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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回 愣徐庆拜求展熊飞 病蒋平指引陈起望
且说卢方自白玉堂亡后,每日茶饭无心,不过应个景而已。不多时,酒饭已毕,
四人闲坐。卢方因一夜不曾合眼,便有些困倦,在一旁和衣而卧。韩彰与蒋平二人
计议如何盗取骨殖,又张罗行李马匹。独独把个愣爷撇在一边,不瞅不睬,好生气
闷,心内辗转道:“同是结义弟兄,如何他们去得,我就去不得呢?难道他们尽弟
兄的情长,单不许我尽点心么?岂有此理!我看他们商量的得意,实实令人可气。”
站起身来,出了房屋,便奔展爷的单间而来。
刚然进屋,见展爷方才睡醒,在那里擦脸,他也不管事之轻重,扑翻身跪倒道:
“哎呀!展大哥呀!委屈煞小弟了。求你老帮扶帮扶呀!”说罢,痛哭。倒把展爷
吓了一跳,连忙拉起他道:“三弟,这是为何?有活起来说。”徐庆更会撒泼,一
壁抽泣着,一壁说道:“大哥,你老若应了帮扶小弟,小弟方才起来;你老若不应,
小弟就死在这里了!”展爷道:“是了,劣兄帮扶你就是了。三弟快些起来讲。”
徐庆又磕了一个头,道:“大哥应了,再无反悔。”方立起身来,拭去泪痕,坐下
道:“小弟非为别事,求大哥同小弟到五峰岭走走。”展爷道:“端的为着何事?”
徐庆便将卢方要盗白玉堂的骨殖说了一遍。“他们三个怎么拿着我不当人,都说我
不好。我如今偏要赌赌这口气。没奈何,求大哥帮扶小弟走走。”展爷听了,暗暗
思忖道:“原来为着此事。我想蒋四弟是个极其精细之人,必有一番见解。而且盗
骨是机密之事,似他这鲁莽烈性,如何使得呢?若要不去,已然应了他,又不好意
思。而且他为此事屈体下礼,说不得了,好歹只得同他走走。”便问道:“三弟几
时起身?”徐庆道:“就在今晚。”展爷道:“如何恁般忙呢?”徐庆道:“大哥
不晓得,我二哥与四弟定于后日起身。我既要赌这口气,须早两天。及至他们到时,
咱们功已成了。那时方出这口恶气。还有一宗,大哥千万不可叫二哥四弟知道。晚
间我与大哥悄悄的一溜儿,急急赶向前去,方妙。”展爷无奈何,只得应了。徐庆
立起身来道:‘小弟还到那边照应去。大哥暗暗收拾行李器械马匹。起身以前,在
衙门后墙专等。”展爷点头。
徐庆去后,展爷又好笑又后悔,笑是笑他粗卤,悔是不该应他。事已如此,无
可如何,只得叫过伴当来,将此事悄悄告诉他,叫他收拾行李马匹。又取过笔砚来,
写了两封字儿藏好。然后到按院那里看了一番,又同众人吃过了晚饭。看天已昏黑,
便转回屋中,问伴当道:“行李马匹俱有了?”伴当道:“方才跟徐爷的伴当来了,
说他家爷在衙门后头等着呢。将爷的行李马匹也拢在一处了。”展爷点了点头,回
手从怀中掏出两个字柬来道:“此柬是给公孙老爷的,此柬是给蒋四爷的。你在此
屋等着,候初更之后再将此字送去,就交与跟爷们的从人,不必面递。交待明白,
急急赶赴前去。我们在途中慢慢等你。这是怕他们追赶之意,省得徐三爷抱怨于我。”
伴当一一答应。
展爷却从从容容出了衙门,来到后墙,果见徐庆与伴当拉着马匹,在那里张望,
上前见了。徐庆问道:“跟大哥的人呢?”展爷道:“我叫他随后来,惟恐同行叫
人犯疑。”徐应道:“很好。小弟还忘了一事,大哥只管同我的伴当慢慢前行。小
弟去去就来。”说罢,回身去了。
且说跟展爷的伴当,在屋内候到起更,方将字柬送去。蒋爷的伴当接过字柬,
来到屋内一看,只见卢方仍是和衣而卧,韩彰在那里吃茶,却不见四爷蒋平。只得
问了问同伴,说在公孙先生那里。伴当即来到公孙策屋内,见公孙策拿过字柬,正
