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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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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 春天到了。 刚开学不多天,我们班主任刘长岁老师非要辞职。在八七年冬天,刘长岁老师 就提出辞职,但学校不同意,一直拖到了八八年春天。到现在刘老师算是决心下定, 再怎么也不干,学校只得同意,理由是刘老师岁数大了,操不了那么多的心。于是 经过调班――由于二中是一所比较著名的中学,所以有许多其他学校的学生 千方 百计转入二中,学校就高收学费,但比不得有些学生转入之心极切,竟然照样收了 三十多名高价学生,几乎可以新开一个班。但也有被二中录取的学生不愿读高中, 而退回初中重读,以求升入中专、中师什么的,及早端上铁饭碗。象我们原一・三 班竟然走了十多位――重新分配,分了快慢班。彭清智老师做了我们的班主任,一 ・二班(新收的高价学生,加上各班抽出来的差学生,新组成了一个班级,有四十 多位)由体育老师王海峰出任班主任。 我们的新班主任彭清智老师特别喜欢足球,可惜二中无足球场,无法来玩,他 订有《足球报》,不过我可不喜欢足球。彭清智老师很年轻,也是刚从大学毕业不 久,年轻老师都比老教师随和,容易相处。他妻子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因为我极不 喜欢英语,所以有一次她被我气得十分厉害。我记得是那一次上课,在课堂上我不 知在干什么,她叫我起来读课文,可我还不知道所讲的是哪一页,就问了同桌,刚 翻到那一页,她嫌耽误的时间长了,就叫另一位同学起来读,另一位同学读,我还 站着干吗?不让读了么,于是我就坐下,她生气了:“谁让你坐的,站起!”我站 起也不服:“你不让读了么!”不过我没说出来,她一转身我就又坐下,“怎么回 事儿你们这些学生,不让坐就坐。”她把书在桌子上乱摔。 春天里彭清智老师决定带我们去春游。他说:“高二该毕业了,高三紧张地准 备高考,都不可能有这么个春游的机会,只有高一级才行。”定下了日期(是一个 星期天)后,他就给河南人民广播电台点播了歌曲,并让学生们准备文艺节目。 mpanel(1); 星期天的早上,同学们早早地就准备好了,张振华还带有团旗。同学们背着大 包小包,装满了东西:吃的、喝的,什么饮料、鸡蛋、饼干、面包、方便面、还有 瓜子、花生米等等,简直可以开一个小店了。我们早早地起来准备,但还是直到大 约八点半钟左右才动得了身。 这次春游的目的地是南山,我们那儿称它做伏牛山。可实际上来说,它不应该 是伏牛山,这里通常称做豫西山区,而这豫西山区包括崤山、伏牛山、熊耳山等山 脉。伏牛山却是栾川、南召那儿的一系山脉,但我们那儿的人也大都习惯地称这南 山叫做伏牛山。这伏牛山长八百里,有许多美丽的传说。这里还是笼统地称它做南 山为好。这次去南山是程老师――我们的数学老师――的主意,同行的有彭老师及 他的妻子,程老师、孙老师――就是校团委书记孙老师。 在这八八年春天之时,我的情绪基本上仍处在低落之中,悲观得很。我身体不 太舒服,他们也都知道我的心脏不太好,彭清智老师就让艾世清跟着我,随时照料, 可实际上有什么事儿呢,什么事儿也没有。 船开过来了,我们分两次过渡,因人太多。在过渡时,我们集体照了几张相, 人多杂闹,反而挺好玩儿的,我们是用的黑白胶卷,不过照出来的挺艺术。我是第 一船过去的。到了河对岸下船时,因为第一船上边不全是学生,还有其他人,他们 就不象学生那样有次序了,挤着上下,这一挤,竟然把我们的一个女同学――王亚 丽给挤到河里去了。幸亏的是已经到了岸边儿,水已经很浅了,没出什么危险,但 王亚丽已经全身湿透,彭清智老师赶紧让他的妻子――她是渑池人,但我实在想不 起她的姓名了――带了几个与王亚丽差不多高矮的女同学到船家的篷子里,去换衣 服。 开始走路。在不多远的地方,有一个如刀削一般小巧瘦弱的房子,我不知道是 做什么用的,它的高矮只有一米七、八左右,长有一米一、二左右,宽只有五、六 十公分多点儿,可也多不到哪里去。到近处看时,里边有两座不知是泥塑的还是木 雕的神像,像很粗糙,有人告诉说,这是座土地庙,我从来还没见过土地庙,原来 就是这样啊?这怎么能够遮风挡雨?可这又与我有何相干呢?走吧。 在山脚下,我们先要休息一阵子,因为要爬山,可大多数的同学都不曾爬过山, 何况这山这么高。我虽说小时候住过山,但已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完全忘记了爬山 的滋味,在这山脚下休息一会儿,积聚一下气力。 开始登山了,是沿着一条山谷上的,谷底是一条小河,起先是人就在小河岸边 儿走,后来出现了一道石崖,小河从石崖上跃下来,形成一道瀑布,水可以跳崖, 而人却不能爬上那崖,于是我们就折而绕开。山谷阴潮,草挺茂盛,可人踩在上边, 草根处泥土中掺出水来,一行几十人要走过去,后边的人就很难行走了,于是手拉 手往前走,相互提携着前行。 到达山谷深处,有一片平地,虽不甚开阔,但也够玩儿的了。我们在此停留一 段时间,打开收录机,到点歌儿的时间了,收音机里播放了我们点的歌:“春风它 吹上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其实我们当时并没有点明要哪一首歌儿, 只是说我们要春游,请给安排几首歌儿,电台一共给安排了三首歌儿。 这儿有一个小小的瀑布,下边儿有个半亩左右的水潭,看样子水可不浅,用旗 杆探探,显得旗杆极短,竟然探不着底。女生们就在瀑布中的一个大石头上,合唱 了一支歌儿“……蓝蓝的天……”彭清智老师用录音机录,可最后放时,一听效果, 只能听见瀑布的轰鸣声,就只得洗下了这歌儿。 同学们在这里照了许多相片,有合影,有单像,我也不知为什么,心中忽儿起 了一个念头:在这么美好的环境中,如果是忽儿失手跌死在这儿(故意寻死总是件 艰难的事儿),那一定是件幸福的事儿,这个念头久久不去。他们要我也在这儿照 张相,我却不大愿照。我至今还有一个怪毛病,到一个地方游玩儿,很少照相以做 纪念,我总是看过就罢了,如果有了兴致,我会写上一篇游记之类,或送出去发表, 或仅只是发表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在彭老师的催促下,我被迫照了一张相,我本来 想摆上一个姿势:面对水潭,做沉思状蹲下,然而彭老师却非让站起来。在我照相 的时候儿,赵向阳在水潭后边儿的两块大石头上来回跳,可一个失手,却摔到水中 去了,紧游慢游,刚爬出水来,浑身湿透,正在出来水面之时,刚好我照相,就把 赵向阳也照上了,他在后面活脱脱一个跟梢的特务。 在这里大家还吃了干粮,大家把所带的东西都放在一起,互相吃,不分彼此, 不分你我。 “我们爬上右边那座山!”这座山其实好高好高的,我们在谷底时仰面看它, 真的有一种压迫感。既然有了那么个目标,就上吧。我们一行又往上爬,艾世清与 我紧紧不离,可应该说,艾世清并不比我会爬山,都是半瓶子醋。一行往上爬,聂 德昌是个挺活泼的人,至此却气喘吁吁,过后,他对我说:“你比我还强,我累得 简直不象样。”插几句关于聂德昌的闲话,他本名叫什么来着,这一忽儿却又给忘 了,在中招时他改了这么个名字――聂德昌。我想起在中招考试时,就是我们两个 在一起恶狠狠地喷云吐雾,都是我抽他的烟,可当时却没问名字。有一回上体育课, 王海峰老师点名,那名字是孙占巧写的,王海峰老师在念到聂德昌时,这个“昌” 写的不清楚,“昌”与“冒”本就难分。王海峰老师看了好半天,问到:“这到底 是‘昌’还是‘冒’?”同学们一时都大哗,从此,聂德昌得了这么个名字:“德 冒”“戴帽儿”“玳瑁”。聂德昌有手绝活儿――学鸡子啼鸣,他早上起来就先学 公鸡打鸣,象极了。 上到山顶时,正当中午了,虽是春天,但个个都淌汗,人都歪在山顶上歇着。 年轻人体力恢复快,不一会儿就又有了精神,在这儿做文艺节目。乔毅唱的《少年 壮志不言愁》,白什么丽――我始终想不起她的名字,记得她老与孙占巧在一起― ―她唱的“每当我走过这间咖啡屋,禁不住慢下了脚步……”麦延军――他当时报 考中专没考上,想到二中,二中把分数线抬高后他又不够,后来托关系来了二中― ―和董什么两个人表演抓特务等等。虽说这节目不似舞台上艺星们表演的那么精彩, 但我们都尽兴。 孙老师是团委书记,在这时候也还忘不了给大家做思想工作。彭老师想让他给 大家讲几句轻松的话,毕竟是春游呀,可孙老师这下来了劲儿了,拿出团委宣传材 料,讲了一通什么社会、人生、理想。看在老师的份儿上,同学们安静地听了阵子。 