香港往往英雄无用 武之地,驾车在她来说,已经不再是一种享受。她正在懊恼,突然前面车子停下来,她惊觉 之余慌忙煞掣,可是蓬的一声,车头还是碰向前面车尾。“噢,天!”她跳下车,向前面开 篷跑车内的男孩咆吼:“你为甚么突然停车。” 那男孩子开车门走下来,指住交通灯说:“前面亮了红灯,我不应该停车?” “停车可以,但是先要打个手势。” “我已经扬了停车手势。” “我没有看见!” “打停车手号是我的份内事,有没有看见是你的事!” 海菱说:“哼!瞧你那副神气的样子,好像所有的错都应该由我一人承担。” “根本就是你的错,你驾驶不专心。” 海菱想想,刚才的确没有集中精神驾驶:“看看车子有没有损毁,我立刻赔偿!” “这么轻轻一碰,不会有甚么大不了!” “对不起!我为刚才的失仪道歉!” “算了,小意思。”他打量她,看见她穿了一套美式牛仔装:“你一定是刚由外国回 来,否则你开车不会那样放。在香港开车要特别小心,精神不集中很容易会交通失事。” “谢谢指导,我会紧记!” 绿灯亮了,他上了跑车,把汽车开走! 海菱也继续她的行程,她一边开车一边想:香港好看的男孩子真多,她由美国回来不过 一个月,已经碰见了两个英俊的男孩子。 从那男孩子的潇酒俊朗,令她想到杨伟长。 她已经下令由田伯明安排他在江氏广告公司工作,除了他,还另外请了三个广告设计师 和两个摄影师。 不知道他近况如何,海菱很想和他见面谈谈。 突然,吱的一声,一部汽车在她前面停下来,那司机指住她吼叫:“你会不会开车!横 冲直撞,想死!” 海菱吐下舌头,忙集中精神开车回浅水湾。 珍妮,田伯明……他们全来了,海菱放下文件箱,接过女管家送上的咖啡:“明天我召 开一个大会,所有机构的主管都要出席。” “董事长,你终于愿意接见他们了?” “不错,我认为这个时候露面最适合。”海菱喝了一口咖啡:“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明查 暗访,我发觉除了陆国财,所有的高级职员都很忠心,工作能力也很不错,他们是可信任 的。况且,爸爸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上班,江氏机构变成群龙无首,如果我再不露面,恐怕 他们的工作热情会逐渐冷却。” “董事长说得不错。”韦高附和地说:“最近有不少人在打听江绅士的去向,尤其是江 氏大厦的职员。” “明天九点正在江氏大厦会议室开会,田先生,你去安排一下。”海菱走到陈彼得的面 前:“除了讨论业务之外,明天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陈律师,我想单独和你讨论, 我们去书房好吗?” “董事长有命,岂敢不从?”年轻的陈彼得,对活泼聪明、美丽的海菱,早就暗暗倾慕。 可惜在海菱心中,他连杨伟良也比不上。 ※ ※ ※ 江氏大厦的会议室,才八点钟就坐满了人。 每个人心里都想知道新老板到底是怎样的?凶狠?刻薄?架子十足?平易近人?明理友 善? 虽然谁都知道江绅士有一个独生女,可是,极少人见过海菱,一方面几年前海菱已经去 了外国读书;另一方面,过去海菱从未参与过父亲的事业,她一向吾行吾素。 那些年纪大的主管有点担心,因为一般而言,年轻的新老板上场,必会排挤“老臣 子”,年青人似乎永远不能容忍老人家,一句“代沟”就把两代分隔了。 九点正,海菱带着男女秘书进入会议室,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她的身上。海菱穿一条白 色的棉麻布裙,长发用橡皮圈束着,脸上乾乾净净,全无脂粉。 海菱的清秀朴素令每个人诧异,因为在他们的想像中,新波士应该是黏着假睫毛,挂满 项链,时髦洋化,香气飘飘的娇娇女。甚至有人认为今天的会议全部英语对白。 ※ ※ ※ 不过,最惊慌的还是准备大拍马屁的广告部经理陆国财。 陆国财千想万想,怎样也想不到,一个月前到广告公司找麻烦的黄毛丫头,竟然就是压 在他头上的大老板。 “各位,早。”海菱带着微笑向各人招呼。 “欢迎董事长!”全体一致起立。 “请坐下。”海菱一一点头:“我希望各位不要以为我高高在上,其实,我只不过是你 们的朋友,我年纪轻,经验不够,以后还要请各位多多协助,我特别需要善意的批评和有建 设性的提议,在这个大家庭里,我们应该万众一心,不分彼此.努力前进。” 老臣子们松口气,年青一派也庆幸有个如此年轻而又民主的大老板,单是她那张春风甜 甜的脸,就已经叫人心里舒服,愿意为她鞠躬尽瘁。 “今天我除跟大家见面,听取大家意见,还要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海菱眼睛瞧向陆国 财。陆国财全身冰冷,额角渗汗,脸色苍白如死灰。 “陆国财先生!”海菱刚开口,话还未说,陆国财已霍然起立颤着声音说:“小的在 此!” “坐吧!别站痛了腿。”海菱温和说:“这儿每一位我都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陆先生我 已经领教过了!” “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陆国财忙不停的说。 “那是不重要的,陆先生,我只要我的职员忠心,我从未为你那天的狂妄而生气。不 过……”海菱接过韦高递上来的一叠文件:“我绝不能容许我的职员狐假虎威,假公济私。 这叠文件,全部记载你的事。你还记得我那天跟你说的话?” “董事长开恩,董事长宽恕我,宽恕我吧!”陆国财像受了刑的囚犯,万分惊骇。 每个人都向他投以奇异目光,怎么一回事? 海菱说:“你大量收取回佣,对公司不忠,你属下的职员无心工作,工作时谈笑嬉戏, 你不善主管,疏于职责,广告公司内一半以上的职员是你的亲戚朋友,假公济私。最可恶的 是你扣取低级职员薪金百份之十,欺上压下,我下令请设计师,你竟然违抗命令,阳奉阴 违。我知道你为甚么不愿意请设计师,因为你两个儿子在外国是学广告设计的,可是,他们 还有一年才毕业,这一年内,广告公司是否不做生意?现在竞争大,人人抢生意,你怎可以 为了你自己的儿子置公司的利益于不顾?何况你的两个儿子吸大麻,搞同性恋,在公园胡 闹,百份之百嬉皮士,他们又怎能够做一个出色的设计师?总括上述的原因,陆先生,现在 我开除你!” “韦秘书,你带他回公司办理移交手续。” “不,我不走,我死也不走,我求你……” “此时此地,你跪下来求我也没有用。珍妮,叫江荣,汪辉护送陆先生离去……” 陆国财被开除后,海菱暂时管理广告公司的业务,她必须在广告公司逗留一个下午。 在新的管理人,新的职员倾力合作下,广告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 ※ ※ ※ 这天,她把杨伟良召到办公室。 “董事长。”他很快就进来了。 “在忙些甚么?”海菱看看他,他和两个月前大有分别,他不再颓丧,失望,忧愁。他 精神饱满,心情愉快,信心十足,他似乎更好看了。 “替一只K牌香烟拍电视广告片。” “用外景,书面要富诗情画意,因为K牌是一种属于女性的香烟,女人都喜欢“美”。” “一定照办,董事长。”杨伟良恭敬地说。 “不谈公事,你母亲身体好吗?”海菱问。 杨伟良说:“最近她身体好多了,每天由家父陪她去晨运。家母常提起你,说你是我们 家的大恩人。”他曾向父母亲说过海菱提拔他的经过。 “伯母言重,其实你需要工作,我渴求人才,我们都得到自己需要的,谈不上甚么恩 惠。” “但如果没有你,我就不能到这儿工作,这是事实,不管怎样,我这辈子算欠了你的 恩。” “真正有才干的人,是不会永久被埋没的,就等于一颗宝石,在枯草里仍然能发光。” “董事长,有一件事,我等待了很久,但是,我一直不敢说。”他忽然垂下头,有点怯 羞。” “甚么事?我能帮你吗?” “我不敢说,因为,我怕……冒犯了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你的老板,同时,我也是你朋友,说吧!我答应决不会怪 你。”海菱鼓励他。 杨伟良说:“我,假如我有这份光荣,我想””请董事长吃一顿晚饭。” “好!我答应你的邀请。”海菱毫不考虑:“那一天?” “董事长,你……答应?”杨伟良怎样也想不到海菱竟然会这样爽快,他有点儿受宠若 惊。 “决不食言!”海菱坦承地说:“我回来整整两个月,天天为了公事忙碌,我没有吃过 一顿安乐的晚餐,每天总是匆匆忙忙。我没有看过一场电影,甚至连逛马路的时间也没有, 天天跑来跑去,像一副机器。” “你实在太劳碌了,该多注意身体,血肉之躯,不是铁造的,我们明天去吃晚饭好不 好?” “为甚么不在今天?下班我们去吃下午茶,看电影,吃晚饭,逛马路,节目丰富,怎 样?” “好极!不过,我想先回家换一套西装。” “太麻烦了。你看我,一条蓝裙子,简简单单,如果你换了晚礼服,我和你一起走在街 上,人家还以我是你的确人。”海菱摇一摇长发:“就算我再多五十亿美钞,我仍然不会像 女大亨。我始终是爸爸心里的小可爱。” ※ ※ ※ “董事长!霍氏机构的公关冯经理想拜候你,已预约好下午三点钟。” “霍氏机构?