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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山崩石裂 这悲恸的哭声,使整个的山涧都为之震动了。 他是那么的激动、狂喜……几乎接近疯狂,一群火鸠为他的哭声,惊得纷纷鼓翅而 起。就像是一片绛雪似的,冉冉升上去。 山谷、峭壁、枯洞,也都为之动容,发出了有如电鸣一般的回音。 冷红溪也不知伏在石上哭了多久,直到他觉得声尽力竭,一些也提不起劲儿,才慢 慢的止住了声音! 这时,他觉得一个毛乎乎的东西,在自己脸边擦着。 冷红溪惊得猛然抬头,却见眼前竟是那只大鹤二白。 它蓦地展开双翅,呼呼的扇着。 冷红溪才由激动的情绪中,又回到了现实。 他忍不住扑过去,抱住那大鹤的长颈,感激的道:“二白!二白!你可知我内心的 狂喜?不要害怕,我是高兴得要疯了,所以才哭的!” 说着,他伸出手来摸了一下脸上的泪! 手触处,却是有如乱草似的一脸胡子! 这不禁又令他心中怦然动了一下! 他猛然跳起来,跑到池边,低头瞧了一下自己,忍不住竟哑然失笑了。 “我是一个鬼……” 他想:“即使不是鬼,也和鬼差不多了!” 池面上的人影,是那么粗壮,有如山魈一般,乱发滋生如云,黑须挺生如刺,发如 须,几乎遮住了他一半的脸,比之昔日的翩翩风采,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望着水面上的自己,冷红溪呆住了。 那只大鹤摇摆着,走到了他身边,伸出了长颈,用嘴去扯了一下他的裤子。 其实不如说是裙子更恰当一些,因为它破烂的程度,已成了一丝丝的线条,垂挂在 下身前后。 冷红溪回过身来,苦笑了笑道:“二白,你也来打趣我么?” 那大鹤呱呱的鸣了两声,不住的摇摆着头尾,冷红溪忽然道:“哦!看我多笨,你 大概是饿了吧!” 二白点了点头,冷红溪不由大喜,道:“你听得懂话,真太好了,来!” 说着他纵身如飞,已来到了那片老玉米园内,信手摘下两个最大的丢过去。 却为二白腾空用爪接住,翩飞到一边吃食去了。 冷红溪这一刹那,几乎是乱了章法。 他简直不知要做些什么才好,匆匆又把竹管内的来笺取出,打开细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发出了一阵狂笑之声,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像这么乱喊乱跳了一阵,才觉得情绪安定了下来,再去看那只大鹤。 这时它已吃饱了,舒起一爪,把长颈弯于翅内,竟是睡着了。 冷红溪自语道:“我要赶快绘好一张图,叫这二白送回去!” 在忍耐了长达八年的岁月之后,冷红溪现在觉得一天都忍不住了。 自由的可贵,是在于失去自由者的体会,否则仅是一个空虚的字眼! 他打定了主意,只见他足下一点,已如出巢的燕子一般,向着对崖之上纵去。 他身子向壁上一沾,仅以一腕一足用力,向上一翻,“嗖”一声,已来到了洞口。 紧跟着身形一缩,暴缩如猫,只一伏身,已钻进地道之内,这动作经过长年练习, 已熟巧透了,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出任何差错! 入洞之后,他即刻展开工作。 他收藏着几张纸,平日从不敢动,像宝贝似的夹在书卷之内,这时他把它找了出来, 尚还平整。 现在他脑子里,细细的思索着此处的位置和地形。 这实在是一个大难题,自己虽然昔日记得出入这山的走法,可是事隔八年,早已模 糊了。 mpanel(1); 冷红溪急得频频捶墙,他用石块,在地上画了好几遍,涂涂改改,最后选择了一个 比较近似的图样,又细细修改了一番。 自己看了看,确实也无法再清楚了。 他这才决定,把它画在纸上,于是,他就用牙咬破了食指,直等鲜红的血流出来, 他才用它在纸上慢慢的描下来! 如此费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算完成了这件工作。 自己反复的看着这张图样,愈看愈是不像,可是他实在也无法再画出更好更仔细的 了。 只好把它小心的叠好,放入竹筒之内,竹筒两边仔细的封好,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这些工作做好之后,天色也渐渐的晚了。 同时他也觉得肚子饿了。 自那天以来,由于绝望的侵袭,已令他忘记了饥饿,想不到一旦恢复了生机,立刻 就感到想要吃饭了,意念之于人,是多么神妙! 他把长长的头发,挽了一个发结,拖在脑后,胸前的黑胡子,也打了几个结。 这些发须,在近年来,常会使他觉得不便,吃饭、睡觉,以及游行山壁之时,都要 经过一番特别的处理! 虽然是这么烦人,可是他却无可奈何。 几天没有到捕鸡的地方去了,现在那些树枝桠上,正拴着三四只大雄鸡,见他过来, 纷纷飞动。 只是,这些经过前人设计,冷红溪改良过的绳套,是那么的巧妙,它们是无论如何 也飞脱不了的。 其中一只,因为吊得太久,已经死了。 冷红溪匆匆解下一只,其它的都放了生,他把这只山鸡,用火烤熟后,就着泉水饱 吃了一顿。 这一夜,他竟失眠了。 自从来这山涧以后,除了才来的几夜失眠,这么长的日子里,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脑子里所思索的,全是些人的影子。 八年以来,他养成了孤僻的怪异个性,只是他自己还无从体会。 对于人群,他是好奇的,他梦想着与他们相处,可是下意识里,却对他们有一种说 不出的忿恨感觉。 他恨他们,这么长的日子里,不来救助自己,他恨他们是生活在天堂的世界,而自 己却屈居在活生生的冷酷地狱之中。 这是不平的,永远也扯不平的! 因此,他想到了报复,对整个人类的报复! 想到此,他全身的热血,都为之沸腾了。 整个的一夜,他就是这样的挨过去的! 天亮之后,他最关心的就是那只二白! 因为他全部的希望,都系在二白身上,如果失去了这只鹤一切的希望,也就将成为 泡影了。 当他探头外看时,那只可爱的白鹤,正展翅在池面上低飞着,从它啾啾的鸣声中, 可以看出它对这个熟悉的环境,是多么的欣赏! 冷红溪飘身而下,中途只在壁上轻轻一沾。 这数十丈高的悬壁,他落下来,竟没有带出一点声音来,这是否是一个“人”所能 达到的境界? 就连那只二白,似乎也惊得怔住了。 它收束了双翅,歪着头,看着这个怪异的人! 冷红溪跑过去,抱起它来亲抚了一番,然后道:“二白,我的一切,都在你的身上 了,这封信,你务必要为我交给你的主人,不能遗失!” 二白连连的点着头,又鸣了两声。 