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六章 我们把“大鼻子”扔到了海里,用船上的水桶来装水冲洗甲板。 这可真是个体力活,在屠宰场里干上十年都未必能碰上这么困难的。 我极不情愿地把七发的山猫手枪也扔进了海里。虽然我很想有把枪来防身,可 我却不愿被人抓到持有杀死泰奇手下的武器。 按照安东尼娅所指的方向,我们一路开到了乔治亚。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船只中,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艘船的累累弹痕。我们找了个空位子把船停靠在岸边,徒步走 向喧嚣的小镇中心。 在前往安东尼娅秘密停车地的途中,我问她是否向什么人透露过我们见面的地 点。 “没有。”安东尼娅肯定地说,“那你呢? ” “我也没有。”我回想了一下,“科塔在美术馆见过我。他要么是从弗朗西斯 卡那里得到的消息,要么就是趁我们说话的时候在房间里偷听。然后就把我住的地 方告诉了泰奇。” “天杀的,”她边骂边挥动手臂。“真是个畜生! ” “不,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还不止这些,泰奇还事先安排了游艇和 我们坐的水上出租车。他是怎么知道我们要叫船去达尼利的? 除非……该死的…… 那个女服务员。’,“什么女服务员? 宾馆里面的? 你不是让她等五百分钟吗? ” 我冲着安东尼娅皱了皱眉头,继续思索,“不是那个。是第一个。 她一开始就来了,一定在我的电话里安装了窃听器,而且还是当着我的面干的, 我真是个笨蛋。” “原来是你把他们引过来的! ” 安东尼娅使劲捶着我的肩喊道。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是怎么回事啊? 刚才打我的肚子,现在又敲我的肩。”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是特技演员吗? 这么点打击都受不了? ” “你根本不了解我,不过我建议你还是少了解一点为妙。” “可我没有办法,”她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我必须要了解你。”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都放轻松一些,”我安慰道,“还有很多事要做 呢,不是吗? ” 她点了点头。 我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左拐,然后到了一条鹅卵石路上。乔治亚岛上每一栋房 子的颜色都不一样。红的、蓝的、黄的,鳞次栉比。 蜿蜒的小路消失在看似微斜的房屋丛中。威尼斯也是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因为 我这个旱鸭子见水后的不良反应,还是这里的房屋真的令人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安东尼娅在一栋褪了色的红色房屋前停下脚步,她拉开了吱呀作响的卷帘门。在这 个满是霉味的小棚子里停着一辆蓝色的小菲亚特,看上去至少有二十年的历史了。 安东尼娅绕到车门旁,“太好了,钥匙还在这儿。”她钻进车子发动起来。 “要不要我来开? ”我问道,“你可以翻译另一份笔记。” “我在车上看书会恶心。上车吧。” 我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这辆菲亚特小得就跟个鸡蛋似的。 安东尼娅打开了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又按下了清洗按钮。现在我们终于可以 透过一块图书大小的干净玻璃看到前方。她挂上一挡,车子颤巍巍地驶出了车库, 转到了我们进来的小路上。 “你怎么会想到把车停在这里? ”为了让声音压过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不得不 扯着嗓子喊道。 “这不是我的车,是浮土德的。” “哦,你叔叔的啊。你能不能开得稍微慢一点? ” “你不介意我把车一直开到泻湖边吧。我是不是让你很紧张? ” “是的! ” 她把车停靠在路边,跳下车。我们互换了位置。 我把自己塞进座位,拼命地把位子往后拉,几乎快到后备箱那儿了,可还是感 觉空间小得令人窒息。 我们把车停在去威尼斯的渡轮门口的停车场里。我们搭载渡轮到了城里。似乎 没有人在关注我们的行踪。卡片上的地址是一个邮局的邮箱地址。 mpanel(1); 我们在邮局对面的马路上停了下来。我从红背包里抽出列奥纳多的笔记递给她。 “给我干吗? ”她迷惑地看着我。 “我说过,你不应该进去,我是认真的。如果五分钟内我没有出来的话,你就 赶快离开。” 安东尼娅惊讶地看着我,“你放心把这交给我? ” “是的。”我肯定地答道,“我相信你。快把它收起来。” 我从没有想过她会逃跑。 “喏。”她坚决地把笔记塞还给我。 “收起来。我和你一起去。不要跟我争了。” 邮政大楼里有不少人在忙碌着,检查信件、填写表格。两位老太太同一位年轻 的褐发职员正在争论些什么。 104 邮箱看上去很大,大得足以放下一个大型的工具箱。钥匙完全吻合。里面 是一个咖啡色的皱巴巴的大纸板箱,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我的手从箱子旁的边缝 插进去,然后把它挪了出来。箱子上面没有任何标记,我掂了掂分量,很重,少说 也有十斤。 安东尼娅紧张得跳了起来。“你疯啦? ”她抓着我的手臂,“万一是炸弹怎么 办? ” “如果真是炸弹,那列奥纳多的笔记岂不是和我们同归于尽了? 快松手! ” “不。”安东尼娅的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她的手指死死地拽着我的外套,“我 想尽快离开这儿。我们可以到车上去看盒子里的东西。” 我瞥了一眼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他还在耐心地劝慰那两个老妇人。在她们身 后排着的三位客人显得极不耐烦。我本想向他打听一下关于我们这个邮箱租用人的 信息,现在也只好作罢。 我们离开了邮局跟着人群推推搡搡地赶往渡轮,始终保持警惕地留意着后面是 否有人在跟踪。尽管船上的乘客不是很多,安东尼娅还是紧紧挨着我,身体靠在栏 杆上紧张地四处张望。 “有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她压低了嗓门,“那个穿着风衣、戴着黑帽子假装 在看报纸的。” “他怎么了? ” “他一直在看我。” 渡轮在运河上缓慢地行驶着,我留心观察了一下那个男子。他看上去就是一个 普通的看报人。我又看了看其他人,感觉每个人都很可疑,看来是我自己太过神经 兮兮了。但是,我从眼角发现那个风衣男子的确在偷看安东尼娅。 “你看到了吗? ”她说,“他又瞥了我一眼。” 我立刻就理解了那个眼神,“他看上你了。” “什么? 这就是他看我的原因? ” “是啊。他欣赏你。” “欣赏我? ”她微嗔道,“现在已经没有人用这个词了,几十年前的用语啊。 你在哪里长大的? ” “加利福尼亚的伯克利。” 渡轮靠岸了。我们随着人流往外走,正好和那个风衣男子走到了一起,我禁不 住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他一下。 我们搭乘短途小巴士来到了停车场。随着我们距离汽车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 越发激烈起来。一钻进车我就迫不及待地撕开了包装盒。 “是枪? ”安东尼娅瞪大了眼睛。 “是枪。”我重复道,兴奋与疑惑在心头交织。 里面装着两把我最喜欢的西格P2299 式手枪,还有一副迈阿密传统双肩枪套和 大量的弹药。在这堆东西里面还躺着一个紫色的绒布盒和一个棕色的小箱子,我小 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竟然是把极其袖珍的手枪,非常之轻,款式相当漂亮但 看上去十分扎实和耐用。我仔细查了查枪膛。 “这是什么? ”安东尼娅问。 “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小的枪膛,”我的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看上去它好像用 的是BB弹。” 我打开了边上的小箱子。最上面放了一张一米长的摩托车内胎橡胶皮。橡胶皮 下是张打印的字条。安东尼娅一把抢了过去,念道:“你手中的是一把微型芯片控 制的自动手枪。弹药盒里共装有二百发爆炸弹。手枪是单发的。按下扳机保险栓边 上的按钮它就变成了半自动模式。再按一下就会回到全自动模式。橡胶皮可以作枪 套使用。”。。就是这些? ’’过了几秒钟后我问道。“还有其他什么内容吗? 没 有名字吗? ” “没有了。你怎么想? ” 我脑子里的各种画面就像自行车辐条上插着的卡片,最后停留在惟一合理的解 释上:亚奇改变了主意,打电话给莉亚,然后弄清楚了我的行踪。 我开始后悔当初不该把他拉下水。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能让他这样为我放弃原则 了。 安东尼娅专注地听着我的解释。 我猜想她可能会说“这太疯狂了”或“你的朋友一定是个疯子”之类的话,但 是她没有。