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博士 　　要弄出牛归田和陆阳很容易，他们的休眠舱，已经重新得到了能量补充，只要 输入开启程序，便可以唤醒他们。而那只黑猫，却使叶凡大伤脑筋，要在群鼠环伺 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它出山，难如上青天。 　　叶凡决定，先请出牛归田和陆阳再说。 　　他和常三带着十余名同伴，来到了建在山腹中的休眠隧道。安姆没有出现，一 群老鼠像押贼一般，将他们送到隧道口，交给了守洞的老鼠。粗略一数，守洞的老 鼠有四十余只。 　　隧道内灯火通明，静悄悄不见一只鼠影。叶凡心中明白，安姆一定躲在某个阴 暗的角落，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和安姆说定，为使休眠者免受惊吓，决定在深夜唤醒他们，然后带到矿区实 验室接受治疗，这期间，不能让他们见到老鼠。 　　他输入了唤醒程序，然后来到A0612 号休眠舱前，常三则去B 区等候陆阳。 　　休眠者恢复知觉，需要30分钟。 　　时间到了，沉重的舱门缓缓打开，金属床徐徐滑出，叶凡迫不及待地奔上前去。 　　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一双冷漠的眼睛，冷冷地望着满面笑容的陌生人。 　　“牛博士，欢迎您！”叶凡伸出双手，想去搀扶他。 　　凌厉森冷的眼神阻止了他的热情，嘴一动，突出虚弱的声音：“现在是哪一年？” 　　“这个……我也不知道……” 　　叶凡真的不知道，人类的历史，已经在人类文明崩溃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历法 也在那一刻中断。他只能按照季节推断出大致月份，此时此刻到底应该是哪一年， 无从追考、也无意追考。 　　“太阳是否熄灭了？地球是否停止运转了？” 　　“没有。太阳仍然在发出光和热，地球仍然围绕着太阳运转，但地球已经不是 从前的地球了，人类社会已经崩溃，人类文明已经毁灭了。” 　　“人类毁灭了吗？”牛归田问道。 　　“您还存在，我还存在，还有上亿同胞生活在地球上，不能说完全毁灭了。” 　　“那你为什么违背我的意愿，把我提前弄出来呢？”牛归田的眼睛里出现了火 苗。 　　“我们需要您……” 　　“我不需要你们！” 　　“不管是否需要，您已经出来了。”叶凡始终满面笑容，不愠不火。 　　“把我重新推进去。”牛归田的语气很强硬。 　　“那不行，博士，我相信，您一定会对现在的地球产生浓厚的兴趣。” 　　“只要地球上还有人类，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何不出去看看呢，博士？”叶凡耐心地说服：“如果您觉得这个世界仍然形 同鸡肋，您仍然可以继续休眠。” 　　牛归田沉思片刻，问道：“你能保证吗？” 　　“我能。”叶凡毫不犹豫地做了保证。 　　牛归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叶凡知他已允准，打了个手势，同伴们将他抬 上担架，抬了便走。 　　叶凡依依不舍地望了一眼0318号休眠舱方向，叹了口气跟着往外走。那里关着 那只猫，他至今还没想好，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那只猫。 　　回到实验大楼，叶凡为二位新伙伴安排了住处，带着一瓶乳汁来到牛归田的房 间。 　　房间里空荡荡，只有一张干草地铺，和一条从休眠舱带来的被单，除此别无他 物。 　　“博士，请喝一点。” 　　牛归田接过奶瓶喝了几口，说：“你有牛奶喝，日子过得满惬意呀。” mpanel(1); 　　叶凡说：“我们没有牛奶，是人奶，是姐妹们特意为你奉献的乳汁。” 　　“为什么给我喝这个？”他的手猛地一颤。 　　“因为我们没有别的营养品，只能请你喝人奶。” 　　他举着瓶子看了半晌，然后放下瓶子，说：“给我一碗粥。” 　　叶凡说：“没有粥，只有麦粒和玉米粒，正在煮。按照鼠国法律，人类不得食 用粮食。