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 28 章 夜半杀手
<< 上一章节 下一章节 >>
二十八、夜半杀手 1911年10月10日,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最辉煌的日子,是一个有着里程碑意义的日 子。资产阶级领导的辛亥革命在武昌打响了第一枪,革命军一夜之间占领了湖北省会武 昌,两三天内即光复了汉阳和汉口。随后,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先后宣布独立,脱离清 廷。一时间,革命烽烟,四处燃起,斗争烈火,遍及全国。禁锢中国人民数千年的封建 枷锁被砸碎了,国人获得了一次新的解放。 辛亥革命的胜利,是近半个多世纪几代人努力的结果。对于有着“革命和尚”之称 的苏曼殊来讲,无疑给他创造了施展才能,充分展现自己的机会,给他拓展了书写自由, 讴歌博爱的空间。就这点来说,他是幸运的。然而从另外的角度说,他又是可悲的。如 此激烈的社会变改中,多少人都在新旧思潮、新旧观念的撞击中,完成了自我扬弃,自 我蜕变,自我变迁的过程――尽管这种变迁或许是痛苦的,或许是艰辛的,但是变迁后 所诞生的思想却是崭新的、茁壮的,是富有生命的。而苏曼殊却始终没完成这种变迁。 他思想依旧停留在那种迷迷茫茫的个人情感阶段。革命,只能稍稍丰富一下他的个人生 活,却无法影响、改变他的固执的性格。孤傲、倔犟、任性,像他性格中的三个主要轮 子,正扭曲着他的生命。 这年十二月,曼殊由爪哇回国,结束了海外的飘零生活,又回到了杭州的留云寺。 留云寺不大,却自然古朴,满地幽篁密青,掩映着几所僧房殿堂。它虽不及灵隐寺、虎 跑寺这样的规模,但是曼殊却是非常地喜欢它,他将它当做国内的挂单之地。每每远游 回来,他都要先在这里住上一段。这次他回到留云寺,受到僧侣们的欢迎。他们把最好 吃的东西拿出来,把最新的经书拿出来。夜间,曼殊便和他们闲聊起来。 曼殊说:“寺里又添新人了吗?” “新人?”小僧说:“新僧没添,要说俗人,可就说不准了。 现在寺里有了新规矩,来杭州的游客也可在寺里停留。” “停留的人多么?” “多倒是不多。常见到就有一个大胡子的人。” “大胡子的人,对呀!”曼殊说道:“你要不说我还忘了,是有那么个大胡子的人, 我也看见几次了。奇怪的是,每次他见到我,目光就有些怪异,总是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真是莫名其妙。” “或许是你的名气大,人家仰慕已久了,看到您了,能不多看几眼么!”小僧说。 “看,我倒不怕,只是那目光有点个别!” “大师说得极是。当今之世,泥沙俱下,异常混乱,尤其我们这里,人员又杂,大 师真得多留点心呐!”小僧诚恳地说。“谢谢您的好意。”曼殊说:“不过细想起来, 我并没有结过私人恩怨。” “大师,还是防患于未然呐!” “好好!”曼殊说着便起身告辞了,脚步踽踽地来到了禅房之外。 从这里到曼殊下榻的地方要经过一条幽暗的小径。这时正是夜半时分,一轮惨白的 月亮悬在天上,几缕清风摇动树梢发着唰拉拉的声响。曼殊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友人的那 份提醒,于是乎心中便惊悸起来,老觉得身后有什么响动,回头寻视了几次,依旧是月 光如水,树影婆娑,他正兀自感到好笑。突然,矮树丛中传来一阵喇啦啦声响,紧跟着 一个身影从树丛中飞跃而出。 曼殊惊吓得“哎呀”一声,险些跌坐在那里。借着月光仰头看去,那黑影已经稳稳 地站立在他的面前。 “不准动!”那个黑影大叫一声。 曼殊觉得头发唰的一炸,脑袋里立时清凉了许多,斜目再向那黑影看去:那黑影不 是别人,正是他们方才议论过的那个大胡子。此刻他眉毛紧锁,脸色阴暗,眉宇之间透 出一股凶残的杀气…… “你要干什么?”曼殊镇静了一下,很从容地问道。 “干什么?这不是你能问得着的。”大胡子怒视着苏曼殊: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mpanel(1); “叫什么,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说吧!” “这就没那个必要了,我的名字和你有什么关系!”“哼!”大胡子轻蔑地冷笑一 下,向曼殊靠近了一步:“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就是那个苏曼殊吗?” “不错,苏曼殊就是我!”