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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集   1.刘府正厅内。夜。   红棺材轰轰烈烈地打开了棺盖,女眷们哭哭啼啼地把寿被和寿衣放进棺内。 “别哭了!”脸色铁青的刘统勋坐在椅上,手中托着一把茶壶,对着女眷吼道, “枕头也放进去!不知道我有高枕的习惯么?”女眷捧来一只大枕,迟疑着:“老 爷,这可是您日日用着的枕头,……要是皇上这回不杀您,您……您不是还得用它 么?”   刘统勋:“还指望我能活着回来么?放!”   女眷们抹着泪,把大枕放进棺材。刘统勋:“还有笔墨那方老汉砚,都放进来! 到了那地界上,我还得用上!”女眷们急忙捧来笔墨纸砚往棺里放。   棺头前,跪伏着腰背挺拔的儿子刘墉。“父亲!”刘墉抬眼看着父亲,镇定若 常,脸上并无一丝悲哀之色,“儿子以为,父亲此举,未免有矫情之嫌!”   刘统勋冷冷一笑:“我知道你会这么说!这半天,我坐着喝茶,等的就是你的 这句话!”   刘墉目光清亮:“父亲此去殿见圣上,未必会死!其理由有三。清江浦失粮, 扑朔迷离,此案未清之前,谁也不会死,这是一;京通仓场盘验存粮仍在继续,父 亲身为查仓钦差大臣,不会因清江浦之案而丢职丢命,这是二;父亲本性猖介,登 高能赋,山川能祭,师旅能誓,丧纪能诛,作器能铭,是朝廷难得的良才!皇上新 政待定,国策等修,正是用人之时,父亲不仅不会死,而且还会继续得以重用!这, 便是三!”   “好个三不死!”刘统勋又冷冷一笑,对厅里的家眷掸掸手,“你们都出去!” 家眷们慌忙离去,关上了门。   刘统勋:“儿子,起来,站到父亲跟前来!”刘墉从地上爬起,在父亲面前站 定。他的个子显然要比父亲高好多修长如竹。父亲撩起裤腿,露出那道还在沁血的 剑伤,问:“这是什么?”   儿子:“血。   父亲:“哪来的?”   儿子:“剑划的。”   父亲:“谁划的?”   儿子:“父亲自己划的。”   父亲:“父亲为何会自己划伤自己?”   儿子:“父亲心气偶泄所致。”   “错了!”父亲双目逼视着儿子,“这是父亲心中惧怕,才收剑不及!”   儿子:“父亲怕的是什么?”   父亲:“怕一双眼睛!”   儿子:“谁的眼睛?”   父亲:“皇上的眼睛!”   儿子:“自古以来,从未有臣子真正看清过君王的双眼!”   父亲:“正是父亲看清了,才真正的惧怕了!”   儿子:“父亲真以为您自己已是皇上的宠臣而对皇上心貌皆知了么?不,父亲 只知皇上的威严,而不知皇上的软弱!父亲只知皇上的笑容,而不知皇上的眼泪! 父亲只知皇上是天上的太阳,而不知皇上也是地上的泥土!――父亲,您如果真正 看清了皇上的眼睛,您就不会用自己的剑让自己鲜血淋漓了!”   父亲惊愕!儿子竟会说出如此胆大而如此令他胆寒的话,是做父亲的绝对没想 到的!身为朝廷重臣,身为父亲,他知道不能不煞住儿子的书生锐气,便真的沉下 了脸,重声道:   “刘墉塘!你年方十七,未曾为官半日,怎么就敢枉说皇上的软弱,枉说皇上 的眼泪,枉说皇上是地上的泥土呢!”   儿子回答得从从容容:“这是因为,在刘墉眼里,皇上既是圣人,也是凡人!”   父亲重重一拍桌面,猛地站了起来,手指指着儿子,剧颤着,怎么也说不出话 来。好一会,父亲收回手,坐了下来。“将来,”刘统勋的脸苍白起来,“将来, 你要是真能入仕做官,身边须得……须得带一样东西儿子:“什么东西?” mpanel(1);   父亲:“一口锅!”   儿子想笑,忍住:“父亲是说,儿子命中注定是要背黑锅了?”父亲:“不是 背黑锅!而是……而是你自己就是一口锅!一口黑锅!”儿子:“儿子在父亲眼里 既然已是一口黑锅,为何还要带锅在身边?”父亲:“带着一口锅,你会时时记起 父亲今日说的话!”   刘统勋猛地站起,对门外喊:“带上棺材!入朝觐见皇上!”   2.午门外。   刘统勋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一黑一红地驶来。护军们从高大的城楼内挑着灯 笼奔出,拦住车。