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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噢,她是你的亲人啊,正好,才听说她没亲人。正令我难办呢。她的情况是 刚刚怀孕,肾脏有些浮肿。吐得比较严重。”   “噢,肾脏浮肿……”   “对啊,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妊娠肾,要是不好好留神,在分娩时就有可能引 起子痫,母子性命堪忧啊。情况如果不好,就只有想想要不要打胎了。总之,要多 休息,含水分多的不要吃,还要少吃含盐多的食物,这样好得快些。也要有专门护 理她的人。”   “专门护士,可以吗?”   “行。专门护士也可以,什么样的都行,只要会看护病人。以前一直是她一个 人生活,有很多不方便,一定要保持安静,谁和我一起去拿一下药?”   医生洗完手准备离开。医生的提包马上被围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抱起来了。   “好吧,还是我和医生去取药吧。辛苦你照料一下这里。”她跟着医生去了。   现在屋里只有宇市和文乃两个人了。宇市靠近了文乃身旁。   “感觉好些了吗?”   “今天,为了什么事宇市先生这么晚了还过来……”声音显得非常衰弱。   “噢,我今天只是偶尔过来,早上陪小姐们上了吉野,在回来路上,忽然想起 来到这看看。没想到赶上你出事。明天我立即找人来照料你,你放心养着吧。”   受宇市安慰的文乃忽然想起到了什么似的,从那双单皮冷眼中放出了光。   “吉野……去吉野赏花,正是这个时候。在上千本的樱花茶室一带,穿着漂亮 衣服的小姐们,坐在红色地毯看花,那真是画一般的美呀。”   她陶醉地说道。忽然,声音低了下去,她闭上了嘴巴。   “今天不是去看花,主要是去看作为遗产的山林的。”摇了摇头的宇市告诉她 不是去赏花。   “遗产之中还有小姐们的山林?三个人一块前往,这山林主的派头十足啊!”   在那张阴暗的脸上,冷冷的目光失去了以往的安详,她努力幻想着眼前的景象, 描述着,眼里闪出异样的目光。宇市连忙换了话题。   “刚刚那个帮忙的女人是谁呀?”他问的是那个去拿药的中年妇女。   “你看到拐角处那个兼卖香烟的药房了吧!她是那儿的夫人,我时常从那儿买 药,今天,医生就是她叫来的……”说话的文乃,可能是太累了,安静地合上了双 眼。   坐在文乃枕边的宇市打量着这间寂静的屋子。在医生的话里可以知道文乃其实 早已得病,看样子文乃在生病前两三个小时还在打扫房间的里里外外。把细小的地 方都打扫得很干净,矢岛嘉藏的照片挂在房内。头向着照片的文乃,好像置身于嘉 藏的守护之下似的,安静地闭着眼,脸上显得很憔悴,惨白的额头和小巧的鼻梁微 微地抽动着,显示着文乃的性格。适才说到藤代时的激动以及此时惨淡的寂静,使 得宇市认为文乃根本不知道那些人的企图和打算。   开门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有人走进来了,原来是药店家的夫人取药回来了。 她把医生开的方子和拿的药都放在了文乃枕边,就势坐了下来。   “现在总算放心了。晚上她上我那买止吐药时,刚好我那口子不在。我就等丈 夫回来后包好药送了过来。当我来到时,就看见她的脸色发青,倒在大门口,可吓 坏我了,只好把医生叫来了。孤单地一个人生活,她可怎么办好啊,刚才,可太危 险了,我家那口子也过来了。”   她努力解释着。凸出的金鱼眼的她又毫无顾及地看着宇市:   “晚上你怎么办?”   “噢,你说我吗,我……”   在这个唠唠叨叨的金鱼女人的面前,宇市感到不知所措。是留下照顾病人呢还 是请她帮忙照顾文乃一个晚上呢?他不知道。   “我只是偶然遇到,也不知道这出事了。这怎么办呢,我也……”   他想征求一下金鱼眼的建议,忽然睁大双眼的金鱼眼审视地看向宇市。   “你年纪一把,又是本家管家,和别的年轻男人不一样,留下照看病人也没什 么。我不能留下照看了,我还有孩子在家呢。”说完,她把脸转向文乃,“这样, 别的事就交给大管家了,我要走了。夜里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点。”   睁开眼的文乃摇了摇头:   “我吃过晚饭了……今天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用客气了,你身上有病。那好吧,晚饭也交给大管家吧。”   她把稀饭在厨房的煤气灶上,菜放点盐烧一下的事交代完,就匆忙告别而去了。   文乃在药铺夫人离去后,睁开了双眼。穿过客厅的宇市走进厨房。把外衣脱下 仅穿件衬衣,立在水池前。