要说孙老师肚中也有点儿真货色,在山上他教我们认连壳――一种中药材。这山上 竟然有云母片(一种矿物质),孙老师也认得。 好在今天是多云天气,还不算十分太热,“你们看对面的山上,谁能看出有几 个人,几头牛?”对面山上也是一片翠绿,想在中间数出几个人还真的不甚容易, 我数出有两个人,可有人发现有三、四个。 “现在还早,若累了就在这儿休息,不累的,我们可以再向上攀一重。”山就 是这么个样子,在山脚下选的最高峰来爬,上到峰顶才发现还有一重比这更高的山 峰,这一层高过一层,一直引诱得人直往高处爬,说不定人会被引诱得精疲力竭。 因为俗言“这山看着那山高。”山峰永远没有最高的,我想即使站在珠穆朗玛峰上, 也可能觉得别的山峰比它还高,因为我们的眼睛有时候是靠不住的,只有明理的人 才明白珠穆朗玛峰是世界第一高峰。 有一、二十个同学又向高处去了,我们十多个人没有再往高处爬,要说我还可 以往上爬,可是因为这一天我一直不太舒服,不能太过往高处爬。?爬山的同学到 那重山顶上去了,人小如蚁,在晃动着红旗,他们一定在喊叫,聂德昌一定也在学 着公鸡啼鸣,他的拿手好戏,总忘不了时时表演。在学校里,他每天早上就表演, 总引得真公鸡叫――我们学校有个阿老师,他一家人都在学校住,他家喂有猪、鸡。 只可惜那些同学爬上了那重山,而我们还在这儿,相距太远,听不见。下来时,有 几个竟折下山涧打了涧水――虽然春游时大家备有饮料,但都早喝完了――山涧中 的水实际上是很好喝的。 太阳西斜了,我们下山。下山时看远景,远处的城市挺好看的,只是楼房太多, 虽然城市中街道两边儿的树很茂盛,可楼房比树高,在这远处根本看不到树,只能 看见楼房一片。 上山容易下山难,上山时虽说累点儿,可能够上去, 然而这下山时却充满了危 机,一下失足会滚落到山下去――此时我可不想滚下去,因为这时滚下去一定滚不 死。它不是悬崖,应该称山坡(下山时已累,就走这条“路”,这里略显“路”形 儿),不是摔而是滚,摔能摔死,来个利落,而滚却不一定能够滚死,万一不死, 落个残废,那可一生就成了包袱,不但自己难受,连家人也不得安宁,与人与己都 无好处的事儿,做之何益?再说在这下山之时,我若滚落下去,一定会拌倒别人, 自己临死再拉上个垫背的,不是太缺德了吗?还有人家艾世清,我不舒服,他一直 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能让人家“自责”吗?只有小心地下山。 又到洛河边儿,有许多同学因为包中的食物已经吃完,就在河滩处挑选些自己 喜欢的鹅卵石带回去做个纪念。下午的洛河水涨大了许多,早上过河时还显得纤弱, 而下山时却已有了挺大的吼声,宽了几乎一倍,上游一定是下雨了――洛河是黄河 的一条支流,发源于陕西洛南县境内,在巩县入黄河。河滩的沙子是天然的资源, 每发一次大水,又是整片的沙子。挖下去后,再一次大水,沙子又满了,如此永远。 洛河两边都筑有河堤,发大水是挺厉害的。有一年发大水,竟然水漫出了河堤,使 得宜阳县城的大楼底层都灌满了水,好歹大楼楼基结实,那次民房倒塌无数。?回 到学校时已经不早了,我们的教室中由于这次春游而到处插满鲜花,鲜花在水瓶中 一直开了一个星期左右。 一・一班班主任孙智献老师,个子高高。原本他就在二中念高中, 后来大学 毕业之后,又回到二中教书。他教语文棒极了,他班上的学生有几个就让孙智献老 师给批改日记,日记么,本是私事儿,既然有同学们让老师批改,我想那些同学一 定是把日记当做练笔了,这才让批改,不然都是十六、七岁,十七、八岁大孩子了, 谁会把自己的心思完全给裸露出来。这个学期经过调班,孙老师就教我们语文。就 在春游过后不多日子,我也不知为什么,竟鬼差神使,不知在什么心理支使下,也 把日记本儿让孙老师看。 一个人活着,谁也说不清哪一件事儿能够影响自己,我觉得孙老师看日记这一 件事儿虽然极小,但实实在在改变了我当时的性格,虽然从长远看它并不曾发生好 的效果,但对改变我当时的悲观情绪着实发生了很大的作用。 孙老师看过我的日记之后,他很吃惊,为我满本子的哀怨感到不安,为其中竟 充满了对死的向往而震动。他给我写满了好几页的鼓励, 现在虽记不得原话了, 但我还为此感动――实在是我该有此难,竟然把持不了自己, 一个悲观的人而由于 孙老师的话变为了另一个兴奋疯癫的人,枉费了孙老师的苦心――他满纸没有一句 什么大道理,只有娓娓感人的平常话,但这话就那么令人心颤。他是晚上把本子还 我的,我真真的感动得一夜难以入睡,男子汉竟然也流泪:并不是老师们都不关心 学生,偶尔也会有好老师,象这孙老师,我萎靡这么久,竟然没有老师们关注,现 在孙老师看见了,并表示了同情,我怎么能不感动。孙老师还与彭清智老师谈论我 的情况。 夜里,我真是心情非常激动:象孙老师这样的老师真难遇到!应该说这是我太 缺乏与老师们交往,所以才会这样,象有的学生与老师们无话不谈――如郭文英与 赖麦子老师等等,来往谈话就很多――他们可能不会有如此的激动感受。我现在想 来,原来是在上小学时由于我碰了张修骞老师的女儿,因而受责骂这件事儿一直在 我的潜意识中存在,使我总对老师敬而远之,就连我大哥哥,我也永远不曾对他打 开心扉敞谈过。我心潮澎湃,就坐在灯下写起了动情的文字――这次是真的发自内 心的动情――感激孙老师,并表示一定不辜负孙老师的期望。在第二天早自习时交 给了孙老师。 我变了,就在孙老师看过我的日记之后,由前一段时间的沉默萎靡变成了多言 多语。言多必失,失之必坏。我成了个坏蛋。 本来,由于我情绪总不稳定,致使植物神经紊乱,做事情总是很难静下心来, 怕极了嘈杂。甚至一般人看来极正常的人声、噪音,我却难以忍耐,只有在暗夜里, 我才觉得舒心。于是,我就在夜里做事儿,或做作业,或做别的,总是精神头儿十 足。即使什么也不做,也难以有丝毫睡意。 颠倒了,日与夜。 晚上不睡觉怎么能行,人必须有一定的睡眠时间。 我晚上不睡――不能怨睡 不着,其实是自己在与自己过不去,有些故意不睡的情绪, 与大伙儿说起来总说睡 不着,我总不能说我是故意不睡的――实际上我记得有一次,我又在抱怨昨晚没睡 好时,董什么同学接口说道:“其实你睡得挺好,一个身也不翻。”难道说我说了 假话吗?不,我真的是自己觉得没有睡好,躺下就做梦,而且不曾睡实――说也奇 怪,我晚上真的精神比白天好,不必硬撑。晚上睡得少,自然白天就困乏,上课总 难以听得明明白白,我的功课于是越来越下滑。 程相伟、孙红伟我们成了铁得极切的哥儿们。还有艾世清,因为春游时照顾我, 我们四个人就结成了一个小集团,索性什么都在一起,吃饭结伙儿,睡觉也挨在一 起,玩儿也在一块儿。四个人虽说没有谁是个头儿,其实在内心中,我还是我们“ 四人帮”的精神核心。程相伟家距学校最近,我们就常到程相伟家中蹭儿。孙红伟 的家来往最便利,我也常到他家中去。以后以致于星期天、假期中也不回我自己家, 到程家或孙家。程相伟家,他爷爷是个胖胖的老人家,开着药店;他父亲瘦瘦的, 开有百货店;他家还有个饭店,但是赁给了别人。他父亲有时赌博,曾有一次,是 八八年春节吧,在除夕夜,因为无事儿,就去与人聚赌,谁知手气不顺,一夜输了 一万多元――在富豪家中,一万多元不在乎,但在一般人家中,一万多元还算是一 笔钱的。在程相伟家,他母亲最讨厌赌博,屡劝不听,气得程相伟的母亲又哭又闹。 他爷爷也气得对着程相伟的父亲一记耳光,不是输不起一万多元,而是恨他不成材, 但程相伟的一家人对我们都还好。 孙红伟家中也挺好,有一爿商店,卖些零星货物,但也收贩粮食,且收贩粮食 是主要的。孙红伟家有弟兄三个,孙红伟与小三儿长得很象,都瘦,象母亲,而老 二则胖,象父亲。孙红伟的父母待我极其的好,简直我就是他们的儿子。我称孙红 伟的父亲为叔叔,称他母亲为婶子。我与孙红伟三人在一起也不分你我,无拘无束。 甚至比在我自家还好,好得最后令我手足无措。 有一个星期天,我独自呆在教室,实际上还有人没有回家,但他们都爱逛,可 能是他们父母常给零用钱儿,但也或许他们的父亲并不给零用钱。据我所知,有几 个女生就是,她们老逛街,但也只能是次次过足眼瘾而已。据说有时候还把一些衣 服穿在身上试试,过那么一会儿瘾,而后赶紧找毛病嫌不合意,其实说穿了她们的 心思也只是没钱而已。我在家中呢,老受家人的教导:不能贪图安逸享受……很少 有零钱用,爸还给了个指标,一个月永远不能超过这个指标数。但这个指标是很保 守的数字,爸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怎么还能是原来的水平――凭良心说,这十五元钱 买菜票绝对够了,但想上街却是不能。 刚好这个星期天落了微雨――暮春本就雨多,我先呆坐了一会儿之后,十分的 无趣,于是起身离开座位,到校门外观景致。外边儿人来人往,不算太少,但雨天 比晴天毕竟少了许多。 一个挺姣的女孩儿骑着自行车沙沙驶过,溅起一串水花向西而去。