冷红溪知道此鸟已有些通灵,由此推想,他的那位女主人,也必非常人了。 竹管扎好之后,他轻轻的拍了二白一下,这只大鹤一声长鸣,二足向后一伸,箭也 似的投了出去。 在这晴朗的天空中,它那白色的羽毛,与阳光对映着,发出了一点白光,随后变成 了一个极小的白点,眨眼之间也就不见了。 冷红溪注目着它逝去的方向,那是直奔“西北”的方向。 他冥冥中,祝福那位好心的朋友,向着西北方向,深深打了一躬道:“雁小姐!普 天之下,只有你一人,是我冷红溪的朋友,你如果能救我出去,我将用我有生之日,来 报答你对我的深厚大恩!” 自此以后,他都以一颗火热的心期待着,一天、两天、三天……十天又过去了。 现在他不禁又感到有些失望了,这种日子,真是不好挨呀! 每天,他都像大旱渴望云霓一样的心情,去等待着,可是他又失望了,非但是不曾 有人来,就是那只二白也没有再来过! 慢慢地,冷红溪完全绝望了。 多少次的祈求,狂笑、暴跳、饮泣……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他又过着像以前一样 的日子了。 他终于不再梦想了。 秋去冬来,当大雪飘飘的落下之时,他才知道,又一个残酷的冬天来了。 现在冷红溪一套遮身的衣服都没有,更不要说御寒了。 他把干燥的玉蜀黍叶子,一片片的穿串起来,周身上下缠起来,当无比的寒流侵袭 他的时候,他只能满涧谷的狂跑乱跳着,借以发挥体能的热,来逐退寒冷。 到了夜晚,他就盘坐在地洞里,用内功来御寒。 这是多么苦的一段时间,冷红溪就这么一天天的挨下去。 现在,那自由的意念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敢去想,想起来,他就没 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当两壁上的坚冰瑞雪,变成了清水,顺壁湍流而下的时候,他感到春天又来临了! 这几天,他变得异常的懒,所要学的武功,在他来说都已达到了巅峰,可是这些有 什么用? 如果永远在这个绝世的涧谷里生存着,武功又有什么用? 他轻轻的滑下了峭壁,见石面上,已生了一层青苔,一种说不出的懒散,令他伏身 在地上,痛哭起来。 可是,就在这时,当空忽然起了一声鹤唳! 冷红溪只当是通常过涧的白鹤,毫未在意。 一刹那间,两只雪白的大鹤,已飘身向着他身边落了下来。 冷红溪猛地跳起来,却见二鹤之中,那一只较小的,正是二白,他不由呆了一呆, 狂喜道:“二白!二白!” 那只二白低叫了两声,像是给它那个同伴打了一个招呼,二鹤立即旋翅升空而起。 冷红溪不由急猛跳了起来,道:“二白!二白!不要走……不要走……” 二鹤却是不应,只见它们在洞口回旋了一周之后,便向一边飞去! 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用力的向壁上劈出一掌,石屑纷飞,他狂笑着,就像是一 个疯子,双掌左右挥舞,掌风过处,发为闷雷,一时四山都起了回音! 他如此发泄了一阵,状如疯痴! 当他声尽力竭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涧底浮上一层微微的暮色。 冷红溪失意的爬回到他的地洞之内,倒身在玉米叶铺成的地上。 他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了。 就在他正要入睡的当儿,他耳中忽然听到一种极为清楚的脚步之声。 这声音使得他精神一振,一骨碌由地上翻了起来。 这几年的时间,他的内功造诣,已到了非凡的境地。 这附近数里之内,一些轻微的声音,也能令他立刻惊觉,这和当初莫环所以能发现 他的原因是一样的! 他坐起来,贴耳壁上,静静的听下去! 果然,他听见有清楚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远处的峰石上行走!当时不由兴奋得全身 战抖了起来。 他告诉自己说:“冷红溪,你得救了!” “把握着这个机会,不要吓跑了他!” 想着他提起了玄阳真力,贴壁道:“朋友!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那脚步声,忽然停住了。 冷红溪紧张得全身出了一阵冷汗,忙道:“朋友,你不要怕,我只是一个人,我多 么需要你的帮助,你能够为我做一点事情么?” 说了这些话,他不自禁的有些脸红,因为这种口气,使他忆起了当年,那莫环向自 己求助的声音,不是和自己现在说话的口气,极为相似么? 他这些话,透过了金石一般的坚壁,传了出去。 立刻,就有了回音! 那是一个惊异的少女口音:“你是谁?是和我说话么?” 冷红溪不由怔了一下,心悦道:“原来是一个女的,我这种样子,岂能见她?” 可是好容易盼到了这个机会,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去的,当下激动的道:“是 的!是的!姑娘,请你帮助我一下吧!” 那姑娘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道:“啊!你就是亡命人,是吧?”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道:“你是谁?姑娘……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壁间透过那姑娘咯咯的笑声道:“亡命人,我是来救你的,我为了找这个地方,已 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 说着她又学着佛家的语气,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可算找到你了!” 红溪不由恍然大悟,他感激涕零的道:“这么说,你是雁姑娘了?我不是画有一张 图么?” 那姑娘哼了一声,嗔道:“别提那张图了,害我瞎找一气,你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好来救你!” 冷红溪犹豫了一下道:“雁姑娘,你静下来,让我告诉你,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你必须要仔细的听。” 那姑娘笑了笑道:“好吧!你说,我听着就是!” 冷红溪道:“姑娘,当初我和你一样,一片好心救人,却反被陷在壁内,我不希望 你和我一样,所以你要注章的听……” 说着又叹了一声,道:“姑娘,你首先要穿过眼前的一些阵门,这是一位前辈设下 的陷阱,很是危险!” 