美国的K牌香烟好像是由他们代理?” “还有瑞士的美女牌宝石手表,也是他们代理。霍氏机构属下的公司很多,以前有部份 广告他们交给彩虹广告公司,自从你主管之后,他们不再和彩虹公司交易,霍氏机构是我们 的大客户,因此,我未经你的同意就接受了冯经理的预约。董事长,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不会。不过,他们如果是来谈生意,应该派业务部的人来,为甚么要出动公共关 系部的冯经理?” “也许……”珍妮话未出口,对讲机传来韦高的声音:“董事长,霍氏机构的冯经理来 了!” “请他进来!”海菱伸手一指,珍妮立刻出去。一会,她带进来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 他一见江海菱连忙鞠躬致敬,百分之一百外交人才。 “冯经理吗?请坐。”海菱轻声对珍妮说:“准备咖啡招待人客。” “江小姐,我今天是特别代表我们老板霍亚伦先生向你致谢!”冯经理很谦恭的说。 “冯经理太客气了!不知道我们为贵老板做些甚么?” “我们已经获得了最好的优待!” “啊!你是指那份新价目表。”海菱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以前那位总经理, 要收取百份之十五的回佣,价银自然提高,我认为这种中间剥削是不合理,既然由我主管, 我当然要为顾客设想,替顾客节省,令顾客满意。冯经理,新的收费表,你认为合理吗?” 冯经理说:“合理!最近不单只价钱便宜了,而且广告设计的手法新颖而吸引,江小 姐,你真是一位最年青,最出色的领导人,我们老板很仰慕你的才干,因此特地派我来邀请 江小姐吃一顿晚饭,请江小姐赏面。” 海菱向来不喜欢交际应酬,但,此时此地,对方又是大客户,自己怎能推卸?她淡淡一 笑说:“恭敬不如从命!” “这是我们董事长的请柬,为了表示对江小姐的尊敬,我们特地订了一个厅,希望江小 姐多带几位客人光临。” “我会和两个秘书,一位顾问一起去,请代我向霍董事长致谢!”那一套官样文章,几 乎闷坏了海菱。 冯经理说:“那是我们主人的光荣。江小姐,我告辞了!” ※ ※ ※ 江海菱梳了一个新发型,把全部头发盘到头上。她穿上一袭粉蓝色的雪纺长裙,低胸v 字领,在那领口的尖端,有一朵很大的黄玫瑰。 在一旁侍候的女管家””福嫂看花了眼,江海菱只不过改一个发型穿一件漂亮的衣服, 立刻灰姑娘变了白雪公主。 海菱一边套上那金栈手套,一边忍不住笑着问:“福嫂,你的嘴巴张得好大,当心蚊子 飞进你的肚里。” “小姐,你今天好美好美!”福嫂赞叹说。 “我只有今天才美,以前是好丑好丑?” “不,不。”福嫂很紧张:“我早就看得出你是个小美人,不过,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 这样……这样美。那些甚么香港小姐,世界小姐,那儿比得上你?如果你不再穿那些牛仔 裤,我担保你倾……” “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是不是?” “对了,我正是这个意思!” “算了吧!福嫂,来来去去,还不是我江海菱。”海菱洒了少许香水:“其实穿衣服要 配场合,要是穿了这条长裙去上班,拖拖拉拉的,有多麻烦,相反的,如果去赴宴的时候穿 了一套粗布牛仔装,那不单只影晌自己的身份,而且也不尊敬主人,会给人一个很坏的印 象。” “唔!小姐的话也对,你真聪明,年纪那么轻,竟然想得那么周到。” “外面有车声,一定是珍妮来了!”海菱拿起手袋和蓝色披纱,看看钟,连忙走下楼梯。 江海菱的出现,也令珍妮他们惊异,尤其是年青的韦高更是目不转睛,海菱看了看他们 说:“该出门了,我们要守时,不要给人家说:女人是最没有时间观念的动物。” “小姐!”汪荣、汪辉走过来:“小姐,我们护送你!” “护送我?我是去赴宴,不是去决斗。” “但是老爷吩咐,万一小姐……” “好吧!你们要去就去,不过你们坐另一辆车,离开我们远远的。珍妮,走吧!”江海 菱乘坐她的金色“金马高”劳斯莱斯豪华大房车到达酒楼,冯经理已在大门前迎候。 海菱也令冯经理心弦为之一动,不过冯经理见识广,未至于惊艳而失神,他恭恭敬敬的 把海菱送上四楼。 冯经理踏进贵宾厅道:“江董事长来了!” 一个高大,俊朗,有一张黑中透红的好看面孔,穿着白色礼服的年青人,带笑迎了出来。 两个相遇,四目交投,彼此都不禁一愕。 不过,只一会,他们就恢复常态,而且立刻展开了交谈,言笑晏晏,晚宴席上,他们说 的,全是生意经。 直到吃甜品时,冯经理对他老板说:“董事长晚饭后,是否应该有些余兴节目?” “江小姐!等会儿我们去三楼夜总会跳舞好不好?” “我不反对!”其实,海菱是很想和他单独谈谈的。 这个机会用不着等很久,到夜总会,男主人霍亚伦,立刻邀请他的贵宾江海菱跳舞。 他们一直跳到舞池中央,霍亚伦说:“真不可思议,一个开快车,蹦蹦跳的小女孩,竟 然是权倾江氏机构的女大亨!” 海菱说:“更不可思议的是,曾经教训过我的人,今晚竟然会恭恭敬敬的请我吃饭,而 且还有余兴节目。” “嘿!你算是占尽上风了?”他在笑哈哈。 “霍董事长,假如你因为想睹一个女大亨风采,甚或想一诉仰慕之情,而竟然发觉她 不过是个开快车,穿牛仔裤的凡人而后悔,那末,我替你感到难堪,并且愿意道歉。” “仰慕?哈!我仰慕谁?一个女人?我并不觉得江海菱有甚么了不起。” “那你就不应该隆而重之的请我吃饭。” “那里不过是生意上的手法,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应该在你的裙 下。”亚伦的语调里满含着讽刺。 “谁自作多情?”亚伦的傲慢,令海菱反感,像她那样的千金小姐,听惯了奉承话,她 怎忍受得了亚伦:“我不想再跟你跳舞。” 江海菱摔开他就走。亚伦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别给人笑话,跳完这个舞好不好?” 海菱回心一想,既然贵为女大亨,就应该有自己的风度,怎可以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于 是海菱咬咬下唇,让他拖回去。 “怎么了?在生气?”他忽然又软言软语:“我这个人不善词令,想到了就说,我不是 有心的,你不要怪我。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海菱被他弄得好气又好笑,她咬咬下唇没有说话,霍董事长?他比海菱还要孩子气。 他们跳了一个舞又一个舞,亚伦忽然说:“你一定有很多男朋友……一打?三打?” “你认为我很够吸引力?”海菱笑起来。 亚伦一本正经的说:“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那并不是有没有魅力的问题,其实所有女强 人,女大亨,女皇帝都有很多人追求。” “你的意思说,就算她们没有吸引力,甚至比母夜叉还要丑,同样有人追求?” “一点不错,样貌根本不重要。那些男人所追求的确不过是金钱与财力。”亚伦滔滔不 绝:“假如你不是江氏机构的承继人,我担保不会有数以打计的男人追求你。” “那末!”一丝微微的火焰在海菱的心中升起:“如果你追求我,也是因为我有钱?” “我还没有想过是否要追求你,事业心太重的人似乎不大适宜做贤妻良母。不过假如我 真的追求你,那末我一定不会因为你有钱,原因是,我自己也很有钱,所以我不希罕!” “你到底有多少钱?十亿?三十亿?”心中的火焰已经升起了一朵火花,海菱极力压制 着。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因为我从未正式统计过,不过,我的确很富有。” “我看,你起码有五六十打女朋友。” “是不是我很有钱?”他张着嘴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十分漂亮。 “你不要以为每一个人都喜欢钱。”海菱狠狠反击他一下:“那些女孩子喜欢你,是因 为你自命风流。你骗过多少个女孩子?她们没有找你麻烦吧?你真好福气,整天在女孩子堆 打滚!” “你是甚么意思?”他的笑容凝住了:“你以为我是个花花公子?大色狼?” “那你认为自己是甚么?名流?绅士?大亨……”海菱一阵轻笑:“拿把镜子照照自 己,完完全全的Playboy典型!” “你侮辱我!”亚伦脸更红了。 “人必自侮而后人悔之。”海菱也很生气:“你说我没有吸引力,我唯一的条件只有金 钱。难道我一贫如洗就没有人喜欢了吗?” “但是你不能否认金钱的力量比你本身的条件更巨吸引力,我说真话,而你卸存心侮辱 我,我受不了!”亚伦低嚷着。 “我也受不了你,你们这些公子哥儿真讨厌,我再也不想和你跳舞”。 “不跳就不跳,谁希罕?嘿……” ※ ※ ※ 第二天,海菱以为霍亚伦会打电话来道歉,起码,他应该派人送一盒花来表示内疚。 但是,霍亚伦一点表示也没有,海菱心里不禁有点失望,而且隔宿的愤怒仍未消除。 