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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教士与神父
由于堂娜多明加的住宅被盗,城里响起一片议论声,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方
面很多家族认识她本人,另一方面大家也就详详细细地了解了她那保险柜的秘密被
发现的经过,这个保险柜是从她一买下这所住宅就让人在厚厚的夹壁墙中修建好的。
堂娜多明加命人把全部房门安上铁栓和铁锁;请求市政府派遣两名可靠的更夫,
一名在屋顶平台上守夜,另一名在大街门外巡逻。她的丈夫购买了手枪、猎枪和大
批弹药,但是已经没有用了。从暗室拿走的黄金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伤心地哭了一
场又一场,除去每天晚上去拜访普鲁登西娅和科蕾塔再也找不到别的安慰,她跟她
们谈自己的不幸,谈从听到平台上的脚步声到女看门人跑来解救了她这段时间所体
验到的极度痛苦。是谁把她藏钱的地方摸得这样~清二楚的呢?她可是连自己的忏
悔神父也没有告诉啊。她又怀疑到伊诺森霞身上去了。可是那可怜的姑娘成了第一
个牺牲品啊,因此是不可能搞什么调查的,她打消了这个不好的想法。但是,她绞
尽了脑汁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她的丈夫已经被吓破胆,整宿点着蜡烛过夜;随时
手里握着双枪,支着耳朵听着平台上的动静。最后他实在不能忍受了,决定去庄园
生活,那里“金光闪亮的人”可从来没有去过,他认为比较安全。她被吓得紧张之
极、浑身犯病,结果要求到她的女友家暂避数日;堂佩德罗。马丁痛快地答应了。
轮到应该进行初步调查此事的那位法官,积极开展括动,搜查了几个平台,没
有发现任何线索,察看了大部分居民楼的住户,连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查到。对
“小鸽子”的住房,这位法官连进都不想进去,因为女房东和街坊四邻都说,那是
一个很老实的姑娘,依靠缝制军服维持生活;只有她一个叔叔、婶婶偶尔来看看她。
录下堂娜多明加、她丈夫以及女看门人(她什么也没看见)的证词之后,运走尸体
埋葬,调查就算结束了,此案就这样挂了起来,如同法院里很多案件一样。
但是,这一巧妙而成功的抢劫典范,鼓舞了城内没有加入独眼龙团伙的盗贼们,
于是每天夜里不是这家便是那家的屋顶平台上响起了脚步声。于是,不管真的是强
盗的脚步声,还是发情的野猫的喧闹声,深更半夜的时候,便会有人打开阳台的门,
露出小伙子、老头儿、大胡子男人(其中有的是上校和将军)的面孔,用颤抖的声
音高喊道:“更夫!更夫!抓小――偷!抓小――偷!……”
站在街角的更夫吹响了口哨,五六个巡夜人手提马灯飞也似地聚拢来,他们搭
着梯子上了阳台,手持木棍冲进住宅,准备搏斗;他们搜查了床下、衣柜、厨房的
贮煤间;他们身后跟着住宅里的全家人,这些人身穿内衣内裤,手里捏着蜡烛头照
亮,小心翼翼地躲避在巡夜人的身后。最后,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天井里竖起
梯子,把梯子安插在两间侧室的中央,然后勉强从厨房爬上去,直到屋顶平台的边
缘,接着双腿一跨翻上平台。这时,整个街区便尽收眼底了。他们全身戒备、轻手
轻脚地走着,用马灯查看着各个黑暗的角落,还探身向下面的小平台望去。最后仔
细检查地面,看看是否有丢下的绳索、围巾或者撬锁的工具,两个小时过去了……
结果一无所获。
于是这家人便向更夫们表示感谢,最多给每位更夫一个比塞塔。随后就议论起
刚才的事件来,男人们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大吹牛皮;女人们则连连求上帝保佑。
直到东方破晓、丝毫也没有危险的时候,方才上床躺下,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
这个居民区,或者至少是这条街两侧的住家便骚动起来。一扇扇阳台门开了,
一张张面孔露出来,一面询问左邻右舍:发生什么事了?谁家被盗了?有多少小偷?