映入眼帘的是凌乱的丢在那里的医生洗手用的脸盆和烧 水的水壶。金鱼眼没来得及收拾的蔬菜散乱在案板上。宇市把挂在墙角上的日式毛 巾扎在头上,开始打扫厨房。以前除了去君枝那里,他总在盆栽商那儿过着光棍生 活,所以干家务活儿难不倒他呢。   收拾妥当后,点着煤气开始热粥,又用水把竹笋、青豆、蘑菇煮好,没放酱油 和盐,只放了些碎海带来调味。做着做着使他产生了在君枝家的错觉。以前也是因 为偶然机会认识了君枝……激动的光在宇市的眼里闪动着。   把稀饭放进碗里,菜放进盆中,他慢慢地把屋门打开,文乃依然睁着双眼。   “刚好,快点趁热吃吧。”   可能是食欲不振的原因,文乃仅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宇市把饭菜搬到了枕边。   “你有孕在身,一定得多吃些才好。”说着,他来到文乃身后想扶起她。   “不必了,我能行。”   她躲开宇市的手,用肘部强撑着坐了起来,拿起筷子。躺着不太明显的腹部, 坐起来后看着十分突出,从睡衣中露了出来,映入宇市眼中是动物般丑陋的样子。 一丝微笑在宇市细小的眼中闪过,便又在文乃身边坐下。   “如何,菜的味道还行吧?我跟你一样,一个人过,干这点事也是内行,你不 用客气,尽管吩咐就是。”说完又为文乃倒了杯茶,仿佛女佣似的。   “真是感谢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文乃感激地低下了头。 mpanel(1);   “说哪的话,照料你是已故店主交给我的责任。店主的不少高门贵亲,不仅仅 是你,还有小姐们遗产继承的事都托付给我了。他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动。”他一面 说一面观察文乃的神情。   “对啊,什么事只要交给宇市先生便不会有错,这是店主生前经常说的。”   “噢,不会有错……是吗?只是近来我都糊涂了。店主过世前前年的收入结算 时出现了赤字,还有很多地方小店的费用也没收上来,真出了大错。难道店主没说 什么吗?”   他假装很诚心把自己的失误说了出来。事实上是他把全部的钱收了上来,将其 中的一半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只是说你是个信得过的人,办事不动歪 脑子,勤勤恳恳地。难道你感觉到了什么……”她反问宇市说道。   “噢,没什么。既然他那么相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怀孕的事呢?”   他紧追着问,文乃轻轻颤抖她那干裂的嘴唇。   “不用说,迟早会被看到的。有必要说吗?”   “你身染重病又那么勉强,孩子可怎么办呀?”   “我还要生下来。”   “但医生刚才说了,万一生产时发生意外可如何是好呀?”   “那也得生。”她那股倔强劲让人认为她不是病人。   “难道老店主对孩子没什么特殊的嘱托吗?”   终于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这使文乃的肩膀不由颤抖了一下。   “不,没有……”   本想摇摇头的她,肩部却更加激动的颤抖了起来,她连忙把脸转了过去,用手 捂住嘴。宇市马上把放在枕头旁边的洗脸盆拿了出来,放到文乃面前。这时文乃张 开嘴呕吐起来,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又全被吐了出来,她猛烈的喘息着,细汗在额头 溢出。   把毛巾围在文乃的胸前,又端盐水让她漱口,然后取下毛巾给她擦了流出的汗 水。一切完毕之后,文乃又闭上眼睛让自己的身体放平,继续躺着。   睡衣的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那白嫩细滑的胸肌从中露了出来,上面渗出的细细 汗珠清晰可见,如此娇嫩、湿润的肌肤显得分外妩媚。宇市将自己的身体向后靠了 靠,心中不禁多了些忧虑,如果把手伸向面前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究竟是有益还 是有害呢?看来,在还没有摸清事情的真伪之前,最好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想到 这儿,宇市转移了思想,也转移了目光,不再看那透着妩媚的睡姿,他端起脸盆, 走向了厨房。   将脸盆冲洗了一遍之后,宇市走进了客厅。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凌晨一点多, 他打开壁橱,从里面拿出一条毛毡和一床被子,盖在身上躺了下去。