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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漫谈”〔1〕   我一向对于《语丝》没有恭维过,今天熬不住要说几句了:的确可爱。真是 《语丝》之所以为《语丝》。   像我似的“世故的老人”〔2〕是已经不行,有时不敢说,有时不愿说,有时不 肯说,有时以为无须说。有此工夫,不如吃点心。但《语丝》上却总有人出来发迂 论,如《教育漫谈》〔3〕,对教育当局去谈教育,即其一也。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即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4〕,一定要有这种人, 世界才不寂寞。这一点,我是佩服的。但也许因为“世故”作怪罢,不知怎地佩服 中总带一些腹诽,还夹几分伤惨。徐先生是我的熟人,所以再三思维,终于决定贡 献一点意见。这一种学识,乃是我身做十多年官僚,目睹一打以上总长,这才陆续 地获得,轻易是不肯说的。   对“教育当局”谈教育的根本误点,是在将这四个字的力点看错了:以为他要 来办“教育”。其实不然,大抵是来做“当局”的。   这可以用过去的事实证明。因为重在“当局”,所以――   一 学校的会计员,可以做教育总长。   二 教育总长,可以忽而化为内务总长。   三 司法,海军总长,可以兼任教育总长。   曾经有一位总长,听说,他的出来就职,是因为某公司要来立案,表决时可以 多一个赞成者,所以再作冯妇〔5〕的。但也有人来和他谈教育。我有时真想将这老 实人一把抓出来,即刻勒令他回家陪太太喝茶去。   所以:教育当局,十之九是意在“当局”,但有些是意并不在“当局”。   这时候,也许有人要问:那么,他为什么有举动呢?   我于是勃然大怒道:这就是他在“当局”呀!说得露骨一点,就是“做官”! 不然,为什么叫“做”?   我得到这一种彻底的学识,也不是容易事,所以难免有一点学者的高傲态度, 请徐先生恕之。以下是略述我所以得到这学识的历史――   我所目睹的一打以上的总长之中,有两位是喜欢属员上条陈的。于是听话的属 员,便纷纷大上其条陈。久而久之,全如石沉大海。我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聪明, 心里疑惑:莫非这许多条陈一无可取,还是他没有工夫看呢?但回想起来,我“上 去”(这是专门术语,小官进去见大官也)的时候,确是常见他正在危坐看条陈; 谈话之间,也常听到“我还要看条陈去”,“我昨天晚上看条陈”等类的话。那究 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有一天,我正从他的条陈桌旁走开,跨出门槛,不知怎的忽蒙圣灵启示,恍然 大悟了――   哦!原来他的“做官课程表”上,有一项是“看条陈”的。   因为要“看”,所以要“条陈”。为什么要“看条陈”?就是“做官”之一部 分。如此而已。还有另外的奢望,是我自己的胡涂!   “于我来了一道光”,从此以后,我自己觉得颇聪明,近于老官僚了。后来终 于被“孤桐先生”革掉,那是另外一回事。   “看条陈”和“办教育”,事同一例,都应该只照字面解,倘再有以上或更深 的希望或要求,不是书呆子,就是不安分。   我还要附加一句警告:倘遇漂亮点的当局,恐怕连“看漫谈”也可以算作他的 一种“做”――其名曰“留心教育”――   但和“教育”还是没有关系的。   九月四日。          ※        ※         ※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七年十月八日《语丝》周刊第一五二期。   〔2〕“世故的老人” 高长虹谩骂作者的话。   〔3〕《教育漫谈》 原题《教育漫语》,徐祖正(当时北京大学教授)作,载 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三日、二十日《语丝》第一四四、一四五两期。一九二七年八 月,把持北洋政府的奉系军阀张作霖,为了加强对教育界的控制,强行把北京九所 国立学校合并为“京师大学”,引起教育界的不满。徐祖正的文章是对这件事发表 的议论。   〔4〕“不可与言而与之言” 语见《论语・卫灵公》,是孔丘的话。“知其不 可为而为之”,语见《论语・宪问》,是孔丘同时人评论他的话。   〔5〕再作冯妇 《孟子・尽心》:“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卒为善士。则之 野,有众逐虎,虎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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