“快,不要站在那里,快配上试试。” 我装好了子弹,将橡胶枪套套在手腕上,把袖珍手枪塞了进去。 然后又戴上双肩枪套,披上了外套。现在,只要我一松开袖子的纽扣就能直接 把枪拔出来。我在感受着一种力量的同时也充满了感激。 “现在我们出发吧,快离开这里。”安东尼娅把汽车钥匙扔给了我,“我还有 点翻译的活要干呢。” “你说到哪儿去能让我们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呢? ” 她略加思索,“米兰。离这里不远,它很大,但是那里的路我都非常熟悉。你 有钱吗? 我身上带得不多。” “足够我们花的。”我发动了车子,“走,我们去米兰。” 安东尼娅指引着我把车开到了A4公路上,我们一路向前行驶了三个多小时。这 是个阳光灿烂的春日,但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凉,我们不得不关上车窗。 “对了,”我双眼注视着前方的地平线,首先打开了话匣子,“我已经和你说 了不少关于我的事情,下面轮到你了。你是美国人吧? ” “你和我说过什么啊,不就是你住在伯克利吗? 一点都没有深度。但我还是知 道你不少的事情。你想把我甩掉是不是? ” “没有啊。” “至少以前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的脸红了。“你怎么还不开始翻译?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会晕车。” “你总是油嘴滑舌,逃避话题。” “这是种自我保护。”我解开了外套,露出了腋下的西格手枪。 “你看你,”她说,“又开始油腔滑调了。” “不要试图分析我。我不是一幅画。你还是好好研究列奥纳多的笔记吧,那样 我们才可能早点找到美第奇匕首。” “我会的,”她有些生气地答道,“一到米兰就开始。” “不要总在你感觉害怕的时候对我吹毛求疵。这对缓解你的恐惧没有任何帮助。 恐惧是……”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呃……恐惧就是恐惧。” “关于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对着窗户,哈了一口气。然后用指尖在上 面画了一把小匕首。 我从后视镜里搜寻着亚奇或者是泰奇手下的踪影,但是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 任何人。她曾说我什么? 说我忧郁? 天哪! 我猛踩油门,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得就 如同缝纫机床一样。 “那,”我又开口道,“你是美国人。” 安东尼娅叹了口气。“我从小在纽约长大。” “纽约哪早? ” “斯坦顿岛。” “你父母是意大利人吗? 你长得像意大利人。” “我爸爸是,第一代。妈妈是第二代。我们在家都说意大利语。” “那你们应该住在斯坦顿岛的意大利人聚居区。在天主教教会的学校上的学? 家里有六个孩子? ” “两个哥哥。分别比我大四岁和六岁。” “关系好吗? ” “不怎么样。我和家里比较疏远。” “怎么会这样? ” 一辆卡车开到我们右边放慢了速度。我把手伸进衣服里,观察起卡车上的情况。 车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朝安东尼娅打了个飞吻。她也回应了一个有趣的姿势。 他们笑着开走了。 “意大利男人……”她嘟哝道,“我们聊到哪儿了? ” “你的家庭。” “我的父亲是个电工。非常的传统。” “那你的母亲呢? ” “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上过大学,有过远大的理想,也曾奢望过成为肯 尼迪夫人。可这一切在她遇到我父亲的那一刻,都变成了泡影。那时我父亲正在我 母亲的宿舍里修着电灯什么的,然后她就失去了理智。我母亲是个不可救药的浪漫 主义者。由于父亲实在是太英俊迷人了,以至于后来母亲为他终止了学业生了孩子。 为了父亲,她放弃了自己的将来。” “你在哪里上的学? ” “我的哥哥们都和我父亲一个样。所以我就成了妈妈最大的希望。我在瓦萨尔 学院靠全额奖学金完成了学业。” “那可是个女校啊。” “怎么了? ”她看上去有些不悦。 “我一直觉得上过女校的女生都会比较害怕跟男生交往。” “哈哈! 何况我还拿了女校的奖学金。” “你的专业是什么? ” “我一开始学的是历史,但遇到我叔叔浮士德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威 尼斯的艺术,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希望成为一个博物馆馆长。” 