那姑娘笑了一声,冷红溪可以清楚的听见她在翻动一堆岩石的声音。 她一面翻着,一面笑着:“我的鹤儿回来了。” 冷红溪唉了一声,想不到这姑娘如此天真,当下急道:“姑娘,你要注意你眼前那 些花树,那是很危险的!” 话声未完,已闻得那姑娘娇叱之声。 红溪忙道:“姑娘,你怎么了?” 那少女大声道:“不好了,天上怎么变红了!唉呀……”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忙道:“姑娘,现在你听我说,转过第一层花树,步法是进 五步,然后腾身飞越!” 那姑娘依言而行,她一面对她的鹤儿道:“你们是怎么了?莫非有什么危险么?” 冷红溪清晰的可以听见二鹤在空中高声鸣叫的声音,很是凄切。 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他倏地回过身来。 透过这条地道,他看见外面天色竟是一片火红,更在此时,耳中听到了一阵极大的 隆隆之声。 冷红溪不由大吃了一惊,外面那个姑娘,忽然大声嚷道:“不好了……山崩……我…… 我怎么办呢?唉呀……” 冷红溪这时也觉出足下的岩石,频频的摇动了起来,耳闻得万山齐鸣,其声有如万 马奔腾一般。 那姑娘悲凄的声音,他仿佛听见了。 可是眼前救命要紧,自己身处在岩石的地道之内,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眼前这种巨大的声音,正应上了“山崩海啸”那句话儿,那是一种千年难得遇见一 次的天灾! 冷红溪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自己这时就是喊破了喉咙,那姑娘也是无法听 见。 可怜自己九年来,梦想达到的事情,一旦来临,却会在这紧要的刹那之间,遇上了 山崩,真正是自己命里该当如此了。 时间已不容许他再作犹豫,他匆匆的爬出洞外,只觉得整个的山涧都在剧烈的摇动 着。 当他用最快的身法潜至涧底,这时剧烈的地震已完全发动了,无数的大石由峭壁上 滚落而下,所震动的声音,真有惊天动地之势。 这真是惊险绝伦的场面,天空是火也似的红,石滚树倒,山涧在剧烈的摇动着。 冷红溪略一顾视之下,身形飞纵而起,直向对岩的涧壁之上落去。 他身子方向壁上一贴,才发现正有数以千计的大小石块,如万马奔腾似的滚落而下! 这真是一个惊魂欲绝的一刻,冷红溪哪敢丝毫犹豫,当下就壁一滚,已附身到丈许 外的一棵古松之上。 松树旁边,有一个半圆形的洼口,他就把身子向里面一倚! 紧跟着一声大震,冷红溪但觉身子重重的在石壁上撞了一下,那种力量,足能把一 个人活活撞死。 冷红溪只觉得全身骨节都要碎了,可是接下去的再一次重震,他仿佛被直抛了出去, 顿时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天空飘浮着静静的白云,和煦的风慢慢的吹送过来……几只苍鹰在乱岩之间低低的 掠空飞着,觅食山崩后那些丧生的小动物。 冷红溪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觉得全身上下,几乎都要散了。 他整个的身子,半压在一块巨石之下,全身上下几乎是一丝不挂,并且沾满了鲜红 的血! 他不由吃了一惊,勉强挣扎着站起来,才觉出腰脸以及左腿上,都有撞伤的伤痕! 原本穿在身上的玉米叶子,这时早已一片片的散落。低头一看,他连忙又蹲了下来。 他脑子这时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他目光向四外一扫,又发现眼前的情形已和昔日大大的不同了。 昔日那个如仞峭壁,以及自己存身的地方,现在都已不存在了,只剩下展延百里的 巨石断壁,几道泉水兀自在哗哗的流淌着。 冷红溪麻木的又站了起来,眸子里淌出了热泪,他喃喃的道:“天哪!我自由了…… 这一次,我是真正的得到自由了!” 他一跤一拐的翻过了无数山石,站在一块较高的山石之上,向远处望了望,他看见 有几处倒塌的房屋,距离约在数十里以外! 现在他更完全相信,自己是自由了。 想不到这一次山崩,竟使得整个的山峰,一时之间化为平地,大自然的威力真是不 可恩议! 冷红溪走到了一处泉水旁边,弯下身来,把身上的泥污血迹洗了洗,随手在附近剥 了一些棕树的叶子,随便围在身上。 他只觉得嘴里一阵阵的发甜,百骸尽酸。 回想到方才那种惊险的情形,真是犹有余悸!自己这条命,可真是拣来的! 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喘息了一阵,他不禁想道:“不知道那雁姑娘如何了?” 想到此,忙站起来,左右看了一眼,哪里有什么发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记得山崩之前,已是暮色将近,怎么这时,日光还这么骄艳? 他仔细想了想,才知道,原来事情已隔了一夜,也就是说,自己已整整的昏睡了一 夜! 他必须要尽快的走出这片山地,以免第二次的山崩来临!如果再来这么一次,自己 是万万的活不成了。 他勉强支持着身子,一踱一拐的翻越着这些山石,脑中兀自惦念着那个姑娘! 她是一个多么天真而有正义感的姑娘,虽然自己并没有看见她的人,可是可以想象 出,那是多么惹人怜爱的一个姑娘! 如果她死了,该是一件多么令自己痛心的事情! 可是眼前,自己实在是没有力量,再去找寻她的下落了,这么大的地方,就是找也 无从找起! 他这么向前翻越着,也不知走了多久,才发现前面有一大片庄稼! 只是那些庄稼,东倒西歪,凌乱不堪,耳中却也听到了一些人声。 冷红溪不由吃了一惊,他定了定神,继续前行,当他绕过了最后的一堆乱石之后, 他来到一个倒塌的房舍之前。 这时正有一个农人,用棍子在倒塌的房屋堆里翻弄着,一个婆子,哭丧着脸,坐在 一边,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冷红溪的蓦然出现,不免令这两人大吃一惊! 那个农人,吓得手里的棍子也掉了。 他身边那个女人,更吓得尖声的怪叫了起来,小孩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那农夫一跳而出,拉着女人大声道:“快走!快走!这是出魈木客,可是招惹不得!” 冷红溪见状大是羞惭,他忙道:“喂!喂!你们不要怕,我也是人……” 可是那一对农人夫妇,早已跑得没影子了。 地上放着一个瓦罐,一堆破行李。 冷红溪实在是饿了,他走过去,把瓦罐打开,里面是一罐子黑面条,还温温的,旁 边是一个粗碗。 