在那里讲论,道:“展大哥嘱咐小心奸细刺客,此论甚是。然而不当跟随徐三弟同
去。”蒋平道:“这必是我三哥磨着展大哥去的。”刚说着,又见自己的伴当前来,
便问道:“什么事件?”伴当道:“方才跟展老爷的人给老爷送了个字柬来。”说
罢,呈上。蒋爷接来打开看毕,笑道:“如何?我说是我三哥磨着展大哥去的,果
然不错。”即将字帖递与公孙策。公孙策从头至尾看去,上面写着:“徐庆跪求,
央及劣兄,断难推辞,只得暂时随去。贤弟见字,务于明日急速就到,共同帮助。
千万不要追赶!惟恐识破了,三弟面上不好看。……”云云。公孙策道:“言虽如
此,明日二位再要起身,岂不剩了卢大哥一人,内外如何照应呢?”蒋平道:“小
弟回去,与大哥二哥商量。既是展大哥与三哥先行,明日小弟一人足已够了。留下
二哥如何?”公孙策道:“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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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间,只见看班房的差人慌慌张张进来道:“公孙老爷,不好了!方才徐老
爷到了班房,吩咐道:‘你等歇息,俺要与姓邓的说句机密话。’独留小人伺候。
徐老爷进屋,尚未坐稳,就叫小人看茶去。谁知小人烹了茶来,只见屋内漆黑,急
急唤人掌灯看时,哎呀!老爷呀!只见邓车仰卧在床上,昏迷不省,满床血渍。原
来邓车的双睛,被徐老爷剜去了。现时不知邓车的生死。特来回禀二位老爷知道。”
公孙策与蒋平二人听了,惊骇非常,急叫从人掌灯来至外面班房看时,多少差役将
邓车扶起,已然苏醒过来,大骂徐庆不止。公孙策见此惨然形景,不忍注目。蒋平
吩咐差人好生服侍将养,便同公孙策转身来见卢方,说了详细,不胜骇然。大家计
议了一夜。
至次日天明,只见门上的进来,拿着禀帖递与公孙先生一看,欢喜道:“好,
好,好。快请,快请。”原来是北侠欧阳春双侠丁兆蕙,自从押解金面神蓝骁赛方
朔方貂之后,同到茉花村,本欲约会丁兆兰同赴襄阳,无奈丁母欠安,双侠只得在
家侍奉。北侠告辞,丁家弟兄苦苦相留。北侠也是无事之人,权且住下。后来了母
痊愈,双侠商议,老母是有了年岁之人,为人子者不可远离膝下。又恐北侠踽踽凉
凉一人上襄阳,不好意思;而且因老母染病,晨昏问安,耽搁了多少日期,左右为
难,只得仍叫了二爷随着北侠同赴襄阳,留下丁大爷在家奉亲,又可以照料家务。
因此北侠与丁二爷起身。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来到襄阳太守衙门。可巧门上正是金福禄,上前参见,
急急回禀了老爷金辉,立刻请至书房,暂为少待。此时黑妖狐智化早已接出来,彼
此相见,快乐非常。不多时,金太守更衣出来,北侠与丁二官人要以官长见礼。金
公那里肯受,口口声声以恩公呼之。大家谦让多时,仍是以宾客相待。左右献茶已
毕,寒温叙过,便提起按院衙门近来事体如何。黑妖狐智化连声叹气道:“一言难
尽!好叫仁兄贤弟得知,玉堂白五弟遭了害了。”北侠听了,好生诧异,丁二爷不
胜惊骇,同声说道:“竟有这等事!请道其详。”智化便从访探冲霄楼说起,如何
遇见白玉堂,将他劝回;后来又听得按院失去印信,想来白五弟就因此事拚了性命,
误落在铜网阵中倾生丧命,滔滔不断,说了一遍。北侠与丁二爷听毕,不由的俱各
落泪叹息。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原是声应气求的弟兄,焉有不伤心的道