刘统勋让马车停下,下了车道:“刘统勋奉旨觐见!请让路!” 护军千总走出,打了个千,说道:“刘大人,您看,谁在这里?”   刘统勋转脸看去,见身后停着一顶绿呢大轿,顶头上司孙嘉淦阴着脸,正背着 手站在轿边。显然,孙嘉淦是在等他。   “不知孙大人在此,延清失礼了!”刘统勋行了一礼。   孙嘉淦:“皇上知你带着棺材来见,颁下口诏,免你进殿,跪于午门之外听候 发落!”   刘统勋一惊,急忙跪下:“臣,领旨谢恩!”   孙嘉淦暗声:“你真糊涂!带棺上朝,也不看个时辰!”   刘统勋抬起脸,言词恳切:“孙大人!延清今晚带棺上朝,并不是为着邀宠卖 巧!你想想,皇上登基伊始,就冒出了火烧仓场、丢失正供白粮的事来,这不是分 明要给新皇上看脸色么?更何况,我身为刑部侍郎,分管的又是仓场和漕路的安全, 连几仓粮食、几船贡米都守不住,而且又都是被那神神道道的‘火龙’、‘阴兵’ 所毁所借,播弄得满天下沸沸扬扬,让皇上在执政之始便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我这个刑部侍郎负恩着此,岂不死有余辜么?”   “知道就好!”孙嘉淦一拂袖,“升轿!”“孙大人!”刘统勋急喊。孙嘉淦 从轿里探出脸来:“你是怕了?――在这儿跪过的二品大员,可是没一个还活着!” 刘统勋:“微臣不是怕,只是想知道皇上为何要微臣跪在此地?”孙嘉淦:“你是 聪明人,自己琢磨吧!――一走!”   绿呢轿子飞快地抬走。刘统勋望着离去的轿子,突然笑起来:“看来,我儿子 是对的,皇上不想让我死。”刘统勋内心的声音:“孙大人,你或许不知,今晚顶 罪的该是你了!”   孙嘉淦的轿子越走越快。   3.养心殿。   跪伏在地的孙嘉淦悄悄抬起脸,这才看清,这偌大的宝殿上,只有他一人,那 龙椅上也空荡荡的,皇上并不在座。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孙嘉淦急忙沉下脑袋。   乾隆的声音空旷至极,不知来于何方:“孙嘉淦,近日接连发生的两桩奇事, 你能给朕一个说法么?”   孙嘉淦对着砖面回答:“微臣以为,所谓火龙烧仓,十分荒谬!而所谓阴兵借 粮,更是无稽之谈!”   乾隆的声音:“朕不是你的学生,知道何为荒谬,何为无稽!朕是在问你,如 何才能破了这两个案子!”   孙嘉淦:“微臣正在设法收取证据!”   啪!一叠纸扔在孙嘉淦面前。乾隆的声音:“这是通州西仓巡兵见到火龙烧仓 的口证,你看看吧!”又是啪的一声,一面漆黑的三角旗扔在孙嘉淦面前,旗上四 个怪字:冥司征借!   乾隆的声音:“这是清江浦送来的阴旗,也算是阴兵借粮的一个实证,你也看 看吧!”   孙嘉淦托起两件东西看了一会,惊悸地抬起汗淋淋的脸。他这会儿才看清,皇 上已经端坐在龙椅上,身边站着的,是张廷玉等几位老臣。孙嘉淦:“启禀圣上! 刑部正在会同各部,加紧拟定破案策略,不日之内,便有奏章上呈!”   乾隆的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孙嘉淦,你办理刑部冤狱时的那股劲儿,到哪里 去了?朕已等了你两天,不,等了你两天又四个时辰!可朕等到了你一个字还是一 句话了么?”   孙嘉淦叩首:“微臣辜恩深重,请皇上治罪!”   乾隆:“朕不治你的罪。朕知道,你是被吓着了。被吐火的龙、被挂黑旗的阴 兵吓着了。而且吓昏了头,吓得手足无措了!你是人嘛,人是最容易被神神鬼鬼吓 着的。可是你知道么,这些妖术,原本不是来吓你的,而是来吓朕的!你身为刑部 尚书,本该替朕当好门神,替朕把这几道妖术给破了的。可你,问问肚里的那颗绿 胆,还在么?连你也会被吓着了,那天下的臣子何人还能幸免呢?”   没等孙嘉淦再开口,乾隆脸一沉,重声:“传旨!着命刑部侍郎刘统勋即刻接 替孙嘉淦之职,克期追查二案真相!”   张廷玉:“喳!”   乾隆起身:“孙嘉淦,等你肚里有胆了,再来见朕!”   孙嘉淦叩首,深伏不起:“臣领旨!”   4.午门外。日。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高大的城楼上,也照在刘统勋的那两辆马车上。