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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穿花裙子的女孩儿 现在时之一 妻子说:" 到我了,你去吃夜宵吧。" 妻子最近一段时间突然迷上了网络,她说网上的小说很好看。都午夜了, 她 还要看,还竟看些恐怖小说。 我只好在电脑前站了起来,看看那刚打了一半的稿子,无奈地走向了饭厅。 这时座机电话响了,那很脆的铃声让我心里有些发毛,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 看墙上石英钟,又是午夜!好准时!我回头看去,看妻子手中的话筒,心想一定 又是她! 果然,妻子说:" 又是她,又是她!她还是只说了句' 喂' 就不说话了…… 她的声音好难听啊,有点像男人的公鸭嗓。" 我走到妻子身边, 伸手接过电话。我对着话筒高喊:"你到底是谁?!你到底 想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逼我去报案么?"我原想她会放下电话, 可是, 我却听到 了我不想听到却又很想听到的声音:"你还记得鬼火村么?你还记得' 鬼媳妇' 吗? 你十一岁那年你做了什么? 你十八岁那年你又做了什么? 你怎么敢娶' 鬼媳妇' 呢? " 电话断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放下话筒的手,一直在哆嗦。难道那个恐怖 的传说会是真的? 不吃了,也不写了,睡觉。 躺在床上,我瞪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我想我又要失眠了。 黑暗中,我听到了妻子关客厅灯按钮的声音。很奇怪,她今天也不再熬夜了。 明天是双休日。按常规,我们都会熬到后半夜才会上床。 妻子没有开灯,摸索着换上了睡衣,躺到了我的身边。 " 这个老女人到底是谁?我们该不该去报案?她……刚才都对你都说了些什 么?你今天也有点反常…… "妻子用肩膀靠了靠我的后背。我转回身,很爱惜地 将她揽到怀里。 " 别怕,没有什么的。也许是恶作剧,或者,是有人打错电话了。先不要报 案了,我明天去电信局查一下通话记录。" 我深深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了一些 泪水。 我是不是真的该回鬼火村看看了? 闭上双眼,朦胧中,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穿青色长袍、披着一头白发的 瘦高人的背影,我的身体一阵抽搐,睁开了眼睛。妻子下意识地拥抱了我一下, " 怎么了?又做那个梦了?" mpanel(1); " 没有,没有什么事情的。" 我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头。 有一段时间了,我经常会做这个梦。确切地说,是在某日午夜第一次接到这 个老女人电话后的那个夜晚,我就开始做这个梦了。每次醒来,我都会感到这个 梦很熟悉,尤其是那个恐怖的背影。我总是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孔! 我翻了下身,继续睡去。这夜,我又开始做梦。我梦到自己回到了童年,回 到了鬼火村。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村道上,阳光很刺眼,我就那样的站在那里。好 像在等待什么人归来。远方的路好长好长,且雾气弥漫。终于,前方出现了一个 朦朦胧胧的细高的人影,这人影是青色的,在一步步的朝我走来……我的胸口憋 得难受,想喊叫却怎么都喊不出声音来。我好像是在自己和自己搏斗,我知道自 己是在梦里,我必须让自己醒来。后来我终于醒来了,满脸的汗水,并且身心疲 惫。 天已经亮了。妻子并没有睡在我的身旁。我听到厨房里" 叮当" 的响动,知 道她去做早餐了。 午夜电话与这个恐怖的梦,也许是在暗示着我什么吗? 出了电信大楼,我很茫然地站在街道上。话单打出来老长。