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十一 车夫邓亮看见一辆汽车远远地开过来,速度很快,赶紧回头对嘴唇乌紫的曼 丽道,“小姐,你的朋友来了。” 曼丽赶紧下车,对着车挥手。 君初看见远远的一个女孩,衣裳单薄,吩咐司机再开快点,终于停在车夫身 边。 “怎么了曼丽小姐?”君初下车问道。 曼丽哆嗦个不停,“我家里……我家里……” “我现在送你回去,咱们看个究竟,是什么莫名的东西?”君初不解。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我害怕!”曼丽几乎要发狂了,哭喊着,“有鬼, 有鬼在家里,我害怕!” 君初赶紧扶她上车,车开动时的暖气总算让曼丽感觉舒服了许多,“我的朋 友,就是那去世的朋友,在晚上我听见她说话,在窗外还有她的衣服,我就跑出 来了。没有什么别的认识的人,所以就打了沈先生的电话。” 君初觉得释然,心想,女孩子就是胆小,不过证明自己是被她需要的。看她 瑟瑟发抖的样子,真想揽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又觉得太过于冒昧。 “两位去哪里?”司机问着,总不能漫无目的地这样驶下去。 曼丽看着君初。 “去上海宾馆吧。”君初道。 曼丽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她不知道其实君初的心比她的心跳得还要快。 宾馆,多么暧昧的字眼。但想起那句阴森森的“要我帮忙吗”,心紧张得要 麻痹过去,暧昧总比惊悚强。 上海宾馆流光溢彩,矗立在雪中。 曼丽下了车子,突然“啊”了一声,君初问,“怎么了?”曼丽不好意思道, “刚才忘记给那个车夫付钱了。” 邓亮拉着空车在回去的路上,不停地埋怨自己的记性被狗叼走了,这已经是 本月第三起类似事件了。 君初对曼丽道,“你先在那边的沙发上等一阵,我先去开房间,然后我自己 上去,等下会叫服务生通知你是几号房。” mpanel(1); 曼丽感激地点点头。真是个细心的男人。 为什么不一起上去的原因其实君初也是心知肚明,上海宾馆在上海可是鼎鼎 有名的地方,人多眼杂,动不动就是碰见熟人,绯闻一起,不知道曼丽是否乐意 呢。 君初有点后悔为什么没去偏僻点的HOTEL ,如果那样,更显得自己居心叵测 了。正思考着,前台服务员已经把单子递了过来,上面写着1314、1320房。 君初对服务员道,“麻烦你三分钟后通知沙发上那位小姐上来。” “好的先生。”服务员朝沙发处看了一眼,曼丽交叉着双臂蜷缩在沙发上。 君初上了楼,打开门,耳朵竖起来聆听电梯的声音,一边拔开热水瓶的塞子 往杯中倒水,曼丽上来可能要喝。 曼丽坐下来后,看着这个大房间,只有一张大床,难道……君初看着曼丽的 样子,赶紧解释道,“别误会,我在1320房还有一间。”把热水递过去,“喝一 口,暖和一下子。” 曼丽的眼睛又红红的,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情绪又激动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欲言又止的样子。 君初开了洗手间的门,打开热水管子对曼丽道,“不如你先冲个澡,我等下 再过来。” 曼丽一听说洗澡,马上联想起那些浮在浴缸里的内脏,吓得面容失色,“沈 先生你不要走,我一个人好怕,是真的!” 君初赶紧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自己坐在对面的皮椅子上,好听的声音其实 也是具有一定温度的,君初的就是,“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曼丽喝了一大口热水,稍稍停了停,从认识吴美娜开始,到吴美娜的胃病, 她的遭遇,还有她自杀后发生的一系列闹鬼事件等等。曼丽越说越害怕,身体又 开始筛糠般的抖动起来。 君初认真地听,但并未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边听一边把曼丽换下的鞋子 放在房间暖气片旁边烘干。 “沈先生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对美娜做出什么坏事,其实失去她这个朋友, 我很伤心……”曼丽把脸埋在手掌心哭泣,没有看见君初烘鞋子的动作,“可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我实在是受不了!” 君初出奇的镇定,他知道曼丽肯定真的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他知道她此时需 要他。他走近了些,抚摸了她的头发。这样的抚摸不带任何情色成分,只是轻轻 碰了碰,表示安慰。以前自己摔跤大哭时,父亲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 曼丽抬起头,脸上挂满眼泪,有点狼狈,更显得那张生动的脸那般生动。 君初从脖子上扯下领巾,微笑着递过去,“擦擦?” 曼丽的抽泣停了停,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君初逗趣道,“别把鼻涕也擦上去了,很难洗的。” 曼丽噗哧一笑,表情跟小孩一般,“谢谢你,沈先生。” “请叫我慷慨的先生。”君初偏了偏头,做了个恰到好处的鬼脸。 曼丽的眼泪堤坝彻底修复,把领巾放在一边,到洗手间拿了一条毛巾洗脸, 君初看着她走出来,曼丽像被欺负的受气包一样指着自己脸上的一条血痂,“沈 先生,你看你看,就是那只鬼抓的。” “可怜的孩子。”君初温柔道。 曼丽愣了愣,孩子?八百年没听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曼丽看了看君初,又 低下头去,喃喃道,“沈先生,我怎么办?” 君初看见她那无助的样子,心里突然一软,安慰道,“不必担心,没有鬼的。 就算有,我也能找人帮你驱了。” 曼丽似乎看到了希望,眼睛开始放光,围着君初转了一圈,“真的吗,真的 吗?” “是真的,我老家来了一个人,叫蓉妈,她懂这些。”君初说道。 “管用吗?”曼丽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管用,她年轻的时候学过的,不过后来因为嫁人了就没再继续学下去 了。”君初回忆小时候蓉妈给邻居算命的情景。 “再后来呢?”曼丽追问。 “后来啊,后来就来我家做佣人了――他丈夫跟孩子染上瘟疫去世了,就来 了我家。” “那你赶紧叫蓉妈来我家里看。还有我父亲家也要去看。”曼丽有点着急。 君初笑了,“别着急,那也得明天吧,她现在睡了。” 曼丽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有点内疚,“耽误你休息了。” “我们也算是朋友,我还是你的忠实听众呢。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听的。”君 初模仿曼丽播音的声音,“这里是上海奥斯邦电台,现在是‘爵士风情’时间。 我是徐曼丽……” 曼丽的脸绯红,“既然是忠实听众,怎么波段不会记得?” “三五五公尺波段,八四五千周中波广播对不对?”君初试探地问,头向前 倾,靠得很近了已经。 曼丽点头,很是感动。他能记得她的声音,真意外。 如果遇见一个作家,最好的恭维莫过于能背诵他小说里的经典句子。 他比她大八岁,他这么细心――曼丽忽然看见暖气管旁边的鞋子,往外冒着 淡淡的水蒸气。不知道沈先生是否有女朋友,还是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有多少个女 朋友,他这么优秀。 正胡思乱想着,君初道,“为了防止你感冒,我建议你还是冲个热水澡,你 关好门,我在外面看报纸,有什么事你就喊,别害怕,我在这里。” 别害怕,有我在这里,保护着你,像一盏灯,或许微弱,或许渺茫,但总能 照亮那凄清黑暗的夜晚。 曼丽终于进去了,是站着冲澡的,莲蓬花洒喷下来的热水畅快淋漓。上海宾 馆备了睡衣,是毛巾质地的,长袖V 领。于是穿出来,头发湿漉漉的,开门,君 初不见了。 