红棺材在阳 光下红得刺眼。刘统勋站在棺旁,目送着孙嘉淦蹈路远去的背影,孙嘉淦的背影苍 凉而老迈。刘统勋的眼眶湿了。   刘统勋内心的声音:“孙大人,咱们替皇上想想,他有多难哪!倘使这两个妖 案破不了,往后咱大清国还不知要闹出多少妖言妖术,冒出多少妖人妖道来!果真 如此的话,咱大清国不是要成妖国了么?这,能让一身荷天下之重的皇上不着急么? 孙大人,我刘统勋会替你把胆儿找回来的,你等着吧!”   远远的,孙嘉淦回过头来。   刘统勋微微一笑,轻声自语:“你走得越远,越显老啊……”   凛冽的晨风拂着孙嘉淦的官服,啪啪地山响……   5.米宅柳含月房内。日。   一只玉镯从腕上退下,轻轻地搁在一块帕子上,帕里已搁着几件四季首饰。柳 含月把帕子包严,对站在身后的庞旺说:“庞旺,这是米家最后一点能卖的东西了, 你去卖了,把昨儿卖皮袄得的几两银子凑一块,给那狱官送去,无论如何,我得见 上老爷一面。”   庞旺没有接。   柳含月:“能卖几两就几两,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贵贱了!”   庞旺:“不是这个意思。”柳含月:“你是怕卖了这些首饰,也凑不够给狱官 的那份银子?”庞旺摇摇头:“也不是。”柳含月:“那是为什么?”庞旺双目发 红:“有件事,外头都在风传,你听说了么?”   柳含月:“说老爷也像苗宗舒一样,是个大贪官?”   庞旺看着柳含月:“如果真是如此,你会怕么?”   柳含月苦笑:“会怕。这世上,只有一件事能让我害怕,那就是老爷也像苗宗 舒一样,是个贪官!”   庞旺的眼睛立即闪开了。收回目光后,他突然笑起来:“你觉着老爷会是这样 的人么?”   柳含月:“不会。”   庞旺:“要是老爷真是另一个苗宗舒,你会怎么办?”   柳含月想了想:“我会让老爷再做一只白灯笼!”   庞旺的脸上露出他那特有的莫测高深的笑意。   柳含月:“你笑得很怪。”   庞旺:“是你刚才的话说得怪。老爷一贫如洗,你都是看在眼里的,不是么?”   柳含月:“外头怎么说,让它说去。等老爷的案子清白了,传言自会不攻自破。 庞管家,我见到老爷越快越好!――别忘了,是你求我救老爷的!”说罢,她走出 了屋子。   庞旺看着手中的首饰包,脸上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复杂神情。   6.米宅楼屋。夜。   一只手悄悄打开了门锁。门呀的一声轻响,推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去。他是 庞旺。   7.黑屋内。   庞旺摸着黑,揭去一领芦席和几件杂物,露出了那口大木箱。一把铜钥匙插入 了巨大的箱锁。开锁的声音咯咯吱吱,令人心惊。箱盖缓缓打开。   8.刑部大狱的牢廊大门。日。   沉重的大门打开,阳光如潮,喷涌而出。   9・单人牢房。   一钵饭塞进铁栅,一双苍老的手抖抖地接过。传来喊声:“米大人府上来人探 监了!”接过饭钵的米汝成一颤,碗里的面汤泼翻,他的眼眶里闪起一星亮光,急 声:“是谁来了?”“是你家女婢来了!”役卒领着柳含月过来。   “含月?”米汝成一惊,“你怎么来得了?”   柳含月穿着一身粗衣,挎着一只提篮,脸色苍白,硬是笑了笑:“是庞管家让 我给老爷送些爱吃的米饭来了,米饭焖得烂烂的,合老爷您的牙。”   役卒笑:“嘿哟!米大人还真有福暧!吃上牛屎烂饭了!――姑娘,让你家主 子吃完了,就收碗走人,明白么?”   柳含月欠身:“奴婢明白。”   狱卒踱开。柳含月隔栅望着米汝成,禁不住滚出泪来,颤着失血的唇,轻声说 道:“老爷,你的头发,全白光了。”   米汝成凄然一笑:“朝如青丝暮成雪,所谓人生苦短哪。在牢里做着囚犯,就 更觉得这做人,其实只有黑发转成白发那一瞬之时啊。”   柳含月:“我来见老爷,只是问老爷一句话。”   米汝成:“一句话?刘大人来见我的时候,也这么说。看来,你与刘大人都把 许许多多话拧成一句来问了!”   柳含月一怔:“刘大人也来过了?”米汝成:“来过!”   柳含月:“刘大人已在奉旨办理老爷的案子了。”   米汝成:“是么?