时间一分一秒 的过去了,而宇市却没有一点睡意,按说白天爬山走了很多路,非常劳累,应该很 容易就能睡去的,可是已经躺下一个小时了,依然……事实上,并不是饮下去的酒 使他睡不着的,而是心中正担心着的一件事情――浜田文乃目前的情形。   妊娠肾,大夫说在这种情况下将孩子生下来危险性极高,又很可能大人和孩子 都保不住,但她却下定了决心,非要把孩子生下来不可。当问到她店主在世的时候 有没有给将来的孩子留下什么,她是那么的紧张、不安,似乎心事被人看穿一样。 这不禁让宇市的心中产生了怀疑,他认为矢岛嘉藏生前有可能瞒着藤代三姐妹给文 乃留下了另外的遗嘱,但是这样就会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浜田文乃却什么都不说呢?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突然,宇市“噌”地一下站起来,对这个有四张草席大小的客厅进行着观察。 衣柜、茶具柜静静地待在靠墙的角落。他向文乃睡觉的屋子窥视了一下,昏暗的光 线之中依旧可以看出她已经睡得很沉了,是啊,过于疲倦,自然很快就会睡去。宇 市猫着腰,以极慢的速度打开了立柜的抽屉,那样子就像小偷进来偷东西一样。里 面存放着开自各家的收据:电力公司、煤气公司、供水公司和米店。随后他又拉开 了旁边的一个抽屉,发现里面除了有三万元的零用钱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宇市站 在那里思索着,想到了里间――文乃的屋子,他走了过去猛地推开了门。   正在熟睡的文乃没有任何动静,只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宇市又恢复了刚才如小 偷的动作,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来到文乃旁边的一个立柜前。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了 一个抽屉,里面除了有一个红色的香袋以外,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妇女用纸――这 种东西现在用不着。宇市这样想着,同时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顺手 抓几张叠好的纸,揣进了怀里,又继续拉开另一个抽屉。   “宇市先生,你在做什么?”   突然,文乃大叫一声。宇市急忙转过身,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文乃向这边瞪 来的一双大眼睛。   “噢,我找一条毛巾,刚才的那条给你擦汗用了……”   “毛巾就放在客厅的立柜里。”   “噢,是吗。看我连这个都没记住,人老了就变得糊涂了。”说着话,他木然 地将抽屉推上。   “宇市先生,明天给我这里雇个佣人。”文乃仿佛已经看出了宇市暗藏的动机, 那柔柔的声音之中带着一股刚烈。   宇市想打个电话,便来到了一家卖香烟的商店,刚走到电话旁,突然想起在神 木车站的地方就有公用电话。如果在这里打的话,那个香烟店兼药店老板的夫人― ―昨天帮忙照顾文乃的金鱼眼,可能会注意听打电话的内容。   想到这里,宇市迅速离开了这家商店,向神木车站方向走去。清晨,道路上的 行人寥寥无几,宇市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被文乃发现的那一刻,自己慌乱的 窘态和反常的怯弱,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由得咂了咂嘴。“你背后所做的事情会不 会早已经被老店主发现,而他却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看山人太郎吉的话围 绕在宇市的耳边,从而使宇市更加担心起来,他迫切地来到文乃这里,想借照顾她 为理由,寻找出矢岛嘉藏怀疑自己的证据。从各种行迹中他感觉到矢岛嘉藏极有可 能背着家人给文乃留下了什么别的遗嘱,便动了搜查文乃家的念头,可万万没想到, 偷鸡不成反被鸡啄了眼睛。然而,文乃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他次日给找个佣 人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神木车站的公用电话旁,宇市向四周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确定没 有可疑的人后,才走了进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枚十元硬币,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喂,喂,是鱼吉吗?