他也顾不得了,狼吞虎咽着,把这一罐子面都吃完了。 他一不做二不休,又在行李里找出了一套衣服,凑合着穿上,实在是不像个样! 这九年来,他身子已锻炼得像钢铁一样的结实,尤其是两肩和胸部的肌肉,比之原 先,几乎宽出了一倍,这农人的衣服,他自然是穿起来太紧了! 他穿上衣服,见包裹内有几两碎银子,也顺手掖了起来,当时正要站起,忽听见一 片人声传了过来。 冷红溪忙回头望去,却见先前那个农人,带着一大群人,各持棍棒,直向这边叫嚣 着跑来。 冷红溪忙走上去,双手抱拳道:“各位请了!” 他这一句话,不禁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 为首那个农人,一边退,一边道:“你……你是人?” 冷红溪笑了一声,道:“自然是人了,我因一时缺衣,暂借你一套衣服及几两碎银 子,日后必还。你这是做什么?” 那农人张大了眸子,道:“你既是人,怎么留有如此的头发和胡子,你莫非连一件 衣服也没有?” 这时四下的人,已团团的把冷红溪围住了,人群之中,一人大声道:“这家伙一定 是个怪物,昨天的山崩地动,必定是这妖怪捣的鬼,来!打呀!” 一声喊打,众声齐应,一时之间,棍棒齐飞,直向着冷红溪全身上下齐打过来! 冷红溪虽说是全身疼痛,四肢无力,可是却也不愿就这么的死在这群乡民手中! 他口中大笑了一声,冷哼道:“愚蠢的东西!” 只见他双手连翻,那些棍棒只要挨着他一点边儿,无不飞上了半天,人群更是东倒 西歪,乱成了一片。 这么一来,众人更是吓坏了,纷纷叫着跑走了。 “想不到我冷红溪别世九年,竟被人以怪物视之了!” 想到此,又不禁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这么狂笑着,一直笑到声尽力竭,才停住了笑声,自己也很奇怪,怎会有此反常 的举动! 那些跑走的人,大概都已尝到了厉害,不再来了,冷红溪也少了些麻烦。 他在众人遗失的物件中,挑选了一口尚称锋利的刀和一支哨棍,又在附近一家倒榻 的农家,找了一个地方暂时歇下来,然后把伤处洗涤包扎一番。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起来,觉得自己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复原了,他就插上刀,提着 哨棍,独良返回到那片乱石山地中。 他脑子里实在不能忘记那个好心的姑娘,她是死了?伤了?还在不在这里?这要查 清楚才是! 崩塌了的山峰虽不多,可是却展延出数十里以外,到处都是大石。土堆和倒了的树。 放眼看去,满目苍夷,好不惊人! 冷红溪展开了身法,在这倒塌了的山峰乱石之间、整整的找寻了一天。 从日出到日落,他几乎把每一块能够移动的山石都翻过了,可是那姑娘的芳踪,仍 然是一个谜。 现在冷红溪才感到失望了。 他默默的坐在一块大山石之上,心中充满了悲哀的情绪,他想:“她也许死了……” 这多年以来,自己就像是一个死牢的囚犯一样地活着,没有任何人关怀和同情,最 后仅有这个姑娘,可是,她竟为了救助自己,而失去了生命。 这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冷红溪整个的心都碎了。 西天的斜阳慢慢的落下去,远处的野狗一声声的长吠着。 冷红溪猛地站起身来,他的眸子变得异常的明亮,足飞处,踢碎了一块斗大的山石。 蓦然间,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人,生出了一种极度的反感!他要用这双手,用这一身 杰出的武功,在这个世界上,做一些惊人的事情。 事实证明了,这个思想怪异、行为任性的可怕少年,在武林之中,所造成的震惊、 恐怖,以及一些血淋淋的事迹,果然是五百年以来所罕见的! 一件震惊官署民间的新闻,首次发生! 开封府相国寺街――府衙,十二日夜晚,来一巨盗,该盗身高六尺有余,着黑色长 衣,背插红灯一盏,入衙内狱房,杀捕快二人,开死牢铁门,放走服刑待斩之死刑犯六 人。 捕头双钩吴虎偕干捕四人赶至,为该盗以凌空掌力,击毙于十步以外,死相极惨。 红灯盗劫狱杀人后,长笑而去,云云…… 十日后,洛阳府发海捕公文说: 缉大盗红灯贼一名,姓名不详。 该红灯大盗,身高六尺余,相貌堂堂,着黑衣,背插金色细竿,挑红灯一盏。 该盗夜入府衙,如法炮制,开狱门,凡死囚皆纵之,余仍囚之。 捕头金刀曹子秋,偕其子曹放双双出擒,为该盗以指力凌虚点毙,该盗随即腾身登 屋,如青烟升空,顷刻不见踪影,目睹者皆疑为妖魔云云。 曹州府为鲁西大镇,红灯盗竟也光顾。 该盗夜入牢狱,开启死牢,犯人吴天化,妖道士黄羽真人,皆为纵放。 捕头钱二金,俱其威不敢擒,卒令该盗扬长而去。 钱二金忆该盗年貌,谓为一二十四五少年,身高六尺许,方面大耳,仪表极俊,背 树红灯。 该红灯大盗,来无影,去无踪,一跃十丈,劫狱时以手捻铁链,链即碎。 捕头钱二金及手下捕快七人,有亏职守,现已收押,详情待查…… 红灯大盗,就像一声迅雷,一道闪电一般,震惊了整个天下。 江湖武林中,更如同起了一阵旋风。 对于这个来去如风的大盗,江湖上众说纷坛,有人说该盗是一嗜杀如狂的怪人,有 人则说该盗是一侠盗,颇负正义感。 可是平心论之,这个怪客实在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他嗜杀如狂,有几件案子他丝毫不染血腥,只是劫狱而去。 如果说他是江湖侠士,也不然,他的手段太毒辣了,正经侠士,岂会如此为之? 再者,此人所纵放之人,皆为死狱的重犯。 细想起来,这个红灯盗并不认识这些犯人,那么他这么做,为了什么缘故呢? 这真是千万人百思不解的一个问题! 江湖上,对于这一连串有如暴风雨一般的事情,虽然是谈虎色变,却也极具兴趣。 奈楼酒肆间,这位红灯大盗是最热门的话题,到处都在谈论着他。 也有人叫他是红灯大侠的,不管是红灯盗也好,红灯侠也好,此人确是一个生具怪 性的奇人。 紧接着以上三件大案子以后,这位诡异莫测的红灯怪客,又在大名府南宫县做下了 同样的案子。 整个的河北省被震动了! 很显然,这个红灯大盗,一路北上,其目标,似为当今天子脚下的北京! 所以这两天,天津、保定、北京的大小衙门,无不战战兢兢,就连朝廷也为之不安 起来。 由九门提督府发下来的告示,贴遍了天下。 对于这位红灯大盗缉捕的赏格是: “凡通风报讯因而成擒者,赏白银五百两; 擒交官方者,赏白银三千两。” 这真是一笔巨大的赏额,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大街小巷,人人都嚷着要拿红灯大盗 了。 