这可是好消息!”   柳含月:“可老爷心中要有底,皇上决不会轻饶散布妖言、轻信妖术的官员! 老爷如今正是犯了皇上最忌的事!”   米汝成:“老夫后悔没听你的话,还是在折子上把‘火龙烧仓’这四个字写上 了。――唉,其实这也不该有悔,我米汝成哪能每件事都得靠你呢!”   柳含月:“听庞管家说,出事那天,你问起了米少爷?”   米汝成:“对了,有件好事要告诉你!”眼里闪起光彩,“刘大人说,犬子米 河,已为朝廷立功,浙江巡抚卢焯大人不计与老夫的旧年之仇,保举犬子以六品顶 戴荣身,备召听用!”柳含月露出笑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等老爷出了狱,把 米少爷接到京里来,让他多见见世面!”米汝成目光一亮:“你是说,老夫还有出 狱之望?”   柳含月看看四周,低下声:“老爷,我要问你的这句话就是,你想不想出狱?” 米汝成狠狠一点脑袋:“想!”   柳含月:“那好,老爷你快告诉我,平日用的米券在哪里?”   “米券?”米汝成一愕,“问这事于什么?”   柳含月:“莫问干什么,只要告诉我米券的下落!”   米汝成想了一会:“老夫记起来了,朝廷每年发下米券,我都贱价卖给了米肆, 再从米肆高价买回上好的白米。”   柳含月:“朝廷发下的米券,只能买得官仓中掺过沙土的次米,老爷是南方人, 吃米极为讲究,为吃上好米,才把米券卖掉的,是么?”   米汝成:“正是如此!”柳含月:“京城中有多少南方官员?”   米汝成:“如果算上正六品的六部主事和各部书办章京,有数万之巨!”柳含 月:“一名官员就算得养十口,那京城中靠出卖米券为生的南方官员就有数十万人! 这数十万人吃米肆的好米,已让米肆饱赚了一笔,而米肆将贱价收进的米券再原价 卖给京里的缺粮小户,不是又饱赚了一大笔?还有一笔更大的,就是那上好的白米 正是从官仓中用次米偷换出来,这里头被吃去的,其数更是惊人!”米汝成:“对 了!京仓中查验过的仓米,就发现有被换进来的大批次米!要是不查仓,这些次米 在每年调运的赈灾粮中被调走了,可谓神鬼不知!”   柳含月:“今年的米券刚发不久,老爷已卖了么?”   米汝成:“还未曾卖去!”   柳含月:“这就好!老爷的生死,就在这几张米券上了!”   役卒过来,喝:“走吧!走吧!收碗快走!回去好好着落你家老爷的后事!” 柳含月收起碗,看着米汝成:“老爷的后事,婢女自会操办好的!老爷宽心吧!” 米汝成点点头,眼睛红了:“老爷我就等着你烧的那几张纸钱了!”   10.澡堂子大池房。日。   一桶浑浊的热水哗啦一声浇下,水气腾腾。一具胖身子从水气中摇摇晃晃站起 来,穿上木拖鞋向大池房的外间走去。他是河道总督高斌。   11・修脚房。   刮刀油布上噬噬亮了几下刀光,一只泡白的老脚板架上了修脚匠的膝盖。修脚 匠是个毛头小伙子,坐在睡榻前的矮凳上,恭顺地对着躺着的高斌笑道:“老爷, 您的这只脚板上,可是满天星哪!”“什么?”高斌没听懂。修脚匠:“小人是说, 您老的脚板上,长着不少鸡眼哩!”高斌板下脸:“鸡眼就是鸡眼,干嘛得封它是 ‘满天星’?不实在!”“这不是高大人么?”邻榻上传来招呼声。高斌支起身, 瞧出邻榻上躺着的是刘统勋,便笑起来:“哟!刘大人!巧了,巧了!咱们都在这 一间屋里一块儿挨刀哩!”   刘统勋:“咱挨的,可是好刀,割肉不见血!”   高斌也打趣:“越快的刀子,割肉越不见血。”   刘统勋:“高大人修了脚,是要远行了吧?”   高斌:“怎么,不是您在皇上面前保举我替你跑腿的么?既然当上跑腿的了, 这脚底板不打扫打扫干净,能跑得利索么?”   两人笑起来。刘统勋换了只脚,让那年老的修脚匠扦着,侧脸对着高斌:“高 大人此行,要见的,可是一伙阴兵呵。”   高斌:“好活儿能让我摊上么?不过,我这人阳气足,属的又是鸡,不怕阴曹 地府来的玩艺儿。要是我属的是长虫,您刘大人能这么抬举我?”刘统勋呵呵大笑: “右文,你的这张嘴里,可是含着七八十来颗批把核儿了,滑得快转不转了!”   那年轻的修脚匠插嘴:“大人莫非是去清河县查阴兵案的?”   高斌:“多嘴!”那修脚匠笑着:“小的就是清河县人。”   刘统勋:“是么?