这个时候,苏曼殊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状态,说话的语 调显得异常平静:“那么先生又要怎样?” “我再问你,刘师培和你什么关系?” “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朋友。” “朋友?不那么简单吧!就没有别的关系?”大胡子疑惑地看着曼殊。 “这位先生,你究竟要干什么!”曼殊有些不耐烦了,“我和刘师培的关系,碍着 你什么?” “碍着什么?你说碍着什么?”大胡子眼眉又竖了起来,“告诉你姓苏的,今后干 什么事情可要仗义点!否则……”他说着挥了下拳头,“咱哥们儿的拳头可是要说话的。 告辞了!” 说着,他身子一跃,便隐入了树丛之中。 回到下榻的地方,曼殊心中依旧疑惑,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情,便更加莫名其妙。他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和大胡子有什么联系?或许大胡子受什么人的指使,或许什么 人在暗中正盘算着他,或许……愈想,心中的迷团愈大,便索性拿起一本经书来看,努 力不再胡思乱想…… 窗外的风声比方才明显的增大了,除了树叶松枝能发出一些哗啦哗啦的声响外,连 纸糊的窗扇也被摇得格愣格愣直响。 响动扰得曼殊看不下书去,他便来到窗前,折3页纸,塞入窗扇的缝隙中,试图将声 音“眼”住。 就在他“眼”窗的当儿,他忽然发现一块窗纸开始湿润,紧接着湿润处便出现一个 鸡蛋大的小洞,还未待曼殊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见小洞中“嗖”的一声,飞进一枚纸 团,他连忙打开窗户,这时外面不见半个人影。 这一切都是在刹那间进行的,曼殊再关上窗子的时候,他已觉得脑门上浸了层虚汗 了。他站在屋子中间,舒缓了几口气,才弯下身子,拾起地上的纸团,又踽踽来到油灯 下,方将纸团展开,但见纸上写着几行字: 和尚: 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阎王爷就要召见你,害怕吗? 后会有期! 又是一团迷雾,曼殊真的被弄糊涂了。死,他决不害怕,他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 在考虑这一问题,但是如何死?怎样死?死出何种意义?却是他异常重视的。像这样不 明不白的死,他觉得是最可悲的事情。况且,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还有许多事情等着 他去做,他不但要画画,要写诗,他还要去写小说,要将自己的人生经历都写出来…… 这一夜,他几乎没有眨眼。 这一夜,他思索了很多。 第二天早晨,当曙色还没有退尽的时候,当朝霞还在天际边熊熊的燃烧的时候,他 悄然离开了留云寺,告别了西子湖畔的杭州。 为此,是日清晨留云寺内还出现一片混乱,僧侣们为曼殊的失踪而惊慌起来。 “大师,一定是被人绑架了!”有人猜测说。 “不像绑架,倒像是他自己出走了。” “出走,不能不能,昨天晚上他还和我们聊了半宿呐,临出屋的时候还说,今天晚 上再聊呐!” “再说,他要真走也得和咱们打个招呼啊!” “那怎么啦?出事啦!” “或许被谁杀害了!” “杀害能没有血迹?” “那大师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 人们议论着,人们迷惑着。可是心中都在牵挂着大师。 …… 有趣的是,就在僧侣们为曼殊的失踪而惴惴不安的之际,上海车站的站台上,却出 现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者:他满脸都是灰尘,只有胸前的胡子白如冬雪,走起路来,身 子弓得虾米一般,并且两腿还一拐一拐的扭动,那样子你会以为一股大风定会将他吹倒。 他从车上下来,就一扭一扭地朝站台外面走,走过检票口的时候,看到一只手拿电 报的人正在那里急急地张望,他便凑了过去,朝着那人的肩膀拍了一下,说: “先生,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接一个朋友。”那人眼睛依旧在人群中寻觅着。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啊……他叫苏曼殊!” “先生,那你看看我像不像苏曼殊!” “你……”那人说着便仔细观察他的面孔,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当胸打了他一拳, 气得骂道:“你这个调皮的和尚!” “亚子兄,没想到吧!”