有人敲门进来,是杨伟良,他手中拿着一束黄玫瑰,很高兴的说:“我终于买到你喜欢 的玫瑰,一个早上我一直担心,花店没有送花来。” “何必每天给我送花,那太浪费了!” “女孩子都喜欢花,有花的办公室才像女孩子的地方。”杨伟良插好了花,他看了看海 菱说:“你今天的精神好像不大好,没事吧!” “昨天有应酬,睡迟了!”海菱吐了一口气:“我没事,没有任何事能影晌我。” “海菱!”杨伟良坐下来,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嘛!我最不喜欢人家吞吞吐吐。”海菱皱起了眉,她今天心情实在不好。 “我妈妈想请你回家吃一顿饭。” “对不起!伟良,我精神不好,不想去。” “没关系,改天去好了!”伟良立刻说。 杨伟良永远迁就海菱,从来不会惹她生气,这是他和霍亚伦不同之处。其实,亚伦和 他,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人。亚伦高大,强壮、骄傲、自负、开朗。伟良是标准的小白 脸,温柔,体贴,细心,事事讨好海菱,他绝对没有亚伦那份胆量,敢和海菱作对。因为在 亚伦的心目中,海菱只不过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杨伟良把她当作神。 “伟良!今晚我们去‘的士够格’跳舞好不好?”海菱极力要自己开心。 “去‘的士够格’?为甚么不去夜总会?” “我们可以穿着牛仔裤去‘的士够格’跳骚、跳BOm,上夜总会穿得整整齐齐的,跳起舞 来不能放,不够劲。” “你喜欢去那儿,我都乐意陪你,不过,海菱,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你是女大亨, “的士够格”那种地方太复杂,似乎不大适合你!” “女大亨!女大亨!女大亨又怎样,我是一个人,我不是机器,我还年青,我不是老太 婆,怎可以一天到晚把我关在办公室里?怎可以叫我除了谈生意就不说别的?我喜欢做甚么 就去做甚么,我要过普通女孩子的生活。” “海菱,别生气,你喜欢就去,我陪你去好了!”杨伟良可着慌了。 “算了,我今天的心情不好。”海菱抱住了头:“你出去做事吧!我想静一静。” 杨伟良垂头丧气的走出去,海菱望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有点可怜,其实,杨伟良是无辜 的,她不应该因为自己心情不好,便向他发泄。 “伟良。”当他走到门边时,海菱叫住了他:“今晚我们到夜总会看‘科骚’。” “其实,只要你喜欢,我也愿意陪你去“的士够格”。”伟良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是去夜总会吧!有一个歌舞团在碧丽宫表演,我想去看看。”海菱笑一笑:“快把 工作做好,今晚玩个痛快!” ※ ※ ※ 周绅士和海菱没有任何生意上的来往,但他是江绅士的好朋友,因此,虽然海菱心里有 一百个不愿意,她还是单独前往周家赴宴。 她的出现,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寿星公反而被人冷落了,因为每一个人,都想看这位年 青能干的女大亨,到底是女人四十一枝花?整容师下的怪物?还是戴深度近视眼镜的老处女? 海菱的清丽脱俗,把所有的公子哥儿迷住了,海菱披着长发,身上是纯白色的百褶裙,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红红的指甲,她是那么纯,那么真,长而阔的裙子轻飘飘的令她摇曳生 姿,她美得如同由天而降的仙女。她跟周绅士祝过寿,立刻被他的两个宝贝儿子缠绕着,不 久公子哥儿也围了上来,海菱被围得透不过气。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她拖了开去,她也来不及研究那人是谁,只盼望能吸到一点 新鲜空气。里面的男孩子仍然在争论,为了请海菱做舞伴而争吵,而海菱已幸运地被带出了 周家的花园。她吸了一口气。 她定下了神,旋头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一套奶油色晚服,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张 黑中透红的俊脸,一排在黑夜中闪耀的雪白牙齿,哈,冤家路窄,竟然是不可一世的霍亚伦。 “嗨!好吗!我们又重逢了。”他似乎已忘掉了上一次的不愉快:“你知道刚才有多少 个男孩子向你献殷勤?” “没数过!”海菱冷若冰霜,别转了脸。 “差不多有三十个,我一直在数,可是怎样也数不准。”他若无其事:“我早就说过会 有很多男孩子追求你,刚才你被他们挤着,心里有甚么感觉?像一只失去自由的鸟?” “哼!”海菱冷哼一声,鼻尖朝天。 “唏!你为甚么不说话?是我把你解救出来的,照道理你应该向我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了,霍董事长。”海菱始终是冷冰冰的,而且话中有刺:“你刚才问我有甚么 感觉?我在担心,我在彷徨,我害怕有一天我破产了,就会没有男孩子喜欢我。” “你在担心没有人要你!”他豪放的笑:“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就算你一角钱也没 有,仍然会有人喜欢你,真的!你很美丽,尤其是今晚,我喜欢你披着长发的样子,你很迷 人。” “我迷人?不,是因为我有钱,有地位,我是个女大亨,所有人喜欢的不是我,是我的 金钱和权势!你不是说过,我的家财,比我本身的条件更具吸引力么?” “海菱,你怎么了,不是要跟我吵架吧?” “不要叫我的名字,叫我江董事长,而你,也不是我的朋友,只不过是我其中一个客 户。霍董事长,假如你不是善忘的话,你应该记得我们是对立的,你今晚是帮错了忙。” “怎么了?你好像很生气?”他耸一耸肩:“到底为甚么?我又做错了甚么?” 海菱看了他一眼,他满脸的委屈与迷惑,看来他是真真正正的忘记了那天晚上,夜总会 里的不欢而散。为甚么他会这样在假装?考验一下自己的演技?还是不幸患了失忆症? 事已至此,海菱再无兴趣和他争论下去,他是故意的作对,还是无意的错失,海菱不想 再计较,总之,像这样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富家公子,她敬而远之,不敢领教。 “有点凉!”海菱看了看大花园,那洋紫荆在风中飘摇。 “我把我的外衣给你,”他殷勤的说。 “不!谢谢!我看,我还是进去比较好!” “你不怕那班狂蜂浪蝶?” 海菱说:“我手下几千个职员都可应付,何况二三十个男孩子?放心,我必会善加处 理!” 海菱真的回到大厅,那班霍亚伦口中的狂蜂浪蝶,正到处找寻海菱,当他们发现她的时 候,他们一窝蜂的冲了过来:“海菱在这儿?” 海菱退后几步,她举起了五只纤纤玉指:“请不要走过来,我不喜欢有一大堆人包围 我。今晚,你们全都是我的舞伴。不过,一定要由我来安排,一个一个的,不准争,不准 吵!至于次序的先后,由你们的名字去排列,比如,你叫ANTONY你名字的第一个字母是 A,你就可以排第一,如此类推,明白吗?” 那班男孩子不再缠绕海菱,他们忙着交换名字,有人雀跃,有人叹息,而海菱可以舒舒 服服的站在一边,她再也不会透不过气来。 她回转头,向那一直在后面欣赏她的霍亚伦,展出了挑战的微笑。 霍亚伦走上前,大声说:“我叫ALAN,我应该排第一。” “欢迎你!霍董事长。不过,你只有一次机会?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我不能例外吗?”他凝视着海菱。 “没有人可以例外的,在我的眼中,每一个人都平等,不过,你算是最幸运,因为你的 字母是A。”海菱轻俏笑着。 “海菱,我今天真正看到你,你很聪明,你巧妙地把自己的麻烦交给他们。”霍亚伦认 真的说:“你的吸引力不单只有财有势,你漂亮,聪明。我相信有人会为你的智慧而倾倒。” “不过,有人说过,讨一个太聪明的太太,非丈夫之福。我也记得你说过我不会做贤妻 良母,所以,我仍然认为自己缺少魅力,缺少令人倾心相爱的魅力。” “你为甚么只是提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看来,你并没有患失忆症!” “我是个没有心计的人,有话就说,而且,你要明白我的身份和地位,无论我说甚么人 家都会附和,习惯被奉承,我已忘了说话的技巧!” “你甚至也忘掉会伤害别人。也许,大多数的富家子都是如此,所以,我告诉你,我将 来的丈夫,必定是个穷光蛋!” ※ ※ ※ 杨伟良是一个穷光蛋,不过,海菱不相信他爱上她是为了她的金钱权力,杨伟良是一个 很安份而且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忠于工作,忠于海菱,当然,他对海菱的爱,当中难免 会夹杂一些报恩的成份,不过,他是可信赖,而且,和伟良在一起,她可以得到安宁和满 足,伟良永远迁就她,讨她欢心,也永远不会和她斗嘴,发少爷脾气,令她烦恼。 