可是这位来去如风的大盗,是什么样儿,在哪里,他们都还不知道呢! 人们捕风捉影,官方锣鼓大张,构成了一股史无前例的缉盗浪潮。 整个的北京城,简直没有一个人不在谈这件事。 由于红灯大盗作案时,背树红灯,标志明显,提督遂颁令京城,今后半年之内,各 衙门以及店商民间,一律禁用红灯。 这一规定,实在很在意思,其用意无非是孤立这个红灯大盗,使其无从遁形。 其实这是一件很幼稚好笑的事情,试想,这个怪人,如果不愿暴露形迹,又何必标 新立异的在背后树立什么红灯? 提督大人,这一个月以来,日夜为这件事发愁,就是做梦有时候也会梦见这个红灯 盗! 北京是在天子脚下,可不比一般。 不要说被这红灯盗杀人劫狱了,只要让对方在这地盘上出现两次,他这个提督也就 够瞧的了。 用罢了晚饭之后,这位提督大人万冀舟,在花厅内来回的踱着方步。 他左手上托着白银的水烟壶,两道寿眉紧紧地皱着,花厅内灯光如昼。 这位万大人,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身后侍立着的是身着青布长衫的长随金福,主仆二人都显得很焦急的样子。 万大人踱了几转,立定了身子,回身道:“金福,你再去看看,派人去请一趟!” 金福躬身答了一声:“是,大人!” 方自转身欲出,目光至处,随即高声道:“禀大人,郭班头到!” 万大人点头道:“快请!” 话声一落,门外已走进一个六十上下,花白须发的老头儿,此人双目深陷,精神抖 擞,正是职掌京城三班六衙的大总班头,金豹郭松明。 他面色十分沉着,入厅之后,背墙而立,向万大人请了一个安,道:“禀大人,顺 天、宛平的捕头们都在门外听传!” 万大人点头哼了一声道:“传他们进来!” 金豹郭松明答了一声是,上前一步,小声道:“卑职已托人请得大内的皇卫倪大人, 以及卑职的一位好友紫面叟邱池出面……” 万大人面色一喜道:“哦!快请!” 金豹郭松明低头一笑道:“此二人身份不同,卑职已把他们款待在安福客栈……” 万大人点头道:“我马上命人去请!” 郭松明面色一红道:“还是派车去接较好!” 提督万冀舟眉毛一皱,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吧!” 遂命人套车,去迎接这两位高人异士。 这里万大人才算松下了一口气道:“郭捕头你快请他们进来吧!我可是急死了!” 金豹答应了一声,快步出厅,领进四个人,一一向万大人见礼。 万大人命他们一一落座,他们是宛平县的捕头飞爪谢子威,顺大府大班头夜猫子井 上飞,副手乾坤掌向英,以及天津县的班头金刀徐永昭! 这几个人,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捕役了,在他们手上,大大小小也不知侦破过多少案 子了。 他们手底下全不含糊,像这样劳师动众的结合在一块儿,还是十年以来第一遭。 这几个月来,红灯盗把他们搞惨了。 每个人恨在心里,可是却也怕在心里! 因为从红灯盗的杀人手法上,他们都能看出共同的一点,这个红灯盗,手法之高, 是他们简直不能望其项背的! 金豹郭松明虽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可是在他审理各处公文之后,对这个怪盗,他也 是自叹弗如! 几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落座之后,不发一语! 万大人皱眉道:“请各位此来的目的,郭班头必定已说得很清楚了,这个红灯盗太 横行了,现在闹得到处鸡犬不宁,此人不除,北京城永无安静的日子……” 说着他叹了一声道:“今天早晨北代王交待下来,说圣上已知此事,嘱我务必要留 意……” 说到此,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很发怒的道:“你们要明白,北京所关的犯人,都是 些涉及重大案件的人,可不能随便叫他放走的!” 他转过身来,对金豹郭松明道:“关于这件事,你的主意如何?” 郭松明立起来,道:“禀大人,卑职也曾想到这一点,依卑职的意思,北京监狱太 多,防守不易,不如统统合在一起,集中全力防守,谅那红灯盗一人终也难以施展!” 万大人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 郭松明冷冷一笑道:“这红灯盗所纵放的,全是死刑犯人,以卑职看,就把所有死 犯,囚在一处,卑职等合力日夜防守,同时该处监所还要加强建筑,设高墙、丝网,明 灯暗卡,另外再请大人调一些弟兄来负责巡察,这样就可放心些了!” 万提督点头道:“这些事都不成问题,我会交侍下去,你们自信能拿住他么?” 金豹郭松明不由面上一红,笑了笑道:“卑职等已集结全力,再有卑职好友邱池及 倪大人,这二人武功都高出卑职数倍,如全力以赴,那红灯盗谅也不敌!” 万大人跺了一下脚道:“光不敌也不行呀,你们要设法拿下他来!” 郭松明连连点头道:“是!是!” 万大人一双手摸着唇上的短胡子,冷笑道:“这个红灯盗有这么厉害呀?他有三个 头?六个胳臂?” 才说到此,金福来报道:“禀大人,倪大人及邱老义士到!” 万提督忙率同众捕快一起步出花厅,花厅外,立着两个年岁相差不多的老人。 但见那位朝廷四品侍卫,一身便服,面色白净,看起来十分瘦弱,一双八字眉,两 只精干的眸子。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武的人,相貌衣着都很文静。 那位紫面叟邱池,此人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紫面”老头,两颧高耸,生着一圈绕 口胡子,年岁约在六十上下,此人睡眼惺松,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二人只对着这位提督大人点了点头,万大人忙笑道:“有劳二位,快请入内待茶!” 金豹郭松明也笑着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一行人进入花厅落座,交谈不久,那位皇差 倪大人便冷笑着对万提督道:“万大人,圣上对这件事很是不放心呢!” 万提督赔笑道:“这事北代王已告诉我了,这一次有倪大人同邱老师帮忙,谅那红 灯盗是插翅难飞了!” 这位倪大人,号称一手双镖,姓倪名少英,一身轻功不弱,穿瓦行梁如履平地一般, 他最拿手的是暗器,两只手轮替发镖,堪称一绝。 他倒是真心实意想要拿下红灯大盗,借此一显威风,几个人在厅内密谈了足足有一 个时辰,才算得到了结果! 