蓦然一个回 首,我想起她是一个我极熟识的女孩子,不过多年不见而已。我喊了一声,她只回 头看了一下,她一定在猛然间也记不起我了,照样骑着车子向前走了。我也说不清 为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怅然若失,悄然地又回到教室,默默地闷坐在位子上,也不 知这猛然间的一个回首眼神,撞着了我心中的哪根弦。提起笔来就划出了一篇三千 字左右的文章,但这一会儿想不起了名字,在周一同学们来学后,我让好几个同学 看了,象周柏涛――他的语言文字功夫特别好,还有王亚丽、孙占巧、孙红伟、程 相伟等,只有周柏涛提了一点儿看法,其他人看了也白看。最后周柏涛说:“一个 星期天不回,写出这么一篇东西,值得!”我又交孙智献老师看了,他给改了个很 有诗意的题目:一串远去的水花。以后我大哥哥看了,什么也没有说。以后他告诉 我,他把这篇东西给了广播站,在上边广播了一遍儿。 我天天晚上睡得极晚,早上极早起,谁知道这样做却坏了事儿:慢慢地竟然成 了习惯,应该是条件反射,把人体的常规生物钟给调反了个儿。大伙儿都叫我夜猫 子,本来我还必须找点儿事儿做,比如做练习题、看书等。这么一久,白天听课难 以专心,情况愈见不妙,再做练习题时竟然眼看着越来越难, 觉得做练习越来越吃 力。当时我们每门功课都发有一本同步练习题集,课讲到哪儿,就可以练习到哪儿, 可我竟做得相当吃力。晚上我又没有事儿,就坐下来慢慢啃这些硬骨头,遇到实在 啃不了的,就去别的同学书桌中翻他们的本子,看一看,反正教室中只有我一个, 翻了他们的书,再整理一下就可以了,他们也不知道,不用费口舌。有一次,我发 现有几个同学写日记,在翻别人的书桌过程中。而且有几个同学写的几乎可以说是 优美的散文,欣赏那日记既可偷窥出他们的内心,又可以愉悦耳目,简直是一种享 受。那日记写得太好了,细细回味,虽然说显得太过华丽,但那是那个年龄的通病, 无伤大雅,以后我就经常偷看这几位的日记。我本来最讨厌别人偷看我的日记,可 我现在却在偷看别人的日记。我发现了我们写日记有个很大的区别,他们大都是写 日记只在华丽的文词中流露出丁点儿的内心,有些干脆可以说是练笔,而我的不是, 纯粹是个人喜好了,对某人某事儿的看法了等等,可以说自从我说假话之后,来了 个大转变,把原来不记别人的名字这个念头彻底除去,而把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收进 了我的日记,并对他们表达了好恶,文字极简单明了。后来还惹出了事儿。 另外,在张治国的书桌中,还发现了一块儿手表,双鱼牌的,特别漂亮,比我 的表美观多了。我就有心占为己有,但心中总是犹犹豫豫,良心与孬心纠缠着较量 不停,一直很长时间,占有这表的念头始终在心头萦绕。张治国不喜欢戴表,于是 总把表放在书桌里,我第一次发现表后,第二次还在,第三天还在,由于他这表老 放在书桌里诱惑我,这才使我生起窃为己有之心,虽说这道理该叫强词夺理,叫强 盗逻辑,但也真符合内心。 还有一个傅连续,他书桌里放有大约九十多斤粮票,我却莫名其妙地把它拿出 来烧掉了,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假如说我偷出来用了也算无失去粮票的价值,可我 根本无想用,只是拿出来看了看就烧掉了,这个事儿我至今怎么也想不清当时到底 是什么心理。 初夏,一次下了雨,我穿了一双雨鞋,可借人家的雨鞋总不甚合脚, 一天下来 脚竟然磨破了,疼得紧。我去找校医,校医姓赵,我们都称他赵医生。赵医生全家 都住在学校,赵医生家养有两只狼狗,还有几只鸡,一头猪。另外学校还有一位阿 老师,退休后,他也养了头猪,这两家养猪,而学校的食堂中,都是学生们在吃饭, 学生们还都年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吃饭浪费极了,每顿饭后,都有学生扔下馒 头或倒掉饭菜。赵医生的家人与阿老师的家人就在每次吃饭时到食堂去收集饭菜馒 头,就凭这个来养猪、鸡。每年他们家都可卖一头猪,好几百块。有一次,赵医生 的家人还与阿老师的家人为争这剩饭菜而吵了一架。这个赵医生虽说已经五十多岁 了,精瘦,但有时也很野蛮:那一年评职称,老师们评职称,他是个校医,却也非 要个“医师”职称,不同意,据说他是拿了根火箸去找校领导要干架。 这次我脚磨破了,校医就用碘酒擦,说这没事儿了,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脚 愈发疼得厉害,而且明显见肿,走路也成了问题,一瘸一拐。再找校医,又擦碘酒, 这脚更加肿大。于是校医又诊断说这是脚气,一股脑儿给取了些治脚气的药。屁用 不顶,脚一直肿到白亮亮的很怕人,连小腿也肿了起来,竟然再不能走路。白天由 孙红伟、艾世清他们端来饭,晚上把我背进宿舍,早上再背到教室,不光自己难受, 还使得同伴儿受累。实在无耐,艾世清用自行车送我上医院去,医生们也忙乎个不 停,验血,验尿这这那那的验了老大半天,无有毛病啊,什么都好好的。现在才能 够明白,西医不能说不好,但医生们实在太不高明,简直就不是医生在看病,而是 各种各样的仪器在看病。一些高明的中医,通过望闻问切来治病,先给人一个亲切 感,不管病能否治得好,先是一个活人在给你看病,你心中自有一颗稳跳的心。而 西医则病还未治,接触的先是冷冰冰的仪器,甚至一进去,什么也还不知道, 先挨 上一针抽出些血来,总令心不安。 医生们忙乎了一通之后,连叫莫名其妙,明明是无一点儿毛病,脚却肿得白亮 亮的,谁见了都吃惊,医生――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刚从学校毕业的小医生――用仪 器查不出毛病,这才想起来他们自己也是个活人,来问情况,于是诊断说是碘酒过 敏反应。说实在的,我以前也用过碘酒呀,怎么偏偏这次过敏了呢?这道理当然以 后我明白了。医生给了好多药,有吃的, 有擦的,回来后用了大致一、二天的药, 脚马上就消肿了, 你不能不佩服这些经过正规学习的小医生们也是有两下子的。 彭清智老师已经做我们班主任不短时间了,我对他也有了一点儿感觉。 教课方 式很活泼,很吸引人,他喜欢足球,但从没有见他踢过足球,何况学校根本没有玩 足球的场地。倒是见他玩过排球,但不见他的技艺高明之处在哪里,倒觉得他打球 极臭。他老与同学们一块儿疯玩儿。 有一天晚上,我忽儿心血来潮,想与大伙儿一块乐一乐,因人不多,就叫了高 一级其他几个班的人也来热闹,并且叫上了彭清智老师。我竟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 下主持了这么一场“玩(晚)会”,够风险的,因为别班同学的人名字我还有不少 叫不上来,我只凭感觉,凭思维在主持。好在的是有彭清智老师在场, 就少有人 捣乱,而且彭老师还与我捧场,衔接,没什么大漏洞,只是最后收尾很仓促。 上自习了。赵向阳、聂德昌两个人在捣乱,正好彭清智老师进来碰见,于是彭 清智老师若无其事地到了前边,对众宣布:今天我想让大家休息一下,请赵向阳、 聂德昌二位来给大伙儿做个游戏。赵向阳、聂德昌二位来到黑板前边儿,彭老师让 他二人右左两手各拿一支粉笔,左右手同时在黑板上画,让左手画一个圆,在画圆 的同时,用右手画一个正方形。这样一逗,结果自然在预料之中,二人所画的图形 是个四不象:圆不是圆,方不是方。彭清智老师乐得哈哈大笑,让同学们以这件事 为基础展开讨论,让大家发表一下意见,看聂德昌、赵向阳二人上课看课外书好还 是不好,可取还是不可取,一心二用行还是不行。当然同学们大都谈了见解:一心 不可二用,否则,结果只能是二者皆不可得,如画圆画方一样,圆不是圆,方不是 方。我倒以为未必,功夫么,都是练出来的。如古时战将,一手执矛,一手执盾还 不是照样做战,两手互相配合。南宋名将陆文龙,左右双枪,在战场上威风八面, 使金军闻风丧胆。另外,象有些书虫们,吃饭时看书,没见过谁把饭吃到鼻子中去 ……一些事实足以证明,只要功夫用到,绝对可以做到一些看似极不可能的事儿。 在远古时候,人们就想到要飞上月球(嫦娥奔月),经过千万年的努力现在还不是 实现了吗?当然,在做学生上学念书时,搭不起那么久的功夫是真,可以说不让上 课看课外书还行,但说什么一心不能二用这就不见得了。 不管怎样,彭老师讲课方式活泼,很吸引人,他还让大伙儿做演讲等等,把一 个班集体搞得有声有色。 另有一位老师,叫常(这个字有人念“chang”,有人念“shang”)明光老师, 他教政治也很风趣,顺手捻来一个个的典故、故事,来说明某一个马克思主义原理, 课后绝对要求学生们死记硬背,他是小学教师出身,当然要求死记硬背的多。后来 我大哥哥调入二中也教政治――我大哥哥可以说什么都教过:他原本上大学念的物 理系,初中时,理化不分家,物理、化学他一个人教。