海菱正在呆想,突然,珍妮敲门进来。 “董事长,董事长。”她走到海菱身边。 “噢!”她如梦初醒:“找我有事吗?” “没有甚么事,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笑话。”珍妮摇着手中一张红色的请柬。 “你不是要和韦高结婚吧?”海菱精神为之一振,她非常满意她的两个秘书。 珍妮说:“韦高?你不知道他心头多高,他不会要我的,他在等候他心目中的白雪公 主。” “我认为你们两个很登对,你是否喜欢韦高,坦白告诉我,我愿意帮你一个忙!” “见面多了,情感总是有的,不过,董事长,你帮我也没有用,我不是韦高心目中的伴 侣。其实,他一直在暗恋你!”珍妮垂下了头。 “暗恋我?那小子,”海菱笑了起来:“我不会喜欢他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爱他!” “你是不是认为他穷,配不起你?” “怎么会?我向来不重视门当户对那回事,我们江家已经有太多钱,又何必再锦上添 花?假如我爱上一个人,我绝不计较他的身份,只要我高兴,我可以嫁一个写字楼的 BOY。” “这样说,韦高应该有条件,你为甚么不考虑一下?他很有头脑,是个人才。” “我永远不会考虑他!”海菱摇一下头:“因为,我一直以来,我把韦高认定是你的男 朋友,我绝对不会抢朋友的爱人!” “谢谢你,董事长!”珍妮忽然流下泪水:“你对我太好,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老板。” “别傻了!珍妮。来,快告诉我,到底有甚么好听的笑话,我也想开心一下。” “是这样的,董事长,江氏酒楼的一个部长结婚,他竟然胆敢写请柬请你!他也不想想 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个部长,又不是总经理。” “珍妮!你有这样的想法就不对,只要是厉于我们机构的,那末,不管他是总经理还是 小杂工,同样是我的职员,他敢寄请柬给我,证明他对我有好感,照道理,我不应该令他失 望!” “董事长!你?不是真的要参加他的婚宴吧?他们都不是高级职员,而且……” “这是一件喜事,是我接管江氏机构以来,第一件喜事。珍妮,我们是去吃喜酒,又不 是开科学大会,管他们受过多少教育,最重要的,是看看我那天晚上有没有空。” 珍妮查过约会册,她说:“有几位公子约你去吃晚饭,跳舞。其实,你没有任何的一个 晚上,是没有约会的。” “这些无聊的约会,全给我推掉。告诉那位部长,我决定参加他的婚宴。” “他一定会开心死!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位女大亨参加他的婚宴!” “调查一下这个人的工作情况,为人,家境,如果他表现好,而又需要钱用,替我送他 一万元贺金。”海菱说。 “一万元?这份礼太重了吧?” “不要把金钱看得太重要,适当运用金钱,有利无损,我虽然付出一万,但是由于他感 激我对他的照顾,他定必加倍努力工作,我所得回的就不只一万。况且,结婚一生人有一 次,如果他工作好,就算是我给他的服务奖金。” 海菱没有食言,星期三,她果然带着珍妮和韦高去赴婚宴。 郭部长看见海菱,比见到钻石还要开心,带着新娘子叩头又奉茶,令海菱很难为情。 不过,她能够和低级职员渡过了一晚,感到十分开心,至于那些做梦也想不到会和大老 板一起吃饭的工人和低薪职员,海菱的出现,除了令他们无比兴奋,同时对这位民主、大众 化的老板有极大的好感。 花一万元就可以买到人心,在情在理,这一万元就可以买到算是本利双收。 当宴会结东,海菱和珍妮向主人告辞,乘车离去,很多人抢着,争着要送她,就算看看 汽车尾巴已满足。 在汽车里,珍妮说:“你看他们对你多拥护,我们走得那么远,他们仍然追着摇手。” “通常劳资纠纷,大部份都是做老板的太刻薄,不关心雇员,同时认为能省一分,就赚 一分,其实施予比剥削收益更大。” “问题是,那些老板能否像你一样阔气?” “阔气?这就是一般老板所不能忍受的。所谓密底算盘,就等于广东人说的算死草。其 实劳资之间,一直在玩数字游戏,而游戏的主持人,就是老板。玩得好,是真正的成功,玩 得不好,表面上老板赢了,其实却隐藏看无限的危机。” 珍妮和韦高似乎不大明白海菱的话。 “我举一个例:有两份工作,一个老板刻薄小器,工作时间长,薪水又少。另外一个老 板体贴又民主,工作时间合理,薪金较高,你们会要前一份工作,还是后一份工作?” “当然是后一份工作。” 海菱说:“如果你没有选择,非要做前一份工作不可?” “那末我会“骑牛找马,做一天算一天,或者偷偷利用工作时间做别的工作多赚外快。 工作时间太长,我会多去几次厕所,或者借故走来荡去,打发时间。” “结果呢?损失仍然是老板,开了冷气机,亮了灯,一大笔开支换来了下属无心工作, 跑厕所,打电话,那多苯?” “你这样精明,江绅士的顾虑是多余的。” “珍妮?爸爸有甚么顾虑?”海菱急着问。 “就是请了江荣和江辉两个人的事,他怕你年青,又怕你开罪人,要江荣、江辉保护 你。其实,你对人那么好,做事那么周到,怎会有仇人?江荣和江辉是白请了!” “我也不同意请保镖,不过我不同意你说我没有仇人。我当然会尽量做好,可是,别人 的观感又怎样?谁敢说一辈子没有开罪过人?……” 海菱话还未了,汽车吱的一声,突然停下。 “怎么了?”海菱连忙问司机江伯。 “前面突然有一辆汽车窜出来,现在他们把汽车打横停住,挡着我们的去路。” “等会儿,他们再不把汽车驶开,我们才跟他理论。”海菱皱起了眉:“香港的交通真 麻烦,汽车多,路又窄,看样子,他们驶进了单程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把汽车驶出去。” 就在这时候,前面那辆车子,有四个男子走出来,他们朝着海菱的汽车走过去。 江伯连忙下车,上前理论,五个人指手划脚的,也不知道他们说甚么,突然其中一个人 向江伯挥拳,江伯正要还手,另一个人踢向他的腰部,海菱越看越不对劲,她下车冲向前。 “董事长,董事长,你不要去……” “住手,”海菱大喝一望,四个人果然停住了,海菱瞪眼一看,四个人都戴上了脸罩。 “哟!财神爷来了!”其中一个人说:“捉住她,把她身上的饰物拿走!” “不准碰我们小姐。”江伯挡在海菱前面。 “滚开,你这死老儿,当心我们要你的命!”那发言的人一手挡住江伯,海菱连忙把长 裙绑起,现在她不再拖拖拉拉,行动自由多了。 有人向她扑过去,海菱身一侧,左腿向那人飞踢过去。江伯见主人动手,他也士气大 增,奋勇抗匪,六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把那个女的捉住,不要管那老鬼!”在拳脚交加之下,有人大声呼叫。于是四个人全 集中对付海菱,韦高也跑下车来援助。 江伯、海菱、韦高,三个人当中,只有海菱一个人会武功,其余两人都是乱扑乱打。 海菱的劈空掌和连环腿是非常凌厉的,可惜身上的晚服束限了她手足的发挥,况且一个 人也难以对付四个人,在混乱中,有人高呼:“那小妞很厉害,全力对付她,抓住她,抓住 她!” 海菱的晚装被撕下一块。海菱很愤怒,她双手抓住那人的头,一个膝撞,把他碰得满天 星斗,踉跄倒退了几步。 然而,与此同时,海菱已被人箍住脖子。 海菱使用一个后肘击,几乎可以摆脱后面的人,可惜另一个人已冲向前来,他由袋里掏 出一把弹簧刀,一按掣,刀锋闪耀.发出银光。 海菱被前后夹攻,动弹不得。 “你们到底想怎样?”海菱挣扎着。 “要钱,也要命!”他挥着刀子,刀光闪呀闪,海菱口硬心慌,她闭上眼睛,等候宰割。 就在这最危急的一刹那,正当珍妮鸳魂甫定,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匪徒,正在用刀指住 自己。 她又惊又急,一个挣脱,直朝往另一个方向走:“救命!救命!” 已深夜,珍妮虽然胆小,可是却中气十足,她的尖叫,就像在黑夜中晌了一枪,其中一 幢大厦亮了灯,有人在叫:“打劫!快报警!” 很远很远,传来警车声,那四个匪徒愕然相顾,海菱乘机踢去那人的尖刀,一个后肘 击,把后面的匪徒撞了开去。 “差人,走!”四个人拚命逃跑,跳上汽车,一转眼,就把汽车开走了。 海菱立刻扶起江伯,他对韦高说:“江伯受伤,你开车,快,不要遇上警车。” “为甚么?”韦高忙扶江伯,珍妮也走过来帮忙。其实韦高和江伯都受伤,只不过江伯 的伤势比较严重,而且他年纪也太大了。 “别再问为甚么,快,开车,”海菱和珍妮合力把江伯扶上车,韦高爬上驾驶座,当警 车驶进街口,韦高已经一拐弯,轻而易举的,就摆脱了警察车。 一直回江家,海菱立刻请医生回来。江伯、韦高和海菱都敷了药,江荣和江辉知道海菱 出了事,吓得气急败坏的冲进来:“小姐怎样了,小姐怎样了,她没事吧!” “我没有事!”海菱已换了衣服,洗过脸。 “你的脖子和手臂都受伤了!” “只不过是皮外伤,过一两天就会好。” 江荣和江辉很担心:“要是给老爷知道,那还得了,老爷一定会怪我们不尽忠职守。” “你们不说我不说,他老人家又怎会知道?”