除了一些文化公 司和出版社来的电话外,其余大多打进我家座机电话的,都是一个号码。这个号 码是乡话,我询问了电信的营业员,得到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来自鬼火村方向。 我立即拨通了这个号码,那边说不在服务区内。 其实家里不差那每月五元钱的来电显示费用,可妻子总是不同意,说不管是 谁打来的电话,咱接电话也不用花钱,要来电显示有啥用呢? 我说,好,听你的。咱不用。 我想我应该回鬼火村了。 " 我要回鬼火村看看,带着我刻骨铭心的记忆,你和我一起去吗?" 过去时之一 是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年我十一岁。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那种遇事总喜欢溜边、躲躲闪闪的 孩子,其实说白了就是腼腆,或者说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家伙。在大人的眼里, 我是个没有出息的孩子,因为我的学习成绩也很差。真的很差,不是我不喜欢读 书,我很用功的,可是,我有一个最大的毛病, 就是喜欢溜号。溜号溜得自己都 感到奇怪。刚上课的时候,我的表现肯定是全班最认真的学生,可是,肯定不超 过五分钟,我的思绪就会不自觉的飞出课堂,跑进了广阔无垠的大平原上去了… …但是,我在我十一岁那年,确实成了一名英雄,一名救了一位美人的" 英雄" ! 其实我当时还不理解什么是真正的" 英雄" ,只是在生产队场院里看公社来 放映的黑白片电影《小兵张嘎》的时候,见张嘎子开枪打鬼子,我心里想:张嘎 子才是英雄呢。那么我这个英雄是怎样当上的呢? 我的父亲是村里小学的校长。我们村叫七家村,其实很早以前叫鬼火村,只 是解放后,镇政府说" 鬼火村" 这个名字有封建迷信的嫌疑,再说,也怪难听的, 就改叫了七家村。最早的鬼火村只有七户人家,其中一家大户是地主。其余六家 都是给这家大户打长工的庄户人。许是东北大平原的黑土地土壤肥沃、辽阔无边 的缘故,后来这里的人口逐渐增多,解放后,村子已经发展到了二百多户人家, 在我们这片儿,算是个大村了。对于鬼火村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的来历,我 也是后来听人说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叫,我也是渐渐才明白的。不过,年龄大 一些的人,还喜欢称村子叫鬼火村。我们这村子距离县城16华里,也就是8 公里。 我的母亲是一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养育了我们兄弟四个。我排行老二。全家人住 的是一间小土房,小土房里只有一铺小土炕,家里六口人都挤在小炕上,后来我 们一天天的长大,父亲就把小炕对面的那片可怜的空地儿又搭了一铺小炕,把我 们哥四个都安排到了新炕上去住。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看着自己花了二十几万 买的两居室宽敞明亮的楼房,心里就特别的珍惜现在的生活。尤其是乡下亲属来 我家里做客,听说我光装潢楼房就花了3 万多元钱,就" 啧啧" 地叹息说:" 别 说你买楼花多少钱了,就是你装潢的钱就够俺家盖一间像样的大瓦房了。" 我听 后,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他们哪里知道我和妻子每个月都在还银行的贷款, 其实我们也不是很富有。 六姐是全村公认的美人。在我那个年龄,那个时代衡量美女的标准很简单, 就是看年画上的大美人,六姐的模样就像年画里走下来的大美人一样,标致着呢。 六姐名叫郝云清。村支书郝大志有六个女儿,郝云清是他最小的一个女儿。郝支 书总想要一个儿子,但是上天赐予他的都是女儿。郝支书和我的父亲是好朋友, 两个朋友在一起闲谈的时候,郝支书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话:兄弟,还是你有 " 福" 啊,我六个丫头片子,你四个顶梁柱啊!