听你的口音,也像。”   那修脚匠:“小的就住在清江浦的老石桥下。”   刘统勋:“那儿我去过!记得,桥下有一排店铺儿,有家红烧羊肉的小馆于, 那锅儿一掀开,站桥顶上就闻到香了。”   那修脚匠像是异乡遇故人似的高兴起来,笑道:“我家就在那羊肉馆子的隔壁! 我娘开着个香烛铺子哩!”   刘统勋眼皮突然一跳:“你娘开着香烛铺子?”那修脚匠:“是啊,门脸不大, 可清河县城里,香烛铺子就咱这么一家。”   刘统勋:“清江浦过阴兵的事,你也听说了?”   那修脚匠:“这么大的怪事,别说咱们澡堂子里的杂人,就是那些钉马掌的, 缝穷的,卖兔儿爷的,吹糖人儿的孤单人,也全都知道了,都当着是咱新皇上登基 后的头桩事儿来说哩!”   刘统勋看了眼高斌,见高斌也已支着身在听着。那修脚匠越说越来了劲:“二 位爷,您说,今年是怎么着了,那管着皇粮的苗大人一头撞了上马石,才几天,就 出了个火龙烧仓!刚静着几天吧,一下就又冒出个阴兵借粮的事儿来!再往下走, 还不知会出个什么新鲜事哩!没准呀,还得钻出个九头蛇来,冒出个三头鬼来给咱 的新皇上看脸。”   刘统勋突然问:“你叫什么?”   修脚匠:“池子里的人管我叫小刀子。”   刘统勋:“我说小刀子,想吃几天官粮么?”   “吃官粮?”年轻的修脚匠吓了一跳:“大人可别拿小的开心,这不,小的手 上使着刀哩,不要让小的吓抖了手。”   刘统勋:“从明儿起,你就是高大人的跟班了!明白么?”   小刀子的手一滑,一道血从高斌的脚板上渗了出来。高斌皱着脸,发出一声大 叫。小刀子吓呆了。   12.澡堂子大门外。   高斌和刘统勋从门帘后头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   高斌:“刘大人,你这是跟我闹着什么玩儿哇?”   刘统勋正色:“高大人!这个叫小刀子的男孩是怎么说的?他说,清河县就他 家开着香烛铺,是么?”   高斌:“这又怎么了?”   刘统勋:“清河县递来的折子上不是说,阴兵借粮那天晚上,清江浦到处飘着 纸钱么?连狗脑门上、醉汉脸上都给粘着了。”   高斌一拍大脑门,笑起来:“有门了!有门了!――要破阴兵借粮案,就从纸 钱儿查起?”   刘统勋一笑,抬手一让:“高大人请上轿!”   高斌钻进轿去,又探出头来:“刘大人,今儿个怎么这么巧,你我都在一个房 里修上脚了?”刘统勋笑着:“谁让你我的脚板上都长着满天星呢!”高斌:“不 是满天星,只是鸡眼――而已!”   两人笑起来。刘统勋目送着高斌的轿子抬远,这才看看天,对车夫道:“时辰 还早,老木,你先空车回去,我自个儿走走。”说罢,他将辫子往后一甩,扶了扶 瓜皮小帽,背着手向一条胡同走去。   13・“大顺脚行”门外。   刘统勋背着手走来,问了个过路的老汉,便顺着指点找了过来。门里,一伙脚 夫在围桌喝酒,快活地拇战着。   刘统勋敲敲门板,见无人理,便朝门里走了进去。   14・脚行内。   在桌边喝酒的一个汉子见身边站着个人,便抬起大红脸,问:“谁雇脚?”刘 统勋:“不不,我是来打听一个人的。”那汉子见不是雇主,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趣, 又接着豁上了拳,顺着便儿才问了声:“谁?”   刘统勋:“我找个叫周钟的人。”   那汉子举着的胳膊突然僵住了,沉下脸,打量起刘统勋,好一会才问:“你是 他的什么人?”   刘统勋:“偶尔相识之人,只有一面之缘。”   “哦!”那汉子冷声一笑,“你还与姓周的有‘缘’呐!那好吧!姓周的打老 子的那三板凳,你替他顶了吧!”说着,猛地推开凳上坐着的人,操凳举了起来。 “且慢!”刘统勋抬了下手,“您这位爷,要让我替周钟挨三板凳,这好说!谁让 我的这张嘴这么糙,把个最不该说的‘缘’字说出了口。这三板凳,您先攒着,等 把话说明白了再打不迟。――我问你,周钟是怎么打你三板凳的?”那汉子:“往 头上打!”刘统勋:“开瓢了么?”那汉子:“开瓢算什么?开上酱园了!”刘统 勋:“他为什么要打你?”那汉子:“我把他的一壶老糟香偷着喝了!”刘统勋: “他打对了!”那汉子怒目:“打对了?老子的颅门子,怕是还抵不上他的酒瓶子?” 