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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许白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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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许白更生 伊风但觉耳畔轰然一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抢过那条手帕,提起一看,只见 这条淡青色的手帕角上,果然绣着深蓝色的“南苹”二字。 薛若璧一手接过那已哭了起来的孩子,一面又接着说道:“今天我到这里来的 时候,嘿,你不知道,这张床上乱成什麽样子,地上还有这块手帕,我一看就知道 是萧南苹那妮子的――” 伊风厉叱一声:“住壁!” 却见薛若璧吃惊地望着自己,於是暗叹一声,又道:“这种无耻之事,请你再 莫在我面前提起。” 此时此刻,他又怎能不掩饰住自己的情感,他面上肌肉,无法控制地扭曲起来。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言词,能形容他此刻的心境! 也更没有任何一种言词,能形容他对那萧无的仇恨! 但薛若璧,却丝毫不了解他此刻的心境,她正巧地在编织着一张粉红色的网子, 想让这曾经爱过自己的人,再一次跌入自己情感的圈套。 这幽秘的石窟,显然是经过巧妙的安排的,凡是生活上一切必须的东西,你都 可以在这张石床下面的空洞里找到。 一篓泰安的名产酱渍包瓜,一只已经蒸熟的羊腿,一方鹿脯,两只风鸡,四只 板鸭,一篓关外青稞制成的稞巴,一泥封未开的绍兴女儿红和一澄清的食水,这天 争教主的安排,的确是缜密的。 薛若璧勤恳地整治着食物,似乎想将伊风带回遥远的回忆里。 伊风无动於衷地望着这些,心中却在暗忖:“靠着这些食物,我支持个一,二 十天,是不成问题的。乘此时候,我要把“天星秘笈”上的奇功秘技,尽量学得一 点,二十天後,那万天萍如不食言――” 他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微笑,但是这笑容,却也是极为黯淡的。 这石窟中的两人,各自都在转个心思。 只有那无邪的婴儿,瞪着一双无邪的眼睛,望着他的父母,人世间的情仇恩怨, 他一丝也没有感觉到,他,不是人世间最最幸福的吗? 伊风除了不时和他的幼子慈蔼的笑笑之外,就再也不发一言,甚至连望都不望 薛若璧一眼。 等到薛若璧和婴儿都睡了,他就坐在灯下,掏出天星秘笈来,仔细地翻阅着, 不时会突然站起身子,比个招式,又狂喜地坐了下去。 叁天之中,他学会了一些以前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起的武功招式。 mpanel(1); 在这叁天中,他连跟睛都未曾合过一下,薛若璧像是也赌起气来,不和他说一 句话,他自然更是求之不得。 但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於是他倚在墙边,胡乱地睡着了。 睡梦之中,他只见铁面孤行客正铁青着脸,来抢他怀中的“天星秘笈”,他大 惊之下,狂吼一声,便自惊醒。 睁眼一看,却见薛若璧正赤着一双脚,站在自己面前。 他当然知道她是为着什麽,於是自此他甚至不敢睡觉,只是偶然打个盹,但也 随时惊觉着。 一天,两天,…… 许多日子过去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却随着时日的逝去发生。 食水没有了,於是他们打开酒,以酒作水。 但是孩子呢!孩子也只得喝酒。伊风用筷子醮酒,放在他口里,让他慢慢吮着。 渐渐,这孩子已习惯了酒味,也能一口口地喝酒了。 绍兴女儿红,酒味虽醇,後劲却大,孩子自然最先醉了,薛若璧也跟着醉倒。 伊风望了望她挺起的肚子,心中突又涌过一障难言的滋味,走到墙边躺下,放 心地呼呼大睡起来。 