海菱安慰他们:“你们都很忠心,而且很 尽忠职守,我知道的!” “假如小姐肯让我们保护,就不会发生今晚的事,起码,有我们两个人去应付。” “是的,你们一起去,江伯就不会受重伤。”海菱吐了一口气:“我心里也很难过,江 伯年纪那么大了,还要他挨打?那些匪徒也太狠心,下手那么重,差点把江伯打死!” “董事长,我不明自警车来的时候,我们为甚么不留下来。”韦高说:“我们应该和警 方合作,而且,说不定他们可以把匪徒捉拿归案。” “假如我们报警,我就会成为明天头条新闻的主角,我不是普通市民,我是一个有影晌 力的人,如果报纸刊登我被匪徒袭击而受伤,江氏股票立刻会下跌两角至三角,我是不想把 事情闹大,不想影晌大局,爸爸说得对,所以每做一件事情,我都要考虑到后果,况且,就 算报了案,也未必能把匪徒捉到。现在,不是有很多无头公案在搁置着?我现在最后悔的就 是来不及记下车牌,天黑了,连汽车的款式和颜色都看不到,不过,就算看到了,也可能是 一辆报失的汽车,没有用,一点头绪也没有!” “那班匪徒,会不会有预谋?”江荣低首沉吟:“说不定,他们是存心对付小姐?” “不可能的,董事长刚由外国回来,又没有正正式式露过面。认识董事长的人很少,尤 其是那些黑道上的人,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摸清楚董事长的底细,又怎会贸然动手。我认为完 全是劫财,看见汽车名贵,就动了劫财的念头。” “最初纯粹是想劫财,后来见董事长漂亮,就想财色兼收。”韦高充满了自信。 “你们不是想转行做侦探吧?”海菱微笑说:“五点了,今晚你们不要走,住客房好 了……福嫂,江伯受了伤,派一个专人侍候他吧!江辉、江荣,在江伯养伤期间,你们两个 轮流开车。” “是的,小姐。”他们接到任务,十分高兴。事实上这两个月来,他们从未被重视过。 海菱躺在床上,今晚发生的事,一幕一幕在她的眼前重演,虽然珍妮和韦高异口同声, 认为匪徒想财色兼收,可是海菱自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她细心地检讨今晚所发生的事,无可置疑,匪徒的目的是为了她,至于原因何在?她搜 索枯肠也猜不透,她只能瞥惕自己,以后必须加倍小心地,事事提防。 ※ ※ ※ 离开江氏大厦,看见霍亚伦的汽车停在大厦前,喜欢穿浅色衣服的霍亚伦,正坐在车厢 里。 海菱正想走另一个出口,避开他,可是霍亚伦一看见海菱,便立刻下车,追了上来: “海菱,我是特地来接你下班的!” “接我下班?你不是偶然路过吗?” “不,我是专诚来的,我把公司的工作做好,立刻就赶来,大约等了四十五分钟,碰见 两个警察,他们劝告我立刻把汽车驶开.如果我不是有一个特别的理由,哈!我早就被抄牌 了!” “我奇怪,你怎会知道我今天来了江氏大厦办公,我差不多两个星期才来一次。” “我未卜先知,而且也是个心灵感应的专家,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海菱,我想 跟你谈话,上车好吗?” “谈公事,请找我的秘书珍妮或者韦高。”海菱指了指停在霍亚伦车后,她另一辆黑色 劳斯莱斯说:“我的汽车来了,再见!” “不要走,我要谈的,不是公事?” “私事?我们之间,根本无话可谈!” “要谈的不是我和你的事,是你和别人的事,我们找一处地方坐下来慢慢说好吗?站在 街上,那多难看。何况你又是这儿的老板。” 海菱娇填道:“你到底想怎样?为甚么老是来麻烦我?” “我们去吃下午茶,你只须给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不会麻烦你的,我根本就不是一个 讨厌的人,快决定吧!已经有人在愉愉看你了!” 海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站在街上争论,实在不适宜。因此她一咬牙说:“我只能给你 四十分钟的时间,七点钟我要参加一个会议。” “当然!江董事长,我不会耽误你的公事,七点钟之前我一定放人。请上车吧!”。 海菱向江辉做了一个手势,江辉立刻上车。 ※ ※ ※ “黑珍珠”是这儿收费最贵的咖啡店,一杯咖啡,连小账要十五元四角,两个人吃一顿 茶,付出一百元,有时连一角钱也拿不回来。 海菱在吃黑寡妇””这店子著名的雪糕新地。 “已过去七分钟,有话请快说。” 霍亚伦凝视海菱,他问:“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第一次见面,在夜总会!” “记得!你说我本身的条件,比不上我的财势具有吸引力。”海菱点着头。 “我收回这句话,其实,在周家已经表示过了。不过,现在的确有人看中你的财势!” “谁?是那一个落难王孙?不会是你吧!” “最近,你经常和杨伟良在一起,如果说明白一点,你们已经在拍拖了,对吗?” “是又怎样?是不是因为他没有你们这班公子哥儿那么富有,所以,你担心他会抢我的 钱?”海菱笑起来说:“告诉你一个最秘密的消息,是我看中杨伟良,不是杨伟良向我打主 意,怎样?惊奇吧!一个女大亨爱上一个小职员!” “以你一向的作风,一点也不出奇。况且,杨伟良是个标准小白脸,又懂得温柔,体 贴,奉承,这种人,很能讨女人欢心,尤其是那些千金小姐,她们一向习惯于被人奉承。” “你把我说得太肤浅了,简直是侮辱。” “我并非这个意思,其实,杨伟良除了长得好看,讨人喜欢,他也很有才干。你选中 他,证明你也很有眼光;不过,杨伟良并不如表面那么好,起码,牺牲别人令自己幸福,那 就不是正人君子所应为,不知道你是否有同感?” “你在暗示些甚么?杨伟良是个坏蛋?过去有过犯罪纪录?他想谋夺我的家产?” “他不至于这样坏,可是,他并非十全十美,他有缺点,希望你小心,不要一时糊涂?” “十全十美?世界上,那有十全十美的人?你自己是否十全十美?”海菱推开雪糕杯: “我并不认为爱上一个穷职员,就是干糊涂事。我很信任杨伟良,我认为他是一个可信赖的 人。” “但是他瞒骗你,向你说谎,信赖一个说谎的人。是冒险还是愚蠢?” “在你的眼中,全世界的人都是笨蛋,只有你一个人最聪明。你说杨伟良不老实,你说 吧!他到底瞒骗些甚么?” “你为甚么不去问他?我认为他自己说比较公平。”霍亚伦挥一下手:“我不想造谣!” “但是你今天找我,就是有意离间我和杨伟良,不过,你不会成功的,你越要破坏,我 会对杨伟良更好,我甚至还会和他订婚。” “你不要感情用事!”霍亚伦的眼睛露着忧郁的目光:“假如你为了跟我斗气和杨伟良 结婚,那末,将来你一定会后悔?” “后悔?我不会的,就算我做错了,我会勇敢地承担后果。”海菱站起来,说道:“谢 谢你的下午茶,再见!” “海菱,听我说!”亚伦一手捉住她。 “叫我江董事长!”海菱皱眉。 霍亚伦说:“你为甚么这样仇视我,我做错了甚么?” “仇视你?值得吗?霍董事长,别把自己估计得太高,我从未把你放在心上。”海菱挣 扎着:“放开你的手,你抓痛了我!” 亚伦连忙松开了手,海菱一转身就走了。 当天晚上杨伟良在江家吃饭。本来海菱一直把杨伟良当朋友,爱的成份很少,可是,由 于霍亚伦的参与激起了她的反叛性格,她竟然一下子就爱上杨伟良,甚至有非君不嫁的冲动。 饭后,他们在海边散步,手牵着手。 “伟良,我很想知道有关你的事?” “我很简单,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是个独子,我的父母你都见过了。” 海菱说:“除了父母就没有别人了吗?你有没有表妹,或者是青梅竹马的女朋友?” “我没有表妹,表姊,连表哥表弟也没有,因为我父母都没有兄弟姊妹。至于青梅竹马 的女朋友……唔,我记起了,她叫妹头,很胖很笨,但人很好,她已经结了婚,有两个孩 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海菱停下来,看 他。 “有一个!不过已经分手了!” “甚么时候分手?认识我之前?之后?” “当然在认识你之前,我和她早就分开了!如果你不问我,我已经想不起她。” “为甚么要分手?有第三者介入?” “不!完全是意见不合,过去,除了她我也没有别的女朋友,我不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 的人。我更不是调情圣手,对于爱情,我还是一知半解,我幼稚得像个小学生。”杨伟良又 脸红了,他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所有分手的男女,都喜欢以意见不合为理由,但是我认为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性格 不合,只要双方有爱情,就可以互相迁就。” 伟良说:“海菱,我和她不只是性格不合,而且意见不合,她和我想的,完全是两回 事。” “每一件事情发生,都有导火线,是甚么事情令你们分开的?”海菱像一个精明的法官。 “因为我去加拿大留学。”杨伟良说:“她不想我离开她,用分手威胁我,她天天跟我 吵,她很野蛮,简直不可理喻!