一大早就打扰你,实在是很抱歉。我有急事找小林君, 麻烦你请叫她来听个电话。”   鱼吉以卖鱼为生,离君枝家很近,而且君枝又经常去他的店里买鱼,宇市每次 给君枝打电话都是让他去叫,每次鱼吉都是很热心地把君枝叫来,今天也是如此。 两三分钟的时间,电话里就传来快速击打地板的木屐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昨天说去爬山,我便准备好了洗澡水等着你,结果等 了一晚上都没见你回来,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煤气。”   由于君枝是在鱼店里接的电话,所以这里的吵闹声和她的说话声就一起传到了 宇市的耳朵里。   “煤气……哎呀,你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啊?重病!”   “什么?你患了重病?”君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笨蛋!我没说自己,是住在神木那儿的那个小妾患了重病。”他气得大吼起 来。   “噢,原来是她得重病了……那就是说,你现在就在神木?”   “没错,昨天一晚上都在这儿照顾她来着。”   “昨天晚上,你在她那里住的?”君枝声音中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快的责问, “那么,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而且还是这么一大早?”显然她有些生气。   “你马上到神木这边来。”   “什么?让我去你家店主的小妾那里?不去。”   “到了这里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让你来照顾一下病人。”   “我可不干那种下贱的事情。”   此时,宇市似乎已经看到那张怒气冲天的脸,鼻孔也正在一张一合地动着的君 枝。   “你知不知道让你过来是照顾病人的?不,更确切地说是你以照顾病人的名义, 来替我探听一些事情、寻找一些东西。”   “什么?探听事情、寻找东西……你在说什么呢?”   “等你来了就什么都知道了。电话里不能细说,见面后我再把事情的前前后后 都告诉你。现在你赶快回去装扮成佣人的模样,坐出租车到神木车站,我就在这儿 等你。”   他嘱咐着她。宇市那句“探听一些事情、寻找一些东西”的话,让君枝产生了 兴趣,立刻作出了表决:“好,我收拾一下立马赶过去。”说完,挂断电话急匆匆 回了家。   宇市放下电话,又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才走了出来,转身进了一家香烟 店。本来出了文乃家,旁边就有公用电话,而自己却不打近的,非要跑到远处来打, 这样的举动如果被人发现肯定会起疑心,为了避免此事发生,专门买了一包香烟, 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从商店出来后,宇市又沿着这条路向住吉神社走去。路上的行 人依然很少,商店的大门也依然都紧闭着,有些住在路边但不经营任何买卖的人家, 门口都洒上了一些水,然后便急匆匆地赶去上班了,宇市跟他们擦肩而过。昨天爬 了一天山,晚上又没有休息好,使得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身体疲惫不堪,但即使是 这样,他还是为自己所走的一步高棋兴奋不已,那就是让君枝来照顾文乃的生活, 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当藤代三姐妹知道文乃怀了孕后,就马上联合起来一 起采取应付她的策略,急着把遗产快点分配完。而宇市利用文乃得病这个机会,将 君枝很巧妙地安排在她的身旁,无疑是获得了一个意外的收获,这样一来,文乃的 一举一动都被宇市尽收眼底,无论出现任何变故都可以随时应付。此时的宇市,就 如同要去参加一个宴会,美滋滋的,高兴得不得了。到了住吉神社,来到大殿前, 他用力拍了拍手,恭恭敬敬地向神拜了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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