刘统勋:“抵不上。”那汉子脸上的怒气越来越重:“这话怎么说?”刘统勋: “挺好说。你托着大颅门,整天扛包拉车,为着什么?不就为着个酒瓶子么?你自 个儿掂掂,哪个值钱?”旁观的喝酒脚夫们都笑了。那汉子一跺脚,猛发一声喊: “我操你祖宗三代八辈子!老子也要让你开个酱园子!”板凳又高高地举起,照着 刘统勋的脑袋砸下来。刘统勋站着一动不动,甚至连眼也没眨一下。板凳在刘统勋 的帽珠上猛地停住。那汉子哈哈笑起来,一把扔掉板凳,拍着刘统勋的背:“行了, 周钟大哥的朋友堆里,有你了!”   刘统勋轻轻一笑:“做周钟的朋友,都得这么吓唬一遍?”   那汉子笑着:“这是周钟特意让兄弟这么演着的!他说,要是有个大脸膛,那 脸疙疙瘩瘩的像张蛤螟皮,四十来岁,长得跟宋江似的一个爷们来找他,就给他三 板凳。”   刘统勋:“这么说,要给板凳的,是我了?”   那汉子:“周钟大哥还说了,要是这爷们见凳不躲,而且还跟你逗着玩,这三 板凳就非得砸下不可。”   刘统勋:“那你怎么收手了?”   那汉子:“算你走运!刚才,你要是在我往你头上砸的时候,把自己的官衔喊 出来,这会儿,你就开上酱园了!”   刘统勋眉头一跳:“这也是周钟要你这么做的?”   那汉子将一只大碗倒满酒,端了起来:“爷们!兄弟知道您是朝廷的命官,可 您的官衔儿有多大,兄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咱们如今都是周钟的朋友了,这碗 酒,您喝下!”   刘统勋没有接碗:“你告诉周钟,他这个朋友,我不敢交!”   那汉子和喝酒的脚夫们一怔。刘统勋:“你再告诉他,若是他要交我这个朋友, 就扛着这条板凳,上刑部衙门来见我!”   说罢,刘统勋将辫一甩,手往身后一剪,快步走出了大门。   那汉子端着酒,怔得呆若木鸡。   15.京城一座酒楼上。日。   一桌美味佳肴已经上全,十来副银筷银盅也已围桌摆定。坐在桌边的只有两个 人:王凤林和许三金。许三金不时地朝楼窗下张望。“见到轿子了么?”王凤林手 心拍着酒金大折扇,不停地问。许三金:“这满街都是轿子,可就是没抬来一顶官 轿。”王凤林骂:“你是在看女人坐的轻兜小轿吧?这京里的女人,可不是豆腐做 的,留神吧你!”许三金回到座上,坐下,抱怨着:“我说凤爷,我许三金跟着你 从浙江跑到云南,好不容易买下了三船好木头,本指望运到杭州把木头交割给了修 船码头,也好得个红包儿!可……可你偏偏要吃人家的折扣,这不,被云南那木商 给告了官,将木头扣了!凤爷,这回要是没办法把那三船木头弄回来,那白爷交给 你的买木头的钱,可就全白扔了!”王凤林一脸焦躁:“白扔了算他活该!谁让他 姓自!姓个金姓个银多好!要不,姓上个官,弟兄们帮他办事,出门也好有个硬腰 板!”许三金:“你发的请客帖子上,可是个个姓着个‘官’姓的!”王凤林硬着 脸:“发了八张红帖,可人呢?连个屁都没臭过来!”许三金:“要不,是你找的 那个王通事没把帖子送出去吧?”王凤林:“什么话!我可是给了王通事一个十两 大金锭的!这点事也办不了,他还是我堂弟么?”许三金:“对了,凤爷,你还记 得那个疯秀才么?”   王凤林:“米家少爷?”   许三金:“就是啊!”   王凤林:“你是让我找他爹去?”   许三金:“对呀!他爹可是二品大员哪!”   王凤林一笑:“急什么?这可是我留着的最后一着棋。”   许三金摇摇头:“唉,早知道还得靠上米家用B回凤爷请客,你就不该扔下米少 爷自己走人。”   王凤林觉得烦了:“你还提这事!那天,米少爷不是又犯上疯症了么?对着个 墙,满墙找自己的影子,我能跟这样的人一同喝酒?你当我是什么东西了?”   楼梯一阵急响。王凤林和许三金急忙回头。上楼来的是一个穿着小吏官服的男 人,一脸涨得通红,连连拍打着手背:“这,这真是越忙越乱了嘛!”   王凤林站起:“堂弟,慢慢说,慢慢说。”   许三金挤着笑脸:“王通事,喝口茶,喝口茶。”   王通事把手背拍得啪啪响:“这世道也真是……人心不古了!”   王凤林:“堂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通事:“我帮你们请的那些个客人,可都是在朝廷里说一不二的大王爷!