杀了几个人?抢走多少钱?对此,邻居也一无所知,于是这位邻居再问旁边的邻居。
这样一个问另一个直到大家都一无所知方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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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这个居民区的区长给警察局的巡官写下这样~份简报:在盖玛达街五号,
夜晚十一时左右,有人从阳台上呼救,喊道有小偷。六十五号、六十八号、七十号
和七十一号巡逻人员闻声赶到;他们搜查了住宅与屋顶平台,由于没有发现任何情
况便―一撤离了现场。
这种场面一夜又一夜反复在不同的街区出现。有些人家已做好防范而且颇有勇
气,只要一听到屋顶平台上有脚步声便立即打枪;另一些人家则紧锁房门,再用桌
椅、床垫顶住门闩,只要一听到屋顶平台上那庄严而有节奏的脚步便立即跪下祈祷,
而绝不敢打开阳台去喊巡逻人员。
“浑身亮”仿佛是警察总监一样,每天都收到一份关于城内情况的详尽报告,
他嘲笑那些不愿加入独眼龙团伙的零散小偷的愚蠢行径,这些人为了盗窃破烂玩艺
儿或某个穷职员的微薄薪水而去冒坐牢或者在平顶上被打死的危险;但另一方面,
他又为夜间的闹剧感到高兴,因为这一起起风波吸引了公众和警备队(人数太少很
难保卫这样一座大城市)的注意力,他可以有时间协调并实施已经胸有成竹并且稳
操胜券的突袭计划。
给圣克鲁斯教堂神父那一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尽管收效不如抢劫堂娜多明加
来得显著。
这位教堂老神父的住宅位于索拉诺大桥的拐角,房子的一侧面向运河。那满是
泥沙的浑浊河水同阿塞基亚大街的两条下水道排放出的污水混合在一起。住宅是独
立的、矮小、阴暗、潮湿、病态而凄凉的。虽说如此,教堂神父和他的妹妹已经在
里面居住了三十年了。住宅离教堂很近,这就足矣。
独眼龙西里洛对这所住宅观察了有两周之久,获得了一切必要的消息。教堂神
父已年过六旬,他妹妹略小几岁。就性格而言,兄妹都不会伤害他人;就年龄而言,
是体弱多病的;他们决无还手之力。再说,两人非常自信,因为三十年来没有出过
任何事情,他们认为有索莱达的圣母在照管着家里的金银财宝。妹妹经常给圣母像
换洗技饰,暂时不用的都保存在一个精致的木匣中。神父经常打扫教堂,收受布施
和秘密的奉献物品,然后一五一十地把财物帐簿交给教团的司库。神父和他的妹妹
由一名他们收养的印第安孤女(未满十四岁)伺候。住宅的街门已遭虫蛀,其它的
房门也是如此,因而不需要从大街或屋顶潜入住宅。在面向运河那一侧,有个带铁
横杆的矮小阳台。这个阳台通向一个房顶很底而黑暗的阁楼,由于不能派别的用场,
神父就用它贮藏棍棒和废旧物品了。通向楼梯平台的那道门是半掩半开的,为了不
被风吹开,两扇门板是用一条龙舌兰绳系上的。
独眼龙西里洛根据这些情况安排了行动步骤。他花了四比索从特鲁哈诺兄弟那
里购买了一条旧平底船,接着同丘球“大棒”用了几天时间在运河里练习划船,他
俩一直把船划到通向神父住宅那堵墙的河湾处为止。
出击的日子选在一个漆黑之极的夜晚。九点钟,他们乘平底船来到桥下,等待
着街上的店铺关门和周围完全安静下来,这里一向如此,贫民区的人们总是早早上
床安息的。十点钟,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万籁寂静中只听得蚊子的“嗡
嗡”声。浑浊而肮脏的河水轻轻拍击着左岸,使得一个个垃圾和杂草堆纷纷落人水
中。他们把平底船停泊在阳台下方,接着轻而易举把抓绳扔到了铁横杆上。独眼龙
西里洛顺着绳子攀了上去,“大棒”丘球在船上等待结果。
神父和他的妹妹每顿晚饭总要喝一小碗肉汤、一小碗豆粥、一小杯龙舌兰酒;
然后用一个小时聊天,而且总是谈圣母、教会、宗教节日、布施、圣母服饰上的宝
石与珍珠;这类事兄妹两人说个没完没了,因为他们没有别的可操心的,世界上发
生的任何事,他们都漠不关心。面对松木小桌,两人吃罢晚餐,妹妹便急忙告诉哥
哥,上午她已经把最值钱的首饰送到生丝市场的银匠堂桑蒂托斯那里去了,请他做
必要的修整和清洗。她刚说到这里,独眼龙西里洛仿佛从什么机关里跳出来一样,
突然出现在兄妹两人眼前,脸上戴着那个纸壳做的怪鼻子,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下子
顶到神父的心口上。
“不许动!不然就找死!”他低声喝道,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阴森恐怖。
老妇人惊叫一声,连忙捂住了眼睛;神父则依然沉着、冷静。
“何必要杀人犯法呢!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是不会抵抗的。”神父口气坚定地说
道,一面用手拨开西里洛顶在他胸前的匕首。