我受不了!” “这是她不对了!”海菱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我仍然有疑问,伟良,我的问题,你 要想清楚,我不想欺骗人,也憎恨人家骗我。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还是女朋友?你由加 拿大回来,还有没有和她见面?” “她……只是我的女朋友,我们还没有订过婚,我去加拿大之前已经和她分手,因此,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我说过我已忘了她。” 海菱问道:“她是个怎样的人?我想知道她的一切。” “我和她是中学同学,后来我念大学,她念商科。她爸爸开了一间士多,她是一个小家 碧玉。不很漂亮,也没有甚么特点,她很平凡,比我还要平凡。我认为她比较适合做教师。” “做教师?她热爱教育事业?” “不,我是说她罗罗唆唆,如果她教书,就可以一天说到晚,学生会是她最忠实的听 众!” 海菱笑了起来,她说:“你心里除了父母,就没有别人了,是不是?” “不,我心里还有一个人!”他又面红了。 “谁?她是谁?告诉我!”海菱停下脚步。 “我不能说,这是我心里的秘密。”杨伟良为难的说:“我有这种思想,已经是太过份 了,所以,我只能把它藏在心里,永远不让别人知道。海菱,请你原谅我,我不能说。” “好吧!既然你要隐瞒我,不信任我,那末我们做朋友也没有意思。”海菱放开杨伟良 的手:“你去保存你的秘密,我们从今天起不要再做好朋友,因为我不需要一个对我不坦白 的朋友,再见吧!杨伟良!” “海菱,我没有秘密,我心里的人就是你!”杨伟良着急了,轻轻拉着她的手。 “是我?真的是我,我在你心里占了多少位置?三分之一?”海菱兴奋地叫着。 “不!是二分之一,其余一半是属于我的父母的。”杨伟良偷看海菱:“你……” “我?我生气了,因为你做事不恰当!” “我知道我该死,我怎可以爱上我的老板,我太不自量,海菱,你不要生气,我收回那 句话,就当作我从来没有说过。海菱,原谅我吧!” “我怪你?我为甚么要生气?我是高兴才对呢?因为有人说,我活在他的心里!” “但是,刚才,你说你生气了!” “我是为你的父母而生气,他们那么疼你,每人才只不过占四份之一,你应该公平些 嘛,每人占三份之一才对。” “海菱,刚才我只不过说了一个笑话。一个穷职员,竟然爱上他的大老板,太荒谬了。” “爱情是不分阶级的,我根本就不同意,千金小姐应该嫁富家公子,那些锦上添花 事,我向来不感兴趣,我多谢你爱我!” “你虽然不介意,但是别人会怎么想?” “只要我认为对,我就做。我一向吾行吾素,从来不受第三者影晌。”海菱一想到霍亚 伦,心里就有一份冲动:“伟良,我们订婚!” “订婚?你不要逗我,我会当真的!” “同样,我也是认真的,假如你爸爸妈妈不反对,短期内我们就订婚,我要让别人知 道,我是个反传统,爱创新的人,我是与众不同的。去吧!今晚就回去征求你父母的同意。” “用不着征求他们的同意,因为””我妈喜欢你比喜欢我更多,她知道了,会高兴得晕 倒。” “老人家都很迷信,回去叫你母亲选一个好日子,日子订了我就通知爸爸。”海菱真切 的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自己有一天会有一间广告公司?订婚后,我把广告公司交给你管 理。” “不!海菱,我不能!我仍然做我的广告设计师,我不要人家误会,以为我爱的是你的 财产,我不愿意夫凭妻贵。” ※ ※ ※ 海菱和杨伟良订婚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开去,和海菱接近的人,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因 为,海菱的个性,他们了解,可是那些自作多情的公子哥儿就大大失望,甚至有人夸口要买 凶杀死杨伟良。在他们的心目中,伟良只是一条狗。 某天下午,海菱在广告公司办公,突然,她想起了要写一封信给德国一个厂家,她开了 对讲机叫了两声,没有回音,她感到奇怪。走出去一看,看见珍妮韦高正在和一个女郎说话。 “珍妮!发生了甚么事?” 珍妮说:“董事长,这位李小姐要见你,可是,她事先没有预约时间。” “董事长!”那女郎立刻站起来,走向前,轻声说:“求你给我一些时间,那是有关我 和伟良的事,我求求你?” “伟良?”海菱一阵诧愕,她打量着她,终于说:“请进来!珍妮,我今天不再接见任 何人,替我把下午的全部约会取消。”回到董事长办公室,那女郎站在一角哭泣。 “请坐吧!”海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请问你贵姓?是伟良的甚么人?” “我叫李小晶,是杨伟良的未婚妻。” “未婚妻?”海菱像给人打了一棍,二十一年来,她从未受过这样重打击:“你就是那 个开士多的小姐?可是伟良早就和你分手,这几年间,你们已经没有来往,一切都完了。” “不,我们没有分开过,直到今天,我仍然是他的未婚妻,如果没有你,我们已经结 婚。” “怎么把我拉上了?是你不肯让他出国留学,你们意见不合,所以才会分手。” “我不肯让他出国?他去加拿大留学的主意,还是我想出来的,伟良中学毕业后,总找 不到理想的工作,我就提议他出国,当时,他的父母也认为他应该出国深造,于是把租屋卖 了,杨伯伯又向朋友借了一些钱,辛辛苦苦储够了钱,抱着满怀希望把他送上飞机, 我……” 海菱有一点晕眩,这突然发生的事,令她有杀人的倾向,她真想砍伟良几刀,不过,她 警惕自己,必须以第三者的身份处理这件事,否则有欠公平,同时,她也不能听信单方面的 话。 “伟良出国后,他的父母没有钱,只能租两个床位住,杨伯还要摸黑替人抹车赚钱,直 至我父亲去世,我接管了士多,于是,我便把伟良的父母接到我的家去。你不信,去查问我 的邻居,伟良的父母,在我家里住了几年。” “你不必管我信不信,继续说下去!” “伟良在外国的几年间,他父母所有的衣、食、住、全部由我供给,后来杨伯母生病 了,也是我请医生医理她。” “我去过杨家,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你?” “伟良自从在你公司工作,第二个月,他找了新房子,一家三口就搬了出去。” “你对伟良一家有恩,照道理。他们应该感激你,但是我见过伟良的父母几次,他们从 来没有提起过你,他的父母难道也变心了?” “以前伟良的父母的确很感激我,说我是他们的大恩人。伟良这次由加拿大回来,除了 要找一份好职业来养父母,还准备和我结婚。” 海菱记起来了,当她和伟良第一次见面,他曾经说过:“我的母亲生病了,而且……” 他没有说下去的那句话,可能就是要和李小晶结婚。 “自从伟良认识你,他父母不再喜欢我,我每次去探望他们,他们的态度都很冷淡,他 们甚至向我透露,伟良快要飞黄腾达。” “他们这样寡情,伟良又怎样?” 李小晶说:“他很少去看我,说工作忙。” “因此你生气了,天天跟他吵?” “我没有跟他吵,也没有认为他不对,我常常鼓励他努力工作。想不到他昨天竟然提出 要和我解除婚约,他……不要我了!” “你们不是早就分手了吗?” “不是的!董事长,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并没有分手,只不过因为伟良要和你订婚,所 以才抛弃我,他们说你比我好一万倍!” “你比我更适合做一个贤妻良母!” “但是你比我富有,比我有权势,在你的面前,我只是一个小可怜。我不能帮助杨伟良 达成他的愿望,如果他们有一个像你这样富有的媳妇,他们不单是可以在人前炫耀,而且, 他们可以真真正正的享福,他的母亲告诉我,她就快可以坐劳斯莱斯汽车,住豪华别墅。” “他们一家三口真卑鄙!”海菱低首沉吟了一会问:“你既然是伟良的未婚妻,你一定 有他的订婚信物,你有吗?” “我们订婚的时候,伟良送了一只订婚戒指给我,虽然只是K金戒指,但里面有我和他 的名字。”李小晶把戒指脱下来。 海菱接过指环,她的心已经片片碎了。 “把戒指放下,你可以回去了。” “江小姐,不要赶我走,我求你放过伟良,你富有,年青又那么漂亮,你会有很多很多 人追求你,但是,我已经等了伟良十年,十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我失去的青春也不会回 来。” “你不必担心,我决不会抢人家的未婚夫;不过,我先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我会和伟 良好好的谈,你在这儿不方便。” “没有甚么好谈的,我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里,你肯放伟良,我就有希望!” “你不要咄咄迫人好不好?你痛苦!我也痛苦!你烦恼,我更烦恼。几乎每一个人都知 道我和伟良订婚,可是却突然跑出来一个未婚妻,你叫我怎样向人交待,我不在乎人家的观 感,但我憎恨别人在背后耻笑我,杨伟良太伤我的自尊。