父亲回答说:你那六大" 千金" 可是六朵" 金花" 呀! 郝支书虽然喜欢小子,但是他从不轻视自己的六个女儿,对她们疼爱有加。 尤其对最漂亮的小女儿云清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在1978年乡村炎热的夏天里,你 会看到一个穿着鲜艳夺目的花裙子的皮肤白净、有一双黑黑大眼睛的小女孩在菜 园子里翩翩起舞吗?真的会么?会的,我看到过,这个女孩就是十六岁的郝云清。 当时她比我大五岁。所以我叫她六姐。 第一次见到六姐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十一岁。 对了,忘记交代一点了,六姐的母亲吴大夫是大队里" 赤脚医生" 。我小的 时候身体很瘦小,多病,就是喜欢在深夜里蜷着双腿在冰冷的被窝儿内拼了小命 儿的咳嗽。父亲在我高烧的时候,就去找吴大夫给我打针。我是很怕打针的,每 次打针都是父亲和母亲一起上手把我按得死死的,就向按住一只小小的、当然是 很瘦的病猫一样。记得有一次,父亲没在家,我挣脱了母亲的双手,举起木板凳 就向吴大夫砸去,好在吴大夫躲闪的快,没有造成伤害。却把吴大夫给打乐了, 说:小子!你等着,我去叫你郝大伯去,看他怎么收拾你!郝大伯进门就说,你 小子还挺有种啊,长大了给我当养老" 姑爷" 吧!你婶子要是成了你丈母娘,看 你还敢不敢打?我羞臊得脸都紫了。那个时候,在我内心深处,说媳妇是一件很 羞耻的事呢。 第二天的中午,父亲从公社开会回来,听母亲介绍了我的壮举后,就说,这 小子长大了真要娶上六丫当媳妇,还是件美事呢。知道吗?六丫从城里读完初中 回来了。郝支书到公社找教育助理老古了,想让六丫到咱们小学里代课呢。母亲 说,她的岁数是不是小了些呢?父亲说六丫聪明着呢,再说,咱们学校里现在正 缺老师呢。 早就听妈妈讲,郝支书的前四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五丫也许了婆家,就等 今年秋天迎娶了。六丫从小就住在城里的外婆家里,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一种 很强烈的自卑心理充满了我的心间,我相信自己是一个很傻很土的农村野孩子! 我只去过城里几次,都是父亲用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驮我去的,去看在县医院当 会计的爷爷。我见过城里的、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都穿着没有带补丁的衣 服,个个小胖脸儿白白的,手里好像都拿着冰棍儿在尽情地品尝……我咽着吐沫 想,我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穿没有戴补丁的衣服;才会吃到甜甜的冰棍儿…… (注:那时家里没有冰箱,母亲就在冬日里用铁茶缸子盛满凉水,放上几粒儿糖 精,送到窗外的台子上去冻。这就是我所说的冰棍儿) 六姐也一定和城里的孩子一样,一脸儿的骄傲! 父亲过来摸摸我脑门说,还是挺热,你自己去郝大夫家打一针吧。 我一下子向后退了好几步,我说不去,就不去! 父亲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我知道父亲的脾气,接下来我的屁股就要挨巴 掌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外跑。 夏日午后的阳光就像一团团看不见的棉被,紧紧地包裹着我,让我透不过气 来。我顺着土墙根儿懒散地往前溜达,头脑里满是六姐的形象:像郝大伯一样高 高的、脸色黑黑的?像吴大夫一样白白的、大眼睛么?还是胖胖的、矮矮的像个 小冬瓜?想到冬瓜,我独自" 扑哧扑哧" 笑出了声,假如我们学校来了个" 冬瓜 " 当老师,那才叫人笑死呢? 走出胡同口,拐个小弯儿,就到了支书的家门前了。那时候,我们村里都是 清一色的土坯房,根本就看不到红砖的影子。看谁家富有,只能进屋看摆设,看 看有几个新暖壶,有没有新打制的衣柜什么的。