“钱和珠宝在什么地方!”那强盗一边收回匕首一边质问道。
“在这边儿呢。跟我来吧。”神父回答道,说着拿起桌上的蜡烛。
“你要干什么?”看见强盗已经把匕首放回腰带,神父的妹妹有了一点勇气便
插言道。
“对暴力我得让步。”神父平静地说。
神父走在前面,把独眼龙西里洛领进自己的卧室,然后打开一个个桃花心木制
的旧式斗橱的抽屉。首饰匣就在斗橱里,但几乎是空的;另外还有一套陶器。神父
每周打开一次施舍箱,把里面的钱币收起来;因为有些教徒把磨得光滑、不大好用
的钱币用做布施(有时甚至有假钱币),神父只好小心地把托斯通、比塞塔、雷阿
尔、梅迪欧、夸尔蒂亚―一分开,放进不同的陶器里,同时摘出那些可疑的钱币,
连同那些磨损的,一并送到生丝市场的银匠那里去铸造。
神父一手稳稳地端着铜制烛台,让光亮照在斗橱上,另一手拿出首饰匣,打开
给独眼龙看。
“你瞧,”他说,“里面几乎是空的。你看见的这些都是不大值钱的玩艺儿。
那些贵重的宝石幸亏都存在一个诚实的人手里。假如这些宝石被盗,他会毫不犹豫
地掏钱赔偿。”
随后,神父―一端出陶器,让那强盗过目。
“看见了吧,”他接着说,“各式各样的钱币都有,数量很多,谁知道有多少,
我还没有清点过呢。可它不是我的,也不是我妹妹的,而是属于上帝的、圣母的、
教会的!这些钱是一些虔诚的人捐赠的,他们一定比你有福;如果上帝不扣打你的
心扉、如果你不及时悔改,最后你会走上绞架,永远呆在地狱的烈焰之中。现在,
情况你都清楚了,愿意拿多少你就拿吧,全都拿去也行。如果你不愿意从进来的地
方出去,你进来的方式可打破了这个家三十年的平静,那么我亲自去给你开门。但
是,你如果强迫我同意你拿走这些钱的话,我是不会答应的;你可以掏出匕首把我
杀掉。那也是上帝的意旨,我会作为殉道者升天,我的罪孽也就被饶恕了。”
独眼龙西里洛喝醉酒以后就成了一头野兽。但是他准备抢劫的时候是滴酒不沾
的。这时,他真的惊呆了;神父的态度、勇气以及刚才说那番话时的决心,给西里
洛以强烈刺激,使他在五分钟之内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神父,您说得对,这些钱不是我们的。我一点也不要,什么也不拿。完
了……我走了……我从阳台下去,我的伙伴在下面等着我呢。”
他一步步向后退去,好像害怕老神父那镇定、但威严的形象;神父用铜制烛台
上发出的光亮给他照着楼梯;独眼龙下到贮藏室,再从那里的阳台下到平底船;收
回绕绳之后,他一面拿起船桨一面对“大棒”丘球说道:“以后我再给你讲,这回
咱们算是栽跟头了。哪个魔鬼的住宅我都可以进去走走,但是这一家我是不想来了。”
平底船悄悄地滑行在运河那浑浊的水面上,不久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这些日子,埃瓦里斯托在他守卫的道路上出过两件事。当他亲自守卫寒水岭的
时候,总是彬彬有礼地向过往旅客表示问候,总是询问他们路上是否安全;接着,
便把头伸进车门的小窗户,―一察看乘客,同他们聊上片刻;更多的时候,还要同
他们共进午餐。受“浑身亮”保护的那家德国人开的酒店已经彻底改变面貌了。酒
店的深处,修起一个带钟形烟囱的大炉灶;店中央,设有粗制白木餐桌;墙壁上对
称地挂着瓷盘;木架上摆满铜制酒杯和酒坛;总之,是个地地道道的荷兰式酒家。
再加上德国老板和几位黄头发、面颊红润、身体健康的姑娘,便使得这个画面完美
无缺了。香味扑鼻的酒家、长满雪松的山景、绵绵的迷雾与霏微的烟雨加上几位德
国姑娘亲切、可爱的笑脸,便构成一幅颇为迷人的画面。即使欣赏一下这个画面、
吃上一顿午餐、喝上几杯美酒而没有别的目的也值得旅行一趟。埃瓦里斯托的警备
队在山上有隐蔽的山洞,但是他们没有使用的必要。“浑身亮”早已给这座古老的
建筑扩建了一些木石结构、舒适而宽敞的房间和马厩,里面可以容纳大批的人马。
好汉们在那里都有自己的房间,午餐和晚饭都在酒家里吃。埃瓦里斯托和伊拉里奥
不去墨西哥城、特斯科科或者对科约特斯营地的事不懈怠的时候,也住在酒家里。
那德国人对这里的事半句也不跟别人说。驿车上的马夫、窃贼、仆役和酒店老板是
完全和睦共处的。当“浑身亮”、银匠或者丘皮塔律师为去磨坊或庄园而需要路经
此地的时候(人们猜测他们这样来来往往是为了生意上的事),便让罗穆阿尔多或
者随便哪个小伙子去通知一下。那德国人便全力以赴,为他们准备宴会。这样一来,
实际上谈不到什么旅途劳顿,而是成了快乐而安静的郊游,因为对他们这些人来说,
丝毫不必担心什么强盗的子弹。
一天,就在两辆载客马车到达的时候,埃瓦里斯托正在值班。如上所述,他也
检查了这两辆车。在那辆前往普韦布拉的马车里,旅客中有四位妇女、一位多明我
教土和一位衣著华丽的绅士。埃瓦里斯托在一张圆桌上进餐,他非常注意那个绅士。
与此同时,有个女人埋头吃饭,她极力用斗篷遮住面部,同时不断窥视警备队长,
似乎要把他辨认出来。‘午饭后,调换了马匹,车夫爬上顶座,乘客也各自归位。
埃瓦里斯托走到绅士坐的那辆马车的车夫面前说了几句话,然后径直走向车门,对
那位绅士说道:“您是堂卡尔洛多。雷卡拉托先生吗!”