后来缺一个语文老师,他又 教语文,语文课教得令检查教学的上级领导们连连叫绝。后来念河大政治系,教政 治又成了正宗……――常明光老师向我大哥哥传授教政治的经验:“说一千道一万, 你课讲得再好,天花乱坠,学生们记不住也等于枉然,说什么理解呀,背会、记熟 了才能理解,政治本是个敏感的东西,用词不准确怎么能行……必须强调让记让背。 ” 这样,常明光老师实际上很迂,批改试卷吧,只要语句不甚合于他给的答案, 那怕只差几个字,也要扣分。他到外边儿也逞学问。有一次,在王城公园门口,有 一个人在摆摊用电脑算命,其实看多了自然明白,电脑算命画出的命运图说穿了只 是系数不同的正弦曲线或余弦曲线而已,没什么奥妙。常明光老师打这儿路过,摆 摊的非拉他算上一卦。拉人算命没什么,你坚持不算他也没办法,但你别逞能呀, 常明光老师就是犯了人家的大忌,他自己不算不说,还风言风语地数落人家:“你 这是搞封建迷信。”算命的急了:“谁敢说电脑是封建迷信,电脑是高科技的产物。 ”“你这是披着科学的外衣,干些封建迷信的勾当。”这下算命的真急了,在自己 的地盘上也受奚落,怎感咽气,一声呼啸,涌上数人,一下把常明光老师推搡倒地, 揍了个稀烂,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溜溜达达的,时间飞快地过去,该放暑假了。因为学校要招收新生,为了腾开 教室做考场,我们就提前放了假。 这年,我大哥哥正在杜渠中学任校长,大哥哥让我到五中去代他送杜渠中学报 考五中的学生名单,我是骑车子去的。找到姓周的老教师送上名单,交上报名费就 走了。当时周老师不记得是钥匙丢了还是怎么回事儿,收了东西但没有给收据。我 回去后,挨了大哥哥一通责骂,让我再去讨收据,我只得第二天再去。周老师是位 老教师,他知道我的来意后说道:“你哥哥真是年轻,你提起我周××(这个名字 我记不起了)的名字,上了年纪的老师们都还是知道的。我怎么能收到了东西到时 候不承认呢?”周老师给我大哥哥写了一封信:“张校长勋子同志:……害得孩子 又跑了一趟……”大哥哥说这就没事儿了。 在这前半年,中心校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儿:有一位同学也不知是什么病,正在 上课时,在座位上忽然慢慢下滑,坐在了地上。老师正在讲课,赶紧丢下教案把他 送往医院,到医院后,眼看看要断气,只剩下幽幽的一丝呼吸。这位学生的舅舅家 就在中心校的对门住,当时学校就派人去叫这学生的舅舅了,可他舅舅就是不去医 院照看,因为出了这一宗事儿,都不想往身上揽。学校想往学生家推――这学生本 就有病,赖不了学校,最多不过使学校跟着麻烦一番。而这学生的舅舅呢却想往学 校推――虽说不能赖你学校,但总是在课堂上犯病的。学校先让一位机灵的老师在 学生病床前照看,学校领导就往学生的舅舅家去,校领导一见这学生的舅舅,立马 厉声说道:“你外甥现在在医院生死不得,学校老师在病床前团团照看,你是他舅 舅,竟连面也不照!”而后校领导马上扭头就往外走,显得急匆匆的样子,好象在 对他舅舅说:“你这舅舅太不好了,我们老师还忙乎呢,你要看就去,不看就算了, 少了你这做舅舅的,学校也可以摆平这事儿!”这学生的舅舅其实一听到外甥犯病 的消息,就停下了正做的事儿,专等校领导来时再扯皮,想讨点儿便宜,没料到校 领导进门儿只说了这一句话马上就走,根本容不得他发话,他只得在后边儿往医院 去。校领导也知道人都怕事儿粘到自己身上,先到医院去与那个老师打过招呼,这 学生的舅舅刚到病床前,他总要先凑到病床边儿看外甥,老师们趁这机会已经溜了。 外甥是重病人,身边儿不能离人,这下就把这学生的舅舅给束缚在了医院,而开脱 了老师,校领导就这样摔出了这烫手的山芋。这个学生在天快黑时断了气儿,死了, 但终于没给学校惹麻烦。 该到升高二了,高二本就是高中毕业,高三在我们就叫复习班,是复习中学所 学。高二就结束中学的全部课程了。 在以前就吹出了风声,说高二时不再分文理班了,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却宣布 仍然分文理班。 我报了理科。这大出别人意外,别人都以为我会报文科的,我有自知之明:自 初中开始,理科就是我的强项,到了高中,脑神经极度蓑弱,使我更不能记呀背的, 因而我选报理科,被分在了二・三班。 二・三班主任叫王占仓,教数学,个子不高,不过人很精神,总是神采奕奕的, 课教得也好,口才很是利落,但同学们开玩笑地叫他“占仑”老师。 开学了,先上语文课。这语文课本呢,忽然说要更换新教材,老教材不能用了 (老教材用了多少年都写有试用教材),但新教材还没有下来,语文乔老师就抄课 文讲。乔老师在这二中也不知到底多少年了,反正是年代挺多的,他教语文多年, 有的是经验。这乔老师有个儿子高一时与我同班,叫乔毅,胖乎乎的,还有个儿子 叫乔新贤,原在广播电视局做记者,发了不少文章,在《洛阳日报》上发的最多。 后来不记得到哪一年,他被一个县长看中,要去做秘书了,这秘书常侍县太爷身旁, 还不是个师爷人物?有许多便利。乔毅要当兵,乔新贤把他带到武装部让头儿们认 识一下,马上就当了兵。乔新贤挎个照像机到某个养鱼专业户那儿采访, 文章还没 有写出来,先提了几条鱼回来,送给乔老师几条,当时乔毅与我们一个班级,我们 也去沾了点儿腥味。 乔老师首先抄的一课是《五蠹》,这是名篇,他讲得很仔细。他让写了第一篇 作文,不记得写的什么,他挑出几篇好的作文,其中有我的一篇,他说:“写的可 以说有一定的水平。”过了不长时间,传言调来了一位新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年轻 人,我不知怎么,忽儿有种预感:一定是梁宗学老师。因为别人描述的样子很象他, 我知道他不认识我,因为当时在重点儿初中时他不教我,况且不长时间他就又上学 走了。 刚开学不久,还有不小的暑气,我们学校因条件关系,宿舍中晚上极热,况且, 紧邻洛水,蚊子又大,咬人特别厉害。男生们无所谓,成群地来到校园中,就睡在 这外边儿。想想也挺有情调的,那是什么样的情形呀:十多个男孩儿,躺在凉席上, 在树荫下(为防露而不是月光)谈一些属于这个年龄的话题,隔着树枝看着月亮在 云朵中游弋…… 我仍然睡得极晚,但在睡时,也愿睡在外边儿, 因为差不多同班的男生都睡到 外边儿了,若一、两个人在宿舍中,会被蚊子咬得更受不了的。 对张治国的那块儿表我可真是垂涎已久,差不多每天夜里我都要看看,他也真 是大意,手表放在书桌中只是每天上上发条,还照样放在里边儿。 夜里,同学们都已经走了,我还在教室中坐着,表已转了好多圈子,我还没有 睡意。我又一次拿出了张治国的表,这么长时间的观看――已经好几个月了,我占 有这表的心理已经膨胀到了极点儿。但做贼怎么能不心虚呢?都是同学们,若以后 被发现了,那我还怎么见人?我还要面子呀,真是又想做贼又要面子。 经过心理上的斗争折磨,我回到宿舍,躺到树下之后,却仍然怎么也睡不着, 眼前老是双鱼表。“能那么巧吗,不会被抓住的。”“我小心一点儿”。我翻来覆 去。 我又起来了,蹑手蹑脚,实在忍不住占有的欲望。 我到了教室,连灯也不敢开,好在外面月光很亮,映到教室中也可以辩得见东 西。我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仿佛要跳出胸膛,连地面也在随着我的心跳而蹦个不 停。来到张治国的位子上,我偷走了这手表。藏到哪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呢?这确 实是个棘手的问题,一般能藏的地方我都动过了脑筋,哪儿都不安全!忽然一声老 鼠叫声提醒了我:在我的床头,墙上有一个洞象是鼠洞,但不知是否确实是鼠洞,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有老鼠穿过的迹象,我就把表放在里边。况且,老鼠洞是任谁也 不会想到的。 表虽然藏得机密又巧妙,但我仍然是难以入眠,这件事儿仍在心头翻腾,有那 么一阵子,我甚至想把表送回去。但把表偷出来容易吗?这已经是藏在心头这么久 的心愿了,何况它已使我动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已经实现了,怎么能再送回去呢? 要是送时再被发现了怎么办?我无法安稳。 在辗转反侧中,天亮了。可以说,我思想斗争了一个整夜,但仍没有能够决定 下来,到底是该把表送回去,还是不送。无已经放亮,天亮后就不能再到人家的位 子上去了。有的这一点儿送回之心也不可能成为现实,只有先把表藏在了老鼠洞中。 上第一节课张治国就发现表丢了。他马上报告了老师,搞得不少人都知道了。 