其实每家的伙食都是一样的,玉 米面和白菜帮子,过年的时候才会吃上不掺一点小米的大米饭和酸菜猪肉炖粉条。 吴大夫家我和母亲去过几回的,并不陌生。吴大夫爱干净是出了名,家里总是收 拾得干干净净、规规矩矩。能到吴大夫家串门的村民很少,也只有妈妈和生产队 长的老婆张婶及学校里教导主任的老婆李婶是常客。其他人要找吴大夫,大多都 是到队里的卫生所去找。所以说因为这事儿郝支书没少和吴大夫干架,你说当支 书的能没人找吗? 我站在栅栏门前,尽力瞪圆了眼睛向里瞧。现在心中渴望的就是吴大夫最好 不在家,可是又一想,这大中午的她一定会在家的,谁不回家吃中午饭呢?这时 候,我听到身后有响动,回头一看是老光棍子斜楞正赶着自家的毛驴从我身边经 过。虽然他戴了一顶破草帽子,我仍然可以认出他来。斜楞快30岁了还没有说上 媳妇,和他娘相依为命。他家里穷并不是说不上媳妇的主要原因,而是被他那双 歪斜不正的眼睛给耽误了,他一出娘胎,看谁都没有正眼瞧过,不是他不想,而 是在他看你的时候,给你的感觉他总像是在深情地向上注视着蔚蓝色的天空一样。 同时还翻着白眼球子,怪吓人的。斜楞眼是遗传的,听老人讲,斜楞的老爸就是 斜楞眼。 斜楞好像没有看到我,径直向前走着。 我知道假如斜楞真的看到我,会很讨好的跟我打招呼的。平时他会点木匠活 手艺,我父亲就让他给学校修修课桌、钉钉小板凳什么的,不时地给他一些好处。 其实也算是周济一下他们娘俩儿。斜楞心存感激,每每见到我家的人,远远的就 会问好和打招呼。我家里有什么脏活、累活,基本上都让他给包了。每次干完活 后,母亲都会在他酒足饭饱后,在用小盆给他娘带回去一份吃喝。斜楞就一路小 跑地往家奔,样子有时像个孩子。斜楞孝顺是出了名的。有几次,为了给斜楞娘 往家里带吃的,弄得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有吃到好东西。 斜楞的爸爸在哪里?有一次我问父亲,父亲说跑了。为啥要跑呢?我又问。 父亲摆摆手说问这干嘛?一边儿去!其实我是想问,斜楞的老爸也是斜楞,为什 么会娶到那么漂亮的媳妇?斜楞的娘曾经是我们这一带闻名的美人。 我转回头,不想再去琢磨斜楞的事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怎样躲过自己屁股 上的这一针吧。突然我听到" 啊" 地一声,是小女孩惊恐的叫声。我猛地向斜楞 走去的方向看,我看到了,就如一只美丽的花蝴蝶向我飞来,让我的眼前一亮。 在那个年代,你很少或者说根本就看不到女孩儿穿漂亮的花裙子,可是我看到了, 她好像比我高半头的样子,细细的腰身,彩色的花裙边在飘荡,两条白白的小腿 在飞奔。就在这个瞬间,给了我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印象。同时,我看到远处的斜 楞,使劲拉着毛驴在奔跑。 这个时候,郝支书和吴大夫一起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拦住了" 蝴蝶" 女孩。 一个紧儿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女孩说,有一个瞎子在看我!郝支书和吴 大夫就笑了,说一定是斜楞。我说是斜楞,他刚牵着毛驴在这里过去的。吴大夫 说,雨歌快进来,是不是来打针的?对了,这是你六姐。 我不情愿的进了屋,可是我死活不脱裤子,原因是六姐在旁边笑呢。我心里 想,还笑我呢,你连斜楞都怕,你胆子才小呢。我就不怕斜楞!后来还是吴大夫 把六姐撵出了屋子,我才露出了屁股。这小子原来是怕羞啊!郝支书说。 那天是六姐回家的第一天,她只是想出来转转,看看村子,毕竟她也是一个 孩子。 除她自家人外,六姐回到村子后,第一个见到的是斜楞,第二个见到的是我。 有谁会知道,就是我们两个人,对她今后的生活,或者说是她的一生,有着深远 的影响。 自那天起,我打针的时候,就没有再被爸爸妈妈按过。   --------   梦远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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