“是的,愿为您效劳。”绅士摆出庄重的神情答道。
在此之前,当埃瓦里斯托出来问候旅客的时候,堂卡尔洛多没有回礼;吃午饭
时,又不肯看警备队长一眼。
“如果劳您驾可以下车的话,那么我有封信要亲手交给您,还有点事要对您讲。”
堂卡尔洛多毫不困难地准备下车。埃瓦里斯托亲自拉开车门,并伸出手臂去搀
扶绅士。
与此同时,载客马车已经出发;第二辆车(堂卡尔洛多下来的那一辆)的马前
腿一举,像闪电般地跑起来,弄得刚刚放开缰绳的车夫根本来不及收住缰绳。
“胡闹!真是胡闹!车夫,车夫!停下,停下!我可怎么办呢?”堂卡尔洛多
不停地喊叫着。这时马车已经消失在烟尘之中。
“除了今天晚上住下、再等明天的车子,是没有别的法子好想了。”埃瓦里斯
托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对堂卡尔洛多说道。“客店很不错,晚饭也很好。只好听天
由命了。既然雨不下了,要是您愿意的话,咱们到林子里转转吧。”
堂卡尔洛多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跟着埃瓦里斯托走了。
车夫和向导们纷纷回到马厩去了;德国店主及姑娘们进了酒家;埃瓦里斯托手
上挽着他的“猎物”渐渐向山里走去。
“好了,那封信在什么地方?”堂卡尔洛多已经从刚才那急如闪电、猝不及防
的场面所造成的惶惑中清醒过来。
“那封信嘛……那封信……我会给您的。”埃瓦里斯托一面回答,一面佯装在
衣袋里找信。“嗨,我为什么非要找这封信呢?咱们马上就要到一个很漂亮的地方
了,到那里咱们可以坐下来谈。”
堂卡尔洛多不晓得该怎样判断这一历险行动,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有些害怕了,
但他又不想流露出来,便依然由埃瓦里斯托挽着手臂,继续向前走去。最后两人来
到一处枝叶十分茂密、以致根本无法再深人的地方方才停步。埃瓦里斯托放开堂卡
尔洛多的胳臂,一下子堵住了来路的方向,从身上掏出一把手枪,瞄准了堂卡尔洛
多的头部。
“好啦,咱们得见见面了,你这个该死的阔少爷!这可不是在银匠大街了!你
以为事过境迁我就能忘掉你给我的那一顿棍子吗?到现在我这前额上还有伤痕呢!”
堂卡尔洛多浑身冰凉,一时不能从惊愕中摆脱出来。用手杖打埃瓦里斯托的事,
他回忆不起来了,就像不记得第一次穿服装一样。尤其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下贱的
东西(他只见过一面,相貌特征早已变得模糊不清了)竟然是韦腊克鲁斯大道上负
责保卫旅客安全的警备队长。
“可这……眼前发生的事简直不可能。”堂卡尔洛多低声嘟哝说,他险些要发
疯了。“您是警备队长,不可能是那个人……也许是个误会吧……这不可能……不
管怎么说吧,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您总不能滥用职权把我杀死吧,因为这样干
早晚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的,我还有些朋友……”
“把手杖给我!”埃瓦里斯托傲慢地打断了他的话。
堂卡尔洛多没有做声,把手杖给了埃瓦里斯托。杖柄上的金制包头说明就是这
根手杖在银医大街打断了埃瓦里斯托的肋骨。
“现在我不用手枪,因为那就太便宜您了;我还用您以前打我的这根手杖,在
您的脑袋上把它敲断。”
埃瓦里斯托把手枪插人腰带,挥舞起手杖,直逼堂卡尔洛多。
“这……这怎么行……您不能这么干……啊,我想起来了:咱们最后和好了,
您答应过绝不报复,您要的钱我也给您了……”
“这是谎言,您给了两百比索,而不是法官判决的三百。您还利用了我拒绝收
回手杖的机会……白白地捞走了,骗子……不要脸的东西!假如您当时说话算数,
那今天对您还有点用处。”
“要是因为这个,咱们还可以商量,队长。”堂卡尔洛多看到一线希望,便这
样说道。他以为这一挥枪舞杖的迹象就是让他多多少少掏出一笔钱来便可了结了。
“我比你钱多,骗子。我要你的臭钱没用。既然你贪财用B 就拿着吧。”
埃瓦里斯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硬币,用力摔到对方脸上。
堂卡尔洛多疼得大叫一声,鲜血从前额上流淌下来。但是更感到受了伤害的是
他的自尊心,因此便格外狂怒地吼道:“你这样做实在卑鄙无耻!既然当上了队长,
举止行为就该有个队长的样子。当队长的绝不会像个懦夫一样地办事。我给你行个
方便,让你知道知道自己还算个勇士。既然我过去伤害了您那么现在我满足您想当
骑士的愿望:咱们就在这里决斗。给我一支手枪,在距离五步的地方……”
堂卡尔洛多看到等待他的是可怕的死神,便求助这样一个死里逃生的办法。也
许会取胜呢,或者至少干脆一枪不受折磨就可了此一生。
埃瓦里斯托粗野地放声笑起来。
“过去你用棍子打过我,就差给你这个混蛋一支手枪,用它来杀死我了。”
说罢,他举起手杖朝堂卡尔洛多头上劈去。可是,后者双手一迎,脑袋一闪,
用力抓住手杖。接着两人厮打起来。由于埃瓦里斯托力气更大,便占据了上风。他
怒火中烧,不可抑制,向后退了几步,挥起镶有钻石、刻着卡尔洛多名字的金手柄,
狠命地向对方面颊打去。结果这个倒霉的家伙便轰然被打倒在地上,口里不住地喊
道:“饶命吧!我完蛋了!饶了我吧,队长,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出来。不过,
看在受难的基督面上,给条命吧,给条命吧!”