本来呢,我还有一点儿送回之心,若他没有发觉表丢了,或即使发觉了也别传出去, 说不定我经过一阵又一阵的思想斗争,还会真的给送回去,毕竟人“性本善”呀, 即使我做了坏事儿,也不可能失去“恻隐之心”。可他既然闹得令那么多人都知道 了,我还怎么能够送回去?反正也没有人会怀疑我,因为我头上有个并不存在的但 却又实在地起作用的光环――“记者”。事情就这么推拖下去。 以上关于这件事的这些文字,是我真实的心理,虽说这中间的道理是“小偷的 逻辑”,但绝对是真心话。 一天,我看见了一份《春笋报》,南京出的,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办,当时看见 的那是第几期,当然已经记不得了,反正看的那一期挺好的(实际上其他期也很平 常,但那一期绝棒),我就一见之下喜欢上了这份报纸――我有这么一个毛病,看 什么全靠第一印象,若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或这件物挺好,以后就会很喜欢他,但 若第一次就觉得不顺眼,则以后也就冷淡了。对书报杂志也这样,若第一眼觉得这 份报刊挺好,马上就连续买或订阅,反之亦然。直到现在还这样――刚好这一期的 《春笋报》上有则作文大赛的启示。说“为了繁荣什么,扶植文学新人,故特举办 作文大奖赛,分小说、散文、诗歌、作文等类,各评出一、二、三、优秀、佳作等 奖,参赛费贰元”。因为我对这期《春笋报》的第一印象挺好的,故我也就交了贰 元参赛费――贰元钱也做不了什么事儿――但不记得寄去了一篇什么样的稿子。 梁宗学老师来教我们语文了,他并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他,他高傲,我也高傲。 实在的,不管如何,只要你“不认识”我(或真或假),那我们就是陌生人,我绝 不会首先与你打招呼,我觉得那样掉面子。 我与孙红伟、程相伟等几个人混得吃饭、穿衣,只要喜欢,只要能用,统统地 不分你我,竟然搞得粮票也放在一起,后来大哥哥告诫我们应把钱财分清,但我们 依然照旧。我记得在重点儿初中时,大哥哥也曾同样告诫过让我与任永当、永红们 分清钱财,但我们从没有因为钱财而闹翻。 这一年,莫名其妙地大街上流行起了迟志强那《悔恨的泪》,这满大街唱得人 都心中挺难过。想想数年来流行的歌曲,可真不是东西。说军人吧,最著名的两首 姊妹歌曲《十五的月亮》、《望星空》,这歌不能说不好,但军人就只有这软绵绵 情长长的一面吗?《军港的夜》相对来说我觉得还好,倒是这两年唱的歌儿,比如 《咱当兵的就是不一样》,还挺带劲儿,可惜并不流行,哪怕不流行,这歌儿是好 歌儿绝不可否认。据有专门人士们分析,说这《悔恨的泪》流行,说明了世人都盼 望人心向善,反映了人们都厌恶世风日下,希望坏人能够有悔恨之心。可据我私下 认为,这完全不是说明了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的舆论导向出了问题,长篇累牍的都 是这,还怎么能不让这些破玩意儿流行。象后来出了个名词“追星族”之类,都怪 我们的新闻媒介出了问题。比如一个歌手在广州唱红了一首什么歌儿,在东北怎么 知道这个歌手呢?怎么能够在全国很快流行呢?还不都是报章杂志的“功劳”,它 起的作用大着呢。报章杂志也越来越下气,连歌手的吃喝拉睡也登出来。我感到奇 怪,比如我自己,我想想自己这二十多年来所做过的一切,我自己连自己的性格也 觉得不可提摸,复杂着呢。我自己还把握不住自己的性格轨迹,而那些记者先生们 仅凭那一、二次采访,谈那么几句话就可以通篇都是肯定这个人的语言?这绝对的 句子?记者们真的有那本事?若真有这本事,何苦东奔西跑去采访写稿赚那么点儿 辛苦钱,还不如摆个相面摊去,绝对比写稿挣钱得多。 又是一个星期天,我忽然心头灵光一闪,心血来潮,写下了一篇极短的《母爱》 ,有一百多字,全文如下: 小山子倔,小羊强。他俩是好朋友,好得没法再好了。 这天,他们玩捉迷藏。 小孩的脸夏天的天,说变就变,玩着玩着,两个人却打起了架。 小山子的母亲听见了,急急地跑出来,劝着小山子,抱住小羊,给他俩拉架。 小山子趁小羊不能动,狠狠地给了他几拳。 小羊吃了亏,但母亲不在家,他气哭了。 对这篇小文,我一时很满意,因为是偶尔萌发于头脑中的。下午,程相伟来了, 他一看,很惊奇,他们传看了一番。孙红伟、马红干、艾世清,还有许麦珍,都提 不出什么意见,改不了一个字,这小文以后登在西藏一份报纸上。 该作文课了,梁宗学老师先让自由命题做一次作文,说这样可以看一下同学们 各自的水平到底怎样。我就懒得再动心思,把这篇《母爱》抄写了上去。梁宗学老 师竟也大加赞赏,他写的评语很好:“……什么是真正的母爱,在此得到了答案… …”于是,我更加自负。 这下,梁宗学老师来到我桌前,看了看我,说到:“勋子是你哥哥吧?”“是, 你要查我的身世吗?”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马红干与孙红伟家是邻居,马红干可能是后母,也可能是继父,在家中有时不 舒心。 前边也提到一个许麦珍,就插几句她。在高一时我们就同班,而且座位仅隔一 条过道儿,但我开始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并没有注意到她。某一天上午,许麦珍忽 儿把她的日记本递给我,让我写一下对她的看法、印象什么的,我当时失礼地拒绝 了。在以后才给她写下一段,大意是说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很模糊,甚至很久叫不出 来名字,不过现在觉得你挺活泼、开朗,将来一定是位杰出的人物之类,反正是一 页没什么意义的话。这就是第一次交往,这一次也并非我一个人给她写了,而是她 一下子让好几个人写的,至少有五、六位,我记得有胡维利、孙占巧等。应该来说 许麦珍很一般,一点儿也不漂亮,总是剪发,就这么普通的一位女子――班上比她 漂亮的不少――随后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甚至我。 我也说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有人说情感如野草,虽然总在生 长,却是不知不觉,难以觉察得到,当你什么时候,才会猛然心头一动,哎哟一声, 原来这情绪已是浓浓的了。 我偷了张治国的手表之后,心中老是怯怯虚虚,总觉得是有人知道了,恍恍然 没有办法。我就拿回了家,拿回家总不能不被家人知道,我就对爸说捡到一块儿手 表。我们不能怨中国人觉悟低,这就是人的特性,“孩子是自己的好。”爸没有追 问,信了我的话。“那你就自己处理吧。”我就换下了双鱼牌的表带子,不戴我的 表了,而戴双鱼牌。 双鱼牌手表是辽宁丹东出的,质量很好。双鱼牌手表绝不 是仅出你张治国的这一块儿,我就不会也买一块儿?如此想来,我也就戴上了这双 鱼表。 合该出事儿,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表是张治国的,人家在表上做了个暗记, 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 那次,张治国问我几点了,我还大大方方地把表拿起看了看。然而,他在一瞬 之间看见了暗记,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到了闲暇之时,把我约到了校园的竹林中, 先是谈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而后逐渐把话题引到了手表上。 自从我偷得了这块儿表之后,我就考虑到了若被发现后怎么办,因此我心中并 不着慌一点儿。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与张治国的原话了,但总地来说是不承认这表是偷他的,但 临时却没有说这表是买的,虽然当时考虑到双鱼牌手表难道就出你这一块儿?可到 说话时我猛地想起总不能刚买的表就如此旧吧。我说出了表的来历,当然是假的― ―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够承认偷呢。 “你撒谎!”张治国很愤怒。 “只有说谎的人才总怀疑别人也说谎。”我很镇静,这么长时间我一门心思编 谎,自然练得伶牙俐齿的。 “我的表上有暗记。” 我怎么能知道有暗记呢,但我仍很平静:“有什么暗记?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我一下子问了这两个问题,但同时我的心思已转了不知多少圈儿,可说是急中生了 这点儿“智”――虽表面平静,心中实际上已起了波澜。 