就在第二天,所有的重刑犯人,都被集中了。 北京城的“花石子牢房”,真正是如临大敌一样的戒备起来了。 这花石子牢房,特别由金豹郭松明督促着,加高了牢墙,设下了暗卡,丝网,由五 十名快刀手,五十名弓箭手,不分日夜的分作四拨,在墙内外守护巡逻。 这一切的准备,不过只为了对付一个人――红灯大盗! 但到如今,这个红灯大盗,他叫什么、姓什么,还没有一个人知道。 整个的北京城都陷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 三杯老酒下肚之后,顺天府的那位班头,乾坤掌向英不禁有了些醉意。 他把酒杯重重的向桌子上一放,愤然道:“红灯盗不来便罢,来了老子要他啃我脚 上的泥!” 才说到此,他忽然眼珠子一翻,嘴角直向后抽咧着。 同桌的四位捕头,都不禁一呆! 夜猫子井上飞皱了一下眉,用手拉了他一下道:“兄弟,你喝多啦!” 这一拉,却见他这位卖命的兄弟,身子一个骨碌就倒下了,众人一时大惊! 金豹郭松明马上走过来,扶起他一看,只见他全身缩得弓也似的,顺口流着白沫子。 郭松明面色一变道:“不好了,他是让人家点了穴了!” 众人闻言,刷地散了开来,俱都操起了家伙。厅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笑声。 窗前红光闪处,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夜猫子井上飞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就站在窗前,不由猛的推开了窗子。 他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和一盏晃动的红灯。 井上飞吓得退了一步,哑声道:“红灯盗!” 屋里的四个人,就像是着了一记闷雷似的呆住了。 金豹郭松明咬了一下牙道:“他的胆子也太大了,上!” 说着话,他忽地甩出了一把椅子,发出了咔的一声,人也像一股烟似的跟着窜了出 去。 紧随他身后的是飞爪谢子威、夜猫子井上飞和金刀徐永昭! 他们三个人,全都抽出了兵刃,面色紧张! 郭松明身子向下一落,便看见了那个怪人,但见那怪人是那么的沉着,不慌不忙地 向前面行着。 金豹郭松明,并不能看见对方的正面,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和立在颈后的那盏红灯。 他冷笑了一声道:“相好的,久候了!” 说着足下用力向前一点,如同一只猛虎似的扑了出去,同时口中吐气开声的“吭” 了声,双掌向外一错,用双撞掌的重手法,直向对方背心上猛击了过去! 说来好笑,那人却是连头也不回一下。 金豹郭松明双掌递出,尚离着那人背后尺许远近,却就为一股无形的潜力反弹了回 来。 他被迫得一连后退了三四步,差一点坐倒于地。 这一惊,直把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他身后的金刀徐永昭和夜猫子井上飞,也交叉着自两侧扑上来。 徐永昭的一口鱼鳞刀,由下而上,直向着那人右肩上削去,夜猫子井上飞的一支万 字夺,却是向着那人肋上猛扎过去! 这两个人的身手,确是够快的了。 两口兵刃甫一递出,那背树红灯的汉子,忽地一声狂笑! 只见他身形向前一塌,斜侧着拧了过来,双手同时向外一伸。 徐、井二人为之大骇,急切间看见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魁梧少年,长眉斜飞,虎 目如星,好俊逸的一副外表! 就在这时,一口刀,一支万字夺,已双双捏在了来人手中。 遂见他剑眉一挑,叱了声:“去!” 双臂一分,徐、井二人就像是蓦然分飞的一双燕子,双双栽了出去,各自滚出数丈 以外,顿时人事不省。 这种惊人的身手,使得在场的金豹郭松明和飞爪谢子威,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 战! 飞爪谢子威忽地高声叫道:“拿红灯大盗!拿贼!” 正当他还要再大声的喊下去,只见眼前红光一闪,那高大的黑衣少年,已立在他的 面前。 谢子威不由脸色一青,他发觉这个年轻人,那双亮若晨星的眸子里,似乎含着无比 的讥诮。 当下厉叱了声:“好强盗!” 双手的鹤爪,分左右直向着对方双肋上撩去! 黑衣少年一声冷笑,双手蓦地向两边一分,谢子威生恐兵刃又为他抓住,当下忙向 当中一合,用“韦陀捧杵”之势,向上一弹,直取红灯怪人的面门! 这位宛平县的大捕头,仗着自己鹤爪双廉上的功夫不弱,这么一来,却是为自己结 上了死缘! 他的鹤爪双廉方自挑起一半,黑衣人不知怎么左手心向下一压,已贴在了他前心之 上,随又微微一抖,叱了声:“去!” 飞爪谢子威整个的人,斜飞起七八尺高下,向下一落,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顿时命 丧黄泉! 总共不过是一照面的时间,五位大班头,倒有四个折在了人家手中! 金豹郭松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妄动了。 这时整个的“花石子”牢房,已被惊动了,胡哨、鸣锣之声,响彻云霄! 十数道灯光,自各处射了过来,构成了一个焦点。 焦点的正中心,也就是那个昂昂风仪,背插红灯的少年怪客! 他面色是那么的沉着,不回不避,在红光照射之下,缓缓的回过身子,直向牢房扑 去! 金豹郭松明厉吼了一声:“射!” 弓弦响处,数十支强弩,如同雨点一般的射了过去! 红灯少年霍地回身,只见他双掌往空中一吐,疾射的弩箭,倏地箭锋向上,哧哧全 都射空了。 随着,他又复转身,直扑牢房正门。 守在牢门前的是二十名抱刀的快刀手和四名本城的捕快,把牢房正门护得水泄不通! 这时见少年扑近,呼地一声围了上来。 为首两名捕快刀还未递出,就被红灯少年横掌微劈,把他二人震得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但闻兵刃相磕之声和鼎沸呼叫的大声,响遏行云。 就在众人大乱的时间里,那盏红光四溢的明灯,已来到了牢门的正门口! 他双手向前一搭,搂在了粗如儿臂的铁栅门之上! 很显然,这是一扇经过改装的铁栅门,尺码分量,都比以前加重了一倍! 红灯少年双手向上面一搭,不由得发出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 只见他二臂向前一抖,整个的铁门发出了一阵“嗡嗡”之声,屋顶都似乎要塌下来 了。 门前的众捕快见状,俱都吓得向两边狂奔了开去! 