您很幸运，可以吃到粮食，我们这里，每人每月可以得到6 公斤谷类供应， 这是个例外。喝吧，别辜负了姐妹们的心意。” 　　他摇摇头：“地球似乎发生了很大变化。” 　　“大得难以想象。”叶凡接言：“老鼠成了地球的主人，万物之灵成为了它们 豢养的家畜，是它们的菜人、乳人，牧场里放牧的不是牛羊，而是人类，全人类只 有二个名字：公人、母人。” 　　“什么菜人、乳人？”牛归田诧然：“我不懂。” 　　“你很快就会懂的。”叶凡将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以及他所做的一切，和盘告 诉了他。 　　“报应！报应！哈哈哈……”牛归田狂笑：“这一切，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人 类早该受到惩罚！” 　　“你早知道老鼠……” 　　“即使不是老鼠，也会出现别的智慧生命惩罚人类！你在扮演救世主的角色？” 　　“扯淡！”叶凡嗤之以鼻坚决否认：“我无意以救世主自居，我对这类角色毫 无兴趣，只有疯子和白痴，才自以为是清扫世间污秽罪恶的诸天降魔大神佛。我只 想和我的朋友恢复人的价值，像人一样生存下去，不必为了温饱安危向老鼠摇尾乞 怜。” 　　“人的价值？”他再次狂笑：“值多少？” 　　叶凡沉吟不语，人的价值到底是多少？他也一时说不清楚。 　　“那我告诉你。”牛归田满脸嫉世愤俗：“一条狗上百万，一只猫数十万，一 头母猪也值十多万，一个黄花大闺女，你猜，值多少？” 　　他伸出二根手指一晃：“最高二万！你说，人的价值是多少？” 　　“你不能以少数人的行为否定人类，否定自己。”叶凡苍白地反驳。 　　“不是我否定人类，而是人类自己否定了自己！少数人？哼！贩卖人口、贩毒、 军火生意，成为世界经济的支柱，达官显贵垄断了军火生意，把持着人类90％的财 富。丧心病狂者贩卖人口毒品百无顾忌；贪官污吏巧取豪夺，鱼肉百姓肆无忌惮。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人类早该遭报应！” 　　“您太偏激了……” 　　“只有没有灵魂的人，才对这一切麻木不仁，我有灵魂，所以，我讨厌人类。” 　　“您讨厌的是过去的人类，现在的人类，都是一无所有得可怜虫。您有一张草 埔，还有一条被单，一身衣服，有粮食吃，有地方住，而其他人，只能赤身****地 穴居洞窟，像鸟一样在树上过夜，像野兽一样靠草根树皮野果为生，像牲口一样被 老鼠圈在一起放牧，任意宰割。我亲眼看到一群孩子被老鼠咬断了喉咙，撕裂了肢 体，仅仅十几分钟，便只剩下一堆白骨，那惨厉的叫声，至今使我噩梦不绝。只有 丧心病狂的人，才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无动于衷。”叶凡越说越愤怒，冲着牛归田 挥舞拳头，大喊大叫声嘶力竭。 　　牛归田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俟其言毕，方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想要我干什么？” 　　“做游戏，一场前所未有的游戏。”叶凡以为他同意了，笑逐颜开。 　　牛归田苍白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说：“我对这种无聊的游戏毫无兴趣，去 找你儿子玩吧。” 　　叶凡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怒火，大声说：“我的儿子还没出世！” 　　“那就找你那些朋友吧，别来烦我。”牛归田睨视着他，脸色冷峭厌恶，颇不 耐烦。 　　“不可救药！”叶凡恨声说。 　　“倘若可以救药，我就不去休眠。” 　　“那你为什么不去死，而要选择休眠？” 　　“我想等待人类返璞归真。” 　　“你不但自私，而且是个懦夫！”叶凡依然恨声不绝：“而且比老鼠更丑陋、 更可恶！” 　　“混蛋！你敢骂我！”牛归田怒火勃发。 　　“我宁愿去骂老鼠，也不屑骂你这种比老鼠更卑鄙的的东西！” 　　“你……”他猛然坐起，气得脸色乌青，忽然冷笑一声：“什么时候送我回休 眠舱？” 　　