张治国头脑简单,竟然回答了表上有什么暗记(暗记我在写这文字时已记不清 了),并说“你那表上也有这么个暗记,难道说这只是个偶然的巧合?” 我既然知道了这表上有什么暗记,心中更加有底了。“这不稀奇,看过《中环 妙宗》吗?里边儿有这么一件事儿……”鬼知道这《中环妙宗》是本什么书。因为 这是我顺口胡乱编排出来的东西。也为了显摆我。 我这一年以来,可说是一门心思骗人, 一心都在这“编”上边儿, 张治国岂 是我的对手,张治国在我的利齿面前,一败涂地,他无奈。因为我与彭清智老师、 孙智献老师关系比较好,张治国就去找了彭清智老师。 张治国这一手挺厉害的。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学生,而人家是老师,那怕你再 能,老师与学生总不在同一水平线上,不是对等关系。我偷张治国的表,但他不能 对我用令词,而彭清智老师则不同了,他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出来,只要为了搞清 事情的真象,这就是“名正则言顺。”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也不想把事情搞大了,你说实话,我不想把事情报到教 务处……”彭老师说这话时很平静,可实际上绵里藏针,厉害得很。我怎么能够承 认自己是个偷表的贼呢,然而在这时,我不承认是自己拿的行吗?当然不行了。 我流下泪来。 “我近半年来,一直在写一篇小说,中间要有一个小偷,可我总也写不好,于 是我就偷拿了张治国的手表,是在那天晚上拿的……”我又编起了谎话。因为先前 大家都知道我是“记者”,我就顺杆爬坡。 “噢,是这样呀,你对文学的痴迷精神很可嘉,但是,一定要注意方式。再说, 你入学时的成绩与现在比较一下,已明显滑落了不少,这一点儿也得注意。”彭老 师也信了我的鬼话。他还替我说话呢:“……你若真的要偷东西,偷走不拿出来又 有谁能知道呢?可你却戴出来,可见你并不是真正的小偷……”我心说“好险”。 在这以后一个多月,我故意买了几斤糖果,让周围的几个同学,以及彭清智老 师等人吃,说是这篇小说已经发表了,样刊寄到我家里了,因只有一份儿,就没有 拿到学校里来。就这样平息了这次偷表事件儿。 我们的物理老师是王胜利,他好象是回族人。现在我记不起他讲课有什么特点, 但他讲课时口中总有唾沫溅出我倒是记住了。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本来下午只有 一节课,然后大伙儿各自回家,可这节课却拖堂了。下课铃一响,我立刻站起来要 走,其实,我也只是做个样子,哪敢真走呀,我做样子的意思是想促使王老师快一 点儿,提醒他一下:我们还要回家。王胜利老师当时正在黑板上抄作业题目,当我 站这一下时,巧极了,王胜利老师刚好转过头来,这一下发现了我在做小动作,他 立刻发起了脾气。我装做是站起来抄作业题目――当学生的都知道,老师在黑板上 抄字儿,身体总要遮挡一部分黑板,下边儿的学生只能侧身转位才能看见――可做 假与真的毕竟表情不一样,王胜利老师还是看出来了,他发他的脾气,我才不理他 呢。“不让站起来抄,我坐下来抄不就得啦”。这话我差一点儿说出口来,何况我 总在骗人做假,脸皮已经够厚的了。你骂吧,谁在乎呀,他发够了脾气,接下来提 示了一番这作业题目该怎样做,而后下课。 王胜利老师的妻子就是周红怡老师,周红怡老师是汉族人,他们是这一九八八 年结的婚。汉族人结婚定日子挺麻烦,而人家回族人就很省事了,只要是星期五就 行。王胜利老师的弟弟叫王高利,是体育队的成员,百米、跳远、篮球都棒,只是 考试文化课时,成绩就不行了。在高一时,他是一・四班,到高二时还是二・四班。 还有常明光老师,他的嘴歪歪的,全校十二个班级,他带了八个班级的政治课。 他说:“十二个班,我有八个班的课,我怎么能够八个班学生都认得呢,我只认得 每班的几个尖子学生以及我本班的学生――他还带一个班级的班主任。” 有一次上政治课,我打盹儿了――我晚上不睡,白天上课瞌睡是常有的事儿― ―他于是顺口说道:“这位同学,戴着眼镜,显得文质彬彬,但却在睡觉。”同学 们哄堂大笑,我也清醒了,应该来说,我差不多每天上课都要睡上一会儿,可老师 们不说,同学们谁知道呢,这个常明光老师,真是坏透了,我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以后我辩解说是有些头疼,用手在捂住脸支撑着桌子正在闭目养神,而不是瞌睡。 其实这也是多余的辩解,常明光老师说过之后,就象忘了这事儿一样,照样讲课。 星期天,我在洗衣服,猛然看见常明光老师的窗台上放有洗衣粉与肥皂,我就拿了 他的,也算是对上课奚落我的一个小小报复。 化学老师叫张什么瑞,又瘦又高,但很整洁,也不知他是否备课,反正是他上 课只拿两支粉笔,从不累赘。英语老师叫张治安,是二・四班主任,个头与王占仓 老师、常明光老师差不多同一水平,但比他们胖得多。生物老师忘了姓名,主要特 点儿是逗人。 时间在不停地流失,我们还一天天地过,我照样日夜颠倒,植物神经紊乱越来 越厉害。从这下半年开始,校医赵医生开始给我吃安定片,并且剂量越来越大。 我仍然天天记日记,可忽儿有一天,一翻前边儿的日记,怎么发现许麦珍的一 举一动全出现在我的日记中。我这才发觉,原来,我是已倾心于许麦珍了。她有什 么好啊,既不漂亮,又没有女孩子味,大声说笑,与男生们一同打牌等等,但这情 绪真的有了。我实在想不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个情绪,我说不出,什么也说 不出,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同学们陆续都已返校了,可许麦珍没有来,我也就莫名其 妙的烦。星期一她没有来,星期二她依然没有来,我竟然觉得寝食难安:“到底是 怎么了,是她病了,还是家中有事儿?”星期三早上,上过两节早课,该吃饭的时 候,同学们已经去打饭了,我还无精打采地坐在教室――我懒得无有精神去与大伙 儿挤――忽然,许麦珍来了,我却并没有欣喜,平静地看了看她,淡淡地――我自 觉好象是这淡淡之中含有一丝幽怨的成分在里边――问了她:“这几天有什么事儿 吗,怎么没有来?”“家里有点儿事。”我想问问到底有什么事儿,可并没有能够 开得了口,我不但心怯,而且想来问之无名呀。当我发觉到自己倾心于许麦珍之时, 心中怎么也无法坦然,我总是时不时不经意地盯着她看,但当她也看我时,目光一 相撞,我就赶紧收回目光,心砰砰地跳,这时的心,任再高明的大手笔也不可能写 得实实在在。 许麦珍也写日记,她的日记对我来说实际上没什么秘密可言,因为每晚我都要 偷看她的日记――她自己不知道。然而从她的日记中根本窥不到内心,因为她的日 记从不记自己内心中的秘密,只记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或大或小,而自己又是什 么样的看法。可以说她的日记是外向型日记,根本不涉及自己的一切,而我的日记 则总是我自己今天有些什么事儿,感受怎样,甚至是在闲坐中起了什么样的妄想, 纯粹是内向型,以自己为中心。 许麦珍的内心怎样,我并不能把握得住,她好象是挺多情的。当然只是从风言 风语中感到的:我们学校的体育队在地区是赫赫有名的,各项比赛都是前排的主儿。 其中有一个运动员,不知到底是叫大汉还是大韩,反正人们总喊他“大孩儿”(这 是发音,不知到底该是什么字),身高几近一米九零,不但槐梧,而且健壮极了。 人们风言许麦珍与“大孩儿”在恋爱,但我们不知详请。 还有别人对许麦珍也有好感。 我很希望许麦珍能够看看我的日记,因为有许多话很难直接说出口,她若看了 我的日记,自然明白我心,不管她什么态度,我那是日记,她总没办法。即使你不 愿意,也总不能管得了不让我心中有心思想法吧。 或许是心诚的缘故,有一天,许麦珍真的向我要日记本子了,我可是巴不得的, 马上就给 了她,到第二天她把本子还给我,她在上面写了些话,一页还多。 最后 的属名是“XMZ”,她写的话我原本是记得的,但几年来终于使我忘记了,而且 连大意也彻底地忘记了,只记得明明白白地属名是“XMZ”,这是“许麦珍”三 个字的第一个字母。从此以后,她还看过我好几次日记,但当我再次瞧她的日记时, 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中涂抹去了我的名字。 我还曾约过许麦珍两次,谈的都是些无意义的闲话,记不得了。 校园中有一方空地,老师们每人都分有一小片。有的老师不种,而有的老师就 种几棵菜。阿老师把别人不种的他全种了,就有不少,每年的菜就够他一家人―― 阿老师,阿老师的老伴,一个小女儿――吃了。小女儿叫阿什么花,与我们同级。 