堂卡尔洛多一面求饶,埃瓦里斯托一面大骂,受害者痛苦的叫声与刽子手愤怒
的喊声混杂在一起。埃瓦里斯托朝着对方面部、脑袋、上身一棍又一棍地打去,直
到手杖被敲成几段、只剩下带有钻石的金手柄方才罢手。这时他已疲惫不堪,只剩
下喘息的力气。而堂卡尔洛多连呼吸也停止了。
“该死的混蛋!”埃瓦里斯托一边在石头上坐下来一边骂道。“真他妈的费事!
这种人命大,跟猫一个样。今天还算走运,从来没想到还能报仇雪恨。遗憾的是卡
西尔达不在这里。”接着他沉思了片刻。“卡西尔达……卡西尔达……她还活着吗?
她在什么地方?即使把我手中的钱全部花掉,也要找到她。可是能够帮我找到她的
人是上校。看看这事怎么解决吧。”
埃瓦里斯托望望双手,上面沾满了血迹。他用泥土和落叶擦了一阵,仔细看看
手杖柄,上面写着“卡尔洛多。雷卡拉托”。
“今天可有一份厚礼了。”
他走近卡尔洛多,发现后者还有一丝呼吸,并且还睁了一下那只好眼(另一只
被打了出来)。他望着凶手的那副神情,让后者感到害怕。埃瓦里斯托从腰间掏出
手枪,对准卡尔洛多扣动了扳机,子弹把卡尔洛多的脑壳打得粉碎。
“你再也不能睁眼了,混帐东西。”
他缓步踏上来时的小路,下山来到寒水岭路边的客栈。德国老板给他端上来一
份丰盛的午饭,因为他与旅客一道进餐时,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而忙于监视堂卡尔
洛多和考虑杀害他的计划了。
当载客马车启动时,马夫们牵着已经恢复力气的马钻进了马厩;几个德国女招
待则进了客栈。这样可能没有人注意到埃瓦里斯托同马车上的一位乘客走进山中,
而随后是单独回来的。但是,苍天有眼,她看见了凶手。这个人就是堂娜拉法埃拉,
甜食店的女老板,雷希娜家的老邻居,她因为要同普韦布拉的修女做生意,每三四
个月就要出来一趟。她一直没有遇到过埃瓦里斯托,但是尽管时间过去很久、埃瓦
里斯托又改换了服装,她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她非常吃惊,并感到十分恐惧。她还
注意到埃瓦里斯托招呼的那位乘客,并且心中肯定这个倒霉的家伙要成为那个杀害
杜蕾斯的人的牺牲品。
一周之后,伊拉里奥为了像有人说的那样,表示他还活着(因为很长时间墨西
哥城至韦腊克鲁斯的路上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向有关当局寄去如下报告:我
们到山里去巡逻,因为听说那里有坏人,结果发现一具男尸,由于兽吃鹰啄已面目
全非,没有人能够辨认出来,也一时难以找到凶手。但我尽力去找,争取将其逮捕
归案。
因本队长外出,特由伊拉里奥。特鲁埃诺代行职权。
堂卡尔洛多的长期没有露面,井未引起他在墨西哥城众多朋友的注意。他是个
小房产主,凭着出租两处住宅得以过着较为舒适的生活,何况他既无家室的拖累也
无其他费钱的事需要照顾。他风度翩翩、衣着整洁、为人傲慢,对穷苦人十分霸道,
从不行善,更不施舍。他同所谓上层贵族过从甚密,一周中的每一天都有应酬:星
期一在巴列。阿莱格雷侯爵府上吃午饭;星期二在圣地亚哥伯爵府上进餐;星期三
在“浑身亮”家里吃饭;星期四同贝尼亚家族共进午餐,等等。
当他积蓄了一些钱的时候,就去巴黎一趟。他已经去过六次,通常总是不辞而
别,因为他喜欢周身笼罩着一种神秘色彩,喜欢从巴黎、布鲁塞尔、汉堡写信。这
样他一面告知他的行止,一面描写沿途的奇闻轶事。他的朋友们常说:“堂卡尔洛
多大概又像往常一样按照法国方式远行了。他可真有福气!独身一人,随便花钱。
他一定在玛比耶公园同洛蕾塔姑娘散步,终日过着安逸的生活!”