我是个把自尊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 人,我已经够烦了,你回去吧!你会得回你的幸福!” 李小晶黯然离去。海菱双手抓住头,好一会,她按下对讲机:“珍妮!请杨伟良进来!” 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等待着。 杨伟良春风满脸的走进来,快要是江家的娇婿,梦想也即将实现,又怎能够不开心? “坐吧!”海菱说,表面若无其事:“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叫李小晶,你认识吗?” 杨伟良再也笑不出来,他呆住了。 “她也是开士多店的,会不会就是你以前的女朋友?你不会运她的名字也忘了吧!” “我认识她,她就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在甚么时候?” “在我去加拿大之前,好几年了,那天晚上,我不是已经把一切告诉了你吗?” “我发觉你并没有把全部事实告诉我,我记得你说过,你和她只是朋友,没有订过婚。” “对呀!我们只不过是朋友,我从未跟任何人订婚,当然除了你。”杨伟良一下子又开 心了:“妈妈很迷信,她说要拣好日子,她明天才去找算命的拣吉日。老人家真麻烦。” “我很幸运,因为你们还没有拣到好日子,而我也没有通知我爸爸,否则,事情更麻 烦。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没有和人订婚,为甚么这只戒指里面,刻有你和李小晶的名字?” “那是……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回事。”杨伟良开始说话含糊:“一定是她自作多情, 自己买戒指,然后把名字刻上去,我真的不知道。” “你去加拿大的一段日子,你的父母住在李小晶的家里,你知道不知道?我警告你不要 撒谎,你的事,我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是有这回事,她这人很不错,肯帮助人,我们家受过她的恩惠,以后我一定会报答!” “你不是说,你去加拿大之前就和她分手,她为甚么还要照顾你的父母?你说你很久没 有和她见面,可是你昨天刚去找过她。你说你没有和她订婚,既然没有订婚,为甚么又要要 求她和你解除婚约?”海菱很激动:“我憎恨别人说谎,我憎恨别人欺骗,你应该了解我的 性格,你也应该知道瞒骗我的后果是怎样?” “海菱,你别生气,听我解释!” “我听你的已经太多了,我再不要听那些美丽的谎言,你不单只欺骗我,而且更伤害了 我的感情,我失败了,最惨痛的失败。霍亚伦胜利了,他彻底的胜利,你知道他会怎样对 我?他会耻笑我,笑我是天下第一个大傻瓜。他说得对,我本身的条件比不上我的财势有吸 引力。你们一家三口都喜欢钱!看,这是钱,全是五百元的,给你,给你!”她把钞票掷向 杨伟良的面上。 杨伟良一张油嘴,此时已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知道后果。 “滚出去,带着钱,还有你送给李小晶的订婚戒指。滚!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董事长!我是给解雇了?” “不错,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再属于江氏广告公司,我不会用一个忘恩负义的职员。” “董事长!我求你一次……” “不要求我,永远不要求我,滚!” 海菱极度苦恼,假如她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她会大哭一场。但是,她不能哭,女大亨不 能哭,她要坚强,她要忍受。她压制自己,然而越是压抑越痛苦,她像一个充满气的汽球, 分分钟会突然爆炸。 没有人知道她离开办公室,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她不想别人慰问她,同情她。 一辆汽车驶过她身边,她没有理,也没有看,仍然像游魂似的,慢无目的的向前走。 突然,她身边晌起了号角声,她本能地吓了一惊,旋过头,看见霍亚伦的汽车停在她身 边。 她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一转身,转进了另一条小路。 霍亚伦走上前,捉住她的手臂:“不要到处乱跑,我开车送你回家。” “我不要回去,放开我!”海菱用力挣扎。 “跟我走!”霍亚伦用力拉她,坚音很沉重:“你太任性,你知道在街上乱跑,会有多 危险,走,跟我上车。” 海菱看看亚伦,没说出一句话,是惊骇?是麻木?她没有想,只是任由亚伦的摆布。 在车上,海菱一句话也没有说,同样的,霍亚伦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 汽车驶得很远,很远,当海菱从沉思中惊觉,她发觉汽车并非驶向浅水湾,她立刻抗 议:“你要把我带到那里去?” “我有一间小屋,我自己设计,自己布置,那不是一个家,只是一个小乐园,每当我心 情恶劣的时候,我会在那儿躲半天。” “我的心情并不恶劣,送我回家。” “海菱,你虽然贵为女大亨,其实你还像一个小孩子,一个在大人面前逞强,其实想痛 痛快快哭一场的小孩子。” “我不会哭,我从小就不哭!” “极度的压制,会令到精神崩溃,坦白告诉你,有时我也会哭,两年前我心爱的小狗被 汽车辗得血肉模糊的时候,我就哭过。” “你躲到你那间小乐园,偷偷的哭?” “是的!后来我拿起一枝猎枪,要找那凶手算账,我要杀死那压死我的小狗的司机。” “你杀死了他?” “没有,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且她很惊慌,她跪在地上求我,她很可怜,而且充满悔 意,我实在不忍心下手,我放过她!” 海菱松了一口气。她是为那司机担心,还是怕亚伦杀了人?她不知道,不过,有一点, 海菱不得不承认,亚伦很有个性,有同情心,爱护小动物,一眼看上去,他自负又轻狂,但 是只要多和他接触,发觉他的为人其实很不错。 一阵沉默,又把海菱带回苦恼的境界,只要她一想到今天的事,她就无地自容,只要她 一想到阳伟良,她就感到痛心。 对于这件事,亚伦会有甚么想法?他为甚么老是在她的眼前出现?他知道些甚么? ※ ※ ※ 汽车终于停下来,海菱看见右面有一个海湾,左面有一间红墙绿瓦的小屋,小屋附近, 种了很多小花,屋子的外墙,生满紫色的牵牛花。 海菱跟随霍亚伦下车,她并不觉得这间五彩缤纷的小屋有甚么特别。 亚伦用锁匙开了门,踏脚进去,她不禁一呆,屋子的外面和内面,简直是两个世界,屋 外是土得很,屋内是雅得很,白色的墙,白色的窗纱,有一个小酒吧和一座身历声唱片机, 屋内没有椅子,没有桌子,只有几个垫子,和一块厚厚的,雪白的软绵绵的地毯。 亚伦放了唱片,轻柔柔的音乐。亚伦交给她一个粉蓝色的垫子,他微笑说:“坐吧!我 给你榨橙汁。喜欢这唱片吗?” 海菱没有说话,她坐在地毯上,把垫子拥在怀里,她不知道她在这个不像家的乐园能干 些甚么?听唱片?听海浪声?回忆? 是的!回忆,亚伦是故意带她到这儿来回忆她和杨伟良过去的一切,他要把她迫疯,为 甚么?为甚么要这样残忍? 亚伦拿着一杯新鲜的橙汁走过来,他蹲在地上轻声:“喝了它,松弛一下。” 海菱别转了脸,是一个反抗的表现。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就算你不吃,不睡,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终 结,你不是说过,你做错了,会承担一切后果。” “是的!霍亚伦,我错!你对了,我没有吸引力,我有的只是钱,而我选中的人,也是 为了我的钱,我惨败了,你看我有多可怜?你看到了,你终于看到我最弱的一面,你笑吧! 笑我是个大笨蛋,除了钱就一无所有的大笨蛋!” “海菱,你怎么了,我带你来,是要你快乐,要你抛开一切,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甚么?我们不是一直对立的吗?从开始你就看不起我。现在你可以更加看 不起我,我肤浅,没有头脑,我愚蠢,没有眼光,我错了!我现在来承担,你笑吧!” 亚伦把橙汁拿开,他坐在海菱的身边:“别以为自己是个女大亨,就要超人一等,其 实,你很年青,还是个孩子,年青人都很容易冲动,常常会做傻事,你会,我也会.虽然你 很聪明,也很能干,但是,你年轻,缺少经验,做错事是难免的,只要知道自己错,以后小 心就是了,何必太认真,太自疚?况且,错的是杨伟良,不是你,要内疚的是他,他欺骗着 两个女孩子。” “我一向做事很有计划,很有条理,我不明白自己为甚么毫不考虑就决定一件事,一件 重大的事””我的婚姻大事,我疯了,一定是疯了!”