实际上阿老师是个不入流的老师。现在分来了好多大学生,阿老师被挤得几乎 成了一个闲人,无课可教,只能在后勤上跑跑腿而已,阿老师心中不平衡,就对学 生们很好,而与老师们总不顺。 学生们是纯消费者,在这多年之中,我想起在学校住宿的日子,觉得在学校吃 住,好象吃多少也只能顶半晌,到后半晌就饿了,一顿饭吃得并不少呀,可谁知道 那是怎么回事儿。 秋天里,一棵棵大白菜长得煞是喜人,学生们就半夜里去偷菜,有的学生偷菜 很有技术,拿刀一剜,就是一个白菜芯子――学生们只偷菜芯而不拿边上的老叶― ―偷了菜芯以后,再摘些什么西红柿、黄瓜之类的,拿到阿老师那儿,阿老师无偿 提供锅让用,烧一锅乱七八糟的菜,吃上一通填一填。 有一次,又有几个学生晚上偷了菜芯到阿老师那儿烧,阿老师随口问在哪儿偷 的,学生说了地方,阿老师也不在意,到了第二天一瞧,真可是巧极了,几位老师 的菜地紧挨着,学生们偷的刚好是阿老师的。阿老师哭笑不得:“学生们偷了我的 菜,还到我这儿熬着吃”――学生们也不是故意偷他的菜。 一天夜里,已是夜深人静了,只有我还坐在教室,忽然听见有人吆喝:“干什 么?!”声色俱厉的,是赵河江――大胖子体育老师――的声音,随后起了跑步声, 王海峰老师也在远外喊着跑过来,赖麦子老师的声音也起――学校为了安全起见, 有老师与学生组成了护校小组,晚上巡逻。 原来呀,是有一个炊事员在半夜里爬女生寝室的窗户,刚好被赵河江老师发现, 马上大声吆喝着报警,其他的老师也闻声赶来。赵老师追炊事员一下子扭了脚,王 海峰老师带着体育队一马当先,上去抓住了这个伙师。整个晚上可说是这个伙师受 尽了罪:体育队的小伙子们个个身强力壮,这个伙师却瘦不拉矶,怎经得起打。体 育队在王海峰老师带领下,一夜竟然无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儿伤痕,但绝对够他受的。 第二天早上起早让他卷了铺盖而没有交送派出所,因为这个伙师平日挺好的,而这 次被赵老师发现得早,并没有能够做出坏事儿来。没过多长时间,那一天早上吃饭 时,有几个学生路过车库边儿,一抬头吓得尖叫急逃:这个伙师夜里来到学校,吊 死在了这儿。但他死了也白死。 这年,出了一部电视片,叫《河殇》,极其的轰动,我也买来了本解说词。语 文课上,梁宗学老师干脆停下课文,来读这解说词,用了好几节课。 二中的校长有好几位:一位叫王志强,还有一位姓马。马校长高度近视,戴八 百度的眼镜,摘下眼镜几乎可以说是瞎子――仅只能走平路,老熟路。那一次,一 个学生边跳边唱地从马校长前边跑过,马校长刚好那一天没戴眼镜,马校长眼睛不 好但耳朵很灵。寻声叫那个学生站住,训开了话。那一天是晴天,刚好又在墙边儿 上,马老师的影子刚好照在墙上。那个同学调皮得很,本来是在唱,马校长一叫, 就不唱了,站在马老师面前听候训斥,正在马老师训斥的当儿,这个学生悄悄地溜 走了,马老师就一个人面向前墙,对自己的影子一通训斥。正在训时,周作民老师 在旁经过,见马校长在发神经,就叫马校长:“马老师,你在干什么?”马老师说: “你看这学生,不象话得很……”“学生在哪儿呀?”马老师这才晓得学生早跑了。 冬天里,雪还算正常。 我整日里动心思,为了说假话而劳神,真是“小人长戚戚”,很累,累极了。 我想找个适合的台阶,再不为这做假而费力,但怎么说呢――这心理正如要戒烟而 不决心从当下开始一样。 太累了,我连睡觉也不得安生,因为我那时说夜里睡不着,谁知现在竟然真的 如此,这日夜的生物钟被我自己打乱了,有谁能够受得了。那一夜,我实在太累了, 差不多就睡了,早上我起来后又抱怨夜里实在睡不着,就有人笑我:“你睡得好极 了,怎么能说夜里睡不着?”或许是真的睡得很好,但我心中不安,我说的睡不着 也不是作假,我自己真的觉得没睡着,自己心中觉得并没有睡安,但别人看起来我 睡得挺好,这应该说是神经经常保持兴奋状态,使得精神出了毛病。 精神疲劳,使得我真的想休息了。 另外,别人都以为我真的是记者。我又经常口谈文事,“制心一处,则无事不 办。”我专心于文章,真的是肚中存有文气,大伙儿说我真的有文人气质,谁知道 这“文人气质”到底是什么个样子,反正大伙儿都这么认为。因而开始时我从无人 睬着到大伙儿众星拱月般地显现,很是得意了一阵子,慢慢地发现:无人睬着寂寞, 众人捧着也难挨,因为人家都认为与你不是一个档次。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 多名人发出“难当”的叫叹,我这假名人还难受,何况那些真名人了。再者比如唱 歌儿的,为什么都称“歌星”,原来“星星”毕竟满天不少,都是星星则显得不寂 落,若只有一两颗星也就难受。天上只有一个月亮,所以没有人称“歌月”。又为 什么那些名人们说要与凡人一样生活,说来说去,主要是名人自己的内心落寞。 该恢复我的真面目了。 可是,让我一下子从高空落地,怎么能受得了呢, 惯性可不小啊。 “我已经准备不干了,退出记者这个行当。”这又行不通。 ?“常做假我还怎 么活呀?”我下决心,一定得改变这状态。 可是,我又实在地说不出“我是假冒伪劣”的这句话,我真的尝到了备受内心 折磨的滋味。 一个星期天,我回到家,心情烦燥极了。坐立不安,小弟弟问了我一句什么, 我竟然在饭桌上就骂了他:“滚!”小弟弟不说话了,一家人都吃惊地看着我,我 自己也呆了,赶紧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到底怎么了,我一向好扌[KG-*2]妥的, 怎么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可我就这德性,明明知道自己错了,然而道歉的话我实 在说不出口。 晚上,大哥哥来敲我的门,我很不想开,又拗不过大哥哥的一直敲个不停,最 后只得开门让大哥哥进来。 大哥哥在当地是很著名的人物,不光课教得好,而 且还很善于做学生的思想工作。但这次他错了。 “你这个年纪,能有什么事, 还不是闹恋爱吗? 其他不会有什么事儿令你如 此性情大变。”大哥哥这么认定,他不知道也绝想不到我是在受着真假的心灵折磨 而不是恋爱了。说实在的,虽然许麦珍令我倾心,但她绝没有使我不可自拔。大哥 哥没有料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直到现在我来叙述那件事儿,大 家从以上文字中可以看出我真的没办法写出这事儿的严重性,当时我又不好对家人 说出来。 大哥哥坚持认为我是闹恋爱,我也就索性承认真的是闹恋爱了,他问我详情, 我怎么能够说呢?本就是假,我说什么呢。那么读者诸君说了,既然假记者可以装, 可以说,为什么不能假说恋爱呢?这不可同日而喻!我充记者是在同学面前,大家 都是外行,我知道那么一点儿,也就够应付了,但这闹早恋怎么能装呢?何况是在 我大哥哥面前 ,他对这方面,太熟悉了,把学生们的心理把握得很清。 我越是不 说――我实在是无话可说――大哥哥越是开导。最后,大哥哥说他会测字,只要我 写几个字,他就可以知道个大概情况,我在内心中选择了好久――我真怕他再纠缠 追问,使我不得安静一会儿――终于选择了三个字,阿拉伯数字的“1、2、3”, 这是个鬼字呀。他怎么能测字呢,我还不清楚么:大哥哥根本不会,他只是在蒙我。 但我实在是“做贼心虚”,又怕万一真的大哥哥会测字,测中我的心思, 我不得 不小心谨慎――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折磨人的呢?大哥哥说:“从你写的字来 看,你的心机很深,人又很严慎……”反正大哥哥说的话不靠一点儿边,我实在怕 他再纠缠了,就装做他测对了,顺着他的来,说了个子虚乌有的女子,说我们两个 人怎样怎样,大哥哥也满心欢喜,自以为看透了我的心。我也欢喜----终于使 大 哥哥走了。 初冬时节,常明光老师班级里出了一个学生,很暴躁。有一次为了一件什么事, 竟然手提一只板凳腿,一下子打到常明光老师房间中去了,多亏了名不正言不顺, 到了常明光老师房间后,却迟迟动不了手,在常老师斥语下,退出了房间。教务处 把这个学生开除了,后来发现是这个学生得了精神分裂症。听到这个消息,我忽儿 有了一种预感,我早晚也会有此下场。 下了一场雪,真的不小,但仅两天就成了阴霾的天而不再下雪,于是积雪开始 消融。 常明光老师的班级里有一位叫赵向阳的,与常明光老师发生了一点儿龌龊,于 是赵向阳不声不响地跑了,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应该来说,他到什么地方与我并没有多大关系,可赵向阳与程相伟不错,程相 伟非拉我去找赵,于是到了赵向阳家,问赵家有什么亲戚。赵向阳的母亲在家中只 有哀伤的份儿,无有一点儿办法。