很巧,和我父亲的经历差不多,我微微笑了一下。 “所以你毕业后就搬到意大利来了? ”我问。 “我在这里读的研究生,拿了个博士学位,然后就进了美术馆,在科塔的魔爪 下工作。他一直都不肯退休,不但不让我做研究工作,竟然还把我派去给游客做讲 座,基本上就是半个语音导游机。太可恶了! ” “那些男人怎么样? ”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那些男人’? ” “你不是刚才说‘意大利男人’――他们怎么了? 对你来说过于传统了? ” “他们都很浪漫……刚开始的时候。” “这我明白。先是鲜花,然后就是围裙。” 安东尼娅默不作声。 “说说你还有什么爱好啊? 除了开船……” “哦,你挺能扯啊。坐在我身边,其实还彻头彻尾是个陌生人,而且还相当油 嘴滑舌。真不错啊。” “好了好了,我是真的想问你这个问题,别数落我了。” 她扬了扬眉毛。 “你平时都玩些什么? ” 她想了一会儿,说,“偶尔唱唱歌。不许笑。” “很酷啊,是去夜总会唱吗? ” “是啊。美术馆的其他人肯定不会去这样的地方。” “你喜欢唱什么类型的歌呢? ” “只要是旋律不复杂的黑人音乐我都喜欢。可惜我乐感不强。” “你的声音有点沙哑。” “每天三支雪茄,二十年如一日。” “每个人都会有一两个坏习惯。”我笑道,“那你第一次上台唱的是什么歌? ” 安东尼娅大声答道,“《像个处女》。” 我开始想象着她性感的嘴唇紧贴着话筒,哼唱着歌曲的样子。 “很炫。”我竭力把自己从幻想中拉回来。 “你是说麦当娜还是这首歌? ” “呃……差不多。”我答道。 “要唱好这首歌,不是看你是否唱准了调子或打对了节奏,主要是靠感觉。” 她说,不经意地捋了下裙子,“黑人音乐靠的是灵魂。” 我微笑地看着她滔滔不绝。她望着窗外,对我的表情无所察觉。 “它和画画不一样。”她继续道。 “当然不一样。” “绘画需要技巧和神韵。无限的神韵以及有限的技巧。”她有些激动,“这两 部分要按照恰如其分的比例融合起来,而每个画家问的比例都大相径庭。” “的确是大相径庭。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 “因为你在敷衍我。” “我是吗? ” “你根本就没有在认真听。我最讨厌别人在我说话时不断地重复我的话,还装 得专心致志的样子。太无聊了。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神韵和技巧。” “不懂? ”我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想你所说的这两点在人物肖像画里最明显。 我们可以来比较一下,比如说,荷兰的哈尔斯,和…… 呃……美国的沙尔金。同样的色彩渲染,一个画出了酒吧女郎和酒鬼的高贵, 另一个只是依样画瓢地把富人画得更富,穷人画得更穷。 他们俩的技巧都炉火纯青,但谁更有神韵呢? 可怜的哈尔斯最后死在破屋子里, 不是吗? 如果我是无聊的特技演员,那你就是带着鱼雷乳罩的瓦萨尔学院毕业生。” 安东尼娅偷偷瞥了我一眼,一脸惊讶显露无遗。她想说什么,但又缩了回去, 往椅背上靠了靠,叉着双臂望着窗外。 “我从小就在博物馆长大。”我说。 “好吧,到此为止吧,”她低声道,“这一路上揭开了两个秘密…… 我累了。” 她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我继续开车。 三个小时后,米兰进入了我们的视线。安东尼娅一路张嘴酣睡,脸就嵌在座椅 和车窗的中间。 找宾馆的事我不想一个人擅自作主,进城后我轻轻摇醒了她。 她坐了起来,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眼睛微张地看着我。 “我们到了,”我说,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不让她闻到我的口气。 现在嘴里的味道就像是体育馆里浸满臭汗的毛巾。 安东尼娅使劲眨了下眼睛,问:“到哪儿了? ” “米兰,还记得吗? ” 她斜眼看着傍晚的残阳,发现了窗外的路标,“哦,对,米兰。” “找一家大点的宾馆。要好的。” “多好? 格里酒店那样的? ” “当然可以啊,至少得有洗澡的地方。” 我们一路来到了四季酒店,它看上去像一个被古城墙环绕的中世纪庄园,坐落 在市中心的购物区――蒙塔纳波利区。我把车停在入口,终于能从地狱般的小车里 解脱出来了。一个身着白制服的人替安东尼娅打开了车门。我给了他一点小费,径 直往里走去。 大堂的风格不是中世纪的,宏伟的浮雕和廊柱配着耀眼的铜饰,光洁的玻璃, 还有华丽的水晶吊灯。我身上这件早已汗湿的T 恤在这里显得分外寒酸。 “我曾在这里参加过一次有关列奥纳多对拉菲尔作品的影响的研讨会。”