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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十九
亚当斯贝格来到夏斯勒街的一栋破旧的楼房前,楼房又高又窄,与马路隔着一块荒
地和一片高高的树林。真想不到在巴黎市中心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亚当斯贝格满心欢喜
地穿过荒地和树林,前来开门的是个老人,满脸笑容,但笑里有种讥讽的味道。他笑眯
眯的,与德康布雷完全相反,德康布雷好像与快乐无缘似的。老人手里拿着一个木勺,
用勺柄指着路,要亚当斯贝格跟着他走。
“先去餐厅。”他说。
亚当斯贝格走进一个大房间,里面有三个高大的扇形窗户,还有一张长桌,有个扎
着领带的人正在桌边用布和蜡在擦桌子,动作麻利,十分专业。
“我叫吕西安・德韦尔努瓦,”那人放下桌布,自我介绍道。他双手有力,声音响
亮:“马克一会儿就来。”
“原谅我打搅了你,”老人说,“现在是吕西安给桌子打蜡的时间。没办法,这是
规矩。”
亚当斯贝格在一张长木凳上坐下,没有说什么。老人在他对面坐下,一脸喜悦的神
情,好像美好的时光马上就要到来一样。
“哎,亚当斯贝格,”老人欣喜地说,“老朋友都不记得了?不再打招呼了?不像
以往那样互相尊敬了?”
亚当斯贝格惊讶地细细打量这个老人,绞尽脑汁地回忆。肯定不是昨天遇到的。起
码要10分钟才能想起来。德韦尔努瓦手里拿着桌布,放慢了动作,轮番看着两人。
“我看没变,”老人开怀地笑着,接着说,“这并没有妨碍你晋升,从普通警察升
到了现在的位置。必须承认,亚当斯贝格,你是天生要取得辉煌成功的。卡雷隆案件,
拉索姆案件,瓦朗德里枪击案,还有许多著名的骑士荣誉,还不算最近的丰功伟绩,如
勒内尔莫尔案,梅康图凶杀案,樊特伊案。祝贺你了,探长。你看,我非常关心你的工
作。”
“为什么?”亚当斯贝格开始防守。
“因为我在琢磨,他们是想让你死还是想让你活。你就像寸草不生的草地上的一株
野香叶芹,你太冷静了,太冷漠了,亚当斯贝格,你妨碍了大家。我想,这一点你知道
得比我清楚。你在警察局跑来跑去,就像一个弹子在警衔的格子里滚来滚去。没人控制
也无法控制。是的,我在想他们会不会让你冒出来。你钻出来了,这太好了。我不像你
那么有运气,他们逮住了我,瞄准了我。”
“阿尔芒・旺多斯勒。”亚当斯贝格喃喃地说,他看到这张老脸突然变得生机勃勃,
一个23年前就当了警长的人,爱挖苦人、自负、浑身充满了活力。
“你想起来了。”
“在埃罗省。”亚当斯贝格说。
“是的。那个年轻的姑娘消失了。你在这件事上完全摆脱了。人们在尼斯港抓住了
那个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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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拱廊下一起吃过饭。”
“吃章鱼。”
“是的。”
“我想喝杯酒,”旺多斯勒站起来,说,“值得庆贺一番。”
“马克是你的儿子?”亚当斯贝格接过酒杯,问。
“他是我的侄儿和养子。他让我住在夹层里,他是个好孩子。亚当斯贝格,你要知
道,我处处遭人讨厌,就像你处处春风得意一样。我甚至比以前更让人讨厌了。你呢,
更春风得意了?”
“我不知道。”
“当时就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好像并不惊慌。你到这里来找什么?找你不知道
的东西?”
“找一个凶手。”
“和我的侄儿有关?”
“和鼠疫有关。”
老旺多斯勒摇摇头。他抓住扫把,在天花板上敲了两下,那个地方已经被他打得掉
了很多石灰。
“我们这里住着四个人,”老旺多斯勒解释说,“都挤在一起。敲一下是叫圣马蒂
厄;两下是叫圣马克;三下是叫圣吕克,就是正拿着桌布站在这里的那个人;四下是叫
我。七下,叫所有的天使都下楼。”
旺多斯勒扫了亚当斯贝格一眼,放下手中的扫把。
“你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他问,“什么都压不倒你?”
亚当斯贝格笑了笑,没有回答。马克下来了,把他让进餐厅,然后绕过桌子,握了
握探长的手,又气愤地看了叔叔一眼。
“你好像是警察查户口似的。”他说。
“很抱歉,马克,23年前,我们在一起吃过章鱼。”
“在混乱的战壕边。”吕西安叠好桌布,轻声地说。
亚当斯贝格看着眼前的这个鼠疫学家。小旺多斯勒身体瘦长,有点神经质,头发又
黑又硬,长得像印第安人。他全身的衣服都是深色的,只是皮带有点耀眼,他手指上还
戴着银戒指。亚当斯贝格注意到他穿着带扣的黑色靴子,沉甸甸的,很像卡米尔的靴子。
“如果你想进行一场私人谈话,”他对亚当斯贝格说,“我想我们得到外面去。”
“好吧。”亚当斯贝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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