金豹郭松明却在这时,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 他职责所在,虽明知以自己这点本事,难和对方一较长短,可是如果走失了要犯, 自己也免不了一死。 他双目赤红的怪笑了一声道:“朋友,你这是何苦?” 说着话,他竟是拼出了死命,身形向前一塌,运集内家真力,向外一逼。 同时左右手霍地向当中一凑! 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抱树铁胎”的硬功夫,郭松明在这一手功夫上,足足花了有 十年的苦功,慢说是血肉之躯的人,就是一块石头,在他这抱手之下,也得立时变得粉 碎! 金豹郭松明满以为这一手功夫定能奏功,起码可以把对方镇住! 谁知道,他双腕一合之下,只觉得对方少年,全身酥软,如同无骨一般。 他心中不由大吃了一惊,正要加强功力猛夹而下。 就在这时,空中一人喝叱道:“郭班头使不得,还不退身!” 金豹郭松明,本就是惊心万状,此刻闻声,知道是那位皇差倪大人到了。 此人既来,总算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自己这条命也就不必非拼不可了。 同时他也觉出对方体内,这时像有一股极热的潜力,向外溢出来。 郭松明知道不好,他用力的向后一个倒窜,箭也似的射了开去,可是当他身子落下 地时,却仍似有一种无形的潜力,附在他身上。 他只觉得通体上下一阵阵的发涨,不由自主地步履一阵蹒跚,有些头重脚轻之势! 就在这时,他眼前刷的落下了一人。 郭松明抬眼一看,认出来人果然是倪少英,他这时已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不由 呼道:“倪大人救我……” 一手双镖倪少英面色甚为慌张,他双手猛地向金豹郭松明双肩上一搭,向下一杀腰, “呼”地一声,把郭松明摔了出去! 在场之人,无不吃惊! 因为他们不明白,这位皇卫倪大人,怎会反而下手对付起自己人来了! 金豹郭松明更是大吃了一惊。 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了,只觉得全身血液一阵怒涨,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被倪少英掷了出去,足足飞出有两丈以外,才“砰”一声,落在地上。 说也奇怪,金豹郭松明,本来的那些痛苦,竟在这一摔之下,霍然都消失了。 可是这一摔之力,也是不轻,直把他摔了个鼻青眼肿,遍体伤痕! 立时就过来了几个人把他扶起来,同时有人怒声叫道:“姓倪的反了,打自己人, 弟兄们上呀!” 郭松明挣扎着喝道:“不要胡来!” 他明白,倪少英这样做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替自己解除体内的痛苦! 金豹郭松明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完全栽了,栽在这个红灯大盗的手里。 他头昏目眩,在手下人扶持下,咬着牙道:“红灯盗走了没有?” 这时人声较先前更为乱嚣,鼎沸的人声,几乎把天都要给叫塌了。 灯光、箭弩、暗器,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乱打、乱杀一气,这其中一半以上的人, 却根本还没有看见红灯大盗这个人! 那个背扎红灯,高大的黑衣少年,虽是只身犯众,可是态度从容,丝毫也不慌忙! 他双手按在铁栅门上,用力的向外一带,只听见“轰隆”、“哗啦”一阵大响! 尘沙碎石漫天,弄得人人连眼睛也难以睁开。 当尖沙碎石散尽后,大家才看清了,那扇重有千斤以上,粗如儿臂的大铁栅门,竟 为那红灯少年,整个的给拉了下来。 如此一来,这石牢的牢门算是大开了。 守在牢内的十五位汉子,大惊失色! 他们目睹这红灯盗的神威,谁又敢独当其锋?一时都吓得呆在那里,进退维谷。 他们不约而同的一齐退向墙壁,没有一个人敢挺身动手。 红灯少年星目向他们一扫,微微冷笑了一声。 他背后那一盏红灯的红光,照着他的脸,那种神威勇武,确是令人不寒而栗。 他向众人看了一眼,目光遂向前面的牢房中望去! 牢房中的犯人,早就景仰着他的大名,这时见状俱皆欢声雷动了起来,叫嚷道: “红灯侠,救我吧!” “大侠客,我是冤枉的呀!” “救命……救救我们吧!” 一时呼声震天,每个铁窗里都伸出了手,这位红灯少年,看到此情,竟朗声大笑了 起来。 他突然笑声一敛,道:“你们之中,只怕没有一个好人,死有余辜。” 众犯人不由一怔,旋又纷纷嚷了起来,红灯客接着又发出了一声狂笑,道:“我恨 牢狱,恨透了牢狱,我救你们出去不为别的,只为吐出我心中一口恶气!” 接着他冷峻的目光,扫向每一个犯人的脸,冷冷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之 中谁是待死的犯人,可以走出来!” 他说着上前几步,双手用力扳住铁门往上一拉,牢门连着大块的砖石都落了下来, 整个的牢房都晃动了,声势端的惊人! 一时之间,犯人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可是紧接着他一声大喝道:“先不要动!” 这时有两个赤着上身的犯人,欲夺门而出,却为红灯少年赶上一步,双掌一吐,二 犯应掌倒地,口吐鲜血而亡。 如此一来,再没有一个犯人敢跑了。 他们都纷纷扑倒地上,哀声求告起来。 红灯少年贴墙而立、道:“凡是杀头的犯人走出来。” 众犯哀告道:“大侠客,我们都是要杀头的呀!” “我们都是死刑犯人啊!” 黑衣少年闻言不禁一怔,他细看了看这些犯人,为数约在百十左右,一个个衣衫褴 楼,蓬头垢面。 这种情形,蓦然令他回想起了自己困处绝谷的情形,他整个身子就像抽筋似的抖了 一下。 那些犯人,还在乱嚷着:“大侠客,我们是天津来的!” “我是宛平来的。” “他们把我们都集合到北京来了,就要问斩了,红灯大侠呀,你可得行行好,救救 我们吧!” 红灯少年沉声笑道:“这样倒省了我的事了。” 这时门外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冲进来。 红灯少年挡在门口,向众犯道:“你们要想不死,却要好好做人!” 众犯立时同声应是。 红灯少年点头道:“那么很好,现在你们排好队由我身前走过去,不要争先恐后!” 众人全都点头答应,立时排起了一条长蛇队伍。 有那老弱病痛的,也都由其他犯人搀扶着。 