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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与我
这是头一次在青岛过夏。一点不吹,咱算是开了眼。可是,只能说开眼;没有
别的好处。就拿海水浴说吧,咱在海边上亲眼看见了洋光眼子!可是咱自家不敢露
一手儿。大概您总可以想象得到:一个比长虫――就是蛇呀――还瘦的人儿,穿上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浴衣,脖子上套着太平圈,浑身上下骨骼分明,端立海岸之
上,这是不是故意的气人?即使大家不动气,咱也不敢往水里跳呀;脖子上套着皮
圈,而只在沙土上“憧憬”,泄气本无不可,可也不能泄得出奇。咱只能穿着夏布
大衫,远远的瞧着;偶尔遇上个异教卫道的人,相对微笑点首,叹风化之不良;其
实他也跟我一样,不敢下水。海水浴没了咱的事。
白天上海岸,晚上呢自然得上跳舞场。青岛到夏天,的确是热闹:白舞女,黄
舞女,黑舞女,都光着脚,脚指甲上涂得通红晶亮,鞋只是两根绊儿和两个高底。
衣服,帽子,花样之多简直说不尽。按说咱既不敢下海,晚上似乎该去跳了,出点
汗,活动活动。咱又没这个造化。第一,晚上一过九点就想睡;到舞场买票睡觉,
似乎大可不必。第二呢,跳倒可以敷衍着跳一气,不过人家不踩咱的脚指,而咱只
踩人家的,虽说有独到之处,到底怪难以为情。莫若早早的睡吧,不招灾,不惹祸。
况且这么规规矩矩,也足引起太太的敬意,她甚至想登报颂扬我的“仁政”,可是
被我拦住了,我向来是不好虚荣的。
既不去赶热闹,似乎就该在家中找些乐事;唱戏,打牌,安无线广播机等等都
是青岛时行的玩艺。以唱戏说,不但早晨在家中吊嗓子的很多,此地还有许多剧社,
锣鼓俱全,角色齐备,倒怪有个意思。我应当加入剧社,我小时候还听过谭鑫培呢,
当然有唱戏的资格。找了介绍人,交了会费,头一天我就露了一出《武家坡》。我
觉得唱得不错,第二天早早就去了,再想露一出拿手的。等了足有两点钟吧。一个
人也没来,社员们太不热心呀,我想。第三天我又去了,还是没人,这未免有点奇
怪。坐了十来分钟我就出去了,在门口遇见了个小孩。“小孩,”我很和气的说,
“这儿怎样老没人?”小孩原来是看守票房李六的儿子,知道不少事儿。“这两天
没人来,因为呀,”小孩笑着看了我一眼,“前天有一位先生唱得象鸭子叫唤,所
以他们都不来啦;前天您来了吗?”我摇了摇头,一声没出就回了家。回到家里,
我一咂摸滋味,心里可真有点不得劲儿。可是继而一想呢,票友们多半是有习气的,
也许我唱得本来很好,而他们“欺生”。这么一想,我就决定在家里独唱,不必再
出去沤闲气。唱,我一个人可就唱开了,“文武代打,”好不过瘾!唱到第三天,
房东来了,很客气的请我搬家,房东临走,向敝太太低声说了句:“假若先生不唱
呢,那就不必移动了,大家都是朋友!”太太自然怕搬家,先生自然怕太太,我首
先声明我很讨厌唱戏。
我刚要去买播音机,邻居郑家已经安好,我心中不大好过。在青岛,什么事走
迟了一步,风头就被别人出尽;我不必再花钱了,既然已叫郑家抢了先。再说呢,
他们播放,我听得很真,何必一定打对仗呢。我决定等着听便宜的。郑家的机器真
不坏,据说花了八百多块。每到早十点,他们必转弄那个玩艺。最初是象火车挂钩,
嘎!哗啦,哗啦!哗啦了半天,好似怕人讨厌它太单调,忽然改了腔儿,细声细气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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