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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公民们,未来的自由俄罗斯军队的士兵们,我很荣幸地向你们祝贺欢乐的节 日:奴隶的锁链已经被砸烂。在三天里,没有流一滴血,俄罗斯人民就完成了历史 上最伟大的革命。即位的沙皇尼古拉已经退位,沙皇的大臣们已经被抓起来了,王 位的继承人米哈依尔自己拒绝了力不胜任的皇冠。现今,全部政权已经完全转到人 民手里。国家由临时政府[注]领导,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直接的、普遍的、 平等的、无记名投票的选举,产生全俄立宪会议……现在让我们高呼――俄国革命 万岁!立宪会议万岁!临时政府万岁! “乌拉―拉―拉!”几千名士兵拉长声调呼喊着。尼古拉・伊万诺维尔・斯莫 克市尼科夫从麂皮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方黄褐色的大手帕,擦了擦脖子、脸和胡子。 他讲话时,站在一个用木板临时搭起的讲台上,到那上面去,需要顺着一块跳板费 力往上爬。他的背后站着营长杰契金,最近提升为中校了,――他饱经风霜的脸上 蓄着短短的胡须,长着一个肥大的鼻子,流露出专注的神情。当爆发出一阵“乌拉” 声的时候,――他忧虑地把手举到帽檐上,行了个礼。讲台前面平坦的田野上雪地 里露出一块块冰雪溶化了的、肮脏的黑色斑痕,大约两千名士兵没带武器,头戴钢 盔,揉皱的军大衣也没束腰带,站在那儿,大家张大着嘴,听那个脸红得像只雄火 鸡的绅士在讲一些非常奇怪的话。远处,在灰蒙蒙的迷雾中,竖立着村子里好多被 烧毁的烟囱。再后面,便是德国的阵地。几只羽毛蓬乱的乌鸦,正打这满目疮痍的 田野上空飞过。 “士兵们!”尼古拉・伊万诺维奇把一只五指张开的手向前伸出去,继续说道, 血已涌上他的脖子。“就在昨天,你们还是压在最底层的士兵,你们还是给沙皇的 大本营赶去任人屠杀的不会说话的牲口。他们连问都不问一声,你们究竟为什么应 该去死……他们常常为一点点过失就鞭打你们,不经审判就枪毙你们。”(杰契金 中校咳嗽了一声,把身体重心从一只脚移到另一只脚上,可是他仍旧没有做声,只 是歪着头,注意地听着。)“我作为受临时政府任命的西线部队的政治委员,向你 们宣布,”尼古拉・伊万诺维奇紧握手指,仿佛抓着马笼头似的,“从今以后,再 也没有所谓下等士兵,那个名称已经被废除了。从今以后,你们,士兵们,都是俄 罗斯国家的平等公民:士兵与部队指挥官之间再也没有差别了。所谓――老爷、阁 下、大人这类称呼也都取消了。从今以后,你们可以这样说:‘您好,将军先生’, 或者‘不,将军先生’,‘是,将军先生’。那种卑躬屈膝的回答:‘照办’和 ‘绝对不敢’也都取消了。士兵们必须向任何军阶的长军行军礼的制度也永远取消 了。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尽可以和将军握手问候……” “呵――呵――呵,”士兵群中哄起一片笑声。杰契金也微微一笑,惶恐不安 地眨巴着眼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士兵们,以前,战争是由沙皇政府领导进行的; 而现今,战争要由人民――由你们自己――来做主了。因此,临时政府建议,你们 要在所有的军队里都建立士兵委员会,――连的、营的、团的等等,直至军的…… 把你们信赖的同志推选进委员会!从今以后,士兵的手指将和最高统帅的铅笔一起 在军事地图上指指画画了……士兵们,我为革命取得的这一最主要的成就,向你们 表示祝贺!” “乌拉”的欢呼声又一次响彻田野。杰契金立正站着,举手敬礼。他的脸色越 来越发灰。人群中开始有人发出各种喊声: “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和德国人讲和?” “每个人发多少肥皂?” “我关心休假的事,有什么说法吗?” “政治委员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要选举一个皇帝:仗到底让 谁去打呢?” 为了便于答复这些问题,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从台上爬下来,激动的士兵立刻 把他围住了。杰契金中校把臂肘支在讲台的栏杆上,望着军事政治委员那没戴帽子、 头发剃得短短的脑袋和胖嘟嘟的后脑勺,在头戴钢盔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忽儿移 动,忽儿转圈,忽儿又消失不见了。其中一个头发火红的士兵喜欢恶作剧,大衣技 在肩膀上(杰契金很了解,他是从电话连来的),抓住尼古拉・伊万诺维奇上衣的 皮带,两眼向周围张望着,开口问道: “军事政治委员先生,您对我们讲的话很动听,我们大家听了也都乐滋滋的…… 现在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 士兵们都高兴地吵嚷起来,围得更紧了。杰契金中校皱起眉头,焦急不安地从 讲台上爬下来。 “我要向您提个问题,”那个士兵说道,他那乌黑的指甲几乎点划到尼古拉・ 伊万诺维奇的鼻子上。“我收到农村的来信,说我家的母牛死了,我家本来就没有 马,这样一来,我的老婆只好带着孩子到处乞讨……我问您,现在我要是开小差, 您是不是有权力枪毙我?……” “假如你把个人的利益看得比自由还宝贵,――您就背叛了自由,像狂犬那样 背叛了自由;那么俄罗斯就要给您点颜色看看:您不配做一名革命军队的战士!…… 滚回家去吧!”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厉声大喊道。 “请您不要对我们大喊大叫!” “你凭什么对我大喊大叫!……” “士兵们,”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踮起脚尖。“你们误会啦……。革命的第一 条约言,先生们,――就是要忠于我们的盟国……自由的、革命的俄罗斯军队,应 当用新的力量去打击自由的最凶恶的敌人,打击帝国主义德国……” “你自己在战壕里喂过虱子吗?”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发问。 “他有生以来也没见过虱子呢!” “送他三个虱子,让它们繁殖去吧……” “你不要对我们谈什么自由,还是跟我们谈谈战争吧,――我们打了三年仗…… 而您却在后方享福,养得肚大腰圆的。我们应该知道怎样结束战争……” “士兵们,”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又大叫起来,“革命的旗帜已经高高举起, 自由和战争终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真他妈的见鬼啦,这个头脑不清的傻瓜!……” “我们打了三年仗,可没有看到过什么胜利……” “那么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推翻沙皇呢?……” “他们是存心要推翻沙皇,因为沙皇妨碍他们把战争拖延下去……” “同志们,他已经被人收买了!……” 杰契金中校用胳膊肘推开士兵,挤到尼古拉・伊万诺维奇跟前,正赶上看到一 个大个子、有点驼背、黑不溜秋的炮手当胸抓住政治委员的衣服,摇着,对着他的 脸大喊: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说,为什么到我们这儿来!原来是来出卖我们的, 你这个狗崽子!……” 尼古拉・伊万诺维奇那滚圆的后脑勺缩到脖子里去了,他那活像画在腮帮子上 的向上翘起的胡子来回摆动着。他用力推开那个士兵的时候,他痉挛的手指撕破了 那个士兵的衬衣领子。那个士兵皱了皱眉头,摘下钢盔,用它朝尼古拉・伊万诺维 奇的头上和脸上狠狠地打了不知多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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