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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好吧,”若斯沮丧地说,“要不要我请你喝一杯?”   “你还举得起手来吗?让我告诉你吧,你已经喝多了。”   “别多管闲事,前辈。”   老祖宗耸耸肩。他见过世面,这小毛孩可激怒不了他。勒盖恩家族的人出生高贵, 这个若斯,没什么可说的。   “这么说,”老前辈吸着蜂蜜水,说,“你没有老婆,也没有钱?”   “你猜对了,”若斯回答说,“你当时好像没这么聪明。”   “这是因为我变成了鬼。人死了以后,能知道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东西。”   “别开玩笑了,”若斯说着,无力地向侍者的方向举起手。   “在女人这方面,没必要请教我。那不是我的长项。”   “我应该想得到的。”   “不过,工作吗,小伙子,这并不难。你只要干回家族的老行当就可以了。你没必 要去做水管,那是个错误。而且,你知道,做事情必须小心。卷绳吗,还说得过去,但 水管,线,我就不提塞子的事了,最好还是出海吧。”   “我知道。”若斯说。   “必须利用自己的遗传基因,干回家族的老行当。”   “我再也不能当水手了。”若斯气愤地说,“我被流放了。”   “谁要你当水手了?天天跟鱼打交道,天哪,真是可悲。你看我当过水手吗?”   若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而专心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不!”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是个宣读广告的差役,从孔卡诺跑到坎佩尔, 在公共场所宣读广告。”   “对了,我的孩子,我对此感到非常自豪。我叫阿尔・巴努尔,是宣读广告的差役。   在南部海边,没有比我更好的宣读者了。阿尔・巴努尔每天都进入一个新的村庄, 中午时分宣读广告。我可以告诉你,有些人天还没亮就开始等我。我的业务范围包括37 个村庄。了不起吧,嗯?人不少,是吗?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由于什么?由于我宣 读的广告。由于谁?由于我,阿尔・巴努尔,菲尼斯泰尔地区最好的广告宣读人。我的 声音能从教堂里一直传到盥洗室。我什么字都认识。大家都抬起头来听我宣读。我的声 音,它创造了一个世界,创造了一种生活。你要相信,那可不是鱼。”   “没错。”若斯说着,抓起放在柜台上的那瓶酒,对着嘴就喝。   “第二帝国成立就是我宣布的。我一直走到南特去寻找消息,然后用马驮回来,新 鲜得很。第三共和国,也是我在海滩宣读的。你会看到那有多热闹。当地的那些琐事我 就不说了,比如婚礼、噩耗、谩骂、东西重新找回来了、孩子丢失了、靴子需要重做, 这些,都是我宣读的。各村都给我广告宣读。庞马尔角的女孩向圣马里纳的小伙子求爱, 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各种各样的丑闻,还有谋杀案。” mpanel(1);   “你应该适可而止。”   “这么说吧,是别人付钱让我读的。我干我的活,如果我不宣读,这不是偷顾客的 钱吗?勒盖恩家族中也许有粗人,但不会有强盗。他们的悲剧、他们的爱情,他们妒忌 出海打鱼的水手,那不关我的事。我自己家里的事都忙不过来。我每个月一次去村里看 望孩子们、做弥撒和泄欲。”   若斯端着酒杯叹息了一声。   “然后留下一点钱,”前辈补充道,口气十分坚决,“一个女人和八个孩子,花费 大得很哪。但你要相信,有了阿尔・巴努尔,他们从来没有缺少过。”   “缺少耳光?”   “缺少钱,傻瓜。”   “要付那么多吗?”   “你爱付多少就付多少。如果说是世界上有一种产品不会枯竭,那就是广告;如果 说有一种渴望永远不会平息,那就是人的好奇心。如果你是个宣读员,你就要哺育整个 人类。要保证绝不断奶,绝不断粮。好了,傻瓜,如果你醉成了这个样子,你永远也当 不了宣读员。从事这个职业需要思路清晰。”   “我不想让你伤心,前辈,”若斯摇摇头,说,“不过,‘宣读员’更多是一个需 要实际经验的职业。你甚至会发现,几乎谁也不懂这个词。‘鞋匠’这个词大家都懂, 但‘宣读员’这个词甚至在词典中都找不到。我不知道你死了以后是否还能继续得到信 息,但世界上发生了不少变化。谁都不需要别人在教堂前的广场上对着他的耳朵大喊, 因为大家都能读报纸、听广播、看电视。如果你在法国的罗克迪里连上网络,你都可以 知道是否有人在孟买撒尿。所以,你好好想想吧!”   “你真的把我当作老傻瓜了?”   “我只不过是告诉你一个事实,仅此而已。现在轮到我了。”   “你放下舵了,我可怜的若斯。重新拿起来。你没怎么明白我说的话。”   若斯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曾曾祖父的身影,他从酒吧的凳子上下来,还摆着架子。   阿尔・巴努尔在他那个时代算得上是个高个子,确实很像个粗人。   “宣读员,”前辈把手放在柜台上,有力地说,“就是生活。别对我说谁都不明白 这个词的意思,更不要说词典上也没有这个词,或者说勒盖恩家族的人堕落了,不配再 当宣读员。生活啊!”   “可怜的老傻瓜。”若斯一边目送着他离开,一边轻声说,“可怜的老嗦鬼。”   他把酒杯重新放在柜台上,冲着前辈走的方向又大叫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叫你!”   “得了,别闹了!”侍者拉住他的胳膊,“别再发疯了,你妨碍大家了。”   “去他妈的大家!”若斯紧紧抓住柜台,大吼道。   若斯想起来自己在阿蒂蒙酒吧被两个比他矮小的家伙赶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在人行 道上走了一百来米。九个小时以后,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座建筑的门廊下,离酒吧足 有十来个地铁站那么远。中午时分,他拖着脚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脑袋像是 要融化了似的,他不得不用双手捧着。他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痛苦地睁开眼睛, 盯着积满污垢的天花板,不住地说:   “可怜的老傻瓜。”   艰难地试验了几个月之后――摸索正确语气、调整声音、选择地点、设计栏目、赢 得忠实的顾客、确定价格――若斯开始了阿尔・巴努尔所说的“广告宣读”这个古老的 职业。七年来。他在蒙帕纳斯火车站方圆700 米范围内的各个地点走来走去,他不愿走 远。两年前,他终于在爱德加- 基内- 德朗布尔十字路口落了脚。他吸引了市场上的常 客和附近的住户,抓住了盖泰路那些不拘言笑的办公室职员,还中途截住了蒙帕纳斯火 车站吐出来的一部分客流。大家挤在一起,一小群一小群地围在他身边,听他宣读广告。 第人数也许没有当年围在他的老前辈身边的人多,但别忘了,若斯可是天天出动,一 天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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