这 几位大王爷见我送上帖子,也没拿正眼看,只是给了一句话:‘嘛事要办,开口就 行’!我说,那云南的地方衙门扣了浙江修漕船的木头!话还没说完,那些个大王 爷就火了,说:什么东西!玩起皇上的漕船来了!喝酒会,喝完了,让浙江来的二 位带上一把尚方宝剑,回云南取那总督的脑袋来当瓜踩!   王凤林和许三金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点头。   王凤林咽了口口水,一脸喜色:“这么说,王爷们已经来了?”   王通事的脸一皱,又连连打着手背:“还来得了么?这几位王爷一听说,你们 二位跟米汝成是同乡,就挂脸了,说:什么东西!不知道那姓米的今儿个在刑部大 狱吃着牢饭么?怎么着,想挂个蛛网儿,沾谁是谁?”   “你说什么?”王风林懵了,“米大人坐牢了?”   王通事:“这不,我也才听说呀!要不,我怎么会把你们是米大人同乡的事给 说破了呢?”   “啊喂!”王凤林恨不能跳起来了,“你什么不好说,偏偏说那该死的米大人 于什么!”   王通事:“我,我不就是为着给二位画画脸么!”   王凤林身子一软,坐到了椅子上,不住地摇起头来。许三金一脸苦相,也瘫坐 了下去。王通事:“我还忙着哩,先行一步了!待我回家,再为二位想个万全之策。”   不等王凤林和许三金抬头,王通事匆匆下了楼,脸上不由暗暗一笑。王凤林对 着堂兄的背影重重呸了声,对许三金道:“吃!吃饱喝足了,跟我解裤带桂树去!”   16.刘统勋府门口。夜。   一孩童将一封厚厚的信交给门役老头。   没等老头问话,那孩童已经跑了。   17.刘统勋书房。   灯下,刘统勋拆着信。信里倒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票。刘统勋拾起看了看,失 声:“米券?”他再看信壳内,发现有信笺,急忙取出,展开。纸上字迹娟秀。   柳含月的画外音:“雪寒在上,故高山多雪;霜寒在下,故平地多霜!上下虽 可分别,而雪霜同是寒意!”   刘统勋拾起脸,一笑:“境界虽好,可与米券何干?”   柳含月的画外音:“刘大人上居庙堂,寻觅恶龙之迹而腾高;无名氏下住民庐, 究探恶龙之踪而低潜!窃以为,上下无别,同寒两知!”刘统勋一震,轻击案面, 失声:“笔下走绳,牵住正题了!”他拾起散落在案上的米券,看着,再继续阅信。   柳含月的画外音:“……在京南方官员,从不用此米券取米果腹,然而却无一 人饿死,何因也?……”   突然,刘统勋脸上浮起一缕惊色,自语:“这不是米券,分明是让我刘统勋贴 头的膏药!”他推椅起身,在屋里急踱着,又拾信看了一会,推窗再思。猛地,他 回头重喊:“来人哪!”   一司官进来。刘统勋面如青铁:“三件事!第一,即刻将京通二仓花户仓的名 册给我取来!第二,急去吏部借阅京官名册,按册查明贱卖米券的官员名单,速速 报我!第三,立即进宫请旨,调集兵部营兵三百人,会同刑部、户部,连夜盘查所 有在京米肆,凡是专收官发米券售米者,以及专卖上好白米者,一律严加询查,弄 清两种米的来龙去脉!”   司官知道刘大人已经有了破案之法,顿时也来了劲,大声回道:“下宫即刻就 回刑部办理!”匆匆出门。刘统勋像瘫了似的,一屁股坐在软椅上。他仰脸望着头 顶的大梁,思绪仍沉浸在这封来历不明的信上,喃声道:“信中说……上下无别, 同寒两知,……好一个‘上下无别,同寒两知’啊!若不是知天知地、知山知水、 知官知民、知君知臣的大丈夫,说不出这等坦荡之语啊!……我刘统勋,诗书满腹, 自恃才高,可要写出这等大气豪迈的句子来,还差火候……”   刘统勋被自己的话激动了,站了起来,面窗而问:“这位助我擒拿恶龙的无名 氏,究竟是谁呢?――你,为何不留下真名实姓,莫非是信不过我刘某人?或许, 是我刘某人不配让你取信?”   猛地,他像被什么螫了一下似的,急忙拾起那信,又看了起来,失声:“这分 明是女子的笔墨!”他抬起脸,一脸迷茫。   18.街面上。日。   王凤林喝得醉醺醺的,由许三金扶着,摇摇晃晃地走来。   许三金苦着脸:“凤爷,你我身上可是掏不出一文钱了!回那客栈,那店主又 得逼你我交银子,这、这可怎么办哪?”