在我看来,赵向阳不会出什么事儿的,因为他是 一个男孩子,又是那么大了,谁也骗不走他的,若真是他自己要走,别人找他又有 什么用呢?可我又绝拉不下朋友们的脸儿,只有去了。 路很难走,风刮得不小,河边儿风本来就大,地上又有些融雪,走到洛水边儿 时,渡船怎么也不过来:“小伙子,怎么这个天气过河呀?”老人得知,气得骂这 赵向阳:“年轻人做事儿,一点儿也不计后果。”?河边儿没有人走过,我二人留 下了艰难的脚印,挺冷的天,但走得很好。我倒无意于去找赵向阳,我觉得这河边 儿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无有人影,空茫之极,这情趣不错。 找到赵家亲戚,我现在已经记不得那地点是什么路什么街,连这亲戚姓甚么也 记不得,只是这一家根本就没有赵向阳,说他没来过这儿。人家亲戚们还不着急, 我们急个什么?我从来就没急过,程相伟看起来是一片诚心在寻找,而我只是在虚 应而已。?不记得赵向阳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了。其实赵向阳出走并不曾掀起一点儿 波澜,只是程相伟自己找事儿做,要去寻找。?如是因,如是果,我总在晚上偷看 别人的日记,终于报应到了,得到了恶果。就象去银行贷了款,就必须偿还,而且 还得还些利息。 我的日记当然不是只记些无所谓的东西,而是可以说班上所有同学都写进了我 的日记,而且还加有我的评论,或好(号)或恶(Wu), 因为日记是我自己的, 我就无有顾忌,用词 有时候就不是很平和,甚至是有些激烈, 但是在日记里啊, 平日我仍是很温和的。 班上一位叫徐向阳的,那一晚我没在教室――当时教室中还有许多人呀!徐向 阳到我位子上不知干什么,他忽儿发现了我的日记本,于是就有好多个同学围上来 看。因为是好多人,所以我想也不可能详细地看,但仍然是看了个大概。徐向阳拿 出的本子,所以最后他给夹了一张纸条:“对不起,看了你的日记。你很坦诚地谈 了对所有人的看法,但从中可以看出你这人也很虚伪……”大致是这个意思,说我 平日里对人很好,很热情,性情很扌[KG-*2][HT5,7]妥[HT],但骨子里却是对这个 人反感,看不中那个人的。原话当然不是这样,他原话还比较客气。他的署名为“ 伊梦”,当时我也还不知道伊梦是谁。我看见了纸条,心中很不舒服:你看了我的 日记,本就是你的错(我在五十步笑百步,我不是也看别人的日记吗),我自己的 日记呀,难道我还要对自己说假话吗?现在想来好笑:这就是人性呀。可当时我并 不觉得,虽然我真的虚伪,但你真的说出来,我总觉得脸上挂不住吧。况且怎么不 署真名呢,“伊梦”到底是谁? 我对孙红伟说了。这么长时间来,我已经与孙红伟好得“穿一条裤腿”了。我 毕竟还是精神领袖,他也随我而“气愤”,我已把纸条撕了。 我写了一张充满敌意的短檄,让孙红伟抄在了黑板上:尊敬的先生。 你好。 感谢你偷看了我的日记,但是……后边的话我已记不住了,总之,话中满含着不友 好。孙红伟在抄写时,我并没有在教室,我可能正在吃饭。据说孙红伟在抄写时, 刚好手中没有粉笔,就向徐向阳借,写上后才知道,原来这徐向阳就是伊梦,两个 人就吵了起来,我的本意就是想知道到底是谁给我写的那张纸条。 我没有料到事情发展得很是糟糕。 那天是雪后初晴,太阳很晃眼,到中午时雪几乎已经要融化完了。 早上孙红伟在黑板上抄了我给的纸条,我已经知道了是徐向阳写的,我只是想: 别挨了骂还不知道是谁骂的(如果是现在我绝不会追问,可惜那时我还气盛),至 于知道了是谁我也并不想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糊涂而已。没料到到中午时,孙红伟 已经吃完了饭,只是还正在吃馒头,徐向阳进来了,二话不说,对着孙红伟就出拳 ――二人干起了架。这场干架只是瞬间的事儿,我一刹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明白过来时,徐向阳已经夺路而出,到了学校外边儿大街上。我本只想知道是 谁而已,我知道后不就完了吗?你徐向阳干什么呀?可我什么也不能埋怨。我若再 骂徐向阳岂不是把事情搞大了吗?我只能想法子平息这件事儿,当然,我绝不是怕 事,我也还有一帮子哥儿们。但如果我把事情闹大了,即使我占了便宜,那又能怎 样呢。难道为了这点儿便宜,为了这一口气而被教务处给个处分,那哪儿合得来呀。 我也不能说孙红伟,孙红伟是为了我。 徐向阳前边儿出了校园,我后边儿就跟了出来。他沿街巷走想把我甩开,可我 是不想惹麻烦,只想平息这件事。我尽力地赶上他以后,和颜地说:“老兄,你这 是干什么呀,误会了么,你写的纸条我知道呀,可我写这与你无关,日记不是你一 个看的,不知是谁也写了一张纸条, 挺逊人的。你的话客气,也署了名字, 而那 一张却没有署名,我当然有气了。”我编了这个谎话来息事,徐向阳也就算了,终 于说了“对不起”。有这话我也算争回了点儿面子。 回到学校,我又对孙红伟说:“没事儿,我已经讲明了道理,他已经承认了是 冲动,也说了“对不起。”孙红伟心中有气,我只能这么对他说。好在我整日与孙 红伟滚在一起,给我说对不起就与给孙红伟道歉了一个样,这件事儿我是两头化事 儿给平息了。 悄溜地,寒假到了。 这个假期,我只回家照了一次面儿,就到孙红伟家去了。 人,吃惯甜头儿,就成习惯了。我在家中,爸妈一视同仁,免不了要呵骂几声, 家长骂儿子是正常的事儿,而我在孙红伟家则只享受,我只要嘴放甜甜的,叫着“ 叔叔,婶婶”就可以了。孙红伟也很欢迎我,有我在,他爸妈就也绝不责骂他,即 使有什么错,也总是用和蔼的态度说出来:“你看这样是不是好些?”永远不用命 令式语气。 孙红伟的父亲突发奇想:商店里也搞些牛肉试试,于是就搞了些熟牛肉,另外 还有甘庶等吃的东西。 春节时,孙红伟家对门的影剧院要唱戏,不卖票,随便看,但人们仍然不多。 孙红伟家就把商店中的东西拿出一部分,在外边摆个小摊子,我也凑热闹地在这儿 帮他们照看。孙占巧、马红干等等都是这一片儿的人,看见我在这儿,就逗闹着玩 儿。有人对孙红伟的父亲说:“干脆收他做干儿子得了。”他只笑笑,但终于没有, 不过他们待我特别好,比孙红伟们还好,假如我们两家结成亲戚也挺棒。 春节 拜年时,我也随同孙红伟们一道。实际上他们已把我看做了一个儿子一样。 过后春节不几天,下了雪,挺冷的。那晚我与孙红伟的大弟弟一同睡在商店中。 晚上没有事儿,我们就吃牛肉,吃过之后,已不早了,就准备睡觉。孙红伟的父亲 来了,见我们把牛肉吃下去不少,笑着说:“两个小馋鬼,就当换换口味,可别吃 坏了肚子。”他对我们说:“火炉就放在门外,睡觉时提到屋里去。”然后就走了。 睡觉时,我们把炉子放在了床边。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不知怎么的,平地起水三丈深,把世间的一切统统淹了 个净光。忽然世间却变成了一个大屋子,没有了水,不知充满了什么气味,气味越 来越浓。不得了,要中煤毒,我在朦胧中有了这么一个感觉,我急得要蹬醒红飞, 可脚却怎么也用不上劲儿。“完了”,我猛然一急,醒了过来。真的屋子中浓烟滚 滚,原来是 炉子放得距床太近了,晚上太热,以致于睡觉蹬掉了被子, 于是被子 让火炉烤得燃了起来,棉花不会起火焰,因而浓烟滚滚,苦臭呛人。这一醒可不得 了,红飞拿起来被子就在脚下踩,等不见了浓烟,才松下一口气,这就不能再接着 睡觉,被子燃了好大一个洞。抱被子往家去,一开了商店门,外边儿有冷风, 风一 吹,被子里浓烟又起,原来当时没有灭尽,我拿起脸盆把水泼了出去, 红飞身上与 被子同样湿,好在泼灭了火。 商店距家只有五十米左右,抱着被子叫门,孙红伟的父母一听说被子烧着了, 吓了一跳:“烧着人了没有?”得知人很平安,就让我们换了被子,接着睡。 就是这一晚,我忽然起了个念头:孙家对我太好了,好得磨尽了我的锐气,必 须远离。确切地说,是孙红伟的父母急切地问“烧着人了没有”这话之后的一刹那, 我起的这个念头。 这个假期中,孙红伟写了一首诗,叫做《请到山中来》,让我送出去――他至 今还认为我真是记者――我送给了《洛阳教育》,好的是发表了,而且编辑还加了 几句评论。 在这一九八八年一年当中,没什么大事儿发生。有几部挺有影响的电影,一部 是《红高梁》,学校包场,我没有看,我看过莫言的原著小说。另外有一部《莫斯 科保卫战》(也或许是《列宁格勒保卫战》)我仍然没有看,大哥哥骂我懒坯,连 这电影也不看。 另外这一年还有一件事儿是:有一家人,只有几个女儿,而没有男孩, 鬼神差 使却看上了我,非要我去做他们的儿子,我自认为是坏蛋一个,但他偏看上了我, 跟到我家去,可我爸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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