曼殊即刻将假胡须扯了下来。 柳亚子笑了笑说:“真拿你没办法。” “亚子兄,是什么时候接到电报的?”曼殊问。 “这不,我接到电报就来了吗!到底留云寺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别提了。走,我们边走边说。”在回寓所的路上,曼殊从头至尾将留云寺的 情况向柳亚子讲了一遍,最后说:“亚子兄,你说可怕不?” 柳亚子点点头说:“是够惊险的了,就在我这里歇息几天吧。” “好!” 于是,苏曼殊就歇息在柳亚子寓所。他每天除了写诗,作画外,剩下的时间,便是 研磨佛经,日子倒也过得消闲。 一日,曼殊闲得无事,去黄浦江边散步。正悠哉悠哉地向前走着,忽然在江畔的铁 栅杆旁,发现一熟悉的侧影,他即刻吃了一惊,再仔细看时,心中便恐惧起来,那人不 是别人,正是欲行刺于他的大胡子。他此次来上海,就是为了躲避他。可是令人诧异的 是,他怎么也来到了这里,是他已经知晓了他的行踪,正在跟随于他,还是一种天然的 巧合,他十分疑惑,急慌慌地回到了寓所,冲着柳亚子说:“亚子兄,我必须离开这里。” “怎么?” “我在外滩那里又发现了那个人。” “真的吗?”柳亚子也很惊慌,“那怎么办呐?” “三十六计,我只有走为上计啦!” “别忙!”柳亚子说:“我有个朋友就要回四川了,他正渴望见见你,他一会就来, 如有可能,你就跟他去四川吧,怎样?” “也好!”曼殊说。 …… 午后四点钟的时候,铃!铃!铃!客厅里响起了门铃声,柳亚子急忙将房打开,将 客人迎了进来。随之冲曼殊大喊: “曼殊,快来认识一下朋友!” 曼殊便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当他的目光和客人的目光相遇时,他几乎惊惧得 说不出话来:“你……你……你……大胡子。” 柳亚子一愣,“怎么?” 哈哈!那大胡子大笑起来,冲柳亚子说:“亚兄,不用介绍了,我同大师早有一面 之缘了!”然后又向曼殊道:“大师,实在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说着拜了一拜: “我这里赔罪了!” “怎么,你就是那个恐怖分子?”亚子问。 “正是小人!”大胡子说着大笑起来。 曼殊依旧疑惑不解,眼睛转动着,看看大胡子,又看看柳亚子,不知究竟是怎么回 事。 原来,这位大胡子,叫雷昭性,也是个革命党人。他对刘师培早有怀疑,尤其是曼 殊西游印度时,他觉得刘师培更加紧了秘密活动,至使国内革命运动连连受挫,江苏党 人密谋起义,又遭端方镇压;陈陶怡、孙少候从东京受命秘密回国,也被逮捕……这些 事情似乎都和刘师培有牵连。他将有些情况向革命党作了汇报,革命党经多方面查核, 终于弄清了刘的内奸面目。刘师培异常狡黠,阴谋破露后,仓皇离开日本,悄然回国, 于是躲进了端方的幕府。辛亥革命前夕,端方奉命调入川镇压革命,刘师培亦随行。雷 昭性等四川党人都受到端方残酷迫害,早对其恨之入骨。辛亥革命后,各派代表至南京 会商国事,雷昭性抵杭州,遇见曼殊,他风闻曼殊与刘师培过从甚密,误以为是同类人。 一时怒从心中起,便寻机下手,曼殊留云寺“失踪”后,他也追踪到上海,见到陈独秀, 说到此事,方知误会,从内心深处感到愧憾,得知曼殊住在柳亚子处,便特意寻机来谢 罪: “大师,都是小人鲁莽,险些酿成大错,请您鉴谅!” 曼殊听了他的讲述,便明了个中的奥秘,随之轻轻一笑说:“既是误会,雷君又何 必介意,况且我对那些残害革命党的人也是深恶痛绝。” “大师,你这句话真说到我的心里去了。亚兄,为何不给我们弄点酒,让我们喝上 两杯。” “好!” 随之柳亚子就拿出瓶酒来,又弄了几个酒菜,于是几个人便畅饮起来。边饮,他们 边谈着革命后的形势,谈到兴奋处,几个人的杯子自然就撞到一起,谈了一阵形势,柳 亚子提议饮酒咏诗。 “怎么咏法?”雷昭性问。 “所咏唐诗必须和酒有关。” “那好!”柳亚子语音刚落,雷昭性就大吼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腾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 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 会须一饮三百杯。 “好!”曼殊被雷昭性的豪爽气魄所感动,激动得竟然大喊起来。 “到大师的了!”雷昭性连忙催促着。 曼殊一笑,便吟咏起来: 金樽清酒斗十千, 玉盘珍羞值万钱。 停杯投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