根本没有日光透入,因此他们也根本不知日子倒底过了许多,薛若璧醉了又醒, 醒了口更渴,於是再喝又醉――不可避免的,伊风的神思,也因终日饮酒,而变得 有些晕眩,只是他究竟是个男子,酒量较宏,是以还没有醉倒罢了―― 日子飞旋着溜走了。 伊风已将那本“天星秘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武学已有根基,天资本就 极高,此刻学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其中虽有些奥妙之处,他还不能完全领略,但那只不过是时日间题罢了。 他自觉自家的武功,比起进洞之前,已有霄壤之别。 他甚至自信地认为:以自家此时的功力,不难和万天萍一较短长。 於是他欣喜地站了起来,在桌上拈起一片火腿,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望着床 上睡得正浓的爱子,他不禁又为之俯首沉思长久 突地,一声轰然巨响,从这洞窟外面的隧道尽头传来。 伊风心中一动!转身走了出去,又飞也似的掠了回来,掠到床前,伸出双手, 想抱那仍在熟睡中的孩子。 这些天来,他和这孩子之间的情感,越来越浓父子之情,有时是比世间任何一 种情感都要浓厚的,这本出於天性,无法勉强。 那知薛若璧突地一个翻身,伏在这孩子身上,厉声道:“你要干什麽?” 伊风冷哼一声,叱声:“这是我的孩子,我可不能让他再跟着你。” 薛若璧将身子, 整个压在这孩子身上, 微微侧过脸,圆睁着杏目,厉声道: “你凭什麽要这孩子!小南是我生的,又是我养的,你凭什麽要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伊风冷哼一声,也不说话,疾伸双掌,右手去扳薛若璧的身子,左手却去抢那 孩子,那孩子从睡梦中醒来,“哇”地一声哭了。 薛若璧左手反挥,去划伊风的手腕,口中发狂似的喝道:“你要是再敢碰这孩 子,我就弄死他,我也死,我们母子两人一齐死给你看。” 伊风疾伸出去的铁掌,停留在薛若璧身上微微颤抖了一下,终於缩回手,长叹 一声,沈声说道:“你要这孩子干什麽?难道你要他跟你和………和萧无一齐,让 他受那姓萧的折磨?唉!你若还有夫妇之情,就将这孩子还我,我――我感激你一 辈子。” 薛若璧突地纵声狂笑了起来,伸出纤掌,一掠乱发,狂笑着道:“夫妻之情? ――哈!你也知道夫妻之情,那你为什麽只要孩子?吕南人!我虽然也有对你不起 的地方,可是――” 她狂笑顿住,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微微抬起些身子,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 面颊,接着又道:“可是,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你难道――”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往下说下去,但就算她不说,伊风也已知道,这聪明 的女子,此刻已想脱离萧无,回到自己身侧来,而用这孩子,作为要胁的武器。只 是她太聪明了些,竟将别人,都当成白痴。 他微微冷笑一声,道:“薛若璧!你是个聪明人,你该知道――” 语犹未了,那知―― 洞口突地响起一阵狂笑,一个有如洪钟般的声音,狂笑着道:“我正奇怪!万 天萍这只老膜子,为什麽像呆子似的,坐在这山洞的洞口,洞口又堵着大石头;却 不知道原来是你这娃娃在洞里面。” 伊风大惊转身,目光方自一转,却又骇得几乎要失声惊呼起来。 壁间油灯光亮已弱,昏黄的灯光,照在洞口这人身上,只见此人身躯彪壮,光 着头顶,蓬乱的头发,胡乱打成一个发髻,盘在头上。身上穿的一袭绝好湘缎制成 的长衫,上襟的无子却完全敞开着,露出胸膛上茸茸的黑毛,和几个黑色的伤疤。 浓眉环眼,目光如电,颔下虬须如铁,根根见肉,却正是那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 手许白。 伊风但觉自己掌心尽湿,全身不由自主地冒着冷汗。 他在无量山巅,亲眼见到这“南偷”和“北盗”两人,互击而死,但那“北盗” 铁面孤行客万天萍,却先就复活。 