当他们由这位红灯客身前走过之时,俱都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同时在红灯客的掌 缘劈划之下,他们身上的脚镣手铐全数脱落,这条长蛇一般的队伍完全通过之后,红灯 客冷森森的一笑道:“你们每一个人,都已被我点了隐藏在内脏内的死穴!” 众犯人都不由吓得怪叫了起来,有那胆小的,竟自吓得哭了起来。 红灯客接着又冷笑了一声,他背后的那盏红灯,更增加了一些恐怖的气氛! 他对众人道:“我已取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记录,今后五年之内,会有人对你们每一 个人暗作调查,如果你们确实改过了,就会有人为你们解开穴道,否则,你们就只有断 命归阴了,各自去吧!” 众犯人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叩头如捣蒜一般,可是这时门外,兵马成群,喊杀之声 惊天动地。 这些犯人,却没有一人敢走出去。 红灯客一声长笑道:“救人救到底,你们跟我来!” 说着身形微飘,已到了门外。 迎面飞来了一排弩箭,可是这位怪客,却有一身鬼神莫测的功夫。 他双掌挥处,那些弩箭,纷纷的折回,反倒伤了对方自己的人!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用箭射了。 眼看着他,带领着大群的犯人,一字长龙似地,突出重围。 这时却有一人,闪身而出,拦在了前面: 这人是一个面如紫铁的干瘪老头儿,他嘻嘻一笑道:“年轻人你这么做,太不值了!” 红灯少年怒目而视,道:“你是谁?快闪开!” 这老头儿嘻嘻一笑道:“我很钦佩你的这身功夫,只可惜你走错了路,你想想,你 所放走的这些人,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些坏蛋,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红灯客哈哈一笑,用手指了一下他背后的那盏灯。 那盏形如一只小桶似的红缎灯笼上,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字! 这老头儿就是紫面叟邱池,借着说话的时间,他已把对方的容貌看了个清楚。 红灯客厉声叱道:“老头儿,你再不闪开,我就不客气了。” 邱池发出了一声怪笑道:“小伙子,无法无天,你以为你跑得了么?” 言未尽,抖掌直向对方面门上打去。 邱池自从看到了这年轻人的身手之后,内心已自知不是对手,他这么做,另有用心, 是想探出对方一点根底来! 红灯客单掌向外一封,邱池霍地向后一仰,掌风掠空而过,紫面叟邱池又复向上一 挺,又用右手中食二指,向着红灯客腹下点去! 红灯客身形猛地一侧,却看见无数兵勇,飞扑过来,叫喊着要把这些犯人抓回去。 他不由大怒,只见他左手一翻,打出了一把暗器。 那些来犯的兵勇,几乎每人都着了一粒,纷纷呼叫着退了回去。 当他们检视所中的暗器,才发现只是一些小小的红豆,可是在红灯客的手腕劲力之 下,这些小小的红豆,却都深深地陷入了他们肉内。 这真可笑得很,偌大的提督衙门牢房,这么多的人,对这么一个少年,竟是莫可奈 何! 紫面叟邱池,一式点穴手递了个空。 他忽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有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了过去。 这老头儿一身功夫,也非泛泛。 见状之下,就知道不妙,当下拧身错臂,却见那红灯少年双掌突然抖开,直向自己 双肋上按来。 紫面叟邱池,暗提真力,猛地吐气开声“嘿”了一声。 双掌同时抖出,直向红灯少年两只手掌上迎去,他这么做,是安心想要试一试对方 的真实功力。 只听得“啪”一声,四掌相合之下,紫面叟邱池身子先是向前一塌,接着又向后反 弹了回来。 只见他就地一滚,挺身站了起来。 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冷汗涔涔而下,兀自咬牙切齿道:“年轻人,你报一个万儿吧!” 红灯少年哈哈一笑,首次报出了他的名字,他朗声道:“冷红溪!” 紫面叟邱池蓦然听见这个名字,不由心中动了动,他好似很早以前曾听到过这么一 个人,只是这个记忆太模糊了。 他咬牙退身念道:“好个冷红溪!” 当他试着举起双手来的时候,一阵剧痛,差一点令他昏过去,这才知道一双腕骨的 骨环,竟是碎了。 这时那红灯客,已带领着一群牢犯,向大门扑去! 他那一盏红灯所至之处,简直加入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敢拦阻他,眼看着他行出 了大门。 大门外,早已人山人海,虽是深夜,却也挤满了人,这群犯人,很容易地就挤进了 人群,溜得无影无踪! 这时四方高叫捉拿红灯大盗的声音,响彻云霄。 冷红溪目视着众犯溜掉之后,仰天发出一阵大笑,蓦地拔下颈后的那盏红灯,身形 飞纵而起,落身在正门外的一处刁斗之上。 他把那盏灯插于其上,紧接着用双足一踹刁斗的柱梁子,身形倒窜而出,翩然地落 在人群之中。 就这样,他随着乱嚣的一群人,混出了胡同。 他对自己所做所为,并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是他内心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他的那种粉碎牢狱的报复心理,在他破坏了这“花石子”狱房之后,已得到了充分 的满足。 这是他欲求报复发泄的第一宗。 在这件事告一段落后,他却又要计划另一件事了,那是他九年困处绝谷,日夜思索 的“复仇”。 在这茫茫的人海里,要去找寻一个人,一个老人――莫环! 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多么不可能的一件事! 可是,这却是冷红溪必要做的一件事! 也许那个叫莫环的老人已经死了,也许他已经改了名字了…… 最令冷红溪感到愤慨的是,自己除了可以清楚的断定对方是一个老人之外,就连对 方是什么一个长相也不清楚! 可是他内心却充满了自信,因为他觉得他目前的这些所作所为,似乎已经把自己在 冥冥之中和那个叫莫环的老人,拉得很近了!   黄金书屋 扫描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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