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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相逢不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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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相逢不相识 1939年的早春。 马当夫守。武宁失守。涂家埠失宁。吴城失夺。安义失守。 日寇以强大的兵力、情良的武器、排山倒海的攻势摧毁一道道的防线,仅隔苍 茫赣水,古城南昌――历来兵家必争之地,便裸露在侵略者贪篓的视野中。 隔着千山万水的重庆林园官邸,蒋介石亦焦灼地注视着军用地图上的南昌战 区,电报电话频传,战火硝烟伤佛弥漫其间。南昌,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 瓯越,万万不能失守! 日寇铁蹄向着南昌长驱直入。 春寒料峭,赣水苍茫。 章江门外,麻石河埠台阶上,一个女子伫立于沉沉霭霭之中。 因为这催人归家的暮色,人们不由得关注起这孤独的女子,也亏了这混沌朦胧 的夜色,人们无暇探究这古怪的女子。 她窈窕挺拔。一件合身的海青色棉旗袍,勾勒出她匀称的线条;肩头披裹着硕 大的玫瑰紫绒线大被肩,攥着披肩的双手窝在胸口,左手无名指上,一颗红宝石戒 指光彩熠熠;淡谈卷过的秀发上却歪歪地压一顶玫瑰紫的毛线帽,使孤单的她平添 了几分活泼;白纱袜子下一双手工做的黑棉鞋,精致小巧。在这早春时分,这种大 胆的色彩搭配,却显出抢眼又清丽的和谐。如果近前,你会惊叹这张年轻姣好的脸 目间高雅的知识气,一双不很大却分外清澈的眸子中,沁出淡淡的忧悒。在她的身 上,糅合着女学生的纯清和富家少妇的妩媚。 此刻,伫立着的她恍恍惚惚,神不守舍。 打敌机轰炸古城日起,举家就策划着南迁,可拖廷至今也离不开这片热土,在 她,还因为……有一双陌生却已刻骨铭心的眼晴闪烁着…… 四周的喧闹渐渐平息,早睡早起是草民生存的规律。她也应该归家了。却听得 激烈的交谈声:又尖又急的湖北口音与好生耳熟的略略沙哑的浙江口音!她情不自 禁转身寻觅,她怦然心动――那双虽陌生已刻骨铭心的眸子就在三步外闪烁着! 似不可思议,可千真万确。 两个男子猛地收住了脚步,谈话戛然而止。大概适才一心交谈,没有注意到黑 夜江边的这个女子的存在,故而受了点小惊。湖北口音的矮矮胖胖,温文尔雅,很 快镇静下来,欲举步前行,沙哑嗓音的却驻足不前;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可却回 忆不起来。 这个男子,正处于他生命中最潇洒英俊的辉煌时光。适中的身躯着一套少将领 章的戎装,束着斜宽皮带,腰佩左轮手枪,脚蹬长统套靴,很是威武挺拔。他的一 双眼睛,透着和善与亲切,却又分明潜藏着穿透力、威慑力和征服力。在黑夜中, 竟闪烁着础础逼人的光亮。 她居然漠然地迎着他的注视,尔后鬼使神差,又回转身凝眸江水,给了他们一 个孤傲的背影。 于是他们又继续着谈话向前走去。这个女子,似有点奇怪。他的脑中一闪念, 也就忘了。 她却心潮起伏不已。 这是她与他在古城的第三次相遇,却仍不相识! 第三个不期而遇的瞬间,镌刻下永恒。 第二次的相遇呢?也是春天。 也是暮色苍茫中,她撑一柄红油纸伞,去码头寻租船的大弟。河埠石阶上乱哄 哄一片,有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忽地就晕倒在石阶上,过来过往的人有漠然视之 的。有围着感叹的,她本能地挤了过去,蹲在老太婆身旁,手指掐住老太太的人 中。她学过救护,可老太婆大概饥寒交迫,只剩气息奄奄了,她还能怎么办呢? “让一让!”略略沙哑的男低音。他来了!他背起老太婆时,竟向她投去一瞥,似 探寻似赞许,“我送老人去医院,你牵马先回。”却是对身旁年轻副官的吩咐。 人与马都已离去,可叽叽喳喳的人群却久久舍不得散去。不分长衫短衣,兴奋 地感叹不已。 “你们晓得他是罢个?嘿嘿,他常微服察访呢……” “是哪个我不晓得,他鼻翼两边的白麻子,相书上有讲头,叫‘如日月照 明’,嘻嘻。” 她痴痴地听着,不记得她来埠头做什么,那伞柄斜搁在肩头,淅沥春雨湿了她 的脸庞头发,她也浑然不觉。 她,知道他是谁。虽然仅仅是第二次与他相遇,但与孤陋寡闻的平民相比,短 短的数月,她已经听到过他的种种传闻。他从异国他乡来到古城南昌,他的别开生 面的言行,给陈腐龌龊的官场刮进一股春风,燃起一腔热血。 她崇敬这样的男子。她烙刻下他的印象:那健壮的体魂,那洒脱的夹克衫漏斗 形马裤和马鞭,那带着江浙尾音的略略沙哑的嗓音,那传统男子的忠实善良中流泻 出异国男儿的潇洒奔放! 还有那双乍见极平常的眼睛,闪烁在古城罕见的皮鸭舌帽下。即便素昧平生, 也让你觉着依托和信赖。 或许,正是因为他,因为他的眼睛,她才将南迁的行期一拖再拖? 今夜,她第三次遇见了他,第三次听到他的声音,他不是已经去临川温泉当新 兵督练处的少将处长了吗?他又回到古城了?她该取消离乡的念头?把和平的憧 憬、国家的命运寄托在这个突然闯进古城生活中的陌生人身上? 该归家了,她面对古城都市的万家灯火款款走去。 她不知道,这时他已与湖北口音的男子乘车离了古城去临川温泉;她不知道, 数小时后古城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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