只是那时倒底隔时未久,尚且还有些道理可说,但此刻这千里追风妙手许白, 竟突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这却令人匪夷所思了。 他脚下像是生了根似的,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那薛若璧见了这种情况,也不禁惊得呆了,甚至连那孩子,都止住了啼哭。 却见妙手许白哈哈狂笑着,大步走入洞窟,目光闪电般四下一扫,看到石桌上 还未吃完的羊腿风鸡,和石桌边不过仅仅剩下少许的绍兴“女儿红”,不禁又自笑 道:“想不到,想不到,这山洞里竟是恁地好去处,居然有酒有肉!” 他一手抓起半只风鸡,一手提起那只酒,大口喝了口酒,嘿地一笑,连声道: “好酒!好酒!” 吃了口鸡,又道:“好鸡!好鸡!” 回过头来,看到伊风的样子,狂笑又道:“小娃娃!你害得我这孤魂野鬼好苦, 上到南天门,连孙悟空都嫌我太丑,一棍子将我打下来,跑到地狱,却又被牛头马 面挡了驾,我上天入地,才寻得这好地方,有酒有肉,一高兴,说不定不向你索命 了,你愁眉苦脸的干什麽?” 伊风机伶伶打了个冷战,他虽然从来不信人世之间,有鬼魂出现,但此刻这明 明已死了好久的妙手许白,却是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却又有什麽其他的解释 呢! 薛若璧伸出纤手,护住那已骇得直撇嘴,却不敢哭出来的孩子身前,娇声喝道: “你是谁?” 妙手许白“呸”地一声,将鸡骨吐在地上,目光在她面上一转,又仰口喝了一 口酒,呼地呼出口长气,大笑又道:“想不到你这小娃娃,倒娶了个这麽漂亮的太 太。” 大步走到伊风身侧,伸出自抓着风鸡的巨掌,“吧”地伊风肩上拍了一下,又 自笑道:“小娃娃!不要怕。老实告诉你,老夫还未死。老夫要是死了,冤鬼也不 会找到你身上,你怕个什麽?” 举起酒,仰首待饮,但中的酒,却已没有了,他长叹一声,道:“酒虽不错, 可惜太少了些!” 随手一挥,将酒抛在山壁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躺在床上的孩子,再也 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伊风愕了半晌,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呐呐说道:“多日未见,许老前辈 风采却仍依旧。” 他微微一顿,又道:“无量山巅一别,至此恐怕已有月馀了吧!许老前辈怎也 有兴上这西梁山来?” 妙手许白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娃娃,不要绕着圈子说话,你在奇怪老夫怎地 未死?是不是?” 他大步走到桌旁,又拿起一只鸭腿,坐到椅上,笑道:“小娃娃!你也坐下来。” 他用鸭腿指了指石床! “跟你媳妇儿坐在一起,听老夫慢慢告诉你――” 一眼瞥见地上还有只酒杯,杯里还有些剩酒,拿来一口喝了,又自笑道:“十 年以前,我和万天萍那老猴子上了无量山,原本以为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能解决,那 知道这老猴子的确有一手,我们这一比划,竟比划了十年!” 他将手中的鸡腿,放到口里咀嚼着,是以话声也变得含糊不清,但他却仍指手 划脚地说道:“那十年里――嘿,日子可真不好过。直到你这小娃娃来了,又说出 天星秘笈的事,我就知道我和那老猴子的比划,又得不了了之啦。因为那些天星秘 藏,可比我和那老猴子争的“璇光宝仪”,要贵重得多,我可也动了心了。 “後来那些事你全知道,可是有件事你不知道,就是在猜枚选宝的时候,我弄 了鬼,让那老猴子先拿得天星秘笈,等我吃了毒龙丸,功力深过他时,再把天星秘 笈抢来,让那老猴子空欢喜一场。那知――唉!人算不如天算,我是聪明反被聪明 误。” 伊风乾咳一下,心中暗忖:“原来如此,那时我还奇怪:这许白既以“妙手” 驰誉天下,怎地不在“猜枚”时弄下鬼,原来他另有算盘。” 却听妙手许白大笑一声,又道:“小娃娃!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不够磊落,你 却不知道我妙手许白一生行事,只要我自问说得过去就行了。