一种紧张的气氛袭来,会不会是…… 正揪着心,君初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香气浓郁。见曼丽 出来便解释道,“刚才拜托服务员给我到厨房煮了姜汤鸡蛋羹,我小时候一淋雨 母亲就让我吃这个,是预防感冒的。” 曼丽不知该说些什么,拿了勺子坐在桌前吃着,其实自己是真饿了,吃起来 的声音有点大,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君初。 “别看我,自己吃。”君初的眼神像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曼丽鼻子酸了,“沈先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就叫好啊?我的好你还没见过呢。”君初神秘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这句 话有点别的含义,赶紧岔开话题了,“还合你的胃口吧?” 这样一来更尴尬了,好像在说,我君初还合你曼丽的胃口吧? 曼丽的回答是:“嗯,就是这个味。” 她想着汤,他想着她。君初想道:汤也好,人也好,都要对味,否则伤心又 伤身。 曼丽穿着睡衣刷牙的时候,君初有点动心,弯腰的时候,修长白皙的脖子后 面露出来,像块奶油蛋糕。君初舔了舔嘴唇。 曼丽嘴角布满泡沫刚好回头看见,含糊道,“沈先生你也饿了吧?” 君初在心里说我想吃你的脖子,但嘴上说,“没有,今天吃得很饱的出来。” 曼丽钻进被子里,君初帮她把被角掖得严实,准备道晚安。 曼丽伸出胳膊,“沈先生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么?我害怕。” 袖子滑落的瞬间,曼丽的胳膊也是雪白,汗毛很浅。君初又一次心软,重新 将她的胳膊塞进被子,“好的,我答应你。” 曼丽闭上眼睛,又睁开。 君初问,“怎么了,冷是吗?” 曼丽摇摇头,无辜地看着他。 “不舒服吗?”君初摸摸她额头。 曼丽继续摇头。 “那你要什么?”君初不解。 “沈先生你会讲故事吗?如果这样我会很快睡着的。”曼丽哀求道。 君初抓抓脑袋,“鬼故事听不听?” “啊!”曼丽赶紧把头缩到被子里。 君初笑了,捉弄她怎么这么开心。又哄道,“不讲,不讲了。说我小时候的 故事给你听。” “哦,这样可以的。”曼丽伸出半个脑袋看看四周,“你讲,我睡觉。走的 时候关门要小声点。” “嗯,这个故事是真的。我小时候在长沙的舅老爷家玩,他出去一会儿,下 午才回来,叫我看好十只小猪,按时给小猪喂食。” 曼丽开始平静地呼吸。 君初继续说,“后来我放小猪出去河边玩,结果,有一只小猪就找不着了, 我心里这个焦急啊,你想啊,等他回来后肯定是要生气的。于是我就把储蓄罐的 那种白色的瓷猪抹了些泥巴放在猪圈里。” 君初看了看曼丽,知道她正在听,继续说道,“后来他回来了,看见十只小 猪都安然无恙,十分喜欢,给了一枚糖果给我吃。我刚想走,舅老爷又倒了猪食 给小猪吃,那些家伙们全都活蹦乱跳地过去抢,只有那只储蓄罐小泥猪一动不动。 我吓坏了,舅老爷问我怎么那只小猪一动不动啊?你猜我怎么回答?” 曼丽睡着了。 君初偷偷地站起来准备离开。 “你怎么回答了?”曼丽睁开一只眼睛――根本没睡着。 “你想知道吗?”君初认真地看她,有种把她的样子拍下来的冲动,好留下 这些回忆。 曼丽点头,呆呆地看着君初。 “我对舅老爷说,那只小猪在听故事啊。”君初忍住笑说道。 曼丽在三秒钟后突然明白过来,笑得在床上打滚,“你这个坏蛋。” 君初抓住她的手,再次放回被子,这下正经道,“睡吧,睡吧。不怕,我在 呢。” 曼丽睡了,君初守了一会儿,打了个大呵欠,真想就这样钻进这个小美人的 被子里好好享受一番,实际上身体的某一部分早就变得坚硬。 君子不乘人之危。君初在心里约束着自己,留了一盏床头灯,温暖地笼罩着 曼丽熟睡的脸。把门关好,走到房间,今天真忙碌,刚沾上床,马上就睡着了。 这次,曼丽没有做噩梦,她知道有人在守护他,是个正直的男人。   ------   我读网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