理。因此也不在太守衙门耽搁,便约了智化急急赶到按院衙门而来。早见公孙策在
前,卢方等随在后面,彼此相见。虽未与卢方道恼,见他眼圈儿红红的,面庞儿比
先前瘦了好些,大家未免唏嘘一番。独有丁兆蕙拉着卢方的手,由不得泪如雨下。
想起当初陷空岛与茉花村不过隔着芦花荡,彼此义气相投,何等的亲密,想不到五
弟却在襄阳丧命,而且又在少年英勇之时,竟是如此夭寿,尤为可伤。二人哭泣多
时,还亏了智化用言语劝慰。北侠也拦住丁二爷道:“二弟,卢大哥全仗你我开导
解劝,你如何反招大哥伤起心来呢?”说罢,大家来到卢方的屋内,就座献茶。北
侠等三人又问候颜大人的起居,公孙策将颜大人得病的情由述了一番。三人方知大
人也是为念五弟欠安,不胜浩叹。
智化便问衙门近来事体如何。公孙策将已往之事一一叙说,渐渐说到拿住邓车。
蒋平又接言道:“不想从此又生出事来。”丁二爷间道:“又有何事?”蒋平便说:
“要盗五弟的骨殖。谁知俺三哥暗求展大哥帮助,昨晚已然起身。起身也罢了,临
走时俺三哥把邓车二目剜去。”北侠听了皱眉,道:“这是何意?”智化道:“三
哥不能报仇,暂且拿邓车出气。邓车也就冤的很了。”丁二爷道:“若论邓车的行
为伤天害理,失去二目也就不算冤。”公孙策道:“只是展大哥与徐三弟此去,小
弟好生放心不下。”蒋平道:“如今欧阳兄智大哥丁二弟俱各来了,妥当的很。明
日我等一同起身。行中留下我二哥服侍大哥,照应内外。小弟仍是为盗五弟骨殖之
事。欧阳兄三位另有一宗紧要之事。”智化问道:“还有什么事?”蒋平道:“只
因前次拿获邓车之时,公孙先生与展大哥探访明白:原来襄阳王所仗者飞又太保钟
雄,若能收伏此人,则襄阳不难破矣。如今就将此事托付三位弟兄,不知肯应否?”
智化丁兆蕙同声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四弟不必问我等应与不应,到了那里,
看势做事就是了,何能预为定准。”公孙先生在旁,称赞道:“是极!是极!”
说话间,酒席早已摆开,大家略为谦逊,即便人席。却是欧阳春的首座,其次
智化丁兆蕙,又其次公孙策卢方,下首是韩彰蒋平。七位爷把酒谈心,不必细表。
到了次日,北侠等四个别了公孙策与卢韩二人,四人在路行程。偏偏的蒋平肚
泄起来,先前还可挣扎,到后来连连泄了几次,觉得精神倦怠,身体劳乏。北侠道:
“四弟既有贵恙,莫若找个寓所暂为歇息,明日再做道理,有何不可呢。”蒋平道:
“不要如此,你三位有要紧之事,如何因我一人耽搁。小弟想起来了,有个去处颇
可为聚会之所。离洞庭湖不远,有个陈起望,庄上有郎二人,一人姓陆名彬,一人
姓鲁名英,颇尚侠义。三位到了那里,只要提出小弟,他二人再无不扫榻相迎之理。
咱们就在那里相会吧。”说着,拧眉攒目,又要肚泄起来。北侠等三人见此光景,
只得依从。蒋平又叫伴当随去,沿途好生服侍,不可怠慢。伴当连连答应,跟随去
了。
蒋爷这里左一次,右一次,泄个不了。看看的天色晚了,心内好生着急,只得
勉强认镫,上了坐骑,往前进发。心急嫌马慢,又不敢极力的催他,恐自己气力不
佳,乘控不住,只得缓辔而行。此时天已昏黑,满天星斗。好容易来到一个村庄,
见一家篱墙之上,高高挑出一个白纸灯笼。及至到了门前,又见柴门之旁,挂着个
小小笊篱,知是村庄小店,满心欢喜,犹如到了家里一般,连忙下马,高声唤道:
“里面有人么?”只听里面颤巍巍的声音答应。
不知果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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