“要去自己爬着回去，我的朋友不会抬你这种麻木不仁的东西。” 　　“你敢食言自肥？” 　　“先前，我以为你是个人，所以做出了承诺，没想到你竟然是个……你只是一 具行尸走肉，对行尸走肉似乎不必讲什么信义。” 　　“骂得好！骂得好！”牛归田怒目圆睁咬牙切齿：“你这混蛋，简直比从前的 人类更下流、更无耻！” 　　“我承认，我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卑躬屈膝厚颜无耻，但我从未忘记自己是个人， 更懂得维护自己的尊严，为了这个目的，我会不择手段。而你，哼！你以为回到休 眠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少做梦！你是老鼠的菜人，总有一天，它们会打开所有 的休眠舱，把你重新拖出来大卸八块，红烧、爆炒、红焖、清蒸，剁碎了炸成肉丸 子送上它们的餐桌，如果运气好，你会在老鼠的牧场中像畜生一样苟延残喘。夏天， 你会****裸一丝不挂地为老鼠做苦工，干完活，又要像狗一样为自己觅食果腹；冬 天，你仍然会赤身****地缩在狗洞里，冷的全身发抖，饿得直啃自己的脚趾头，如 果冻死了饿死了，老鼠便会前来为你收尸，把你拖出来啃得尽光……” 　　“别说了！”他捂住耳朵，打着寒噤哀叫。 　　叶凡没有理他，继续说：“我不问你为什么厌世，那是你的隐私。你厌的是以 前的世，不是现在的世，现在的人类，并不欠你什么，你没有理由把他们看成恶棍 无赖……” 　　牛归田抓起奶瓶一饮而尽，说：“我有生以来还没有被人如此痛骂过，这滋味 既新鲜又刺激更痛快。你为什么休眠？” 　　叶凡看到了转机，暗暗欢喜，讲了自己的遭遇。 　　“所以，我比你更有理由厌世，但我没有厌世，我在人群里找到了真诚淳朴的 感情，无私的帮助和纯真的友情，还找到了爱情。我相信，经过这场浩劫的人类， 将会重新认真地思考自己昔日的所作所为。” 　　“别太自信，”他反驳说：“人类如果重新主宰了地球，很快又会重新在贪婪、 自私、残忍、冷酷和物欲横流中失去一切，地球也将会重新遭到人类的蹂躏践踏。” 　　“别那么悲观，我相信，人类会接受教训，决不会重蹈覆辙。” 　　“那就走着瞧！喂！教主大人，别只顾教训人，把你的麦粒或者玉米粥端一碗 来。” 　　“除非你答应入伙，不然，一口粥也休想得到。” 　　“入伙？他娘的，这是山大王的口气，你这混蛋简直是逼良为盗。”他重重地 叹了口气举起了白旗：“罢了！自古以来，都是弱肉强食强者有理，现在，你是强 者你有理，我不得不任你摆布。” 　　看到他有气无力听天由命的神态，叶凡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冒了出来，说：“我 要的是志同道合的朋友，患难与共的伙伴，不需要委曲求全三心二意的人，起来！” 　　“干什么？” 　　“送你回去！”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无赖！” 　　“恶棍！” 　　二人像斗架的鸡，怒目相对互不相让，接着，忽然捧腹大笑。 　　笑毕，牛归田说：“我发现，你这混蛋到不怎么可憎，所以，我愿意留下来， 不过，我是搞工程物理的，恐怕帮不了什么。” 　　叶凡说：“你目前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在老鼠面前承认自己是个肿瘤学家就成 了。” 　　“扯淡！我对那玩意儿一窍不通。” 　　“通不通没关系，和你同时出来的是一位内科医生，叫陆阳，他已经答应入伙， 他对肿瘤并不陌生，你可以拜他为师，学一些专用术语充内行。” 　　“这样容易？”博士表示怀疑。 　　叶凡说：“说容易也很难，那只叫安姆的老鼠，是鼠国重臣。这家伙很精明很 狡猾很难对付，而对肿瘤的了解，绝对不比你多。最大的特点是好大喜功喜奉承， 只要应对得当，不难糊弄。” 　　“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他自嘲地叹息。“喂！我已经答应入伙了，为 何还不送食物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