那万天萍有名的奸狡 贼滑,我又何苦对他光明磊落――” 伊风剑眉一轩,像是想说什麽话,却又忍住了。 许白伸出巨掌,从嘴里掏出一根鸡骨,又道:“可是我现在却知道做人太精明 了,也不是福气。当时我一口吞下毒龙丸,先时还好,到後来可就觉得不对了,只 觉得脑子发涨,身子也发涨,迷迷糊糊地,也不知生出什麽事,就完全没有知觉了。” 说到这里,这昔年纵横天下的角色,面上的肌肉,也不禁为之抽搐起来,像是 对当时的情况,思之犹有馀悸。 他伸手一抹嘴上的油渍,接着道:“等到我稍为恢复一些知觉的时候,我只觉 有个人伏在我身上,像是在吸着我的血,当时我骇得心魂俱失,但可也没有力气反 抗。” 伊风不觉又打了个寒噤,倒退两步,“噗”地坐在床上。侧目一望薛若璧,只 见她那娇美如花的面孔,此刻也变得像纸一样地苍白。 只听那妙手许白接着又道:“可是奇怪的是:他越吸我的血,我反而越觉得舒 服,渐渐头也不涨了,身子也不涨了,只是全身虚飘飘地,整个人像是要飞起来。 於是我迷迷糊糊地又睡觉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一看,那山窟里空空地,连 半个人影都没有,我却是躺在那张石桌上――喂!小娃娃,是不是你把我放上去的?” 伊风微一点头,心中只觉跳动甚巨,以前他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现在虽然全都 知道了,但是这种血淋淋的故事,却使他有些难受。 妙手许白目光一凛,接着又道:“喝我血的,想必是万天萍那老猴子了。” 伊风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却听他又道:“当时我虽已醒转,但是全身上下的骨 头,却像是已经拆散了似的,又酸又痛,又没有一丝力量,幸好我自幼练功,还是 童身,这点可是那老猴子比不上的。――” 他得意地一笑,又道:“我暗中调息了许多,只听得洞外不时有叮叮咚咚的聋 音传进来,有时停下,过一会又敲打起来。 “我心里奇怪,挣扎着爬起来:只看见桌上地下,都是已经乾得发黑的血迹, 我头一晕,又倒在地上,我知道我失血太多,此刻就是一个叁岁的小孩子进来,一 拳也能把我打死。於是我又爬回石桌,动也不敢动,暗中慢慢调息着。” 薛若璧紧紧抱着她的孩子。 只见这妙手许白缓缓站起来,走到壁边,将壁间的油灯,灯蕊拉长了一些,於 是这洞窟中便明亮许多。 转过身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的面色,其青如铁。 薛若璧伸手握住她孩子的小手,但觉湿漉漉地,原来她掌心早已淌出冷汗。 妙手许白目光流转,接着又道:“我在桌上躺了许久,那叮叮咚咚的声音,虽 然断断续续,却始终在敲打着。 “我全身仍是软绵绵地,一想这也不是办法,於是我就又爬了起来,一路爬了 出来,只听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就是在洞口发出来,於是我更加小心,不敢弄出一 点声音来,躲在山壁的摺缝里往外一看――” 他仰天大笑一声,接着道:“原来万天萍那老猴子也被困在里面了,此刻正在 山洞门口处,发狂地敲打着山洞,像是想把山壁弄个洞,但是――” 他又放声一笑:“你想想看,这怎麽办得到?” “我再仔细一看,原来他这猴子,也是不大菅用了,一举一动,都透着有气无 力的样子,而且敲不了两下,就得停下来歇一歇,粗着脖子直喘气。 “那时候我只要有原有功力的十分之一,就可以把他弄死,只可惜我那时却比 他更不管用。” 他语声一顿,突然问道:“小娃娃!你走的时候,是不是先将洞门又关上了?” 伊风透出一口长气,摇了摇头,将自己如何将万天萍骗入山窟,关上石门的事, 说了一遍。 妙手许白听得眉飞色舞,抚掌笑道:“好!好!想不到这只老狐狸,也有上人 当的一天,真教老夫高兴得很!” 仰天连声大笑,显见得心中高兴已极。 ****** 海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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