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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派来使者
下午,突然接到宗福先电话,说云南的黄医生已经到上海,正在华东医院给巴
老看病,接着就到作家协会,让我马上“打的”赶到。还在我住院期间,宗福先就
以自己请黄医生看病的切身体会经常宽慰我:“黄医生的药是祖传秘方,尤其对肿
瘤的诊断和治疗有特效,很灵的。”所以,对黄医生来上海,成了我家人和朋友们
共同的期待,在北京工作的哥哥每次来电话,总要问一句:“云南的黄医生有消息
吗,他什么时候来上海?”好像有关我的生死大权,是掌握在那个有着传奇色彩却
素昧平生的黄医生手里。
下午三点以后,隧道开始堵车。出租车司机把我放在陆家嘴隧道口,并实话实
说:“这种辰光我不去浦西,不管哪条马路都跑不出生意。”我只好坐地铁二号线
到静安寺,然后再打个起步价到巨鹿路。颇费周折地赶到作协,已有五六个同事等
在西厅了。还好,黄医生一行,也被堵在路上。
坐等在金碧辉煌的西厅,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黄医生的传奇。黄医生是滇东北
大药山黄氏家族第八代传人,有一套独到的医学理论,据说,他号脉的本事尤为神
通,手指搭上脉搏,只需几秒钟,就能一五一十地报出病情,且准确无误。最奇的
是,他的号脉还能诊断肿瘤,这是别的中医无法做到的。可对黄医生的“奇”,我
的心情很矛盾。急急忙忙地赶来,求的就是黄医生对诊治疾病的神奇,但真要面对
这样的神与奇,我却忐忑不安了,仿佛在等待颇有悬念的宣判。胃部手术后,最让
人担心和忧虑的,就是极有可能的癌症的复发和转移。我真的很怕被黄医生说中什
么啊……好在,等待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一群人以黄医生为首,呼啦啦地从西
厅的边门一拥而进。黄医生一身军装,步子干脆有力,在正中的沙发上坐定,没说
二话,就把一块软软的垫子放到茶几上。
我心跳了,虽然紧张,但还是第一个冲到黄医生旁边,很自觉地把手腕放到垫
子上。
黄医生稍稍躬下身,伸出三个手指,轻轻搭上我的脉。
我不由地停止了呼吸。嘀嗒――嘀嗒――嘀嗒,我听到了手表上那根发丝般细
微的秒针在移动。我想,我得数一数那“嘀嗒”声,计算一下时间。
没等我开始计数,黄医生的指头已挪开我的手腕,好像不假思索地对我说:
“你是危险唉!”他的普通话有浓重的乡音。
“我很危险?!”我惊恐地大叫一声。
“不是危险,黄医生说你的胃是腺癌。”坐在一旁的大概是黄医生的助手,边
解释,边拿出纸和笔,在一张小纸上写了两个大大的字:“腺癌。”
“是的,是这个病。”我连连点头。
“你的手术很好,切得很干净,你现在的情况不错,没复发,没转移。再吃吃
我的药,一个疗程,三个月。”黄医生接着说。
一听说没复发、没转移,我顿时如释重负、喜出望外,但还是将信将疑地追问
道:“黄医生,你搭脉总共不到一分钟,怎么就能搭出那么详细的情况?手术后,
我特意多花六百元的化验费,希望用最精良的仪器进行化验,以保证诊断的准确性。
可你的手指,为什么比仪器还灵?”
“这就是家传的、一代代积累的经验。”黄医生笑笑。
“黄医生看了四十万癌症病人。”那位助手插一句。
“为什么根据脉象就能诊断癌症?”我又好奇地提问。
“西医解剖死人,我们中医研究活人。”黄医生肯定地回答道:“现在搞克隆
只需要一个细胞,我们用一截血管还摸不清楚?我们毕竟摸了几千年了。”
黄医生言简意赅、深入浅地解释了他号脉的神奇,丝毫没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聪明灵性与憨厚朴实在他神态中的结合是如此得当,那真是为人、为医的一种大手
笔和大智慧,再加他一身佩有肩章、带有四颗星星的军装(大校军衔),我对黄医
生的信任立刻上升为百分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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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药方,希望你认真吃药。”黄医生叮嘱。
“一定。”我保证:“黄医生,有你的药我就放心了,因为,我没有按照会诊
的治疗方案做完化疗,看起来很固执,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忐忑。”
“对于癌症的治疗方案,第一,听专家的,特别是西医专家提出的方案是以数
据为理论依据的;第二,听自己的。但要把握三条:1. 生理因素,看白血球指标
;2. 全局因素,看化疗后能否自主的生活;3. 心理因素,心理上不能接受的就
不要做。根据这三个因素,然后采取中西医结合、互补,这是最佳的治疗方案。”
“我属于第三种情况,心理上很拒绝,就是拒绝化疗。但很多人中肯地向我指
出,你不是医生,在治疗上怎么可以自说自话?!”我说出藏在心里的疑惑,想进
一步请黄医生指点。
“生命是个体的,有着千差万别,即使得同样的病,由于年龄、体质、病程、
病情的不同,治疗的效果也是千差万别的。所以,病人自身的感受,以及对疗效的
体会,在治疗中是不能忽视的因素。但很多病人完全依赖医生,根本不注重自身的
检验。千万不要迷信医生。同样,也不要迷信我。我看过四十万癌症病人,其中三
十万病人已经走了。”黄医生说得很诚恳:“肿瘤是顽症,对肿瘤来说,所谓有效,
就看治疗七到十天后,全身症状是否有所减轻,吃饭、睡觉、精神状态是否有所好
转为标准。凡是你自己感觉有效的治疗方法,不要轻易放弃,在医生的指导下综合
应用。”
我像块干燥的海绵,把黄医生的话全部吸到心里,再对照检查自己前一阶段对
治疗的态度。我高兴地发现,我对治疗的态度很端正,竟然完全符合黄医生所说的
原则:“不迷信任何一个医院和医生。”我突然意识到,今天请黄医生号脉的收获,
不仅听到了“没转移、没复发”的好消息,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增强了我对治疗的
自觉与自信。而且,对黄医生给的药方,我照样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做选择、做
决定。
号脉一结束,我马上给安忆打电话,报告黄医生的“没转移、没复发”的诊断。
安忆脱口说:“黄医生像上帝派来使者,帮助你证实你对自己的感觉。”
“很好,上帝的使者!”我一向非常重视安忆超人的、聪慧的感觉。我愿意相
信,在我最需要支持的时候,黄医生给我的诊断,是“上帝”给我的鼓舞和肯定。
2002年7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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