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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
2002年5月22日
在俄罗斯的最后时刻尽管几经挫折,但还是顺利返回。从万米的高空降落到地
上,我简直像个凯旋的女英雄,迎候在机场的作协办公室主任和外办主任握紧我的
手,连连祝贺:“听说,你在俄罗斯身体很好,全机关的人都为你高兴!”等在家
里的儿子写了“欢迎妈妈回家”的大标语,铺排在房门口的地板上,一开门就让我
惊喜、让我欣慰。儿子表达感情的方式总是很艺术、很特别,为了让我能在俄罗斯
的旅行途中喝上温开水,他给我买了一只保温杯,并加工一番,在杯子上画了大大
小小的一群牛(我属牛),还在杯口写了一圈英语。他的原意是:不要老是想着自
己是母亲。我理解,儿子希望我活出自己。
在俄罗斯整整十天,我做到了完完全全的一个自己。
刚进家门,安忆打进第一个电话,她的语气兴奋:“我打过两次电话了,后来
听说你们飞机晚点。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感觉很好,我身体挺争气的。”我回答自豪。
“休息两天,你要去医院做检查了。”安忆接着提醒道。我们还约定,我出去
看病那天,通知小鹰一起碰个头、见见面。
安忆一提到“看病”,我的心突然忽悠一下,好像这才真正的从天而降。在俄
罗斯我完全忘记了“看病”的事,或者说,我坚持要去俄罗斯就是为了“忘记看病”,
“躲避看病”。需要说明的是,所指的“看病”,就是迫在眼前的第三次化疗。为
出访俄罗斯,我和医院商定,第二次化疗与第三次化疗的间隔时间适当延长。但临
行前,我和主治医生通电话,他严肃地指出:“以后几次化疗必须按时进行。”如
果遵照医嘱的“按时”,我得尽量忘掉俄罗斯,尽快回到“病人”的状态中,马上
投入“看病”这件事。
在家休息一天,电话铃接连不断,我也不断地向亲人和朋友们宣讲、汇报我在
俄罗斯种种健康的表现,声调飞扬,掩饰不住却也故意地想多多地流露些得意的情
绪。一天汇报下来,其实很累,但我不承认累。我明白,我一味地“流露得意”,
是一种下意识的表现,就想证明自己,是可以不必急于去“看病”的;我知道,我
的“声调飞扬”,有点虚张声势,是在极力地鼓动自己、夸张自己,以便扩大正在
形成的“不去化疗”的想法。其实,在俄罗斯的最后两天,这种想法已像风起云涌,
渐渐在我心里形成“气候”。而实践已证明,大病中的我能够完成长途跋涉的旅行,
这使我大为鼓舞,并有所顿悟:对待疾病,除了药物,还有一种更重要的治疗方法,
那就是精神治疗。当然,精神治疗主要靠自己,靠自身的智慧、觉悟和信心,这对
心理素质,是一次考验。我了解自己,我相信自己,我没别的能耐,就是经得住考
验。
当然,把一种被视为“不治之症”的病交给自己对付,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毕竟性命交关。一旦把“不再化疗”的想法变成决定,这“决定”举足轻重,是万
万错不得的呀!所以,当家人、朋友催我抓紧看病时,我总是先支支吾吾地答应着。
可以想象,只要我把“不做化疗”的想法说出口,立刻会遭来一片反对声,我似乎
还没有足够的力量面对所有人的反对。但“不做化疗”的想法,却不可抑制、不可
逆转地滋长、强化,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应该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地“听医生的话”。
我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强烈的自我意识,并把自己逼到了抉择的十字路口,生命在等
我拿主意、下命令。
从俄罗斯飞回上海,我顿时落进了现实的困境中,俄罗斯又变成一个渐渐远去
的梦境。
2002年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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