安东 尼娅告诉我,“我一直都想再来这里住住。” “好吧,”我往裤子的口袋里塞了一卷钱,“也许今天是你的幸运日。” 事实上今天我俩都很幸运。尽管除了一个蓝色的小包外我们没有任何的行李, 尽管我们看上去就像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我们最终还是在安东尼娅的讨价还 价下,以五百美元一晚的价格住进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我掏出现金,编了一个极有说服力的故事向服务员描述我们护照被偷的经历。 他立即向经理作了汇报,在意大利,身份证件可是天大的事。我又不得不把故事重 新叙述了一遍,同时抱怨着在补发身份证件之前的这两天里我们可能会遇到的种种 麻烦。“感谢上帝,” 我把手中的一叠钞票向他挥了挥,说,“我们带足了钱。” “可就是没有住的地方。”安东尼娅补充道。 真是画龙点睛啊。 我们用假名作了登记。我叫谢・科克。我一直都觉得“谢”是一个很酷的名字, 而取“科克”( 意为烹饪) 这个姓,则是因为我实在是太饿了。安东尼娅的假名叫 莉莎・格拉蒂妮。她告诉我很多艺术史学家都认为这就是蒙娜丽莎的本名。 我没有告诉她其实我知道。 如果打电话让格里酒店把我的衣服送来,似乎略欠谨慎。所以我只得去银行换 了一些里拉,然后跟安东尼娅一起吃了点匹萨,接着便到蒙塔纳波利大街去买些必 需品。 这个忙碌的城市似乎对我们的到来熟视无睹,但我仍没有放松警惕,时刻注意 着是否有人在跟踪我们。 “拿着。”我把四百万里拉( 折合约两千五百美金) 和另外一千美金塞到了安 东尼娅的手里。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手中的钱。 “你哪来那么多钱? ” “只管拿着,”我说,“没钱了就告诉我,其他的别多问。” “什么意思? 我问你要你就给我? ” “要多少只管说。” 她犹豫了一会,很快把钱折了起来,塞进零钱包里,然后继续往前走去。 很快我们来到一家男士用品商店,我买了几条替换内裤和一套跑步装。安东尼 娅寸步不离。接着我们走到了路尽头的一家内衣店。 我说我在外面等她。 她拉开了不锈钢和玻璃拼接的店门,转过头,“嘿,”她略显焦急,“你确定 不要进来看看? ” “我就在这里,”我的回答很坚决,“去吧,等你。” 她耸耸肩走了进去。一个热情的店员立刻迎了上来。 我在店外精致的遮阳棚下来回踱步,透过橱窗看着里面的安东尼娅。几小时前 她对我来说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一个人群中的普通过客。但当我看过她在枪 林弹雨中沉着的驾驶,在危难过后的哭泣和呕吐,在老爷车里的鼾声如雷后,我不 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正在里面挑选着内衣的女孩。 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她了。我能感觉到她磨牙时下颚肌肉的收缩,能感受到 她额头划伤的疼痛,我被这个女孩重重地击到了―一不仅仅在腹部。我不知该如何 应对现在这种情况。 我来回调整着脚步,不想让她发现自己正在偷看她。 她选了一个胸罩和几条内裤。我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沉溺于幻想中,但……在 灯光迷离的店铺里,安东尼娅身着蕾丝长袜靠在收银机边,充满爱意地望着我,蜷 起的手指滑过我的额头,我锁上了身后的店门。 她低声叫唤着我的名字,撩人的声音,还有薄纱后若隐若现的乳房让我的呼吸 开始急促,我感到裤子变得紧绷起来。她旋开一支樱桃色的唇膏在嘴唇上涂抹起来, 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我。随后她褪下薄纱,挑逗地把唇膏擦在乳房上,随即从我的视 线中消失了。 我走到柜台背后,感觉到从她身上辐射出的潮湿的欲望,听到唇膏落地的“叮 当”声,她炽热的手指划过我的T 恤,然后滑到了我的皮带,熟练地解开搭扣,饥 渴地拉下拉链,然后…… 有人在拉我的袖子。一个矮小的日本老妇人紧紧挨着我,呼吸紧张而又急促。 “对不起,”她带着浓重的日本口音,把纸和笔送到我的面前,“你是美国明 星汤姆・斯鲁恩吧? ” 她也许会向我扔鸡蛋。“不,”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但还是向后退了两步, “绝对不是。” 老妇人看上去好像快要崩溃了,仿佛她一辈子的梦想变成了泡影。 望着她蹒跚离去的背影,我后悔刚才没能给她一个汤姆的签名。 至少我们两人中的一个会感觉到快乐。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