他们绝不会想到,就因为几年前卡尔洛多不愿意买下一个古怪的香袋,现在便
死在埃瓦里斯托、那个工匠手中了!
因为埃瓦里斯托留下一桩又一桩这样遐尔闻名的英雄业绩,我们就在本章里再
讲讲这些业绩,以便在下一章集中精力谈一个在本书中起了有益作用的朋友。
特佩特拉斯托克地方上最为逞强好胜的坏蛋之一,人称“斗鸡迷”马尔科斯,
因为每个乡里节日,他都要去斗鸡。一天,他对埃瓦里斯托说:“队长,我看见您
从马车里掀出一个……他再也没露面。”
“你为什么非盯我的梢?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一句话,那不过是个阔少爷,队长。他要是碍您的事,把他踢开就对了。我
从来没有盯过队长的梢。当时,我是进马棚给马加料,出来的时候,偶然看见队长
走在小路上,一手揪住那个阔少爷,可是并没有怎么样他。我真该告诉您,我的队
长,敲他一下,对咱们会有好处的。”
“斗鸡迷”马尔科斯和埃瓦里斯托走进酒馆,要了烧酒,在一张餐桌旁坐了下
来。德国老板给他俩上酒,随后他和他的女儿们便立刻退了下去。只剩下两个强盗
和他们眼前的酒瓶与酒杯。
“队长,您认识科阿特林昌那个小村庄和特佩蒂特兰庄园吗?”
“我夜里走过几次,从圣哲罗姆马场抄近路可以到戈约特斯。”
“那条路不行。”马尔科斯回答说,“这一带我了如指掌,我给您带路。”
“是直奔特佩蒂特兰庄园吗?”
“您知道这不行,队长。无论在家里还是在路上,谁也别想抢格兰德的东家堂
佩佩和特佩蒂特兰的东家堂曼努埃尔。这位东家开着大门睡觉,马厩也只是用栅门
拦一拦,防备山上下来的狼群来咬马。有一次,他过生日办宴会,他对大家说:”
我是开着门睡觉的。你们需要什么东西,不必把我叫醒,自己拿了就走,不要弄出
响动来。如果要马,牵走就是了,不过要把另外一匹留下。‘他那里都是好马,鞍
子和嚼子都是银制的,马鬃上挂着几枚钱币。另外,他的住宅要倒塌了,因此正在
重新修建。假如哪一天咱们去抢格兰德或特佩蒂特兰,特斯科科地区的所有老百姓
都会出动追捕咱们,直到把咱们干掉才会罢休。这是当地的习惯,早在队长您来这
里之前就有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的打击目标应该是谁?”埃瓦里斯托问他。
“打击那个胖得像猪、野得像蓝眼马的印第安人。他名叫安东尼奥。加利西亚,
是科阿特林昌村的村长。他积蓄的金银,价值七千比索,全都交给神父保管,神父
把这些金银藏在自己卧室的房梁砖下。”
“你是怎么知道的?”埃瓦里斯托问道。
“因为我老婆的外甥是安东尼奥。加利西亚的雇工,他听到了东家跟神父的谈
话。这是十拿九稳的出击,咱们有三四个人就足够了,因为神父一人独睡,他那个
房间从教堂任何地方都可以进去。”
“好吧,我同意出击。我亲自去,你和吉利诺跟我走一趟。”
两人边谈边喝下半瓶老烧酒,随后离开酒馆,踏上公路,最后商定了出击的细
节和采取行动的日期。
科阿特林昌的V 神父“(特斯科科地区的乡民都这样亲热地称呼他)是个不满
三十五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健壮,相貌堂堂,极为平易近人,一向乐善好施。他
还无权为人洗礼、结婚和殡葬;他依靠周围庄园(他礼拜大为他们做弥撒)的施舍
过着俭朴的生活,而把节余的东西分配给大量出现在教区、来自附近村庄的瞎子、
瘸腿和独臂人。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打猎,甚至可以说是人了迷。他有几支名牌猎枪和来福
枪;一到合适的季节,就离开教区进山去了。他可以在山坡的麦田里一蹲就是两夜,
困了就睡在麦秆上,耐心等待着鹿群的出现;他从来没有空手而归,总是由一两个
印第安人扛着他的猎获物回村,因为他枪法很好,几乎百发百中。除此之外,他没
有任何恶习。
科阿特林昌当时是个不足三百人的村庄,居民多为农夫和樵夫。乱石砌成的墙
壁和茅草铺盖的屋顶显出一副破败、凄凉的景象;没有良田,没有花圃,没有任何
可以赏心悦目的东西,因为贫瘠的土地上到处是巨大的岩石,那是洪水播种的结果。
村里的教堂,最初是由耶稣会教士建造的,设计十分大胆,建筑风格是罗马式的;
但是,由于这些教土被逐出墨西哥,工程未能完成,于是村里人便用碎石和泥巴将
其完成;主厅部分因为草率完工,每逢雨季,雨水渗漏成灾,马马虎虎铺成的碎砖
地上灌满了水。随着时光的流逝,毁坏的程度便日益加剧:墙石松动,门窗腐朽,