海菱把脸埋在垫子里,饮泣起来。 “哭吧,放声大哭吧!不要压制自己。”霍亚伦轻抚着她的头发:“忘记自己的身份, 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 “你带我到这儿来,就是要看我怎样哭。”海菱抬起头,满脸泪珠:“看吧!看看这失 败者有多丑陋?轻视我吧!耻笑我吧!” 霍亚伦拿出手帕,轻轻替她抹去泪水,他说:“我不能笑,我笑不出,其实,我应该感 到难过,因为这件事,我应该负一部份的责任。” 海菱愕然望住他,溢满眼眶的泪水,滑下了一颗,直滚在亚伦的手背上。 霍亚伦说:“假如我不告诉你有关杨伟良的事,不会刺激你和杨伟良,我知道你和杨伟 良订婚,一部份的原因是为了向我示威。你不和姓杨的订婚,他就不会和未婚妻解除婚 约.那末,他的未婚妻也不会找你麻烦,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海菱满肚委屈地说:“发生了这件事,你叫我以后还有甚么面目见人?很多人都知道我 和杨伟良订婚,现在又叫我怎样向别人交待?我……不如死了倒好。” 海菱又伏在垫子上,哭了起来,她忘了她和亚伦是对立的,她只想哭,狠狠的哭。 亚伦没有说话,坐在她身边,好一会,亚伦说:“哭够了吧!看,我的垫子都湿透了!” “我还你一个。”海菱呜咽着。 “我不是痛心我的垫子,我是担心你哭坏了!”亚伦托起她的脸,她仍在抽咽。 海菱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令亚伦又怜又爱。他吻去她脸上的泪珠,海菱像一个受了委屈 的小孩,竟然倒在亚伦怀里哭起来。 亚伦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吻了她。 一会,海菱轻轻推开亚伦,站了起来:“我要走了,送我回去。” “多坐一会儿吧!”亚伦站在他的后面,握着她的肩膊:“等会儿我和你去看日落。” “不,我精神不好,想休息。” “好吧!回家睡它一觉。不要再胡思乱想,也不必管别人,只要自己认为对,就去做。” 当他们离开小屋,亚伦正要锁门的时候,突然他拉下一把钥匙给海菱:“给你!” “给我干甚么?那儿的钥匙?” “这小屋的门匙,以后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来,当然,如果我有空,我会陪你!” “这间屋子的门匙一共有多少条?” “总共有两条,一条是给你,另一条我自己留着,放好它,别遗失了!” “我不相信只有两条,别的女孩子呢?难道她们飞进去?”海菱又要找麻烦。 “甚么女孩子?我不明白?” “你的那些女朋友。你喜欢追求谁,就给她一条门匙,我手中的钥匙是第几号?十五? 还是三十?”海菱把心中的苦恼发泄在亚伦的身上,由于她心理不平衡,她始终不快乐。 亚伦耐心地解释:“我承认我有很多女朋友,但是她们没有一个有资格做我这小屋的客 人,你是第一个到来的女孩子,也只有你一个人有我的钥匙。”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以为我就不知道你的风流史,你的女朋友,比你的分公司还要 多。”海菱用手帕抹乾了脸,她已经不想哭,也不再感到委屈:“你是想乘虚而入。我 可不会上当,这条钥匙给回你!” 霍亚伦气得说不出话,面更红了。 “你简直侮辱我的人格。”亚伦一手抢回钥匙,掷到雪白的地毯上:“你有甚么了不 起!你这个人,没有脑,也没有感情。” 亚伦锁上门,自己走进汽车,海菱没有办法,只有跟着坐上去,一路上,亚伦没有和她 说过半句话,显然他是生气了。 一到江家,等海菱下了车,他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就把汽车开走。 海菱表面装作毫不在乎,其实,她心里是另外一套,她喜欢亚伦对她温言软语,可是, 她又喜欢看他发脾气,她觉得亚伦很特别,与众不同,她喜欢亚伦的怪脾气,但是又有点恨 他。 ※ ※ ※ 整个晚上,海菱老是做梦,每个梦里,都有亚伦;他的乌亮眼睛,他的笑,他的雪白牙 齿。 天刚亮她就醒过来,她坐在床上呆想,经过杨伟良的教训,她实在不应该再谈恋爱。为 补偿自己的过失,她要全心全意工作。霍亚伦又怎样?他已闯进她的心。 理智点,江海菱。她警告自己,忘记他远离他。她不能再受打击,她不能再容许别人耻 笑,跳出感情网,那是最明智之举。 她按了床头的对讲机:“福嫂,请进来!” “小姐,早安!”福嫂含笑走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只长长的花盒:“有人送花给你。” “谁送的花!”她把花接过来,一看,是新鲜的白玫瑰。她知道,那不是杨伟良送来 的,因为杨伟良送的全是黄玫瑰。现在看起来,白玫瑰比黄玫瑰更清丽,更可爱! “是一位少爷送来的。”福嫂一面拉开窗幔一面说:“那位少爷很诚心,八点正就把花 送来,门公说他胡子还没有剃呢!” 海菱揭开花盒,里面有一张印花的小咭,小咭内为着: 海菱早!昨晚睡得好吗?我为昨天的态度感到歉疚,因此我一夜没有睡,等天亮去买花 送给你。我等你下班,五点钟见。 海菱把小咭放在唇边,她想了一会,终于把咭片放在床头的壁柜内,她忙着更衣上班。 到广告公司,意外地,在会客室看到杨伟良和李小晶。海菱一看见杨伟良就生气,她不 理他们,一直向董事长室走进去。 “董事长,我是来求你的。”小晶追上来。 海菱皱起眉头,她无可奈何的说:“我给你五分钟,进来吧!” 李小晶拉着杨伟良进去,杨伟良一直不敢抬起头来,海菱鼓着勇气道:“有话请快说。” “董事长!伟良做错事,他应该受惩罚,我是特地来代他向你道歉的,董事长,我求你 大人有大量,宽恕他,给他一次自新的机会。” “他抛弃你?要和你解除婚约?你还替他说好话?”海菱气冲冲的说:“这种忘恩负义 的男人,你早应该把他一脚踢开。” “我没有念很多书,也许你会觉得我很笨,虽然伟良对不起我,但是只要他肯回到我身 边,我愿意忘记过去的一切,原谅他!爱一个人,不单只要付出情感,还要有更多的了解与 体谅。” “你已经了解他?体谅他?原谅他?” “是的!换了我,遇上董事长这样可爱的美人儿,我也会变心,”李小晶诚恳的说: “男孩子理智比较薄弱,容易犯错误!” “我佩服你的量度,你到底要些什么?” 李小晶说:“请求董事长不要开除他,让他在贵公司工作,他们一家三口,一向依靠这 份工作生活,他的父母年纪已经太老了,万一伟良失去了职业,他们就会陷入困境。董事 长,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吧!他虽然犯了错,但他毕竟是个有才干的人。” “杨伟良,你未婚妻的话,听到了没有,你惭愧不惭愧?”海菱高声呵责。 “我不是人,我该死,小晶,走吧!” “董事长,求求你!”李小晶哭了起来。 “好吧,看在李小姐的份上,我让你继续在这儿工作。不过,我只是被你的未婚妻感 动,我从未见过像她那样好的女人。你辜负了她,太没有良心,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海菱 面对小晶,声音也温和了:“他现在的收入不错,足以维持一个家庭,你们尽快结婚巴!” “谢谢董事长,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李小晶抹去眼泪,非常开心:“我保证伟良以 后一定会忠心工作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杨伟良,替李小姐截一辆计程车让她回家,然后你回来工作,时候不早了,去吧!” 伟良和小晶愉快地退出董事长室,海菱吐了一口气。一下子,她彷佛也原谅了杨伟良。 突然,她想起霍亚伦,她连忙召珍妮进来:“吩咐江荣把汽车开走,我不要坐车。” “董事长,经过上一次的事,你答应过让江荣、江辉保护你的,而且路那么远……” “珍妮,现在是大白天,满街都是人,而且我也不会走路回家,我会坐计程车回去!” “反正要坐计程车,为甚么不坐自己的车?”珍妮非常疑惑。 “我坦白告诉你,我不是不想江荣陪我,我是怕被人发现我的汽车,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还不明白,不过,我会依照你的吩咐去做!” 珍妮走出去,海菱看看她的背影摇头。 五点正,海菱已把一切做妥。她把手袋挂上,走出去,看见江荣坐在会客室里等候着。 “珍妮?怎么了?”她指住江荣问。 “董事长,你只是不想坐自己的汽车,你并没有反对江荣陪你,所以我叫江荣送你回 家。”珍妮耸了耸肩说:“我是否做错了!” “唉!”海菱无可奈何,伸一下手指说:“好吧,大保镖,你送我回去吧!” 到大厦的下层,海菱说:“江荣,我们由后面北翼出口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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