王凤林醉笑着:“怎么办?好、好办!抢、 抢下个银楼,不、不就有银子了……”   街口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一骑马官员率着一列兵了扑来,围住一米肆,重重地 敲门。又一队清兵将街对面的米铺围住。街上百姓围观。王凤林转着身子,大笑着 喊:“打劫了!打劫了!”一兵了过来,重重打了王凤林一个耳光,骂:“滚开! 误了兵爷爷办公差,锁你下大牢!”   王凤林捂着脸,被许三金拖着抱着躲进了一条胡同。   19.胡同里。   两人坐在人家院门口的台阶上,发着愣。   许三金:“凤爷,回钱塘县吧,回到自家的地盘上,谁敢这么欺侮凤爷!”王 凤林的酒已醒了大半,拭着嘴角的血,发着狠:“回?拿什么回?爬着回,还是躺 着回?连雇车雇船吃饭喝茶的钱都没有,怎么回?”许三金叹着:“唉,要是那米 大人迟上几日再犯皇法,你我也能凭着老乡的脸面,上他府门借几个银子好作盘缠。 唉,这老头子,怎么早不犯法,迟不犯法,偏等着有人上门借银子的时候犯上法了 呢!真背!”王凤林突然一拍膝盖:“背有背运!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米汝成下 了狱,可他的银子没跟他下狱!――站起来!”   许三金:“干什么?”   王风林眼睛贼亮:“上米府借银子去啊!”   20.米府外。夜。   紧闭的府门显得萧瑟而苍凉,连那平日里总是在夜间亮着的灯笼,也已经熄灭, 到处都暗洞洞的。这让贴墙闪来的王凤林和许三金也感到意外,不由在黑暗中笑了。   两人轻而易举地攀着肩爬上了围墙,往宅院里跳了进去。   21・米府后院。   两人落在花园里,瞅瞅四下没有一点动静,便猫着腰,朝宅楼摸去。王凤林低 声:“你是做过贼的,摸进房里,你动手,我动眼,明白么?”   许三金点头:“明白!”   王凤林笑:“看这宅子,哪是二品京官的宅子,像庙。”   许三金:“我可不敢偷庙里的东西!”   王凤林踢了许三金一脚,低骂:“你连菩萨都敢偷!”   两人进了月门。   22.柳合月房门外。   两人看见了从窗纸上透出的一豆灯光,吓了一跳,急忙贴墙站停。谛听了一会, 见没有动静,便朝那窗下摸过去。王凤林示意许三金别动,舔破了窗纸,睁着一只 眼往窗内看去。他看得呆了,一脸惊愕。许三金推推他,低问:“看到什么了?”   王凤林回过脸来:“你帮着看看那躺着的,是人么?”   许三金能脚往窟窿里望去,也呆了――房里,那烛台亮在床头,淡红的烛光照 着熟睡着的柳含月,美若仙子一般。   许三金:“不像是人,是仙姑!”   王凤林揉眼再看,暗暗骂起来:“米汝成那个糟老头子,养着这么个天仙女子 在府上,能不败身么?拿他下狱,还便宜了他!”   许三金:“凤爷,别耽误工夫了!这里不像是米大人的房,那银子,不会藏在 这招人现眼的屋子里!”   王凤林:“走,找米汝成的窝去!”两人猫下腰,摸向东厢房。   23.米汝成卧房。   两人间进来,一眼就看出这大床大桌的屋子正是他们要到的地方。两双眼睛同 时看上了床后的一口大木箱。许三金做了个手势,王凤林间到窗口,打开一道窗缝, 望起风来。许三金利索地打开木箱,突然感觉到什么,朝床上回过脸去。   他的眼睛吓得睁圆了―――   透过帷帐,那床上平躺着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白裤的人!   “妈也!”许三金发出一声低叫,一屁股坐倒在地,裤下淌出一股黄尿来。听 得动静的王凤林回过脸,见许三金木头似的坐在地上,低问:“怎么了?着魔了?”   许三金指着床上。王凤林朝床边走来,一把捞起帐帘,顿时也吓呆了!这躺着 的人一动不动、扁扁平平的没有一丝儿人气。王凤林定了定心,伸手朝这“人”摸 去。他的手触到的是纸。哗啦一声.他把这“人”拎了起来――一个纸做的冥人!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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