通向教堂内室和钟楼的台阶已经破烂不齐;总之,整个建筑处在摇摇欲坠的状态,
只要有一次轻微的地震,它就会化做一堆废墟。
神父的房间与教堂相通。带有四扇葱形窗户(面向庭院而开)的大房间充做神
父的卧室。另一个已有裂缝、四壁可见泥巴的房间,用做客厅、书房和餐室。不太
坏的是厨房,内有一座三个人口的炉灶,贮煤间和洗碗池。一个新制的食橱为神父
保存祈祷书、弥撒书和教堂里的其它用品,另外还贮藏面包、祝圣的葡萄酒、蔬菜、
奶酪和肉。这里是老鼠唯一无法钻进来的地方,虽然它们在这座建筑物的许多洞穴
里安家落户。
尽管处于破败与孤寂之中,小神父却是这片土地上最幸福的人。他黎明即起,
到教堂里打扫庭院和圣器室,洗刷圣杯、祭瓶,扫去帷幔上的尘土,整理祭坛,最
后自己望弥撒。钟声敲响之后,总会有信徒前来,第一个到达的人帮助他做弥撒。
一周中有一天人们来这里听他布道,他登上讲坛,通过真诚而亲切的谈话,他号召
听众多行善事,正派诚实,敬老爱幼;号召妇女做贤妻良母;这样他保证他们可以
上大堂。如果有人执意酗酒、偷盗、打架,那就不可救药,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这些话往往会打动那些质朴的印第安女人,走出那破败的教堂时一个个用衣角擦拭
眼泪。堂安东尼奥。加利西亚与神父过从甚密,每次弥撒都不缺席,经常帮神父做
弥撒。一于完神职工作,诸如洗礼、殡葬、婚姻咨询、口角纠纷,神父便走进厨房,
点火烧饭;吃罢早点,他总要在火眼上放好装有肉块、鸡丁、蔬菜(都是信徒们送
的)的沙锅,用文火去炖,等到晚上就有一锅喷香可口的菜肴了。接着,他备好马
鞍,前往格兰德庄园、鲜花磨坊、科斯蒂特兰、特斯科科、特佩特拉斯托克,或者
随便什么地方。无论去哪里,他总是中午到达,肯定可以赶上一顿美餐和友好的接
待,因为,在本区,他到处有朋友,人人都喜欢他。
晚上七点钟,他远足归来,卸鞍之后,把坐骑牵至马厩,端来丰富的谷物喂马
;接着回到厨房,在一张松木餐桌上,摆好一块干净的餐巾,愉快地坐下来品尝沙
锅鸡块,最后喝下一大杯清凉可口的白水。
在庭院或客厅散步,接着诵读祈祷书,这样便到了八点钟。他亲自扯住垂至教
堂门口一个角落里的钟绳,敲响了晚祷的钟声,随后便回客厅休息,在此之前还要
仔细检查猎枪和来福枪,它们总是子弹上膛,紧靠在床边的墙上。
埃瓦里斯托和“斗鸡迷”马尔科斯打算抢劫的对象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必要,
他们还想干掉神父。
埃瓦里斯托、马尔科斯和吉利诺离开匪窟,按照凌晨两点到达科阿特林昌的计
划,估计了路上所需的时间。
埃瓦里斯托为贪心所驱使、加上不信任马尔科斯,便想亲自指挥这次出征。一
个神父!一个村里的神父!乡警队长要吓吓神父,这太妙了!如果他试图反抗,就
一口把他吃掉!假若他异想天开要来一番说教,那也不要像独眼龙西里洛那样仓皇
逃去,而是哈哈一笑,连他的教士服都拿走。想着口袋里装满了安东尼奥。加利西
亚的黄金,埃瓦里斯托满怀喜悦与希望,在两名队员(他们对本地了如指掌)的陪
同下,顺利到达目的地。在一条连结村庄与特佩蒂特兰庄园的林荫道上,他们拴好
马匹,步行走完最后通向教堂的一小段路。
“斗鸡迷”马尔科斯一走进教堂的庭院便告诉乡警队长应该做的事情,把神父
睡的房间的窗户指给队长看,那上面除去几块一糖稀式“的薄玻璃而没有任何遮拦。
只要身强力壮的吉利诺贴墙一站,他或者是队长,登上吉利诺的肩膀……用力一推,
就可以进去了,他们可以掀起还在沉睡的神父,可以从床上送他进天堂。
如果埃瓦里斯托认为此意不妥那么他们就在教堂的门上打个洞眼;门上的木板
又朽又干犹如火绒,不到五分钟就可以打通;他们有几把又长又锋利的匕首可以干
此事。洞眼一旦打通,就可以直达教堂深处;往左一拐是圣器室,还有一道石阶可
通向神父的住室。那里的门也像大门一样又破又烂,只要一推,就会无声无息地被
打开了。
这样,他们一面悄悄说着话,一面小心翼翼地前进,围着教堂转了一圈又一圈,
并且做了几种试验。马尔科斯登上吉利诺的肩膀,绰绰有余地摸到了窗台,但是虽
说窗户关得不严,一旦打开它,也要弄出声响;如果神父被吵醒,定然会有一番搏
斗。问题是必须突然袭击,将其在睡梦中杀死,一匕首下去,不能让他吭声;这样
他们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搜寻方砖下面的东西,才能找到金银,并且在黎明前离去。
当特佩蒂特兰庄园的雇工下地干活的时候,他们三个就会到达科约特牧场了。
他们决定从教堂大门进去。果然不到十分钟,其响动不超过老鼠啃咬东西的声
音,门就被打开了。他们进去以后,立刻发现一条通道,吉利诺的脑袋和宽宽的肩
膀轻而易举地过去了。
他们进入昏暗的教堂,在那教堂的尽头,微弱的灯光勉强照出祭坛上基督的整
个身影。三个强盗有些害怕,赶忙脱帽致意。埃瓦里斯托觉得头发梢直竖起来。他
想起在塞西莉亚家的冒险经历,他用手摸摸脑袋,那上面被人连根带毛揪掉了一撮
头发,以后再也没有长出来。
通常,强盗们总是要十分小心提防的,因此觉得不可能被人发现。但是,他们
总要留下蛛丝马迹,或犯下某种他们以为无关紧要的错误,而正是这些因素往往暴
露了他们的罪恶,或者粉碎了他们深思熟虑的出击方案。
就在他们三人下马、拴马的那条林荫道上,他们摘掉了马刺,自然为的是行走
方便、不出声响。在他们试着登上窗台时,挂在吉利诺腰间枪套上的马刺掉在地上,
立刻发出一响,任何一个乡下人听了都会明白:这是个骑马的人。神父就是这么想
的,他睡觉很轻,听到响动立刻从床上跳下,一只眼贴着玻璃向外张望。
夜空有点儿薄云,但不至于影响视线,他看见几个黑影小心翼翼地在走动,时
分时合,还悄悄说着什么;在万籁俱寂的夜晚,他们的低语声一直传到窗口,仿佛
远去的大黄蜂的嗡嗡声。
神父有足够的勇气穿上长裤、上衣和鞋袜,随后拿起一杆枪,又重新回到窗口
前监视他们。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在这个可怜的教堂里,是没有什么东西可偷的。
圣杯、圣餐盘、祭杯、镀银圣体匣都收藏在食橱里。堂安东尼奥。加利西亚在一个
月之前就已经把金银取走,去支付买地的款项,因此神父不明白强盗们究竟来找什
么。想到这里,他在来福枪里推上子弹,不过,这显然是一次突然袭击滁去自卫而
别无他法。(此事完全是真实的。埃尔南德斯神父向特斯科科的法官和大主教提交
过报告。他还为这一流血事件作了非正式的表白。此事于六个月前发生在奥米特兰
的小教堂。――原注)
他静静地倾听着动静,站在床边的黑暗角落里,手握子弹上膛的来福枪。房门
在对面一侧,映照着从满布尘土的窗户上射进来的一丝激光。
十或十二分钟以后,神父听到了强盗们的脚步声,他们刚刚打开教堂的破门,
悄悄溜了进来。片刻后,他们登上阶梯,来到住室的门前。马尔科斯作为向导走在
前面,其后是吉利诺;像往常抢劫一样,埃瓦里斯托在后面压阵。马尔科斯将匕首
插入门缝,借助杠杆的作用,轻轻一撬,门开了;他手持匕首钻进房内;吉利诺紧
随其后;埃瓦里斯托刚刚露出上半身。
神父一面凝眸注视着动静,一面观察似乎在走近的这些黑影;他瞄准这群幽灵
放了一枪。美制来福枪的子弹(神父只用它来打豹)在马尔科斯的脑壳上开了花,
成千上万块肉末飞溅在墙壁上和窗户上。神父下意识地抓起一杆猎枪,又放了一枪,
结果穿透了吉利诺的胸膛。这家伙无力可逃,一下子撞在埃瓦里斯托身上,后者吓
得连连后退,两人顺着破烂的楼梯滚了下去。
没有惊叫,没有痛苦的喊声,一切无有。死一般的寂静替代了枪声。两个强盗
仿佛被闪电击中一样躺倒在地上。住室内充满了烟雾;神父原地未动,手中又端起
一杆猎枪。他没有立即开火,稍等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几步,打开一扇窗
子,极力扫视着黑暗的空间;他不晓得究竟有多少人向他进攻,听着他们走路时的
动静,他还以为人很多呢。他们还会进攻吗?要不要点燃灯火?这恐怕不妥,他们
会从暗处向他射击。他是不是干掉了一个?他们是不是已经逃跑了?村里的人、或
者庄园的人会不会前来支援他?他一无所知,唯一的考虑就是除去自卫(甚至牺牲)
而没有别的决断;他还有四支上了膛的优质猎枪,如果子弹打光,就用枪托解决问
题。
埃瓦里斯托惊恐万分,正因为如此,他凭借求生的本能,才摆脱了吉利诺尸身
的重压,然后从原来的破门处逃离教堂,飞快地向拴马的林荫路跑去。
神父看见有个黑影从庭院跑过,便端枪瞄准,射出第三颗子弹。埃瓦里斯托像
个身不由己的醉鬼,踉跟跄跄地向前冲了几步,迎面摔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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